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成语的隐喻转喻特点及其变体的认知构式研究

《庄子》成语的隐喻转喻特点及其变体的认知构式研究
李静文
【摘要】A large number of set phrases, originating from the book of Zhangzi, are polysemy with the development of history. These set phrases make use of the flora and fauna, entity, human body, time and space as a metaphor source domains, reflecting the characteristics of metaphor and metonymy in cognitive linguistics. In addition, many variant of these set phrases appeared in the process of development, and the variant form reflects the coercion theory. Zhuangzi represents a profound cultural connotation of the Chinese, cultural semantics in the translation process should be paid attention to.%以《庄子》为语源的成语相当丰富，在历时演变过程中形成了一词多义，其中大量运用了动植物、实体、人体、时空作为源域进行比喻，体现了认知语言学的隐喻和转喻特点。

另外，在成语演变过程中也发生了许多的变体，其变体形式体现了构式压制理论。

《庄子》代表了中华博大精深的文化内涵，因而在翻译过程中也应注意其文化语义的对应。

【期刊名称】《济源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年(卷),期】2016(015)002
【总页数】4页(P121-124)
【关键词】《庄子》;隐喻;转喻;构式压制;成语英译
【作者】李静文
【作者单位】曲阜师范大学文学院，山东曲阜273100
【正文语种】中文
【中图分类】B223.55
成语在《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的解释为“人们长期以来习用的、简洁精辟的定型词组或短语。

汉语的成语大多由四个字组成，一般都有出处”。

成语大多数来自于寓言故事、历史典籍及民间典故，大多为四字格的形式。

虽然，成语的外部结构是非常简单的，但是内部语义却相当丰富，是概念整合后的整体语义。

成语往往具有民族性、文化性等深刻丰富的内涵。

Langlotz认为，“成语是经历了常规化的
社会语言学过程的语言构式”。

据考证，大多数成语的形成在秦朝以前，刘熙载的《艺概》这样评价《庄子》：“尤缥渺奇变，乃知风行水上，自然成文也。

”[1]
可见《庄子》语言优美，想象丰富，思接千载。

其中有不少成语流传至今，丰富了汉语词汇，增加了语言的修辞效果。

而前人大多是从哲学文化、历史演变及修辞特点等方面分析了《庄子》中成语的特点，对于《庄子》成语的认知成因、变体构式特点及翻译的文化意蕴则很少论及。

成语是其语义与人类的认知达成一致后的结果。

庄子文中的成语多是原创性的隐喻义，随着历时的演变也会产生新的隐喻义。

束定芳在其《隐喻学研究》一书中指出，隐喻在认知方面有两大作用：一是提供看待事物的新视角；二是创造新的意义。

隐喻作为一种认知现象是连接客观世界和主观认知的纽带。

概念隐喻的创始人莱考夫认为：“隐喻是用一种事物体验和认知另一种事物。

”进而提出“人类思维的概念系统来自于隐喻”这一论断。

隐喻和转喻是将源域映射到目标域的认知过程。

隐喻是根据其相似性进行的；而转喻是在同一个概念域中进行的，根据其相关性产生。

由于成语的形成需要长期的过程，所以对《庄子》中成语的分析需要考究其历史演变的过程。

《庄子》中的成语主要来源于对其意义的提炼、提供语源解释等等。

这些成语大部
分经过长期演变，或全部保留其原有意义和形式，或部分改变形式，或只保留了其中的意义，或只保留了其形式而生发出新的含义。

在成语的形成过程中经历了对《庄子》语言的压缩、提取、增添、替换、改变、合并、概括等，从而形成现在的四字格成语。

随着社会的发展变化，成语会产生引申、隐喻、转喻、词义扩大和缩小的变化。

成语的特点就是在长期演变过程中，形成了与表面意义不完全相同的深层含义，因而在看成语的时候不能“望文生义”。

(一)成语整体意象的隐喻转喻
在成语的常规比喻义与构成成分的语义之间往往存在隐喻的而不是任意的关系，也就是说，成语往往显示出比其表层的语义更深层次的隐喻义，而语言环境、认知心理、文化习俗等是构成其隐喻的重要因素。

认知语言学，特别是构式语法认为，语言是单层次的形义结合体。

一词多义现象就是由于词义由中心原型意义向边缘成员意义映射而产生的结果。

如《庄子·让王》中“曾子居卫；十年不制衣；正冠而缨绝；捉衿而肘见”所提炼出的成语“捉襟见肘”，其意思是整理衣襟便露出胳膊肘，形容衣衫褴褛，也比喻顾此失彼。

在这个成语的发展演变过程中既有“衣服褴褛”的意思，同时也有“顾此失彼”的含义，属于一词多义，由衣衫的破旧隐喻“顾此失彼”。

又如《庄周·逍遥游》“材大难用”原义是能力强但是难用于小事，现在
多比喻怀才不遇，可见其意义也经历了飞跃，体现了转喻的特点。

又如“独往独来”原本指行动没阻碍，自由自在，独具一格，现在引申为作文用字独具一格，可见在词义的发展演变过程中发生了变化，突出了“作文”这一个范畴，体现了相同认知域内相关转喻的特点。

再如“蒿目时艰”形容看到艰难局势，后引申为对艰难时局焦虑的心情。

可见，由源域“时局的状态”映射到了“心情的状态”，用艰难时局联想到心情焦虑，这是历史演变的结果。

(二)个别语素的隐喻及转喻
隐喻是具体概念与抽象概念的相似性认知，两种事物之间产生了相似联想。

人们往
往通过源范畴来思考目标范畴，因而隐喻不仅丰富了语言，同时也简化了语言，使得语言更加经济有效。

隐喻强调的是两种范畴认知域的相似联想，而转喻则强调源域和目标域的相关，即同一种范畴认知域的相关凸显，并且在有些情况下两者可以相互转化。

1.动物类
庄子思想中强调天人合一，所以成语中常常出现动植物作为源域的情况。

《庄子》中有一部分成语运用了动物为源域而映射到人类，如《庄子·应帝王》：“其于治
天下也，犹涉海凿河而使蚊负山也。

”中提炼出“使蚊负山”这个成语，其意思是派蚊子去背山，比喻力不胜任。

在这个成语中，用动物“蚊子”的源域去映射“人”的目标域，使成语更加形象生动。

再如，出自《庄子·外物》中的成语“涸辙之鲋”，其意思是指干涸车辙里的鲫鱼，比喻人处于困境；急待救助。

在这个成语中用鲫鱼在干枯车辙中的困境隐喻人的困境，丰富了语言的内涵。

而在《庄子·秋水》中成语“夏虫疑冰”的意思是比喻人见识短浅，这句话既是用夏虫的见识短浅隐喻人的寡于见闻，又用人特有的感情——“疑惑”来隐喻夏虫的疑惑。

其他的如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沉鱼落雁”“如蚁慕膻”“鼠肝虫臂”“目无全牛”等都是动物作为源域进行隐喻的成语。

2.植物类
出自《庄子·齐物论》的“枯木死灰”的完整形式应是“身如枯木，心如死灰”，
比喻极其消极悲观。

用植物的枯槁隐喻人的心情，体现了人类的相似联想，生动形象。

庄子崇尚自由，因为怀才不遇才会产生“槁木死灰”的悲观情绪。

虽然庄子认为个人是非常渺小的，但他希望人们心胸开阔。

如“太仓一粟”出自《庄子·秋水》，其意思是说大谷仓里的一粒米，形容极其渺小。

成语中用谷仓中米的渺小意指事物的渺小，这种相似性的隐喻巧妙精当。

又如“材大难用”也是用树木大而无用来隐喻人怀才不遇。

《庄子·人间世》中成语“樗栎散材”，樗和栎指两种质地
不好的树名，不能成才，比喻没有才能的人。

在这个成语中用到了“成才”与“成材”两种不同范畴来作相似性隐喻，体现其把抽象变具体的观点。

另外，“直木先伐”“伐树削迹”等也体现了植物隐喻。

3.人体类
由于人们的认知思维根植于人类自身的身体经验，因此人体隐喻是最常见的形式之一。

如出自《庄子》的“目瞪口呆”其意思是指眼睛瞪大，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形容因恐惧而失神发呆的样子。

这个成语运用了认知语言学的转喻，一般人惊讶或恐惧的外在表现主要突出在“眼睛”和“嘴巴”等表情方面，因而用其凸显人吃惊或恐惧的样子。

又如出自《庄子》的“含哺鼓腹”，其意思是口含食物，手拍着鼓起来的肚子，比喻太平时代无忧无虑的生活。

这里用人类肚子和嘴巴的满足来隐喻社会环境的太平安宁，社会太平首先表现在人们的衣食无忧，这也体现了认知语言学中的转喻，因此这个成语也是隐喻和转喻的融合。

另外，还有“食不果腹”“吮痈漱痔”“张口结舌”“槁项黄馘”“怒发冲冠”等也属于此类。

4.时空类
庄子对时空的哲学思考达到了超然物外的境界。

比如《庄子·知北游》中的“白驹过隙”，其意思是白色的骏马飞快地驰过缝隙，形容时光飞快，用动物域隐喻时间域。

又如“朝三暮四”出自《庄子·齐物论》，其意思是说经常欺诈别人，反复无常。

在这个成语中是用时间域来投射人类社会的反复无常。

“夜以继昼”出自《庄子·至乐》，意思是说夜晚连着白天不停地工作，用时间观念来凸显工作的繁忙，运用了认知语言学的转喻。

还有对空间进行隐喻，如“分庭抗礼”是指宾客和主人站在院子的两旁相互施礼，比喻平等的关系或者搞对立；后比喻对方以平等或对等的关系相处，不分上下；再后来，常常用来比喻互相对立或搞分裂、闹独立。

庄子的哲学思想中还包含虚幻的梦境色彩，如“无何有之乡”意思就是表示空无一物的地方。

另外，表示时空隐喻的还有“善始善终”“厚古薄今”“大而无当”“一日
千里”等。

5.实物类
庄子成语中有很多表现现实生活的词语。

如“窃钩窃国”，其意思是偷钩的要处死，篡夺政权的人反倒成为诸侯，旧时用以讽刺法律的虚伪和不合理，其出自《庄子·胠箧》。

从认知语言学的角度来看，这个成语中用“偷钩子的人”来转喻“小
偷小摸”的人[2]，只凸显了“偷钩子”这一个行为，体现了在“小偷小摸”这个
认知域中的相关转喻联想。

又如“薪尽火传”出自《庄子·养生主》，其意思是“薪火相传，代代延续下去”其中用火种来隐喻世代相传，具有相似联想性。

另外，表示实物类的还有“数米而饮”“膏火自煎”“冰解冻释”等。

Goldberg认为成语是构式的典型。

构式和象征单位是语言形式在人们心理的表征形式。

相对于乔姆斯基的语言天赋论，构式更强调人类的后天体验与习得。

乔姆斯基往往将俗语、成语、习语等认为是边缘成员，不列入生成语法的行列，但是构式语法却认为这恰恰是核心。

兰盖克认为意向图示是构式性的，语法结构不是自治的，语法单位其中包括习语、成语等，是形式和意义的结合体相互配对。

语法构式如词汇系统一样，也存在多义的现象。

语法构造是连接概念范畴和认知功能两者配对的桥梁。

语义压制是指变体后的成语必须改变其形式和语义而适应其变式后意义和形式的配对发生的变化。

在构式中，未被扭曲的部分是压制成分，被扭曲的成分是被压制变体。

压制力越大，其与原构式的差别就越小，因而人们付出较小的努力就能够获得成果；相反，人们只有付出较大的努力才能够理解新成语的构式。

原构式和新构式的语义和形式的变化情况，抗拒压制的力量和压制的力量处于均衡状态，其效果就越好。

如“如今社会，很多地方兴起了向外国人模仿的风气，不禁让人望洋兴叹了”这句话中用到了“望洋兴叹”这个成语，源自《庄子·秋水》，
原本意思就是指面对大海的伟大才知道渺小，比喻力量不够或缺乏条件而感到无奈。

在变式中，“洋”转而指外国人。

这就是说，在具体的语境下，人们付出较小的努
力就可以获得其新意，抗拒了被压制变体“洋”的意义，从而使语言变得灵活多变。

格式塔心理学认为，人类的认知客观直接，具有完形心理的特征。

词汇与构式相互作用形成成语的压制因素，因而成语变异具有很大的语境依赖性。

如《孟子·离娄上》，“夫国君好仁，天下无敌”中的成语“天下无敌”意思是“战无不胜”，而在电影《天下无贼》中把“敌”换成了“贼”，但是整体构式不变，构式占据主导地位，因而被压制成分“贼”遵循了原成语的构式。

“天下没有敌人，战无不胜”在具体语境中变换成“天下没有贼”，体现了农民工用善良感化贼的内容大意。

又如“进一步可说一是量多不胜数，恐怕算到‘画富五车’还打不住。

二是在海内外办画展多，墨缘甚广”中用到了《庄子·天下》中“学富五车”。

“画富五车”改
变了原成语“学”的词汇义，形成词汇压制，被压制成分“画”的语义进一步凸显，但仍遵守原构式压制，因而具有原构式“……多得需要五辆车来拉”的含义。

相反，如果是词汇占据强势地位，构式因为词汇而发生变化就是词汇压制。

再如《庄子·知北游》中的“每况愈下”和“每下愈况”两个词，前者是后者演变而来的，
原词“况”是更加的意思，而后来的“况”是“状况”的意思，这就是在构式发生变化之后，“每……愈……”及“下”的词汇意义对“况”压制的结果。

萨丕尔认为不同语言有不同的图式认知，成语的认知特征属性使得不同民族各自形成了属于自己本民族的成语，因而在翻译过程中就要注意其认知语义区别，特别是隐喻和转喻所形成的认知差异。

翻译者无论强调遵从源语文本，还是强调符合目的语语境，在翻译时都必须考虑成语的内在认知机制。

如《庄子》中“庄周梦蝶”被翻译成“Did ZhuangZhou dream of the butterfly or did the butterfly dream of Zhuang Zhou ?”[3]就比直接翻译要好。

虽然成语表面形式并没有对比，但是对比的翻译体现了成语的含义，使得目标语读者能够直观认知其含义。

又如一些人名的翻译，如“尧”如果前面加入了“king Yao”就更加明白易懂了。

再如“朝
三暮四”如果直接翻译成“Four in the morning and three in the afternoon”
就让目标语读者不知所云，没有翻译出其“变化无常，玩弄欺骗人”的含义。

一些属于中国文化思想的词汇如“龙”“天人合一”“物化”等，在翻译的时候都需要格外注意。

如出自《庄子·列御寇》中的“屠龙之技”中的“龙”的翻译，如果只
翻译“the skilled-art of slaughtering dragons”显然是不够的，因为在英语读
者的思维观念中不存在“龙很神圣但又很虚无”的意象；不如翻译成“an art of a high order but of little value”会更加简单易懂。

人类的认知具有共性，因而不同民族的语言可以进行相互理解和翻译，但是由于地域环境、文化差异和民族心理的差异，不同民族在固定习语和俗语方面也表现出明显的区别性。

由于隐喻和转喻是认知机制的重要基础，所以在翻译成语时要格外注意其隐喻和转喻在民族间的差异性。

《庄子》的语言优美、思绪万千、想象奇特丰富，因而演变出的成语也寓意深刻，融形式与内涵于一体，呈现出了丰厚的艺术特色。

其中大部分成语都体现了认知语言学的隐喻和转喻特点，因而，在理解成语及对外翻译的时候就不能“望文生义”。

成语的隐喻转喻使得词语变得丰富形象，不管是动植物隐喻所体现的庄子万物共生思想，还是人类隐喻所体现的庄子民生思想，还是时间及实体隐喻所体现的庄子哲学思想，都体现了《庄子》的成语的寓意深厚，也体现了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