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美意识形态批判与马克思社会哲学的辩证重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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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启蒙理性尚未触及的感性生活领域ꎬ由此成为内在于主体感性结构中的隐性权威模式ꎮ 这种审美意
识形态以康德的形式美学为代表ꎬ可以说ꎬ形式美学背后的社会基础就是资本主义生产主导的商品社
会ꎬ审美主体如同被祛除了感性的质的商品ꎬ在不可感的交换价值的宰制下ꎬ成为被取消感性丰富性的
博看网 存在ꎮ
. All基于形式美学批判的视角ꎬ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理论因对感性世界的彻底重构而具有浓厚的
是感觉的东西” ꎬ“ 而只注意自己的表象或自己的表象状态的形式的特性” [２]１０４ ꎮ 这就导致了审美判断
只能通过一种主体间的约束力而起作用ꎬ也就是基于某种共同情感被要求“ 应当” 同意某种被设定好的
判断ꎮ 可见ꎬ康德的共通感理论呈现为一种审美无意识ꎮ 表面上看是审美鉴赏者无功利、无目的且主动
地表达了自己的趣味偏好ꎬ实则是在主体间的可交流领域内部ꎬ审美主体与他人的具体差异已被取消ꎬ
由相信其思想中蕴含一个审美的维度ꎬ尽管他没有系统化、理论化的美学思想ꎬ但在其对政治经济学批
判的过程中ꎬ却总是将感性内在化于社会生产实践之中ꎬ以此突破了传统美学的狭隘理解ꎮ
二、政治经济学批判视域中商品形式与形式美学的同构及超越路径
马克思继承了康德审美区别于认识的观点ꎬ并同样试图回到美学的关键( 即感性) 上ꎮ 通过将审美
共有的主观先天条件ꎬ即共通感ꎮ 共通感确保了美的普遍可传达性ꎬ其与普通知性的差异就在于它通过
情感实现了认识活动中诸认识能力的协调ꎮ 这也就意味着共通感的实现是在一个人人都赞许的规则之
下进行的ꎬ具体来看则是个人依据某一准则做出审美判断ꎬ并要求他人也应当依据同样的准则而得出同
样的判断ꎮ 这样ꎬ审美鉴赏者就消除了自身与他人之间的具体差异ꎬ从而排除了一切“ 作为质料、也就
基金项目: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 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重大基础理论问题研究” (１５ＺＤＢ００２)
收稿日期: ２０２１￣０３￣２０
１
社会科学版Βιβλιοθήκη ＳＨＥＨＵＩ ＫＥＸＵＥＢＡＮ
了一个桥梁ꎬ康德的« 判断力批判» 的结构正是运用极其严谨细致的方法形成的一个由认识到道德过渡
赏判断的必然性根据的探讨ꎬ追溯到了“ 共通感” 这一主体的先天条件上ꎬ导致其走向一种思维含混的
形式美学ꎬ其实质是对商品社会的审美意识形态辩护ꎮ 在马克思的社会哲学建构中ꎬ唯物史观向感性
世界的回归包含了重要的美学向度ꎮ 通过将感性内置于现实的社会生产中ꎬ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
内蕴了一种对审美意识形态的社会批判ꎬ其对感性的重构呈现了基于现实的社会生产所把握到的社会
念在力求把世 界 的 总 体 把 握 为 自 己 创 造 的 东 西 时 撞 上 了 既 定 性ꎬ 即 自 在 之 物 这 一 不 可 逾 越 的 界
线”
[７]１９５
ꎮ 因此ꎬ康德美学不可能反映出现存社会的真实社会关系ꎬ而只能在一种无声反抗中遮蔽现实
政治ꎬ沦为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ꎮ
总之ꎬ康德对先验论原则的贯彻ꎬ恰恰导向对真实存在的否定ꎬ使“ 审美判断只以形式即非实存的
东西” [６] ꎬ这一评价道出了康德美学的局限ꎬ但并未完全准确地揭示出其思想中形式与内容的断裂ꎮ 尽
管康德区分了审美与认识ꎬ并将美学视为一门独立的学科ꎬ但其共通感理论却依然要借助普通知性才能
２
第 ３５ 卷 第 ４ 期
总第一七○期
获得普遍必然性ꎮ 可见其共通感的思维形式基础仍然是含混不清的ꎬ实际仍是宣示其关于“ 物自体” 不
连同取消的还有那些异质性存在的感觉ꎬ他们只能被安置在审美意识形态“ 合法化” 的统治下ꎬ成为抽
象的精神变体ꎮ 柄谷行人敏锐地指出:“ 康德所谓通过‘ 非功利性’ 所发现的美ꎬ已经是对使用价值的本
质差异漠不关心的商品经济的产物了ꎮ” [５] 的确ꎬ康德的美学是建基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之上的ꎬ审美
主体与他人之间形成了静止的同一性ꎬ即消除了感性活动的质ꎬ只留下空洞的、抽象化的纯形式范畴ꎮ
且这种完善性近乎是一种难以描述的状态ꎬ“ 我说不出什么” ( ｊｅ ｎｅ ｓａｉｓ ｑｕｏｉꎬｎｅｓｃｉｏ ｑｕｉｄ) [４] ꎮ 在康德看
来ꎬ理性派美学家将鉴赏的这种完善性归结为一种客观内在的合目的性ꎬ并将其与审美完全等同ꎬ由此
难以言说的状态成为一种“ 含混的思维” ꎬ而这种“ 含混的思维” 在鲍姆加登那里是作为低级的认识判断
的体系ꎮ 康德认为ꎬ美的产生来源于一种主观的普遍性ꎬ这也就意味着我们总是将一种期待与要求置入
他人的感受中ꎬ总是相信我们会获得普遍的同意ꎬ就好像一个义务一样ꎬ总是能够在判断中形成某种必
然ꎮ 由于审美必然指向与他者之间的“ 共通” 感受ꎬ其内在地具有道德意涵ꎮ 由此ꎬ康德使美学的发展
迈出了根本性的一步:回到感性ꎬ而不是在一种完善的认知状态中获取美之真理ꎮ 问题在于ꎬ其思维的
臣服的权力关系ꎮ 而这一切都是从对商品形式的批判开始的ꎬ唯有回到政治经济学批判中ꎬ才能洞悉其
美学的真实意蕴ꎮ 具体而言ꎬ从商品形式与审美形式的思维同构性、生产形式对感性生命的建构性两个
层面ꎬ可以完整地分析出马克思对康德美学的批判性综合ꎮ
( 一) 依循政治经济学批判ꎬ揭示商品形式和形式美学具有思维方式的同构性ꎬ呈现审美无意识的
内容ꎬ美学也由此提升到审美形式与社会内容相统一的层次上ꎬ构成了马克思社会哲学的内在环节ꎮ
关键词: 审美意识形态ꎻ 感性ꎻ 形式美学ꎻ 马克思社会哲学
中图分类号: Ｂ０３ 文献标识码: Ａ 文章编号: １６７１￣７０２３(２０２１)０４￣０００１￣０７
从历史的观点看ꎬ西方近代美学具有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性质ꎬ它通过承载知识或义务的功能以弥
投射到社会生产领域ꎬ马克思将康德关于审美与认识的矛盾揭示为现实的社会矛盾ꎬ从而在唯物辩证法
的内在综合中实现了经济—政治—审美的立体性建构ꎮ 于马克思而言ꎬ唯物主义美学的激进性体现在
博看网 通过审美生命和感性活动把握具体的社会内容ꎬ进而在交换价值主宰社会形式中解蔽不可见的统治与
. All Rights Reserved.
不彻底性也使康德付出了巨大代价ꎬ走向了一种审美无意识ꎬ即以空洞的纯形式原则遮蔽了现实政治ꎬ
沦为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工具ꎮ
康德在“ 审美的” 和“ 感性的” 两重意义上使用 äｓｔｈｅｔｉｓｃｈ 一词 [２]２９ ꎬ以表明美学的关键是感性ꎮ “ 美
学一词来自希腊语 ａｉｓｔｈáｎｅｓｔｈａｉꎬ翻译过来意为:( 用感官) 去感受”
第 ３５ 卷 第 ４ 期
总第一七○期
ＤＯＩ:１０.１９６４８ / ｊ.ｃｎｋｉ.ｊｈｕｓｔｓｓ１９８０.２０２１.０４.０１
审美意识形态批判与马克思社会哲学
的辩证重构
□
高雪
摘要: 康德通过对“ 审美” 与“ 感性” 的互通ꎬ使近代美学回归到其理论本义———感性学ꎮ 但是由于康德对鉴
物之间“ 有一种等量的共同的东西” ꎬ这种“ 共同的东西” 是我们消除掉使用价值可感觉的属性后留下的
Rights Reserved.
美学意蕴ꎬ但学界以往对此多有忽视ꎬ却较多着力于对唯物史观进行偏实证化的解读ꎮ 事实上ꎬ审美批
判不仅作为对政治经济学批判的补充ꎬ从而一同构成了马克思的完整的资本主义批判理论ꎬ而且重构唯
物史观所本有的美学向度ꎬ更有助于准确理解马克思关于人与社会理想的本真内涵ꎮ 这正是今天重读
识能力的自由协调活动中ꎬ真正的美正是通过想象力与知性的自由游戏而产生的愉悦ꎮ 换言之ꎬ美是不
依据任何概念和目的的合目的性形式ꎮ 这也就从本质上改变了美学原有的存在模式ꎬ在此之前美学以
博看网 低级认识论的形式构成了事物与知性的简单一致ꎬ并作为真理模式的前提穿上规则的外衣成为维系社
. All Rights Reserved.
社会基础
在« 资本论» 中ꎬ马克思从商品谈起ꎬ认为在商品概念中真正重要的是商品的价值和使用价值两种
属性ꎮ 其中ꎬ价值是使劳动产品成为商品的质的规定性ꎬ使用价值是商品之间不同的有用性ꎬ通过物的
可感属性传达出来ꎮ 然而ꎬ在商品交换中ꎬ这种可感属性被抽去ꎬ因为只要比例适当ꎬ不同物之间的使用
价值就可以实现一种完全相等ꎮ 马克思告诉我们ꎬ劳动产品得以实现交换的真正原因在于不同的物与
功能的可能性ꎮ 康德指出ꎬ鉴赏判断不是认识判断ꎮ 与产生知识的规定判断力不同ꎬ鉴赏判断并不指向
对象本身的属性ꎬ而是将关注点置于主体的内心世界ꎮ 在这个意义上ꎬ他提出了那种同样是处理认识能
力协调关系但又能够为特殊事物寻找普遍原理的反思判断力ꎮ 反思判断力为理论哲学与实践哲学搭建
作者简介: 高雪ꎬ吉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鼎新学者博士后
[３]２
ꎮ 康德认为ꎬ通过主观感受的愉悦
与否而对某个对象做出审辨的能力就是一种鉴赏力ꎮ 事实上ꎬ鉴赏一词在 １７ 世纪就已出现ꎬ其在艺术
创造与评价中的应用使关于美学的研究变得复杂ꎮ 克罗齐指出ꎬ鉴赏一词专指审美事实最早是在法国
发生的ꎬ随后又从法国传到了其他国家ꎮ 通过词源学的考察会发现ꎬ鉴赏一词最初便指向一种完善性ꎬ
乎阐明了美学的真实地位———“ 低级知识的逻辑” [１] ꎮ 因此ꎬ在鲍姆加登那里ꎬ美学仅仅只是侧重研究
感性知识的认识论ꎮ 事实上ꎬ无论是在鲍姆加登之前的莱布尼茨、沃尔夫ꎬ还是其后的门德尔松、施莱尔
马赫ꎬ他们均认为美学具备一种认识论功能ꎬ其任务无非是以理性的运作弥补启蒙运动尚未触及的感性
生活领域ꎮ
与鲍姆加登同时代的康德批判了这种认识论美学ꎬ并在他的“ 第三批判” 中排除了美学具有认识论
会秩序的观念力量ꎮ 康德使美学回归感性ꎬ意在表明审美不同于科学认识ꎬ进而将“ 美学的特性从‘ 前
美学’ 的束缚中解放了出来” [３]７ ꎮ 由此ꎬ美学才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ꎮ
在将审美与认识加以区分之后ꎬ康德的主要任务就是为鉴赏判断找到其主观必然性的条件ꎮ 他认
为ꎬ这种主观必然性既不能从确定的概念ꎬ也不能从经验的普遍性中推导出来ꎬ它只能来自于一种人人
出现的ꎮ 按照康德的看法ꎬ我们决不能通过完善的含混概念( 美) 与完善的清晰概念( 善) 之间清晰程度
的区别去分析审美与认识之间的关系ꎬ因为当我们这样做时ꎬ它们所依据的只能是同一条理性原则ꎮ 审
美与认识的区分是本质性的ꎬ审美判断不提供任何哪怕是杂乱的知识ꎬ其规定性根据是“ 内心诸能力的
游戏中那种一致性的( 内感官的) 情感” [２〗５０ ꎬ这也就意味着鉴赏的真实意蕴是将对象表象内化于主体认
先验的精神之物为根据ꎬ不涉及任何有关现成对象的实存的概念” [８] ꎬ其虽然保有了审美的纯粹性ꎬ但
却由此导致了形式与内容、观念与实存、理想与现实之间彻底相互隔绝的二元论ꎮ 这是先验论美学的必
然宿命ꎮ 但正是在康德美学遭遇其限度的地方ꎬ马克思以关于形式与内容、理念与现实的辩证统一ꎬ为
超越审美形式主义、重构未来美学敞开一个更广阔的视域ꎮ 因为马克思对于感性的关注使得我们有理
如同马克思« 资本论» 中的分析: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消除了商品范畴的具体差别ꎬ而交换价值得以实现
的原因正是在于使用价值可感属性的质的因素被剔除ꎬ只留下了抽象化的无差别的量ꎮ
事实上ꎬ在康德提出审美判断何以可能的问题中就具有了形式主义的倾向ꎮ 列斐伏尔认为ꎬ康德以
一种抽象和主观的提问方法将美感描述成“ 一种完全孤立于认识、快乐、趣味、利益之外而自我存在的
马克思所不能忽视的ꎮ
一、唯物史观视域中康德形式美学的贡献与缺陷
自 １８ 世纪鲍姆加登把美学定义为“ 感性知识的科学” 、赋予这一学科颇具认识论意蕴的理解之后ꎬ
对于美学的讨论成为哲学家们不能绕过的领域ꎮ 从鲍姆加登的美学定义来看ꎬ与“ 研究感性知识的科
学” 这一规定相并列的是用艺术与美的关系更深层次地阐述美学的实质ꎬ而与之并列的另一句话则近
可知的观点ꎬ进而显现出其在把握社会现实内容上的空洞性ꎮ 因为“ 物自体” 总是会划分出具体化思想
的物质极限ꎬ对感性世界的把握成为无法确定的事情ꎬ审美终究成为虚假的神秘形式ꎬ从而将不可容忍
的异质性事物排除在审美共同体之外ꎬ作为剩余性存在以“ 物与物的关系” 表征出来ꎮ 康德由此试图用
观念论的和谐来遮蔽现实的矛盾ꎬ尽管他一再强调美学应该回到其关键概念( 即感性) 上ꎬ但“ 宏大的观
识形态以康德的形式美学为代表ꎬ可以说ꎬ形式美学背后的社会基础就是资本主义生产主导的商品社
会ꎬ审美主体如同被祛除了感性的质的商品ꎬ在不可感的交换价值的宰制下ꎬ成为被取消感性丰富性的
博看网 存在ꎮ
. All基于形式美学批判的视角ꎬ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理论因对感性世界的彻底重构而具有浓厚的
是感觉的东西” ꎬ“ 而只注意自己的表象或自己的表象状态的形式的特性” [２]１０４ ꎮ 这就导致了审美判断
只能通过一种主体间的约束力而起作用ꎬ也就是基于某种共同情感被要求“ 应当” 同意某种被设定好的
判断ꎮ 可见ꎬ康德的共通感理论呈现为一种审美无意识ꎮ 表面上看是审美鉴赏者无功利、无目的且主动
地表达了自己的趣味偏好ꎬ实则是在主体间的可交流领域内部ꎬ审美主体与他人的具体差异已被取消ꎬ
由相信其思想中蕴含一个审美的维度ꎬ尽管他没有系统化、理论化的美学思想ꎬ但在其对政治经济学批
判的过程中ꎬ却总是将感性内在化于社会生产实践之中ꎬ以此突破了传统美学的狭隘理解ꎮ
二、政治经济学批判视域中商品形式与形式美学的同构及超越路径
马克思继承了康德审美区别于认识的观点ꎬ并同样试图回到美学的关键( 即感性) 上ꎮ 通过将审美
共有的主观先天条件ꎬ即共通感ꎮ 共通感确保了美的普遍可传达性ꎬ其与普通知性的差异就在于它通过
情感实现了认识活动中诸认识能力的协调ꎮ 这也就意味着共通感的实现是在一个人人都赞许的规则之
下进行的ꎬ具体来看则是个人依据某一准则做出审美判断ꎬ并要求他人也应当依据同样的准则而得出同
样的判断ꎮ 这样ꎬ审美鉴赏者就消除了自身与他人之间的具体差异ꎬ从而排除了一切“ 作为质料、也就
基金项目: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 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重大基础理论问题研究” (１５ＺＤＢ００２)
收稿日期: ２０２１￣０３￣２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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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科学版Βιβλιοθήκη ＳＨＥＨＵＩ ＫＥＸＵＥＢＡＮ
了一个桥梁ꎬ康德的« 判断力批判» 的结构正是运用极其严谨细致的方法形成的一个由认识到道德过渡
赏判断的必然性根据的探讨ꎬ追溯到了“ 共通感” 这一主体的先天条件上ꎬ导致其走向一种思维含混的
形式美学ꎬ其实质是对商品社会的审美意识形态辩护ꎮ 在马克思的社会哲学建构中ꎬ唯物史观向感性
世界的回归包含了重要的美学向度ꎮ 通过将感性内置于现实的社会生产中ꎬ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
内蕴了一种对审美意识形态的社会批判ꎬ其对感性的重构呈现了基于现实的社会生产所把握到的社会
念在力求把世 界 的 总 体 把 握 为 自 己 创 造 的 东 西 时 撞 上 了 既 定 性ꎬ 即 自 在 之 物 这 一 不 可 逾 越 的 界
线”
[７]１９５
ꎮ 因此ꎬ康德美学不可能反映出现存社会的真实社会关系ꎬ而只能在一种无声反抗中遮蔽现实
政治ꎬ沦为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ꎮ
总之ꎬ康德对先验论原则的贯彻ꎬ恰恰导向对真实存在的否定ꎬ使“ 审美判断只以形式即非实存的
东西” [６] ꎬ这一评价道出了康德美学的局限ꎬ但并未完全准确地揭示出其思想中形式与内容的断裂ꎮ 尽
管康德区分了审美与认识ꎬ并将美学视为一门独立的学科ꎬ但其共通感理论却依然要借助普通知性才能
２
第 ３５ 卷 第 ４ 期
总第一七○期
获得普遍必然性ꎮ 可见其共通感的思维形式基础仍然是含混不清的ꎬ实际仍是宣示其关于“ 物自体” 不
连同取消的还有那些异质性存在的感觉ꎬ他们只能被安置在审美意识形态“ 合法化” 的统治下ꎬ成为抽
象的精神变体ꎮ 柄谷行人敏锐地指出:“ 康德所谓通过‘ 非功利性’ 所发现的美ꎬ已经是对使用价值的本
质差异漠不关心的商品经济的产物了ꎮ” [５] 的确ꎬ康德的美学是建基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之上的ꎬ审美
主体与他人之间形成了静止的同一性ꎬ即消除了感性活动的质ꎬ只留下空洞的、抽象化的纯形式范畴ꎮ
且这种完善性近乎是一种难以描述的状态ꎬ“ 我说不出什么” ( ｊｅ ｎｅ ｓａｉｓ ｑｕｏｉꎬｎｅｓｃｉｏ ｑｕｉｄ) [４] ꎮ 在康德看
来ꎬ理性派美学家将鉴赏的这种完善性归结为一种客观内在的合目的性ꎬ并将其与审美完全等同ꎬ由此
难以言说的状态成为一种“ 含混的思维” ꎬ而这种“ 含混的思维” 在鲍姆加登那里是作为低级的认识判断
的体系ꎮ 康德认为ꎬ美的产生来源于一种主观的普遍性ꎬ这也就意味着我们总是将一种期待与要求置入
他人的感受中ꎬ总是相信我们会获得普遍的同意ꎬ就好像一个义务一样ꎬ总是能够在判断中形成某种必
然ꎮ 由于审美必然指向与他者之间的“ 共通” 感受ꎬ其内在地具有道德意涵ꎮ 由此ꎬ康德使美学的发展
迈出了根本性的一步:回到感性ꎬ而不是在一种完善的认知状态中获取美之真理ꎮ 问题在于ꎬ其思维的
臣服的权力关系ꎮ 而这一切都是从对商品形式的批判开始的ꎬ唯有回到政治经济学批判中ꎬ才能洞悉其
美学的真实意蕴ꎮ 具体而言ꎬ从商品形式与审美形式的思维同构性、生产形式对感性生命的建构性两个
层面ꎬ可以完整地分析出马克思对康德美学的批判性综合ꎮ
( 一) 依循政治经济学批判ꎬ揭示商品形式和形式美学具有思维方式的同构性ꎬ呈现审美无意识的
内容ꎬ美学也由此提升到审美形式与社会内容相统一的层次上ꎬ构成了马克思社会哲学的内在环节ꎮ
关键词: 审美意识形态ꎻ 感性ꎻ 形式美学ꎻ 马克思社会哲学
中图分类号: Ｂ０３ 文献标识码: Ａ 文章编号: １６７１￣７０２３(２０２１)０４￣０００１￣０７
从历史的观点看ꎬ西方近代美学具有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性质ꎬ它通过承载知识或义务的功能以弥
投射到社会生产领域ꎬ马克思将康德关于审美与认识的矛盾揭示为现实的社会矛盾ꎬ从而在唯物辩证法
的内在综合中实现了经济—政治—审美的立体性建构ꎮ 于马克思而言ꎬ唯物主义美学的激进性体现在
博看网 通过审美生命和感性活动把握具体的社会内容ꎬ进而在交换价值主宰社会形式中解蔽不可见的统治与
. All Rights Reserved.
不彻底性也使康德付出了巨大代价ꎬ走向了一种审美无意识ꎬ即以空洞的纯形式原则遮蔽了现实政治ꎬ
沦为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工具ꎮ
康德在“ 审美的” 和“ 感性的” 两重意义上使用 äｓｔｈｅｔｉｓｃｈ 一词 [２]２９ ꎬ以表明美学的关键是感性ꎮ “ 美
学一词来自希腊语 ａｉｓｔｈáｎｅｓｔｈａｉꎬ翻译过来意为:( 用感官) 去感受”
第 ３５ 卷 第 ４ 期
总第一七○期
ＤＯＩ:１０.１９６４８ / ｊ.ｃｎｋｉ.ｊｈｕｓｔｓｓ１９８０.２０２１.０４.０１
审美意识形态批判与马克思社会哲学
的辩证重构
□
高雪
摘要: 康德通过对“ 审美” 与“ 感性” 的互通ꎬ使近代美学回归到其理论本义———感性学ꎮ 但是由于康德对鉴
物之间“ 有一种等量的共同的东西” ꎬ这种“ 共同的东西” 是我们消除掉使用价值可感觉的属性后留下的
Rights Reserved.
美学意蕴ꎬ但学界以往对此多有忽视ꎬ却较多着力于对唯物史观进行偏实证化的解读ꎮ 事实上ꎬ审美批
判不仅作为对政治经济学批判的补充ꎬ从而一同构成了马克思的完整的资本主义批判理论ꎬ而且重构唯
物史观所本有的美学向度ꎬ更有助于准确理解马克思关于人与社会理想的本真内涵ꎮ 这正是今天重读
识能力的自由协调活动中ꎬ真正的美正是通过想象力与知性的自由游戏而产生的愉悦ꎮ 换言之ꎬ美是不
依据任何概念和目的的合目的性形式ꎮ 这也就从本质上改变了美学原有的存在模式ꎬ在此之前美学以
博看网 低级认识论的形式构成了事物与知性的简单一致ꎬ并作为真理模式的前提穿上规则的外衣成为维系社
. All Rights Reserved.
社会基础
在« 资本论» 中ꎬ马克思从商品谈起ꎬ认为在商品概念中真正重要的是商品的价值和使用价值两种
属性ꎮ 其中ꎬ价值是使劳动产品成为商品的质的规定性ꎬ使用价值是商品之间不同的有用性ꎬ通过物的
可感属性传达出来ꎮ 然而ꎬ在商品交换中ꎬ这种可感属性被抽去ꎬ因为只要比例适当ꎬ不同物之间的使用
价值就可以实现一种完全相等ꎮ 马克思告诉我们ꎬ劳动产品得以实现交换的真正原因在于不同的物与
功能的可能性ꎮ 康德指出ꎬ鉴赏判断不是认识判断ꎮ 与产生知识的规定判断力不同ꎬ鉴赏判断并不指向
对象本身的属性ꎬ而是将关注点置于主体的内心世界ꎮ 在这个意义上ꎬ他提出了那种同样是处理认识能
力协调关系但又能够为特殊事物寻找普遍原理的反思判断力ꎮ 反思判断力为理论哲学与实践哲学搭建
作者简介: 高雪ꎬ吉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鼎新学者博士后
[３]２
ꎮ 康德认为ꎬ通过主观感受的愉悦
与否而对某个对象做出审辨的能力就是一种鉴赏力ꎮ 事实上ꎬ鉴赏一词在 １７ 世纪就已出现ꎬ其在艺术
创造与评价中的应用使关于美学的研究变得复杂ꎮ 克罗齐指出ꎬ鉴赏一词专指审美事实最早是在法国
发生的ꎬ随后又从法国传到了其他国家ꎮ 通过词源学的考察会发现ꎬ鉴赏一词最初便指向一种完善性ꎬ
乎阐明了美学的真实地位———“ 低级知识的逻辑” [１] ꎮ 因此ꎬ在鲍姆加登那里ꎬ美学仅仅只是侧重研究
感性知识的认识论ꎮ 事实上ꎬ无论是在鲍姆加登之前的莱布尼茨、沃尔夫ꎬ还是其后的门德尔松、施莱尔
马赫ꎬ他们均认为美学具备一种认识论功能ꎬ其任务无非是以理性的运作弥补启蒙运动尚未触及的感性
生活领域ꎮ
与鲍姆加登同时代的康德批判了这种认识论美学ꎬ并在他的“ 第三批判” 中排除了美学具有认识论
会秩序的观念力量ꎮ 康德使美学回归感性ꎬ意在表明审美不同于科学认识ꎬ进而将“ 美学的特性从‘ 前
美学’ 的束缚中解放了出来” [３]７ ꎮ 由此ꎬ美学才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ꎮ
在将审美与认识加以区分之后ꎬ康德的主要任务就是为鉴赏判断找到其主观必然性的条件ꎮ 他认
为ꎬ这种主观必然性既不能从确定的概念ꎬ也不能从经验的普遍性中推导出来ꎬ它只能来自于一种人人
出现的ꎮ 按照康德的看法ꎬ我们决不能通过完善的含混概念( 美) 与完善的清晰概念( 善) 之间清晰程度
的区别去分析审美与认识之间的关系ꎬ因为当我们这样做时ꎬ它们所依据的只能是同一条理性原则ꎮ 审
美与认识的区分是本质性的ꎬ审美判断不提供任何哪怕是杂乱的知识ꎬ其规定性根据是“ 内心诸能力的
游戏中那种一致性的( 内感官的) 情感” [２〗５０ ꎬ这也就意味着鉴赏的真实意蕴是将对象表象内化于主体认
先验的精神之物为根据ꎬ不涉及任何有关现成对象的实存的概念” [８] ꎬ其虽然保有了审美的纯粹性ꎬ但
却由此导致了形式与内容、观念与实存、理想与现实之间彻底相互隔绝的二元论ꎮ 这是先验论美学的必
然宿命ꎮ 但正是在康德美学遭遇其限度的地方ꎬ马克思以关于形式与内容、理念与现实的辩证统一ꎬ为
超越审美形式主义、重构未来美学敞开一个更广阔的视域ꎮ 因为马克思对于感性的关注使得我们有理
如同马克思« 资本论» 中的分析: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消除了商品范畴的具体差别ꎬ而交换价值得以实现
的原因正是在于使用价值可感属性的质的因素被剔除ꎬ只留下了抽象化的无差别的量ꎮ
事实上ꎬ在康德提出审美判断何以可能的问题中就具有了形式主义的倾向ꎮ 列斐伏尔认为ꎬ康德以
一种抽象和主观的提问方法将美感描述成“ 一种完全孤立于认识、快乐、趣味、利益之外而自我存在的
马克思所不能忽视的ꎮ
一、唯物史观视域中康德形式美学的贡献与缺陷
自 １８ 世纪鲍姆加登把美学定义为“ 感性知识的科学” 、赋予这一学科颇具认识论意蕴的理解之后ꎬ
对于美学的讨论成为哲学家们不能绕过的领域ꎮ 从鲍姆加登的美学定义来看ꎬ与“ 研究感性知识的科
学” 这一规定相并列的是用艺术与美的关系更深层次地阐述美学的实质ꎬ而与之并列的另一句话则近
可知的观点ꎬ进而显现出其在把握社会现实内容上的空洞性ꎮ 因为“ 物自体” 总是会划分出具体化思想
的物质极限ꎬ对感性世界的把握成为无法确定的事情ꎬ审美终究成为虚假的神秘形式ꎬ从而将不可容忍
的异质性事物排除在审美共同体之外ꎬ作为剩余性存在以“ 物与物的关系” 表征出来ꎮ 康德由此试图用
观念论的和谐来遮蔽现实的矛盾ꎬ尽管他一再强调美学应该回到其关键概念( 即感性) 上ꎬ但“ 宏大的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