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美学研究之现状与发展趋势(作者:叶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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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美学研究之现状及发展趋势(作者:叶朗)
我今天非常高兴,有机会在这里向各位报告关于中国美学发展之情况,还有我对中国美学发展的一些看法。
当然,我谈的主要是大陆的情况。
美学在中国大陆是比较热门的学问,研究的人很多,青年人特别是大学生喜好美学的人也特别多。
今天,我就把大陆五十年来美学发展的概况做一个简要介绍,同时也分析一下存在的问题,并对中国美学的进一步发展提一点看法。
历史的回顾我想先回顾一下历史。
历史大致可分为三段来讲。
第一段是近代。
所谓近代,是指鸦片战争到一九一九年五四运动这段时间。
我们从近代开始引进西方美学,主要代表人物是梁启超、王国维、蔡元培,其中,以王国维的学术成就最大。
他引进了西方的美学,并企图以西方美学来研究整理中国传统的文学艺术,写了《人间词话》、《宋元戏曲考》等有名的学术著作,其中《人间词话》的影响非常大。
第二段是现代。
所谓现代是指一九一九年五四运动到一九四九年这段时间。
现代研究美学的人也不很多,主要代表人物有两位:朱光潜与宗白华,都是北京大学的教授。
朱光潜主要是将西方的美学介绍到中国,最有名的著作是《文艺心理学》。
据说在四十年代中国大学生有两本最喜欢读的书,其中一本就是《文艺心理学》。
此外还有《给青年的十二封信》和《谈美》等书。
我在台湾的书店看到,朱光潜的《谈美》竟有十六、七种版本,是不同的出版社出的。
台湾一位出版家说:“作为普及性的、通俗性的学术著作,《谈美》仍然是一本经典,至今没有一本新的《谈美》来代替它。
”朱光潜有一个很大的贡献就是翻译了大批的西方美学经典著作。
翻译学术著作,除了中、外文程度要好,理论上的修养也要高,学问要比较宽。
朱光潜的外文很好,过去是在北京大学西方语言系担任教授。
他中文修养也很好,他是安徽桐城人。
桐城派古文是很有名的。
桐城派的传统可能对他有影响。
宗白华名气没有朱光潜那么大,有一个原因是五十年代以后他写的文章不是很多,大部分都是在五十年代
以前写的。
另外,他文章的写法是中国传统写法:点到即止,谈自己的体验,而不是用一种逻辑展开的方式来写,所以想要掌握他的思想也不是很容易。
他的书,最早出的是《美学散步》,后来又出了一本《艺境》,还出版过一本《美学与意境》。
这几本书内容都差不多,都是他的论文集。
最近安徽
教育出版社出了《宗白华全集》,共四大本,除了公开发表
的论文以外,还收集了他的许多手稿。
在这以前安徽教育出版社还出过《朱光潜全集》。
除了朱光潜和宗白华两位外,我觉得还有一位值得一提的,也是中国现代对美育贡献很大的一位人物:丰子恺。
丰子恺大家都知道是一位漫画家,但他不但是一位漫画家,还是音乐家、散文家。
丰子恺的散文写得非常好,非常有感情。
丰子恺后来信佛了,他的老师就是李叔同(弘一法师)。
丰子恺有一本画集叫做《护生画集》,现在看了非常感动。
他对世界上万有生命的一种爱,非常符合我们现代的观念,十分有价值,应该印出来广为散发。
丰子恺始终保持著一种童心,一种赤子之心,非常可贵,影响也很大。
丰子恺的漫画、散文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青年。
我们现在非常需要一批大学者来面向青少年做这种普及性的
美育的工作和人文教育的工作。
过去我们老一辈的学者叶圣陶、丰子恺、朱自清、朱光潜等人写了很多给青少年、中学生读的书教育了几代的青少年。
现在我们应该提倡大学教授、著名学者、大学者面向青少年、面向中学生来做这样的工作。
现代社会特别需要这样的工作,因为现在整个社会的人文教养非常薄弱,小孩子从小不知道如何做人,将来长大了到社会上很危险,除了追求快快发财,不知人生还有甚么价值。
老一辈的一批学者所表现出来的对文化的一种关切,也就是对文化的一种献身的精神是非常值得我们来继承的。
在文化大革命期间,朱光潜受到了批判,被关进了“牛棚”。
当时,
北京大学有四大“反动权威”:冯友兰、朱光潜、翦伯赞(历
史学家)以及冯定(哲学家)。
四人帮被粉碎后,朱光潜已
经七十九、八十高龄了。
他用不到三年的时间翻译、整理了一大批西方美学的经典著作,包括黑格尔《美学》第二卷和
第三卷、哥德的《谈话录》、莱辛的《拉奥孔》,加在一起将近二百万字,表现出一种惊人的生命力和创造力。
后来朱光潜过世后我写了一篇文章来悼念他。
文章引用了我小时候所看过的丰子恺的一幅画。
画面上一棵大树被拦腰砍掉了,树的边上长了许多枝条,一个小女孩和她的小弟弟站在边上看。
画上题了四句诗:“大树被砍伐,生机并不息,春来怒抽条,气象何蓬勃!”我用这样一首诗和这幅画来形容像朱光潜这样一些老先生,文化大革命中受到打击,在情况好转后仍然勃发出如此旺盛的生命力和创造力,这就是一种文化献身精神。
第三段是当代。
这一段主要是讲大陆的情况。
在当代,大陆有两次美学热潮,第一次是在五十年代。
五十年代美学热潮是从批判朱光潜过去的美学思想开始的。
当时认为朱光潜的美学思想是主观唯心论的美学思想,在政治上是有害的,是毒害青年的。
因为“五四”之后中国是处于革命的大时代,青
年们应走向革命的民族解放的最前线;而朱光潜在美学里讲,艺术作品是一个避风息凉的地方。
这等于是把青年从革命的前线拉回去,因此被指为毒害青年。
当时虽然大家都在批判朱光潜,但在批判过程中发现彼此对美的本质这个问题的看法并不一致,于是展开了讨论。
讨论过程中分成了几大派,讨论的焦点就是美是主观的还是客观的,换一种说法就是美是在物还是在心。
比如说这棵树我觉得很美,那么这棵树的美是在树本身还是在我。
认为美是客观的一派代表人物是蔡仪,另一派认为美是主观的,代表人物是吕荧。
朱光潜则提出美是主客观的统一,他认为客观的物是美的条件,但光有条件还不够,还需要加上主观的情趣成为物的形象才成为美。
后来又出个第四派,就是李泽厚。
李泽厚当时提出,美是客观性和社会性的统一。
他批评朱光潜只看到了美的社会性而没有看到美的客观性,蔡仪看到了美的客观性而没有看到美的社会性,而他自己则把社会性与客观性统一起来了。
如一棵树是美的,美是在这棵树本身,但不是在它的自然性。
这棵树有一种社会属性,美是它的社会属性。
蔡仪反批评李泽厚,说没有人的时候月亮就有了,它有甚么社会性?李泽厚
回答说没有人的时候月亮是有的,但有了人以后月亮就纳入人的社会生活,它就有了社会性。
这场讨论特别引起了一批文科大学生的兴趣,这对美学在中国大陆的传播普及起了很大的作用,后来到了六十年代文化大革命时讨论就中断了。
第二次美学热潮是在八十年代改革开放以后。
这一次的美学热潮和第一次美学热潮的差别在于,第一次美学热是自上而下,而这一次是由下而上,是一种群众性的由下而上,特别是很多青年人开始对美学感兴趣。
为甚么呢?是因为文化大革命的反拨。
文化大革命是毁灭文化、毁灭美。
如文革中的烧书,破坏文物等等。
北京郊区碧云寺有两座“哼哈二将”的
塑像,塑得非常好。
文革中有一天我去一看,没有了,被砸掉了。
贴了两张毛主席语录:“凡是牛鬼蛇神一定要把它打倒,决不能让它自由泛滥。
”把艺术品当牛鬼蛇神给砸掉了,书也烧掉了。
杭州那儿烧书,把高尔基的《母亲》也给烧掉了。
其实,高尔基应该是无产阶级作家,怎么也给烧掉了呢?经过文化大革命,大家便开始反思:我们有几千年的文明历史,怎么会走到这条道路上去了?怎么会产生这场文化大革命?当时的青年确实有一种对民族的前途和命运的关怀和忧虑,所以,当时出现了一种“文化热”,美学热只是整个文化热中
的一部分。
当时,西方的学术文化如潮水般地涌进大陆,如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一出版就印两万册。
这本书是
很难懂的,其实也没多少人能读得懂,可是当时就是一种热、一种气氛让这本书一下子就能印刷两万册。
这次美学热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不象第一次美学热讨论的问题那么集中,只讨论一个美的本质问题;而这次因为开放了,眼界打开了,讨论的问题就比较分散了。
第二次美学热后来也慢慢冷了,而文化热也慢慢转变为“经商热”。
大陆有句话叫“下海”,下海就是去经商,很多人感觉读书没有意思,都下海去经商了。
目前美学的发展状况现在我从几个方面把大陆现在的美学
发展状况大概地描述一下。
目前在大陆的哲学系,美学是必修课;中文系则是有的属必修,有的属选修。
师范院校的哲
学系、中文系也都有美学课,也是有的必修有的选修。
另外还有两年制师范学校也都有美学课。
所以,大学里普遍都有美学课,甚至包括工科大学、农业大学,没开美学课的学校都觉得这是一种缺陷。
台湾的大学哲学系美学不是必修课,我觉得这点可以再研究。
我们说“真善美”,如康德的三个批
判里有一个批判是美学,黑格尔也有一本美学,大的哲学体系里面总有一部分是美学,缺了美学是不行的,整个哲学体系是不完整的。
我们北京大学美学设有硕士点和博士点(即台湾的硕士班和博士班)。
美学博士点全国只有两个:北大
和社会科学院。
北大的美学硕士生一年大概招四到八名,但是报名一般有四、五十人,最多的一年有一百多人报名,这说明美学还是很受大家欢迎的。
从出版物来讲,美学出版
物还是比较多,销售的状况也比较好。
从研究方面来说,目前还是朝著以下几个方面:一个就是继续翻译、研究、介绍西方的美学,特别是西方现代、当代的美学,像现象学、存在主义、解释学、分析哲学等。
另一方面就是整理研究中国传统美学及东方美学。
东方美学研究不太多,例如日本、印度的美学只有少数人在研究;但中国传统美学的研究有很大的发展。
八十年代以来国内出现了一些中国美学通史的著作,另外有一些专题的研究如周易的美学、禅宗的美学等。
还有就是各文学部门的美学,如诗歌、戏剧、书法以及园林等。
这些方面在中国古代有很多值得研究的东西。
中国的诗歌美学非常丰富,小说美学也很丰富。
我曾写过一本《中国小说美学》,台湾翻印过。
小说美学为甚么值得研究呢?因为过
去学术界有一种看法,认为中国的诗歌理论很发达,但没有小说理论。
因此,有人就根据这一点论证说中国美学的特点为重“表现”;西方美学的特点为重“再现”。
对这种说法我是不同意的,因为“表现”、“再现”本来就是西方的概念,硬要拿到中国来区分,这是很不科学的。
中国的美学很难讲是重表现还是重再现,表现和再现有时候是统一在一起的。
说中国没有小说理论是不对的,因为中国有小说理论。
那么为甚么会有人说中国没有小说理论?我觉得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在于
中国的小说理论的形式是很特殊的形式,中国小说批评和小说理论的最大量的表现形式就是“小说评点”。
我那本书就是
研究明清以来的小说评点。
小说评点过去被一些文学史的专家认为是没有价值的,胡适、鲁迅、郑振铎等人都认为小说评点没有价值。
胡适认为小说评点是八股调,应该扔到汪洋大海里头去;鲁迅也把金圣叹骂得狗血淋头。
到后来大家也都认为小说评点没有甚么价值,就不研究了。
其实金圣叹的美学眼光非常高,是个天才。
但我们五十年代批判金圣叹,到了文化大革命时也批判,给他戴了顶帽子叫“反动文人”,
说他反对《水浒传》里面的农民起义。
其实他很明显是同情《水浒传》里那些被压迫的老百姓的。
如《水浒传》开头写官兵去捉拿阮小七、阮小二,结果他们采取游击战的方式把官兵打得落花流水。
其中有一段是描写阮小二拿锄头一锄头一个,把官兵打倒。
金圣叹就写了一句批语:“昔日乡下农民锄头千推不足以供公人一饭也,不意今日一锄头以足。
”这说明,他是站在老百姓这方面想的。
再比方高俅有一个叔伯兄弟叫高廉在当州官;高廉又有个小舅子叫殷天锡,为非作歹。
金圣叹写了一个批语,说道一个高俅旁边有一百个高廉;每个高廉旁边又有一百个殷天锡;每个殷天锡旁边又有二、三百狐狗奔走之徒,干起坏事来无所不为,“胡可胡也”!这么
多干坏事的人形成一个统治集团,老百姓被这么多人所鱼肉,“而欲民之不叛,国之不亡,胡可得也”!金圣叹又说,《水浒传》写一百零八人,为甚么不从这一百零八人写起,而要从高俅写起?他说如果从一百零八人写起,那就是“乱自下作”;而从高俅写起,那就表示“乱自上作”。
这是很有民主性的观念。
金圣叹的美学眼光极高,很多都值得我们研究。
再举一个例子。
他认为武松打虎这一段写的好,好在那里呢?“人是神人,虎是怒虎”,施耐庵写出了“神人”和“怒虎”。
但金圣叹
认为描写最好的还是下面这几段。
第一段是“三碗不过岗”,
武松喝了酒上岗,半路上有个山神庙,到了庙前,看到了一个官府贴的榜文,说附近出了大虫,过路行人要结队过岗。
他原先以为是店小二骗他的,想留他住店;没想到真的有老虎。
他第一个念头是甚么呢?转身下岗去!他不像我们一般小说中描写的英雄人物那样--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后来他一想,回去也不行,店小二会讥笑他,于是他就继续走了。
上岗以后酒性上来了就在青石板上睡觉。
这时突然狂风大作,跳出来一只老虎。
这时候描写这武松也不是一付胸有成竹的样子,微微冷笑一声:我正在等你呢;而是啊呀一声滚下青石,一身冷汗冒出来。
等到他后来把老虎打死以后,坐在石头上歇了半天,看到太阳掉下来很可怕,想要下山,就去提那只老虎,但全身都酥软了根本提不动,因为他吃奶的力气都用光了。
这也不像我们小说里写的英雄人物那样,越打越有劲。
后来他下山去,走到半路上又钻出两只老虎,这是打猎的人扮的,但他在朦胧间没看清楚以为又有两只老虎。
他说:啊呀!今番罢了!这回我完了。
金圣叹觉得,这些地方写得好,说这些地方写的是“极骇人之事”,而用的却
是“极近人之笔”。
事情很惊险,可是描写得很家常,很可信。
这是很重要的一个观点。
写惊险小说,编“骇人之事”并不困
难,困难的是缺乏“近人之笔”。
再比如金圣叹评《西厢记》谈文学语言的形式美,我觉得这个东西到今天都很值得我们研究。
诗歌我们比较注意,但小说戏剧我们通常就不太注意了。
比如《西厢记》里红娘给张生送信,路上有这么一段唱词:一个糊涂了胸中锦绣一个淹渍了脸上胭脂一个憔悴潘郎鬓有丝一个杜韦娘不似旧时,带围宽过了瘦腰肢一个睡昏昏不待观经史一个意悬悬懒去捻针支一个丝桐上调
弄出离恨谱一个花笺上删抹成断肠诗笔下幽情,弦上的心事,一样是相思,这叫做才子佳人信有之。
金圣叹写了一个批语:“连下无数‘一个’,如风吹落花,东西夹堕,最是好看。
”那么为甚么那么好看,给我们一种风吹落花之美呢?“寻其所以好看之故,全为极整齐却极差脱,忽短忽长,忽续忽
断,板板对写,中间又并不板板对写。
”这个我觉得真的非常有意思。
现在我们都是在讲一些大道理,其实应该多研究这些东西。
所以我写那本小说美学时就觉得这份宝贵的的财产过去被忽略了,由于一种传统的偏见,认为小说评点没有价值,这是不对的。
这些年我们也注重中国传统美学的资料整理工作。
前几年我组织了一个项目,邀请了国内三十几所大学一百一十位学者,把从先秦到“五四”的所有中国美学方面的资料都集中起来,加以校勘、注释,书名叫作《中国历代美学文库》。
过去,我们编的《中国美学史资料选编》之类的书都是一段一段的,《文论选》也是一篇一篇供学生看的。
这部《文库》的资料比较全,是供研究者用的。
我们尽量收全书、收全篇,因为,不全研究起来很麻烦,少了一段或许你认为这段不重要,而这段可能很重要。
一共分十卷,二十四册。
例如唐代是一卷,再分上、中、下三册。
每一册大概有四十万字,二十四本加起来是一千万字。
其中既包括哲学美学方面的资料,也有各个艺术部门的美学资料:诗歌、小说、戏剧、书法、绘画、园林、工艺,还有佛学文献里头的一些美学资料,都把它集在一起。
这书现在已经做完了,出版可能慢一点,大概后年可以出书,我们要求出版社把这二十四本一次推出。
上面提到了继续翻译、研究、介绍西方的美学以及整理研究中国传统美学两方面。
还有一个方面就是对美学基本理论的研究,这个我下面会讲到。
第四个方面就是一些美学的分支学科和一些部门美学的研究。
所谓分支学科,比如象审美心理学、审美社会学、审美教育学等。
部门美学是指各个文学艺术部门的美学,如戏剧美学、电影美学等,这些研究在这几年也有进展。
第二次美学热潮以后,大陆的美学发展情况大概就是如此。
有人会问,为甚么大陆会出现美学热?形成美学热的因素可能很复杂,五十年代的大讨论我觉得是一个因素,当时引起了一大批大学生对美学的兴趣,这些大学生后来投入了美学研究。
还有一个因素就是有很多研究文学艺术的人,当他们的研究深入下去,企图寻找哲学上的解释时,自然就会走到美学方面。
还有就是文
化大革命的刺激和反思,这也是个因素。
过去像真善美之类的问题好像是一种很抽象、很虚无飘渺的问题,但是经过文化大革命以后,大家发现这些问题并不是像大家所想的那样虚无飘渺,而是很现实、很紧迫的问题;是跟我们民族的前途和命运息息相关的问题。
另外,这是不是跟中华民族的民族性有关,这我也没研究很清楚。
有人说中华民族是一个审美性比较强的民族,是一个诗歌的国度;中国的哲学是一种审美的哲学,诗性的哲学,这也是一种值得参考的说法。
美学研究如何发展中国的美学研究如何进一步发展?这是一个值得我们认真思考的问题。
特别是二十一世纪就要到了。
我提出以下五点看法。
第一点,要重新审视五十年代的那场美学大讨论。
五十年代那场美学大讨论有它的积极作用,最大的积极作用是在社会上普及了美学,引起了社会大众特别是一些知识分子、大学生对美学的兴趣,这对美学的发展很有利。
但是我认为那场讨论也有它消极的方面,而随著历史的发展,消极的方面越来越暴露出来,应该引起我们的重视。
这里至少有两个问题。
一个问题就是在那次讨论中,大家普遍把美学问题归结为认识论的问题。
审美活动其实不是一种认识活动。
例如,这里有一株梅花,我欣赏这株梅花是一种体验,用中国人的话讲是一种“感兴”。
“感兴”这个词我觉
得非常好,就是西方讲的“体验”。
用“感兴”这个词比用“美感”
来得好,“美感”容易被人误解,因为美感的情感色彩是多种多样的。
比如,我们看一朵花得到的美感,和看一出悲剧得到的美感是不一样的。
我们念李煜的词,得到一种惆怅感,它也是美感,和看一朵花的美感也不一样。
用“美感”这个词就容易被人理解为一种单纯的和谐感,愉悦感,而那种惆怅感、悲剧感就不被包括在里头。
其实这些应该包括在里头,而用“感兴”这个词就可以。
所以,“感兴”这个概念非常好,应该把它引到美学里头来。
我们欣赏一株梅花,是一种体验、一种感兴,感受它的美;而不是去认识这株梅花,掌握它的规律,不是像植物学家所做的那样。
五十年代的美学讨论就
是把审美活动归结为认识活动,而把哲学上心和物的关简单地搬到美学里面,讨论美在物还是在心。
当时,批判朱光潜就说他是唯心论,批评他不承认美的客观性,不承认美在物。
蔡仪倒没有人批评他是唯心论,因为他主张美就是在物,但是有人批评他是机械唯物论。
实际上这种讨论在理论上的意义并不大。
再一个问题是在那场讨论中形成了一种理论
模式,就是把审美活动归结为物质生产实践活动,这就是在大陆学界影响很大的“自然人化”的观点。
物质生产活动当然
跟审美活动不能说没有关,因为整个社会都是以物质生产活动为基础,社会不搞物质生产就不能存在也不能发展。
但不能因此就把一切文化活动、精神活动归结为物质生产活动;不能把审美活动等同于物质生产活动,这是两回事。
审美活动是一种精神活动,审美活动当然要以物质生产活动作为基础,社会上一切活动都要以物质生产活动作为基础,但是却不能把它还原为物质生产活动。
相反,审美活动是对物质生产活动的一种超越,是对个体生命感性存在的一种超越,一种精神的追求。
第二点,就是要从朱光潜接著讲。
冯友兰
先生有一种提法:“照著讲”和“接著讲”。
冯先生曾说,搞哲学史的人就是“照著讲”。
比方说朱熹是怎么讲的,作为一个哲
学史家就要照著他讲,把他介绍给诸位;当然照著讲其中也有个人的解释。
但做一个哲学家不能只是照著讲,还要接著讲。
朱熹讲到那儿还要接下去讲,要有所发展,有所创新。
时代不同了,不能老是重复朱熹那一套,不能限于照著讲。
冯先生说,搞哲学、人文学科和搞自然科学不一样,自然科学不一定接著讲。
比方讲物理学和数学可以讲最新的,不一定再讲过去的;但哲学一定要接著讲,不能抛开过去。
我认为我们中国当代的美学,应该从朱光潜接著讲。
我这里所讲的朱光潜是把他作为现代美学的代表人物来看待,所以也不只是指朱光潜一个人,宗白华、丰子恺等许多人都应该包括进去。
朱光潜最有资格做中国现代美学的代表人物,他的成就是多方面的。
朱光潜的美学,从西方美学来讲,是处在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