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十四年屠鸥汀惨案中的“内应之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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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治十四年屠鸥汀惨案中的“内应之犯"
卢建庭
提要：本文主要考证顺治十四年（1657年）十一月郑成功屠鸥汀惨案的详细经过，考据协
助郑氏破鸥汀寨的内奸。

关键词：郑成功；鸥汀惨案；内应之犯
明朝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日（1644年4月25日）亡国之君朱由检写下“无伤百姓一人”，觉得愧对祖宗277年的基业，“朕死无面目见祖宗，自去冠冕，以发覆面”，在煤山自缢。

皿明王朝被李自成的大顺政权灭亡了。

之后吴三桂引清兵入关赶走李自成。

第二年郑芝龙、郑森父子在福州拥立唐王朱聿键为帝，于是郑森就成了“国姓爷”“朱成功”，但大家还是习惯叫他“郑成功”。

郑成功在闽南粤东沿海战十余年，一直无法摆脱海盗式的弱点，据点只能在厦门、金门和南澳几个孤岛，战事粮草供应及兵员补充始终难以保障。

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帜，在闽南粤东一带沿海抢粮抢壮丁也就成了理直气壮的行为。

潮州府所属的海阳、揭阳、潮阳、饶平、澄海等县地处平原滨海、滨江地区，无险可恃，郑成功屡屡在此攻城破寨，打家劫舍，虏掠壮丁和粮草而去。

清政府对此更是无可奈何，只能逼令沿海人民斥地迁界，坚壁清野，企图以断绝兵源和粮草的饥饿疗法对付郑成功的劫掠。

嘉庆《澄海县志》卷二十二•海防：冋
顺治六年（1649）巳丑闽寇郑成功破南洋（澄海莲阳）。

成功横行海上，窥潮州濒海诸邑，积贮稍饶，驾舟索饷，岁以为常。

至是舟过饶平，遂入南洋，黄海如等导之也。

十二年（1655）乙未，郑成功陷澄海城。

成功掠揭阳，遂入澄海，知县南仲、守御所千总谭天锦弃城遁。

十五年（1658）戊戌夏四月郑成功破南洋，遂围澄海，知县祖之麟等降。

郑成功户官杨英所写《从征实录》记载永历
作者简介：卢建庭（1970—）,男，广东澄海人，潮州市潮州文化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

三年（顺治六年，1649年）十一月初八日郑成功
与澄海南洋（莲阳）许隆（许龙）的战争，许龙
战败，“藩（郑成功）驻师南洋，令搬运粮粟万余
石”。

（一石约等于120斤）[3]
朱希祖（朱邊先）先生批注杨英《从征实录》:“自永历三年至十四年，约十二年间，沿海征取粮
饷，记载最为详赡。

其间有名正供者，有名乐输
者，其实大抵用兵强取也。

其地方可分为福建本省
及广东（潮阳、揭阳）、江浙（浙江沿海及长江）
三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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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广东水陆图中的鸥汀寨及现今鸥汀赛残存塞门、护慕河
一、郑成功屠灭鸥汀寨，一是征抢粮
草、壮丁打通水陆交通要道的需要，二是发
泄私愤的扭曲心理。

鸥汀寨，扼韩江支流外砂河、新津河、梅溪河之咽喉，控新港、南港、东港多处出海口，形势险
要。

水路往潮州城、潮阳城、水陆两路往揭阳城,
鸥汀为必经之地。

鸥汀寨建在农田之中，寨墙坚
固，四畔皆深泥水田，惟一面近港通海。

其时，海
阳、揭阳、潮阳、澄海大多数城寨纷纷被郑成功武
装力量攻破，澄城、南洋、上中下外莆、蓬州、館江、鳄浦以及邻近的海阳、揭阳二县的老懦妇幼纷纷到鸥汀寨中避难，一时间寨中人头拥塞。

鸥汀人陈君谭领导组织民团自卫。

杨英《从征实录》称鸥汀寨“有数千强汉，出没波涛之间，时或商渔，时或洋劫，屡屡阻截粮道。

”⑷
“屡屡阻截粮道”，正是郑成功武装力量必须拔除鸥汀寨的核心原因。

“有数千强汉”可见陈君谭领导的民团自卫力量之强，也为后面郑成功屠灭鸥汀寨男女老幼的人数提供参考。

顺治十年（1653）七月郑成功围攻鸥汀寨，被陈君谭击败，郑成功更是被炸伤左足差点丧命。

杨英《从征实录》：
（顺治十年）六月，藩督舟师南下，先攻鸥汀逆赛……一日，藩（郑成功）集诸将在塞外树下坐议伐树架铳攻打。

逆民移铳向击，忽一弹子中伤本藩左脚指上，几伤要处，后医愈。

嘉庆《澄海县志》卷二十二•海防：
顺治十年（1653）癸巳七月郑成场围鸥汀寨，陈君溝击败之。

君溝，邑诸生，具才干，乡人推为寨长，保障一方。

郝尚久之叛，戚功赴援，五月至鸥汀，为所扼，解去。

七月朔引兵来攻，围寨凡六EJ,炮伤左足而还。

君潯尾其后，邀击中流，夺贼舟无算，成功败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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侥幸逃过一劫的郑成功怒不可遏，发下毒誓：“有国姓，无鸥汀！”此后几年间，郑成功三派部将进剿鸥汀寨，都损兵折将无功而返。

杨英《从征实录》称“此寨罪大恶极，本藩日在痛念”。

同顺治十四年（1657年）闻悉陈君谭去世，郑成功立即派部将甘辉围攻鸥汀寨。

在第五次反围攻战役中，鸥汀寨终于没有幸免。

郑氏武装力量在内奸的策应下，十一月廿三日攻破鸥汀寨。

郑成功没有崇祯皇帝“无伤百姓一人”的仁慈，为发泄四年多前的伤足之恨以及前四次的失败耻辱，郑氏武装力量大开杀戒，屠尽鸥汀寨中避难的各地男女老幼。

在接到攻灭鸥汀寨的“捷报”时，郑成功兴奋
异常：“此等小丑，迟我后至之诛，南下去一梗化矣。

”(杨英《从征实录》)[7]
嘉庆《澄海县志》卷二十二•海防：[8]
(顺治)十四年(1657)丁酉冬十一月郑成功陷鸥汀寨，屠之。

初成功之乱，踞有南澳，及进踞厦门，势益张。

邻近州县望风降附，独至澄，屡为君诺所败，斩首常数十百级，贼殊气夺。

君诺号令严肃，谋定而后战，以故成功莫谁何也。

及卒，成功遣部下骁将甘辉攻其寨。

约奸人内应，陷之，屠男女六万余人。

二、卢氏在鸥汀惨案中的遭遇
冠山卢氏族谱记载，十八世卢仁之，“年二十，送母翁氏回打铁洲外祖家，适郑成功劫掠，母子逃入鸥汀寨避难。

丁酉破寨，公为母情切，背负母身，手执钛刀，破阵冲突，寇不敢犯，直回冠山，母子无恙。

”[9]
相比于冠山卢仁之母子的侥幸，鸥汀卢氏就没那么幸运了。

鸥汀惨案发生时，没有逃离鸥汀寨的卢氏族人跟所有寨中男女老幼一样，成了“同归所”中的冤魂。

其中，背负不光彩骂名的是一个叫“卢透仔”的。

当年郑成功被炸差点丧命时所发毒誓“有国姓，无鸥汀”，被民间演绎解释为“惨案之后，鸥汀寨不准郑姓人入住，连卢姓也不行—
—传说带领郑成功部队破鸥汀寨的是鸥汀人卢透仔。

”
三、郑成功屠鸥汀寨“内应奸人”是谁？
郑成功武装力量大规模攻打鸥汀寨前后五次，历时四年多，对鸥汀寨的情况可以说了如指掌，前四次损兵折将、无功而返，主要原因还是因为鸥汀寨有陈君铐领导组织防御。

1657年因为陈君铐去世，鸥汀民团失去优秀领导者而失去坚守的信心，更陷入民团领导权之争。

嘉庆《澄海县志•卷二十二•海防》记述鸥汀寨被破：“成功遣部下骁将甘辉攻其寨，约奸人内应，陷之。

可以看出，郑成功部队攻破鸥汀寨确有“奸人”作为内应。

如果这个“内应奸人”就是“卢透仔”，那未免太高估了“卢透仔”的能力。

作为鸥汀人的“卢透仔”可能刚刚渔耕归来，来不及逃入寨中，不幸被郑氏武装“劫掠”抓获。

面对强势武力，被迫带路，应是普通民众的唯一选择。

“卢透仔”名字上看就是一个名声不好的“混混”，像这类人每个乡村都有。

但要让他作为“内应奸人”，似乎缺乏那种本事。

鸥汀民间传说，“卢透仔”在寨破之日也被郑成功部队就地杀死，似乎在嘲讽“奸人不得好死”。

也因为“卢透仔”被杀死，所以失去了为自己申辨的能力。

而鸥汀李氏传说，郑成功对鸥汀寨势在必得是跟李、郑两家渊源有关，“卢透仔”并非带领郑成功部队攻打鸥汀寨，而是被抓来带路寻找鸥汀李氏五座祠族老的郑成功武装力量攻鸥汀寨前后五次历四年多，对鸥汀寨的熟悉程度似乎也无需“卢透仔”来带路攻寨。

“内应奸人”究竟是谁？
厦门大学台湾研究所、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辑部1985年6月编的《郑成功档案史料选辑》中选辑有译自满文密本档《卢兴祖题为内应郑成功人犯事本》，显示为康熙元年(1662)七月初六日批件，即鸥汀惨案发生后四年七个半月，全文如下：钦差巡抚广东等处地方兼理粮饷盐法•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加一级臣卢兴祖谨题，为官兵四方聚集事。

窃臣奉照兵部咨文，看得左格、毛二者，乃顺治十四年冬郑逆来犯潮州鸥汀寨时充当内应之犯。

其时由该部题请查拿，以便归案正法，并奉旨咨行在案。

旋经臣等屡次严饬潮州所属文武各官通行缉拿，业已四年。

惟据各地禀报，虽经查拿，迄无踪迹，实难按期获犯归案。

此系钦命事件，逾期日久，则缉办人员有所畏惧，相应具题。

乞请记档缉拿。

谨题请旨。

〔批红〕，该部议题。

问
鸥汀惨案中的“内应奸人”是谁至此水落石出，“左格、毛二者，乃顺治十四年冬郑逆来犯潮
州鸥汀寨时充当内应之犯。

”
180.卢兴祖题为内应郑成功人犯事本
康熙元年七月初六日批
钦差巡抚广东等处地方兼理粮饷盐法•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加一级臣卢兴祖谨题，为官兵四方聚集事。

窃臣奉照兵部咨文，看得左格、毛二者，乃顺治十四年冬郑逆来犯潮州鸥汀寨时充当内应之犯。

其时由该部题请査拿，以便
归案正法，并奉旨咨行在案。

旋经臣等屡次严饬潮州所属文武各
官通行缉拿，业巳四年。

惟据各地禀报，虽经查拿，迄无踪迹，
实难按期获犯归案。

此系钦命事件，逾期日久，则缉办人员有所畏惧，相应具题。

乞请记档缉拿。

谨题请旨。

〔批红〕I该部议题。

C译自满文密本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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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个“内应之犯”，在鸥汀惨案当年即被兵部“题请查拿”，“潮州所属文武各官通行缉拿”,
“此系钦命事件”。

“奸人”确实有做奸人的本事,
四五年时间过去，这两个“内应之犯”居然躲过各24级官府通缉，一直逍遥法外！最后官府也只能"记
档缉拿”，不了了之。

官方不了了之，民间仇恨必
须有所寄托，已被郑氏杀死的"卢透仔”因此替其
背员骂名三百六十余年，鸥汀卢氏族人也一直感到
羞愧。

四.
郑成功攻破鸥汀寨的实际策略
郑成功破鸥汀寨历经前后近五年、五次围攻,郑氏准备充分，势在必得。

从杨英所著的《从征实录》可以了解这场屠杀的详细经过:
郑氏武装充分了解鸥汀寨的地理特点和防守强弱，鸥汀寨“四畔皆深泥水田，惟一面近港通
海。

”''有数千强汉，出没波涛之间，时或商渔，时或洋劫。

”郑氏趁陈君谭去世，鸥汀寨民团失去卓越军事领导人之际，发动第五次攻击。

吸取前面四次攻击的失败教训，为破解鸥汀寨“四畔深泥水田”无法进攻的问题，郑氏武装力量“砍取柴草,铺塞城窝，平地踏破”，获得了进近鸥汀寨墙的机会。

再安排士卒用厚木板作人字牌，人藏牌内，遮挡寨墙上矢石铳炮的袭击，靠近寨墙，倚城墙遮身，用铁锥掘透寨墙，埋塞炸药地雷引爆，寨墙被炸崩溃，士兵汹涌而进，“将城中大小尽屠之”。

杨英所著的《从征实录》：[13]
……砍取柴草，铺塞城窝，平地踏破，仍一面用厚松作人字牌，倚城墙遮身，人藏牌内，用铁锥掘透后，用地雷滚进，登时城即崩裂，各涌而进,将城中大小尽屠之。

五、鸥汀惨案的死难人数
被郑成功“日在痛念”“负固已久”“罪大恶极”的鸥汀寨，虽然“迟我后至之诛”，但最终还是被诛灭了。

屠尽寨中男女老幼之后三天，甘辉再次“翻刀”鸥汀寨，这次连闻讯前来探视亲属和收尸的各村乡人也未能幸免。

关于郑成功屠鸥汀的死难人数一直存在争议,普遍认为《澄海县志》记述六万余人不实。

以前有人在鸥汀街道文化站进行访谈，陈礼明、林希民以及鸥汀的大部分老人都认为是笔误。

顺治丁酉（1657年）鸥汀寨具体人口没有确切记载，杨英《从征实录》称鸥汀寨陈君谭领导的民团自卫队伍“有数千强汉”，现在能找到的鸥汀寨最早人口记录是1868年出版的《澄海县舆地图说》，记载鸥汀乡有“八千余丁”，以此推算，约有近二万人口。

1657年的鸥汀寨人口应该也有一万人以上，加上附近村落前往避难、探亲、贸易的人数，当时鸥汀寨内应有二万至三万人之间。

后来火化遇难者遗骸用了差不多四个月，骨灰差不多四万斤，也可估约遇难人数。

区域历史
无论《澄海县志》的“六万余人”还是后人认为是笔误“万六余人"，郑成功屠鸥汀是不争的史实。

从顺治十四年十一月廿三日破鸥汀寨到第二年正月郑成功队伍撤退，男女老幼几万遇难者遗骸一直被曝尸寨中。

郑成功队伍撤退后证果寺僧人才敢于开展收尸工作，火化收埋工作从正月一直持续到四月底才结束，埋葬在同归所的骨灰达到三百余石（约四万斤）。

鸥汀寨中同归所亭对联写尽了这一场人间悲凉：
万众生灵悲劫运……同年同月同归所。

嘉庆《澄海县总》卷之十•莖墓网
同归墓，在鸥汀外陇，顺治十四年丁酉（1657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台湾巨寇郑成场贼伙破鸥汀背寨,屠男女六万余人。

越明年，知县祖之麟率邑之好义者，命释子得原等收骸火葬，自正月至四月终方尽，计骨灰三百余石。

买寨外地开巨沪葬之,勒碑曰:同归。

鸥汀人讲，每到除夕、清明、中元、重阳等重大节日，同归墓周遭常磷火闪烁，孤魂野鬼的冤魂盘旋于上空，经久不散，其嚎啕声十分凄厉，令人毛骨悚然。

同归所在平整土地时期1966年被平毁,乡人至今对挖出来的森森白骨记忆犹新。

即使在寸土寸金的今天，同归所残迹土地至今依然无人敢使用，肃穆阴森的气氛即使在白天也一样能远远感觉到！据当时参与平毁的鸥下村民说，墓里的骨灰被
鸥汀证果寺及同归所之亭、同归墓遗址挑去填平一段死水河。

墓碑则被辟为两半置放于鸥
汀证果寺路下蓬医院西侧路边作为石凳子供路人小
坐。

墓碑约三米多高，刻着“同归所”三个大字，
和“证果寺僧人立”五个小字。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
期在在证果寺三藏法门外露庭一角地上还看见这面
一分为二的墓碑，现在不清楚此墓碑在何处。

六、1661年郑成功从荷兰人手中收复
台湾，为中华民族做了一件大好事。

1657年郑成功屠鸥汀使整个澄海县元气大伤。

第二年四月（1658年），澄海知县祖之麟在郑成功
的再次攻击下投降了。

为了坚壁清野，断绝郑氏武
装力量的粮草和兵源供应，清政府实施海禁和斥地
迁界，逼迫沿海人民内迁五十里，强行焚毁村舍田
园，人民再次遭受流离之苦。

澄海县先后三次斥地
迁界，全县毕裁。

清政府的饥饿疗法，迫使郑氏武
装力量再次发挥海盗式优势，转战海外孤岛建设新
据点，1661年郑成功从荷兰人手中收复中国固有
领土台湾岛，为中华民族做了一件大好事，由此
获得了民族英雄的美誉。

康熙元年（永历十六年）
五月初八（1662年6月23日）郑成功去世。

康熙
二十二年（1683年），福建水师提督施琅率师六月25十四自铜山（东山岛）出洋、七月十五郑军投降，
历时一月收复澎湖、台湾，实现全国统一。

参考文献：
[1]《明史・本纪・卷二十四・庄烈帝二》
[2][5][8][10]嘉庆《澄海县志》卷二十二•海防
[3][4][6][7][13]杨英《从征实录》
[9]《冠山卢氏族谱》
[11]鸥汀李氏文章《纪念李氏迁居鸥汀740周年暨祭
祀鸥汀惨案360周年》
[12]＜郑成功档案史料选辑》P426《卢兴祖题为内应郑
成功人犯事本》，《厦门大学台湾研究所、中国第一历史档案
馆编辑部1985年6月编。

[14]嘉庆《澄海县志》卷之十・
埜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