回塔城(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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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塔城(短篇)
白天光
塔城是黑水域第一城,这是黑龙江人的称谓。

其实它在哈尔滨的东面,滨州城的西面。

当地人叫它木乡镇,过去还叫菲克图,现在叫塔城。

塔城的人混杂,有满族人、朝鲜族人,还有中俄混血。

解放初,塔城是一个县城,第一任县长就是一个混血,汉名叫罗大福,外文名维克多·罗斯福。

这镇上的人都不叫他维克多,叫他罗大福。

塔城有两条十字街,正街铺的都是石头路,是当年俄罗斯人在这里用方石砌的。

方石长两尺,一尺半埋在砂石里,石头缝里灌的是米汤和红沙,很结实也很平整。

当年的铆钉轱辘大车,在上面走,有呱唧呱唧的声音,很脆生。

尤其在路上骑马,也有呱嗒呱嗒的声音,很悦耳。

20世纪90年代,我考上大学就离开了塔城,毕业后就留在了省城。

父亲去世时我回塔城一次。

后来母亲被弟弟接到山东去了。

弟弟是和我同一年考学的,离开塔城。

他考入的是军校,毕业后就在军中服役,在部队干得很好,不到十年,就已经晋升了营长。

弟弟条件比我好,母亲也愿意去弟弟那里度晚年。

父亲逝世时一再叮嘱我要常回塔城看我的姑姑。

姑姑也七十多岁了。

我还有一个表哥和表妹。

表哥在镇上的中学当校长,表妹和表妹夫在镇上开一个杂货铺,杂货铺里有锅碗瓢盆和油盐酱醋,还有一些农具。

镇上的郊外就是农村,这些农民不愿意使用拖拉机耕种,而愿意用老牛和犁杖耕地。

这些农民既不使用农药也不使用化肥,所以镇上没有卖农药和化肥的。

姑姑和表哥住在乡下,表妹和表妹夫住在城里。

他们没有住房,杂货铺就是四间瓦房,铺子的一角就是睡觉和做饭的地方。

表妹和表妹夫有两个儿子,一个当兵去了,另一个在省城的大学读书,学的是师范,看样子是将来想做老师。

回塔城自然要先到姑姑家。

姑姑虽然七十多岁了,头发白了一半,但一口牙一颗也没掉,眼睛也不花。

她有两个拿手绝活儿,一是会做油炸糕,再是会做鲇鱼炖茄子。

家里无论来什么客人,她必做油炸糕和鲇鱼炖茄子。

小时候我吃过姑姑这两样拿手美食。

我不愿意吃油炸糕,但鲇鱼炖茄子我最愿意吃。

在屯子里,她也有两个好姐妹,一个是过去唱二人转的许大姑娘——这是她的艺名,另一个好姐妹叫白板——她打麻将胡牌总是用白板,现在岁数大了,也不玩麻将了,在家养溜达鸡。

姑姑家来客人总是叫她们来作陪,白板来时总是不空手,要拎一只溜达鸡。

她拎来的溜达鸡总是在家把鸡褪
干净了,但要留几根尾羽扎鸡毛掸子。

我到姑姑家是下午三点多钟,这晚饭必在姑姑家吃。

姑姑就抄起座机,打电话让她的两个好姐妹来吃饭,并加重语气说,我家的亲侄来了,请你们过来作陪。

姑姑的两个好姐妹,一个小时以后就过来了。

这两个老太太,我都认识,小时候还在她们两家吃过饭。

那时候生活困难,只要我姑领我去她们两家,她们必炒几个鸡蛋,烙几张油饼,那就是好嚼裹儿。

此次回塔城,我也带足了礼品:几瓶阿什河酒,六罐茶叶,还有两条葡萄烟。

这些礼品我知道都是送给谁的。

我知道姑姑愿意吃镇上的槽子糕,现在叫蛋糕,我就特意买了一个果匣子。

城市里没有果匣子,是塔城的特产。

果匣子分三层,底层是萨其马,第二层是牛舌头糕,上面那层才是槽子糕。

这一个果匣子够姑姑吃半个月的了。

晚饭姑姑不光做了油炸糕和鲇鱼炖茄子,她又另加了五个菜,白板拎来一个溜达鸡炖红蘑,还有姑姑从街上买的酱牛肉,又炒了一个山木耳、一个香椿粉条,土豆炖倭瓜。

这些好吃的东西在城里的大馆子里也是上品。

许大姑娘在家里也拎来了一瓶好酒,是俄罗斯酒坊酿的红葡萄酒,还有四瓶格瓦斯饮料。

这桌酒席,既有土也有洋,正好和塔城的风格相搭。

四点多钟就开席了,许大姑娘唱了一句:日坠西山红半天,一碗美酒娘们儿酣。

三碗酒下肚,这几个老太太就和我扯起了闲嗑儿,这也是她们最幸福的事儿。

几个老太太最喜欢扯的闲白儿,就是说谁谁谁和谁谁谁搞破鞋,说得有根有据,有枝有蔓。

几个老太太笑够了,姑姑就让我讲讲城里发生的大事。

我说没啥大事,最大的事就是城里正在抓腐败,政府里有些腐败分子,使劲捞钱,上边领导部门叫一手打老虎一手打苍蝇。

许大姑娘问,听说有些腐败分子养了好几个小老婆,让纪委都给抓去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我说没错,该抓的都抓了,该判的都判了。

白板问我你现在在城里是不是也在干大事。

我说也不算干大事,我是给报社写文章的,写一些个市民下岗再就业、农民脱贫致富,为老百姓摇旗呐喊。

姑姑说,我侄也算是干大事,我侄是在报社出报纸的。

那是省里的报纸,一出十几万张,那是小事吗?
快吃完晚饭的时候,我要去表哥家看看,谁知道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几个老人都起身,姑姑向我介绍说,这位是县长。

来人三十多岁,个头很高,一头卷毛,一看就像是混血。

这位县长自我介绍说,我叫维克多·罗想。

就叫我罗想也行。

我的爷爷过去就是塔城的县长,我的父亲在江北是巴彦县税务局的局长,现在已经退休了。

我去年大学毕业主动要求回塔城,是想为塔城的百姓干点实事,我下午听说你来塔城,就急忙跑过来拜访你。

我说,我也是塔城人,已经多年没回老家了,在塔城也只有三个亲人,姑姑、表哥和表妹。

这几天我休假,就来塔城看望亲人。

罗想说,咱这塔城十多年也没变样,两条十字街开了许多店铺,生意尚可,可一到农村可就另一个样子了。

这里的农民,很勤快,但日子过得都不太富裕,尤其是这里的农民很封闭,这么多年也不接受新事物,不买农药,不买化肥,粮食产量都不高。

我多次到六个乡进行考察调研,觉得既然这里的农民热衷于绿色食品,何不让它发展壮大,让这六个乡都变成绿色生态园。

这江南江北有一句俗话,叫“五常的大米,塔城的蒜,巴彦的姑娘不用看”。

我就想发动六个乡的村民全都种大蒜,每年8月份办一个塔城大蒜节,让塔城热闹起来,这才是致富的出路。

我想,你是省报的记者,一定会帮我这个大忙。

我说,这是好主意,我一定会尽力。

现在可能为时过早,你们要提前准备,等大蒜上市以后,我们就可以实地采访,做足文章,我还可以找电视台的记者来实地采访,一定会把大蒜节搞得轰轰烈烈。

罗想劝我在塔城多待一天,领我到乡下转转。

我告诉他,我就不能和你一块儿下乡了,最好能给我找一个种大蒜的能人和我见个面。

罗想说,这我能办到,明天就能叫来,顺便我也想请你在塔城最有特色的饭馆吃一顿。

这个饭馆的名字你都没听说过,叫驴马烂儿。

其实就是驴的杂碎。

有驴板肠、驴下水,重要的是有驴鞭。

这驴鞭可是稀有的玩意儿,一头驴只有一个。

我就笑了,这种东西在省城还真见不着。

我也听说过,省里的有些贪官,家里都备有鹿鞭驴鞭,吃过以后就能搞小三。

我们两个人的对话也让三个老太太感到莫名其妙。

晚上,我又去了表哥家。

表哥家的变化很大。

原来是三间瓦房,现在圈了一个大院,就在三间房的两边又填了厦屋,各两间,左边的两间是茶坊,右边的两间是书房。

表哥年近六十,当了十多年镇中学的校长。

他是中师毕业,在上中师的时候,学的是数学专业。

到了中学后,他仍然讲课,但讲的不是数学,而是语文和历史。

他讲课的时候学生们都爱听,因为他讲课总是要大段大段地讲故事。

他的板书尤其有特色,都是米芾的狂草。

有的时候也模仿毛主席诗词的狂草。

表哥姓何,原名叫何子孝,后来他自己改了名字,叫何曦之。

表哥个子很高,也很瘦,没有胡须。

嫂子戏称他为何娘们儿。

嫂子也是一位教师,但她和表哥不在一个学校,她在县第二小学当音乐教师。

她的歌唱得很好,但她的性格很男性化,她叫姚喜娜。

她在学校教书很认真,在家里却从不愿意干家务。

家里还有个女儿,嫁给了军人。

她年龄尚小,才二十四岁,丈夫在部队是排长,她还不够随军的资格。

她在县城的一家储蓄所工作,工作很清闲,下班准时回家,帮助家里操持家务,但厨房的差事都让她爸爸干了。

我推开表哥的家门,一家三口人正在院子里喝茶。

表哥见我突然来看他,感到很惊讶,咋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好去接你。

表哥早就买车了,是塔城最流行的俄产拉达车。

这车,在塔城专卖店一辆只有八千元到一万五之间,几乎家家都有一辆。

我来
塔城是坐船来的,塔城的码头离塔城只有两公里。

塔城码头到塔城往返的公汽十几分钟一趟,很方便。

全家人见我都站了起来,表哥问我吃饭了没有,我说我在老姑家刚吃完,就到你这儿来了,咱们四五年没见面了,见面也在省城,我很想你们。

坐下后,侄女就给我倒茶,说,这茶你没喝过,不是普通的茶,是我爸配的五子茶,这里边有中药,金樱子、菟丝子、枸杞子、五味子、车前子。

我笑了,早就听说你爸有这专利,我也喝过,确实是好东西。

我知道表哥喜欢喝酒,他不喜欢喝俄产的葡萄酒,也不喜欢喝茅台五粮液,却喜欢喝汾酒。

他认为汾酒并不浓烈,也不是酱香型,喝了以后,甘甜润喉又清爽。

我就从皮箱里掏出来两瓶精装的汾酒。

表哥很高兴,急忙接过来放在他的酒柜上。

酒柜三层都是包装不一样的汾酒,显然都是他喝过的留下的酒瓶子。

亲戚们不常走动,但见面却有说不完的话题。

我就问,哥哥也快退休了吧,看你这身体这么壮实,还能做许多事情。

表哥说,镇长也让我延迟退休,让我再坚持五年,他们认为找不到比我更好的校长。

表嫂接着话说,现在有的是能人,我们校的校长才三十二岁,会俄语、英语和朝语。

你呀还是早点退吧,让比你能耐的校长来管你的镇中学。

表哥说,其实我也想退,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表弟你猜不着我退休之后要干啥,说出来吓你一跳。

我准备在镇上开一家名人赝品店。

我已经快完成了我第一步赝品《清明上河图》。

我知道张择端画这幅长卷之时的心态,这家伙很狡猾,在这长卷里你会发现很多不为人知的奥秘,这幅长卷埋藏着政治和哲学。

我这幅长卷赝品,可以卖到几十万。

我还有黄胄的驴、齐白石的虾、徐悲鸿的马,完全可以以假乱真。

更可笑的是,我把黄胄的赝品让省城的专家鉴定,他们竟然要给我颁发鉴宝证。

画这赝品的人不在塔城,在哈尔滨江北的呼兰。

这个画家是个民间匠人,早年在角柜的四个角上画花鸟鱼虫。

后来他得到了一本画册,叫《中国经典画卷》,画卷里有张择端的长卷《清明上河图》,还有黄胄的驴、齐白石的虾、徐悲鸿的马。

这个匠人叫胡独,人们叫他老糊涂。

他就照着画卷上的画仿真作画。

胡独还会刻名章和闲章,这些章大多是大篆小篆,还有甲骨文。

印在画上也很难看出真假来。

他的赝品价格也不低,《清明上河图》能卖到一万块钱;黄胄的驴、齐白石的虾,能卖到五千块钱左右。

这些赝品到了表哥的手里,能成倍地上涨,即便是赝品,也有人愿意收藏。

我笑了,我们这个世界常常以假乱真。

我的朋友散文家鲍尔吉·原野说过,假的世界是那么美好。

我也一直疑惑原野的话是不是在讥讽这个世界。

不过,新闻报道过有的黑作坊生产人工假鸡蛋,多种添加剂制成的火腿肠和假酒。

表哥说,假的世界可以有天地之别,一
个是美丽的世界,一个是龌龊的世界,没有这两个世界,宇宙就不是完整的。

我看着表哥的眼睛,他的眼睛并不混浊,好像都把红尘给看破了。

在表哥家一直待到十多点钟,表哥要留我在他这儿住,茶坊里有一张沙发床和真皮沙发。

他说我们一块儿住,一会儿喝一瓶汾酒,我专门为你做酱牛皮筋,这是我从镇上回民馆子学来的手艺。

在表哥的茶坊里,喝完了汾酒已经半夜了。

临睡前我叮嘱表哥,明天县长罗想请我吃饭,你一定去作陪,县长他说要做一件大事情,还请来了一位三河乡的种蒜大王。

你很有必要帮他们出出主意。

第二天上午十多点钟,罗县长就派人接我和表哥一块儿去镇上的驴马烂饭馆。

一进饭馆我就感到这里很有特色。

一只驴的标本立在大厅的墙角。

旁边的木板上挂了许多牌子,都是这里的特色菜的菜名。

有爆炒驴板肠、五香驴肉、驴肉火烧、驴肉杂碎汤、驴三件……
人都到齐了。

罗县长请来的大蒜种植能手是一位六十左右岁的老汉,一头白发,和他握手时,摸出了很厚的老茧。

老汉自我介绍,我姓高,叫高庆海。

过去当过兵,回来后又当过两年村长。

现在,啥也不是了,专门在家盖大棚种大蒜,收入不多,年吃年用,也知足了。

高庆海是个爽快人,提起种大蒜他也毫不隐瞒,说道,真正好吃的大蒜应该是辣而不腥,脆而又绵软。

它对土地的要求并不挑剔,盐碱地和沙土地都行,但对于施肥却很刻薄,它喜欢农家肥中的鸡粪和羊粪,大牲畜的粪它不喜欢。

更主要的是,它生长的时间也就有三个月左右。

如果天气燥热,要用豆饼泡发酵了的水滋上,大蒜长得就更壮实。

过年吃杀猪菜,将这大蒜捣成蒜泥,它就会让杀猪菜成为过年的上品……
高庆海滔滔不绝,如果让他继续说下去,他会说一整天。

罗县长制止住了他继续说下去,又说,我们请记者来不是向你讨教种大蒜的技术,你可以给全县六个乡的种植户们上上课,让他们都学到了种蒜的真本事,那才是我和记者同志应该看到的。

一直没说话的表哥这时也插了一句嘴,说,将来你们可以在大蒜上多做文章,比如,可以做蒜的综合加工厂,可以做糖醋蒜的罐头,就像出口俄罗斯的酸黄瓜的罐头一样,打入国际市场。

还可以将蒜焙干成粉末,再加入黄连等中药材,变成止泻胶囊。

罗县长看了一眼表哥,笑着说,何校长真是奇才,将来你退休后可以到大蒜综合加工厂做厂长。

表哥说我退休之后也有大事情要做,不能给你做厂长,我可以给你做顾问。

在塔城的这家风味馆,大家好像都没有心思吃这里的特色驴马烂儿,酒也没有喝多少。

酒是县长亲自让他的秘书从县政府食堂拿来的,他称这是塔城官家酒坊生产的稗子酒,这稗子酒是低度酒,酿制的时候只有稗子、高粱和地瓜,叫塔城大曲。

在省城也能看到这个牌子的酒,这是关子豪老先生自家酒坊生产的酒,这个酒的牌子还是罗县长给
他起的。

因为用了塔城的名号,罗县长就让关子豪每年给县政府上交办公费用两万元。

这个罗县长确实年轻有为,很有经济头脑。

他到塔城来,就是要干大事。

这顿饭我们几个一直吃到下午两点多钟。

我看了看表,就说道,今天罗县长请我一席酒,除了感动就是欣慰,也相信塔城几年后一定会成为全省的示范县。

因为我也是塔城人,我会随时听县长的调动,为家乡的富裕尽我的微薄之力。

我明天就想回省城,把县长的想法向省政府汇报,省政府秘书长是我的老同学,也让省政府在财政上给予一些支持。

罗县长站起来和我紧紧地握手。

在塔城我必须看看我的表妹和表妹夫。

他们还不知道我已经回塔城。

记得小时候表妹总是把家里的好东西偷出来给我吃。

表妹叫唐秀秀,她比我小一岁,却非常机灵。

她结婚的时候,我回来一趟,参加她的婚礼。

妹夫给我留下的印象十分深刻,他是个小个子,是南方人,他的老家在湖南衡阳,十几岁就闯荡到东北,做生意。

他姓陈,叫陈十二。

表妹夫是一个不愿意显山露水的人物,他的杂货铺也看不出怎么兴旺,到他这里买货的大多是农民,原来这里的货架子上还有哈尔滨秋林公司的俄产大列巴、留道斯(红肠),还有俄产伏特加和格瓦斯。

他之所以把这些货下架了,是因为塔城有俄人的作坊,塔城的人就认为他们生产的东西才是正宗的。

加上表妹夫是一个讲究商业道德的人,也不想和这些俄罗斯人抢生意。

其实表妹家很有钱,表妹夫的哥哥是哈尔滨一家西药店的老板,所以表妹的杂货铺里也有医药专卖柜台,这也是县政府批准的。

当然塔城也有药房,是毛家药房,药房里大多是中药,西药很少。

其实表妹的杂货铺最挣钱的还是这些西药。

晚饭前我去了表妹的杂货铺。

表妹很惊讶,因为我已经十多年没回塔城了。

但我们从来没断过联系,表妹和表妹夫有座机也有手机,有一年他们的儿子考学的时候,到省城去找我,我帮他买了不少高考资料,后来他们的儿子考上大学,但不是省城,而是天津南开大学。

表妹夫也起身,脸上露出笑容,急忙拉住我的手,说道,昨天我就听说你回塔城了,我给我哥打电话,说你去县政府了,今天无论如何你要在我这住一晚上,明天我带你去北边的三泉山景区,玩上一天。

表妹说,十二你去买一只鸭子一条鱼,再买一斤酱牛肉,这些都是大哥喜欢吃的东西。

我说不用特意给我做鸡鸭鱼肉了,就和你们一样吃家常便饭,最好给我煮点苞米子粥和咸鸭蛋。

表妹的杂货铺有三个人,除了妹妹和妹夫,还有一个服务员。

这个服务员只负责打扫卫生和做饭做菜。

表妹好像无事可做,每天到离杂货铺不远的市场买点菜和鸡鸭鱼肉。

吃饭的时候我对表妹说,秀秀,你挺有福,这个杂货铺让妹夫整理得有条有理,你也只是修身养性。

唐秀秀说,我可忙着呢,不比十二清
闲。

我在干一件大事,想出一本诗集,专门描写塔城的人文景观。

塔城可写的东西太多了,塔城东有三泉河,山上还有一百多年的梨树,这梨树也是塔城重点保护的树木,应该是比金子还值钱,这山上只有三十多棵,据说这些树是山上的老方丈种的。

原来山上有一座寺庙,叫济空寺,“文革”时这座庙让红卫兵拆了。

市政府想拨款重建这座寺庙,成为塔城的旅游景区。

塔城西有座杨疙瘩桥,这是当年塔城进京殿试考上榜眼的杨疙瘩出钱修的,后来杨疙瘩做了滨州府的知州。

这些人文景观是我这本诗集的精彩之处。

我计划写三百首,现在已经写完了将近一半。

现在我选几首念给你听听,第一首,《三泉河上漂浮的红叶》:
三泉河壮美的河,
河流上漂浮的红叶推着清澈的碧波,
三泉河柔美的河,
河上浮着我的潺潺的歌,
三泉河父亲河,
驮着吃不完的肉夹馍。

第二首,《我的梨树》:
三百年的历史咏叹着悲欢离合,
僧人的苦笑承载着塔城的苦难和艰辛,
梨树不会苍老,
它永远会面对含着泪水的塔城人……
我无法评价秀秀的诗歌,我更不知道她的诗里怎么会出现肉夹馍和含着泪水的塔城人。

我微微一笑说道,你的诗很独特,如果出版,读者一定会感到惊讶。

你可以把这些诗的草稿给我一份,在省城日报的副刊上发表。

在单位我只请了四天假,第二天一大早坐上长途汽车返回省城。

在车上我反复咀嚼着在塔城的所见所闻,让我觉得很兴奋。

我也不会忘记几个关键词语:大蒜节赝品长卷秀秀的诗和肉夹馍。

大千世界,永远是一个相悖的世界。

作者简介>>>>
白天光,1958年生人,毕业于天津商学院。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国家一级作家。

1980年开始发表小说,已发表800多万字。

近百篇小说被《小说选刊》《小说月报》等选载。

小说《葫芦上的小芹》《秽石》《黑浮冰》被译成英文、日文、俄文和朝文。

连续三届获辽宁文学奖。

出版长篇小说《雌蝴蝶》《女人在树上匍匐前进》《疑似爷们的美好生活》等十一部,部分小说被改为影视作品。

[责任编辑 陈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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