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情中人”已绝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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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情中人”已绝种?
作者:佚名
来源:《当代人》2008年第05期
在现代汉语里,“性情中人”是个褒义词。
然而仔细想想,这四个字的意思就和汉语里许多词汇一样,有些含混。
我不通训诂之学,也不敢学于丹教授那样把中学语文课当学术卖。
好在人们用“性情中人”形容别人时,虽然反映出自己的认识水准,但一般还不至于太离谱,顶多是用词不当。
需要留神的是那些以“性情中人”自居的人,轻轻松松地就把装疯卖傻犯混牛皮轰轰正当化了。
平时最看不出性情的人,大约是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员们。
岂止性情,在公共场合,他们往往连表情都像是编过程序的。
人本是有性情的,所以在一些私人场合,尤其是酒后或者走背字的时候,我也见过一些做官的朋友的真实面目,或有趣,或无趣。
不过,总需掩饰内心的人,无论如何是与“性情”风马牛不相及的。
我想,所谓“性情中人”起码要是习惯而不是擅长真情流露的人。
我没有考证过“性情中人”的出处,印象里,它原本是一个晚近的文人用语,形容那些淡泊潇洒、率性洒脱的高人。
比如“我醉欲眠”的陶渊明,或嘱力士脱靴的李太白。
至少也是纵情享受,无意功名的袁枚、李渔一路的文人。
在革命年代,在凡事先问阶级属性的日子,讲究性情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性情被肯定,是走向个人自由的一步,虽然我们关于自由的认识依然混乱,我们是否珍惜自由也颇为可疑。
“性情中人”的使用频率开始高起来,忽然变得通俗,似乎和金庸小说的迅速流行有莫大关系。
李寻欢、张无忌这等行侠仗义、快意恩仇、敢爱敢恨的小说人物,特别适合感情长年受压抑时的需求,虽然韦小宝才是最多面也最接近真实的角色。
能够深入人心的杜撰人物,并不见得是因为像真的,更多时候只是因为符合人们的幻想与期望。
我的感觉是,中国文学里的所谓正面形象大多如此,倒是那些坏人往往入木三分。
我倒希望自己是个性善论者,可是我的理性和经验总在提醒我,事情并不是这样的。
人生经历里,真性情固然感人但很少见,丧心病狂的事件却时有发生。
我更希望自己多看到曾经的亮色,憧憬光明的未来,然而历史的阅读需要严谨,容不得把它当成一个小姑娘涂脂抹粉。
如果寻找“性情中人”就得向上追溯一千多年,那么他们是不是已濒临绝种了呢?自然,标准不妨放宽,只不过语言的使用和许多事情一样,宽则滥。
现在“大师”“不朽”随处可见,让活人闹心、拿死人开涮,反衬出当今之世流行的是文字的浮夸与速朽。
汪曾祺先生是他那一代人里很出色的作家之一,我读过几位后辈作家怀念他的文章,写得很有感情,看来汪先生为人谦和,人缘是极好的。
后人说汪先生,常以“性情中人”言之。
我读他的文字与人们对他的回忆,觉得汪先生难得在于既十分熟悉市井文化,又一生长存文人情怀。
说汪先生人情练达,闲散自得,也许更确切一些。
“性情中人”的一层意思是特立独行,是不通世故或超出世故的痴心人,以我对汪先生的浅见,似乎并不合适。
钱钟书先生的大才是上个世纪后半叶在中国鲜有其匹的。
且不说他那其实没多少人读得懂和读完过的《管锥编》,即使平常与朋友在南沙沟家中聊天时,钱先生也是才气纵横,放情随意,倾倒众生的人物,古今中外,上天入地,亦庄亦谐,刻薄有趣。
然而,钱先生好像又是一
个警醒甚至谨慎的人,表达思想极其曲折,或根本就不说或不想让人读明白。
钱先生在社科院几十年,总是温和超然,谈笑风生,要到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才出版《槐聚诗存》隐约流露心曲,如“何时榾柮炉边坐,共拨寒灰话劫灰”。
(《王辛笛寄茶》,1974年)又如“魂即真销能几剩?血难久热故应寒。
独醒徒负甘同梦,长恨还缘觅短欢”。
(《代拟无题七首》之七,1991年)最著名的当属那一阕沉痛的《阅世》:
阅世迁流两鬓催,
块然孤喟发群哀。
星星未熄焚余火,
寸寸难燃溺后灰。
对症亦知须药换,
出新何术得陈推。
不图剩长支离叟,
留命桑田又一回。
秀木易摧,在世变频仍的年代,生存本能、社会本能压倒一切也是不得已的,严格意义上的“性情中人”能否存活都很难说。
不过,我也没有悲观到以为他们是绝种动物,反倒相信他们正如同生命一样生生不息,只是他们命中注定历尽挫折,几乎不可能成为公众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