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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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步的树
2008年9月5日,我的父亲像一棵老树轰然倒下,没有电光雷闪,也没有大雨滂沱,甚至苍天也不为这生命的戗舛而有一丝气候上的变化。

9月5日的傍晚,天气一如往常闷热,谁也无法阻挡这夏日的余威。

在北正街,在被啤酒泡沫和龙虾的气味包围起来的北正街,一条老街,父亲像往常一样独自散步,独自倔强地行走在一个老人的沉思默想中。

父亲行走的姿态很容易让人想起那大排档上蒸熟的龙虾,弓着背、哈着腰,姿势僵硬,因为腰椎间盘突出,下肢麻痹的父亲几乎是在拖着自己一步一步地前行。

不管我们怎么劝父亲不要一个人外出,要老实地呆在家里,要服老,但父亲的倔强令我们折服。

也是的,早已过古稀之年的父亲不就是这么一直坚持着走过来了吗?我还没
有到80岁,我不要拐杖。

———父亲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已经79岁了,再过一年,他就要进入古人所说的杖朝之年。

2008年9月5日傍晚,父亲像一棵老树訇然倒下。

父亲倒下了,他是在拖着自己的病腿和衰老的躯体固执地前行的时候倒下的。

一棵每天在黄昏注定要移动的树,注定要在众人的视线中展现一种生命的遒劲和苍凉的树,终于倒下了。

轰然一声,我的耳膜几乎要炸裂开来!我没有成为这棵树倒下那揪心的一刻的见证人,我一直是相信那种父子之间的默契和心灵感应的,但在9月5日的黄昏,我麻木了。

父亲摔倒的时候,我不在他身边。

当我焦急万分地赶往北正街的时候,我看见天边的火烧云灿烂至极,那正是一个人可以呆在房间里沉思、阅读和写作的时刻,似乎是一种报应,我想起我曾经在那样的黄昏读过的芬兰诗人帕沃·哈维科的诗歌《一群树木漫步》:“一群树木漫步/向着傍晚与死亡。

/那么当它们成为枯树时/它们终于抵达。

”而父亲是一个人,树木仅有
一棵,我,作为他的儿子,曾经像一只鸟一样在茂盛的树冠里栖息、安居的儿子,在那一刻飞向了何处?当我像一只鸟那样扎煞起羽毛赶到父亲的身边,一种树木的根系断裂后潮湿的气息包围了我。

父亲像一棵老树轰然倒下了,这不是一个熟练的比喻。

这是一个血淋淋的、令人黯然神伤的事实。

当我们将父亲万分小心翼翼地抬到放射科机房那冷冰冰的机器上时,我突然闻到了一种樟树叶的气味,真是奇怪得很。

父亲曾经在茅岭林场工作多年,与各种林木打交道很多年,他一辈子几乎就是在和树木打交道,不管他后来工作如何变动,他总喜欢在单位里种树,自己亲自种。

是的,他是在带着一群树木散步。

是父亲教我认识樟树的,这种枝叶和木头可以散发一种好闻的樟脑气味的树,它的木质坚硬,防腐,最适宜打樟木箱子,存放在里面的衣物不怕虫蛀,取出来时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

我家里就有这样一只巨大的樟木箱子。

我想,那时候,很多人家都有这样的一只樟木箱子。

母亲去世后,父亲就用这只樟木箱子装他的那些旧物,一些过时的邮票,一些仍旧发亮的毛主席像章,红皮笔记本,票据,剪报,身份证等。

装在箱子里的东西琐碎,细碎,都是一些旧时光的碎片。

它们在箱子里的黑暗中,拢在一棵老树的根系周围。

父亲的诊断书很
快出来了,是股骨粉碎性骨折。

父亲的骨头碎得非常厉害,按照医生的话说“像脆饼干一样碎了”,人们总喜欢用一些比喻来说那些他们感到吃惊或很难说清的事情,医生更是如此。

而后来父亲在病床上,长久的卧床和牵引治疗,使他看上去脸色苍白,无比虚弱,有那么一瞬间,我走进病房来到他的病榻前,突然觉得他更像我所看见的一张旧照片上的晚年的李叔同,一种父性的感染力在那一瞬间震撼了我。

父亲出院后就搬到城西和三姐住在一起了,整天陪伴父亲的除了下了岗的三姐,还有窗外热电厂的大烟囱,那巨大而笔直的烟筒子是城西的一个标志性建筑物。

我每次骑着电瓶车到城西去,都要仰望大烟囱,那种指向天空的孤独和虚无。

我骑着无声无息的电瓶车,想着解放路上曾经有过的很多老房子,那些穿着老棉袄在冬日里晒太阳的老人,那些巨大无朋的法国梧桐树,仿佛看了一场黑白电影。

父亲就住在城西小区一座楼房的房间里,四楼朝南的一间,他是一棵不可能再漫步的老树,即便走到窗口边也不能,他躺在床上只能看着窗外对
面的楼房和一些人家窗帘紧闭的窗户。

长江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昼夜奔流着,江堤上草木萋萋。

楼房周围的高大废弃的厂房,堆积着灰尘的灌木,以及衰败的老祠堂,残颓的古城墙,破烂的石狮子,这些景物都和父亲住习惯了的城北截然不同。

父亲带着我们全家人曾经在城北的一条老街上居住了很多年,那条老街上的泡桐树至今还在春天里开着气味浓烈的的紫色的花,理发店里的椅子也还是老式的,可以随便旋转。

我从城北赶往城西,一路上感受着不同的风景,经历了一路的胡思乱想之后,在热电厂的大烟囱下停住,伫立,然后慢慢地登上父亲所在的楼房,推倒一群老房子后新建起来的楼房,但现在已经有一些人在烧纸的时候把它们的墙熏得黑漆漆的了。

有一次我去看父亲,门锁着,我去棋牌室找三姐,我找遍了城西那些空荡荡的棋牌室,看到了那些头发油乎乎的男人和抽着烟的女人,也看到了数不清的空荡荡的桌子和椅子,散落一地的纸牌,我仿佛置身于一个动荡不安的梦境。

我一直在内心固执地认为,父亲是属于城北的,他工作过的地方都在城北以北的地方,包括他的出生,他栽下的树木都直指向城北的天空,在城北的风雨中呐喊。

我在家中想念父亲的时候就会站在窗台边,朝向城北以北,而不是城西,父亲现在卧床不起的城西,大烟囱耸立,浓烟翻滚的城西,我在天气晴朗的日子里遥望城北的山,连绵起伏的山,试图看见那里的林木,看见它们在云雾中漫步,向着黎明也向着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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