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五常解释科斯定理

风传张五常可能要获诺贝尔经济学奖，很多人不信，我是其中之一。

尽管当有记者问起张五常这件事的时候，他没有正面回答，但按他判断问题的老方法——下注赌输赢的话，我想大概没有几个经济学者敢押正方。

不可否认，张五常是华人经济学家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但以他的成就而言，要拿诺贝尔奖机会还是不大。

一直以来，媒体对张五常非常关注，很多学生对张五常五体投地，部分学者对他也心悦诚服，但很少有人说清楚，张五常到底厉害在哪儿？
毫无疑问，张五常是一位出色的价格理论大师。

价格理论是微观经济学的主体，其核心为供求定理。

简而言之，就是商品的价格与需求量成反比、与供给量成正比，商品供不应求价格上升、供过于求价格下降。

供求定理本身并不复杂，但运用起来却是千变万化、奥妙无穷，只要对相关的局限条件有比较准确的审视和把握，它在解释和解决各种经济问题的时候能发挥出威力巨大的作用。

张五常早年师从价格专家阿尔钦，在理论上下过苦功，“由浅入深、由深转复杂，再由复杂转深、再转浅，来来回回好几次”，已把价格理论咀嚼透烂。

另一方面，张五常注重案例研究，大量时间用于现实问题的实践调查，多年砺炼，使他的学术素养和对现实问题的把握浑然一体。

后来，人们看到张五常谈价格管制、汇率政策、商业竞争的时候，往往快如闪电、一剑封喉，这都是他价格理论深厚积淀的升华。

说张五常在价格理论上登峰造极，并非夸张，说他对古典经济学的把握炉火纯青，大概也没人会反对。

但是，一个经济学家要在学术上占领重要席位，仅有专长而没有创新显然是不够的。

迄今为止，张五常学术生涯最辉煌的时刻应该是1991年，当时，科斯因为产权理论获诺贝尔奖，又恰逢诺贝尔奖90周年诞辰，所有诺奖得主济济一堂，张五常作为特邀佳宾，在庆典上作一次“总结发言”，那该是一个经济学家最大的荣耀。

为什么要叫张五常去发言？因为张五常是科斯理论最权威的阐释者，科斯本人多次提到张五常对他的思想理论的重要贡献，而且张五常也把科斯理论作了进一步的深化和完善，这就是他真正笑傲江湖的资本，也是他不太可能再获诺贝尔奖的原因。

科斯获奖的原因是发现了交易费用。

交易费用的提出，使经济学的面貌焕然一新，但交易费用的概念，普通人不太好理解。

教科书上把它归纳为交易过程中询价、谈判、合同、执法等代价，看上去纷繁而容易遗漏。

我认为，要彻底理解交易费用，就必须追溯到分工合作的社会机制：分工使人们提高效率，交易使人们共享繁荣，而市场，就是达成交易的场所。

问题是：既然有了市场，为什么还会出现企业？例如，一个公司为什么要雇用秘书，而不去市场上购买秘书所能生产的文件报表？科斯当年写下《企业的性质》，提出问题，并找到了答案，他认为：因为存在交易费用，达成交易得不偿失，于是人们发明了企业，用来代替市场。

请注意，“达成交易的难度”，这就是交易费用最贴切的定义。

提出交易费用以后，科斯通过案例研究发现，假如交易费用为零，无论相关各方的产权如何安排，交易的结果都能达成同样的最优资源配置，即所谓的科斯定理。

科斯的发现是开创性的。

由科斯定理可以引申，产权不清会垫高交易费用，进而降低资源配置效率，这在理论上给公有产权为基础的计划经济带来了致命的一击。

不仅如此，通过交易费用的研究，人类社会的制度演进立即浮现出脉络清晰的线索，接下来，历史、法律、政治等学科的面貌可能为之改观……科斯的诺贝尔奖可谓实至名归！
张五常的学术创新又在哪儿？据张五常和一些认同者说，是他的《佃农理论》，推翻了流传二百年的传统观点。

那么《佃农理论》说了些什么？
《佃农理论》是张五常1967年的博士论文，后来分别发表于一些权威学报，研究的是台湾土地改革的一个反常现象——就是说，台湾政府1949年把地主和佃户的收入分成限定在37.5％之后，台湾的农业产量大幅上升。

张五常对这个他认为不同寻常的现象作了详尽圆满的解释，但他的说法到底对传统理论有什么重大突破，一直没有人说清楚。

倒是他的导师阿尔钦对他说：“你的佃农理论是传统的经济理论，半点创见也没有；但传统的佃农理论，却是因为不明白经济理论而搞错了。

”
张五常还表示，他的《佃农理论》蕴含着后来大行其道的合约理论、委托代理理论乃至博弈论的思想萌芽，果真如此，那是非常了不起的贡献。

但“思想萌芽”一类的事情，不容易度量，况且目前为止张五常的说法并未得到学界公认，只能忽略不计。

张五常得到公认的学术成就还是在交易费用和产权理论方面，相关的论文也都是他认识科斯以后发表的，不妨说，1967年到1969年张五常与科斯在芝加哥大学朝夕论剑的日子，对他们的思想发展同等重要。

科斯最初说，因为交易费用的存在，人们组织了企业来代替市场进行生产。

乍一看，科斯的逻辑无懈可击，但很快有人抓住了他的漏洞：既然存在交易费用，市场就是无效的，所以社会生产还得依赖企业内部的统一计划和行政指令，进而，计划经济是优于市场体制的。

这时候，张五常跳出来大喊一声：不对，企业雇人组织生产，不是计划代替了市场，而是劳动力市场代替了中间产品市场、用一种合约代替另一种合约，不能因此说市场失效了。

他进而指出，市场“外部性”是没有实质意义的概念，空气污染之类的外部负效用不是不可以避免，而是避免的代价太高。

问题的实质在于事前交易费用和事后交易费用的权衡，因为划分空气产权的难度属于事前交易费用，支付它得不偿失，就只能听凭空气污染，用支付事后交易费用的办法来解决。

所谓“市场失败”，不过是交易费用过高的结果，随着交易费用的下降，市场制度会不断地向更高的层次演进。

就这样，张五常从根本上粉碎了“市场失败”的谬论，捍卫了交易费用和产权理论的统一。

科斯和张五常的思想是极为重要和极有价值的，但因为科斯和张五常都不用数学，没有将其理论模型化，这就大大降低了其思想观点的影响力和占领主流经济学阵地的可能。

有人看出了这一缺憾，并着手弥补，这就是武功比张五常高出一点点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