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典论_论文_的文学批评及其文学价值

曹丕正是在人们已用“气 ”来评述人物 、用“气 ”来说明与 文有关系的乐和言辞的基础上用“气 ”来论文 ,提出“文以气为 主 ”,并以“气 ”论作家 。人们用“气 ”评论人物 、说明乐与言辞 时 , 其内容都较宽泛 ,是指评论对象总的风貌 、给人的总的印 象与感受 。曹丕以“气 ”论文同样如此 ,所谓“气 ”,类似于现在 所谓个性 、风格 ,当他说某位作家具有某种气时 , 自然是就其 作品而言 ,但也兼指作家本人的气质个性 。在他看来 ,“文气 ” 与作者的气质个性是一致的 。这从他在《典论 ·论文 》、《与吴 质书 》中评价建安七子便可看出 。他说“徐干有齐气 ”,这是指 徐干在齐地生长 ,受齐地人民风气舒缓的环境影响 ,其气质情 性舒缓 ,其文章风格也时有舒缓的毛病 。又说 :“仲宣独善于 辞赋 ,惜其体弱 ,不足以起其文 。”钟嵘也说王粲“发愀怆之词 , 文秀质嬴 ”[ 16 ] ,体弱质嬴 ,属于人的生理因素 ,曹丕认为这也 会影响文学的风格 ,使之不够生气蓬勃 、强健有力 。这里虽未 明言“气 ”,实际上也是论气对文学的影响 。曹丕还说“孔融体 气高妙 ,有过人者 ”。指孔融有超出常人的独特品格 ,用刘桢 的话说是“孔氏卓卓 ,性含异气 ”[ 17 ] ,用范晔的话说是“高志直 情 ”、“严气正性 ”[ 18 ] ,他刚直不阿 、自负高气终致杀身之祸 ,此 等刚烈之气 ,体现在作品风格上 ,便是“体气高妙 ,有过人者 ”, “体气 ”即是“气 ”,兼指孔融的才气性格和其文章的高妙风格 。 曹丕在《与吴质书 》中也说 :“公干有逸气 ,但未遒耳 。”“逸气 ” 既指刘桢不受拘束 、任气放纵的性格 ,也指其超逸豪迈 、俊逸 奔放的文章风格 。上文所举曹丕对徐干 、王粲的评价说明他
认为人的环境 、生理等物质性因素对文学风格有影响 ,他对孔 融 、刘桢的评价则说明他认为人的思想 、性格等精神性因素对 文学风格有影响 。
综合起来看 ,曹丕的“气 ”是指由环境 、生理等物质性因素 与思想 、性格等精神性因素综合影响下形成的作家的气质 、个 性 ,以及由这种气质 、个性决定的创作风格 。“气 ”在作家则是 个性与气质 ,于作品则是风格特点 ,“文以气为主 ”,就是说 ,创 作应具备独特的风格 ,她决定着作品的存在价值与生命 ,而这 种风格的形成 ,则取决 于作家独特的个 性气质 。曹丕“文气 说 ”说明了文学与人 、文学与自然环境 、文学与社会生活的关 系 ,它要求作家尽情地显示自己的气质个性 , 抒发自己的情 怀 ,形成独特的风格 。这反映了汉魏之际经学束缚解除之后 思想领域普遍重视自我的倾向 ,也是对这一时期文学创作重 抒情 、重个性的特征的理论概括 。他提倡“文以气为主 ”,是对 长期统治文坛的依经立体 、讽上化下的传统理论的突破 。正 如罗宗强先生所言 ,“文气说的提出 ,从理论上标志着我国文 学思想的发展进入了一个新阶段 ,从着眼于文学的外部联系 转向了着眼于文学的内部规律 、着眼于文学的特质 ”,“标志着 文学理论批评自觉时代的开始 ”[ 19 ] 。曹丕的“文气 ”说对后代 影响极大 ,自他以后 ,历代以“气 ”论文者代不乏人 , “文气 ”遂 成为中国古代文论中的一个重要范畴 ,“文气 ”论也成为一种 具有民族特色的文学理论 。
三 文体论
在曹丕之前 ,也有过关于文体的论述 ,如蔡邕的《独断 》, 将天子命令群臣之文分为策书 、制书 、诏书 、戒书四类 ,将群臣 上书天子之文分为章 、奏 、表 、驳议四类 ,并且指出了各类的要 求 。但是他讲的是公文程式 ,不是文学理论 。严格的说 ,文学 的文体论滥觞于《典论 ·论文 》。曹丕指出“文非一体 ,鲜能备 善 ”,“文本同而末异 ”。“本 ”指各类文章写作都应遵循的总 原则 ,“末 ”指各体文章所应具有的各自的写作要求 、风格特 点 。他把文章分为四科八体 ,还指出各科文章的写作要求 、风 格特点不同 : “盖奏议宜雅 ,书论宜理 ,铭诔尚实 ,诗赋欲丽 。 此四科不同 ,故能之者偏也 ; 唯通才能备其体 ”。这些意见的 可贵之处主要在于它体现了文学的整体系统观念 ,把作用不 同 、风格各异的各类文章看成一个整体 。这种作为一个整体 的文学观念 ,其形成经历了漫长的过程 。先秦时期文史哲不 分 ,人们未能集中把握各种文体的共性 ,形成文学的整体观 念 。到了汉代 ,各种文体大量出现 ,也出现了一些对个别文体 特点的简要论述 ,虽涉及多种文体 ,但和文学关系不大 。刘歆 《七略 》、班固《汉书 ·艺文志 》对群书分类 ,把“诗赋 ”归为一 类 ,这是将文学作为一个整体的最初的表现 ,但并未从理论上 加以说明 。到了曹丕才开始从宏观的角度把文学作为一个整 体系统看待 ,他的“文 ”是指囊括了四科八体的各种文章 ,是一 个“文学 ”的总概念 。他既能异中见同 ,把纷繁的文章归纳为 四科八体 ,并看到其有“本同 ”的共性 ; 又能同中见异 ,指出不 同文体应具有“末异 ”之个性 。当然 ,曹丕把文体分为四科八 体还显得粗疏 ,但他排除了史传和诸子等学术著作及其它一 些非文学的体裁 ,基本上划清了后世通行的广义的文学的范 围 。其重要意义是不可忽视的 ,它把“文 ”从儒学 、经学 、史学 的附庸变为独立的实体 ,标志着文学的整体观念的形成 ,文学 独立地位的确立 ,在文学观念的演进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
二 文气论
曹丕在中国文 学批评史上第一 个以文气论文 学 。他在 《典论 ·论文 》中论道 :“文以气为主 ,气之清浊有体 ,不可力强 而致 。譬诸音乐 ,曲度虽均 ,节奏同检 ,至于引气不齐 ,巧拙有 素 ,虽在父兄 ,不能以移子弟 。”这里 , 曹丕提出了“文以气为 主 ”的著名命题 。这种“气 ”体现在每个作家身上 ,因人而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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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论 ·论文 》的文学批评及其文学价值
陈碧娥
摘 要 : 曹丕《典论 ·论文 》是我国文学批评史上较早的 一篇专论 。在曹丕以前 ,专篇文学论文如《毛诗序 》、班固 《离骚序 》和《两都赋序 》、王逸《楚辞章句序 》等 ,或就一部 书 、一篇文章立论 ,或就一种文体立论 。而《典论 ·论文 》 则在高度肯定文学的价值与作用的基础上 ,论及多位作家 和多种文体 ,还论述了作家与作品的关系 、文学批评的态 度等问题 ,提出了一些新的见解 ,具有鲜明的时代色彩 ,显 示出文学批评的新风气 ,对当时及后代影响至为深远 。 关键词 : 《典论 ·论文 》;文学批评 ;文学史 中图分类号 : I209 文献标识码 : A 文章编号 : 1001 - 490X ( 2009) 7 - 181 - 03 作 者 : 重庆工商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 ,文学博士 ;重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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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文值论
曹丕对文章的价值和作用给予了从未有过的崇高评价 。 他在《典论 ·论文 》中提出 :“盖文章 , 经国之大业 , 不朽之盛 事 ,年寿有时而尽 ,荣乐止乎其身 ,二者必至之常期 ,未若文章 之无穷 。是以古之作者 ,寄身于翰墨 ,见意于篇籍 ,不假良史 之辞 ,不托飞弛之势 ,而声名自传于后 。故西伯幽而演《易 》, 周旦显而制《礼 》,不以隐约而弗务 ,不以康乐而加思 。则古人 贱尺璧而重光阴 ,惧乎时之过也 ! 而人多不强力 ,贫贱则慑于 饥寒 ,富贵则流于逸乐 ,遂营目前之务 ,而遗千载之功 。日月 逝于上 ,体貌衰于下 ,忽然与万物迁化 ,斯志士之大痛也 。”这 里 ,曹丕将文章在政治生活中的作用概括为“经国之大业 ”,把 文章提到与事功并立的地位 ,评价如此之高 ,前所未有 。他又 将文章对于作者个人的作用总结为“不朽之盛事 ”。认为文章 著述可以使人声名不朽 ,这不是曹丕的创见 ,早在春秋时已有 立言不朽说 ,《左传 ·襄公二十四年 》记载 : (穆叔曰 : )“太上 有立德 ,其次有立功 ,其次有立言 ,虽久不废 ,此之谓不朽 。”这 所谓三不朽的原则 ,是传统儒家的文章价值观 。按照这一原 则 ,立德立功是最重要的 ,立言等而下之 ,次于立德立言而居 于最末的地位 。但是曹丕则把它提到了比立德立功更重要的 地位 ,认为文章的价值比个人的生死和现实生活的荣耀与欢 乐具有更加久远的意义 ,认为通过写作 ,不靠史家的文辞 ,不 凭腾达的权势 ,可以使作者声名传之于无穷 ,而其他一切都是 有限的 。所以他鼓励文人珍惜时光 ,不为饥寒所迫 ,不为富贵 所惑 ,把全部精力用于文章写作 。他当时已经登上了太子的 宝座 ,地位 、权势 、富贵 、荣耀 ,几乎应有尽有 ,但仍然勉力追求 以文章传世并身体力行 ,以极大的热情投身于文章写作 ,说明
曹丕一反轻贱文学的传统观念 ,大力强调文学的作用 ,把 诗赋文学的不朽看重到同立德 、立功相提并论 ,甚至于凌驾乎 其上的地步 ,这是一种全新的价值观念 。由于他以太子和帝 王之尊提倡文学 ,使文学价值被社会空前认同 ,文学从此从附 庸中解放出来 ,提高了文学家的社会地位和责任感 ,激发了他 们的创作热情 ,使得作家队伍空前庞大 ,文学活动空前高涨 , 掀起了中国文学史上第一次文人创作的高潮 。同时 ,由于文 学地位的空前提高 ,必然也会促进对文学写作进行专门的深 入的研究 ,从而使文学理论批评的重心由探讨文学的社会教 化作用 ,转向研究文学本身的创作规律及各体文学的特征 ,最 终促使文学理论批评的深入 。在曹丕之后 ,《文赋 》、《文章流 别集 》、《文心雕龙 》、《诗品 》等文学理论巨著相继出现 ,形成 我国文学理论批评史上一个繁荣发展的高潮时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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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比吹奏音乐 ,音乐曲调节奏虽然相同 ,但一到行腔运气 ,便 有或巧或拙的千差万别 ,这是先天禀赋造成的 ,就是父兄也不 能传授给子弟 。这种“气 ”究竟是什么呢 ?
在中国古典哲学文化中 ,“气 ”是一个具有宽泛意义的范 畴 。它既是构成宇宙万物的物质元素 ,“精气为物 ”[ 7 ] ,又是构 成人体的生命元素 ,“气者 ,身之充也 ”[ 8 ] ,还是精神情感等心 理活动的原生性形态 ,“民有好恶喜怒哀乐 ,生于六气 ”[ 9 ] ,还 决定着人的性格 、气质 、才能 ,“人禀天地之性 ,怀五常之气 ,或 仁或义 ,性术乖也 ”[ 10 ] 。后来 ,在汉末三国时期人物品藻之风 兴盛时 ,“气 ”被广泛用于对人物才性气质的品评 ,当时人们普 遍认为 ,人所禀受的气不同 , 性格 气质也有异 。如王充提出 “禀气有厚泊 ,故性有善恶也 。残则受仁之气泊 , 而怒则禀勇 渥也 。仁泊则戾而少慈 , 勇渥则猛而无 义 ”[ 11 ] , 他认为禀受 “仁气 ”薄的人 , 就残忍暴戾 ; 禀受“勇气 ”厚的人 , 则强烈无 义 。又如任嘏《道论 》用五行之气不同来解释人们气质的多样 性 :“木气人勇 ,金气人刚 ,火气人强 ,土气人智而宽 ,水气人急 而贼 。”当 时 在 评 价 具 体 人 物 时 , 已 普 遍 使 用“气 ”的 概 念 : “(扬雄 )受气纯和 ,韬真含道 ,通敏睿达 ”[ 12 ] ,“霍光怀沉勇之 气 ”[ 13 ] ,“任城王武艺壮猛 ,有将领之气 ”[ 14 ] 。这些人物评价 中所用的“气 ”的具体内容相当宽泛 ,可以指气质 、性格 、智慧 、 才能等各个方面 。汉代人还用土地之气来解释各地人民风气 之不同 。如《汉书 ·地理志 》说“凡民函五常之性 ,而其刚柔缓 急 ,音乐不同 ,系水土之风气 。”李巡注《尔雅 》,系统地用九州 之气不同来说明各地人民的差异 [ 15 ] 。汉代人又用气来说明 乐和言辞 ,如《礼记 ·乐记 》:“诗 ,言其志也 ,歌 ,咏其声也 ,舞 , 动其容也 。三者本于心 ,然后乐器从之 。是故情深而文明 ,气 盛而化神 ,和顺积中而英华发外 ,惟乐不可以为伪 ”,《韩诗外 传 》卷九有“辞气甚隘 ”、“辞气鄙俗 ”等说法 。用“气 ”形容言 辞 ,与用“气 ”形容文章是相当接近的 。
他对著论的高度重视 。 值得注意的是 ,《左ห้องสมุดไป่ตู้ 》所讲的“立言 ”包括文学和一切学
术著作 ,主要不是指文学 ,而是指成一家之言的“子书 ”(即学 术著作 ) ,曹丕固然对子书非常重视 ,比如他曾表彰徐干的《中 论 》“成一家之言 , 义辞典雅 ,足传于后 ”[ 1 ] , 但同时也很重视 诗赋等纯文学 。他所称道的建安七子中就有“长于辞赋 ”的王 粲 ,也有“其五言诗之善者 ,妙绝时人 ”的刘桢 。[ 2 ] 曹丕在自述 时更是将诗 、赋与《典论 》连称并举 、相提并论 :“生有七尺之 形 ,死惟一棺之土 ,惟立得扬名 ,可以不朽 ,其次莫如著篇籍 。 疫疠数起 , 士人雕落 , 余独何人 , 能全其寿 。故论撰所著《典 论 》、诗 、赋 ,百余篇 。”[ 3 ]由此可见 ,他所谓“不朽之盛事 ”包括 诗赋等文学作品 。我们知道 ,自汉武帝“罢黜百家 ,独尊儒术 ” 后 ,崇儒轻文的思想占据统治地位 ,抑制了文学的发展 。汉代 文人诗歌创作萎缩 ,作为文学主流的辞赋受到轻视 。著名的 辞赋家扬雄早年热心于辞赋的创作 ,后来却称辞赋是“童子雕 虫篆刻 ”,“壮夫不为 ”,用“辞人之赋丽以淫 ”[ 4 ]一笔抹杀了景 差 、唐勒 、宋玉 、枚乘以及他早年崇拜的司马相如等辞人的创 作价值 。汉灵帝好文学 ,招集辞赋家 ,书法家 ,绘画家居鸿都 门下 ,根据才能授予官职 ,立即遭到儒者的激烈反对 。杨赐上 书指责 :“鸿都门下 ,招会群小 ,造作赋说 ,以虫篆小技 ,见宠于 时 ”[ 5 ] ,就连赫赫有名的文学家蔡邕也上书说 :“书画辞赋 ,才 之小者 ,匡国理政 ,未有其能 。”[ 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