霏雨中的古今小镇

霏雨中的古今小镇
索南才让
我去安仁，是在辛丑年末。

我去安仁这座千年古镇领取一份文学奖，我和来自内蒙古的青年作家渡澜同一时间抵达成都双流机场，被安排乘坐同一辆车驰往安仁。

渡澜小姑娘才21岁，是最年轻的获奖作家。

她腼腆内向，不多话，一问一答间，安仁近了。

我们在古镇外下车，步行进入古镇寻找下榻的酒店。

即便遵循导航的指引，我们也在迂回曲折的巷道中迷失方向，从酒店面前走过而浑然不知。

那天霏霏细雨，安仁小镇朦朦胧胧，湿漉漉的清凉空气闲散于幽静小巷中。

三三两两的游人行走在花卉夹道的小街里，既不显得嘈杂拥挤，又没有冷清空寂。

石头小街、古朴木屋、鲜碧的草木、活气的小店……一切都是恰到好处，令人愉悦。

我们进入一条茶社林立的小街，沿着弯曲石板道路，在郁郁葱葱的珍奇古树和精巧竹林寻觅，不觉间走至一家公馆酒店前，门前安检，另一个与经济相关的会议正在进行中。

再往前，高墙青瓦横亘，已无道路了。

这时渡澜才在身后诺诺地说，我们估计走过了，酒店应该没有这么远。

我说不可能，但也心虚地原路返回。

走过一个书店，走过一个戏剧家
的纪念馆，一组晚间即将演出的艺术活动正在
彩排，绕过喷泉小花园，酒店显眼地伫立在前……
安仁有很多小博物馆。

有导游特别强调，
这里是中国最大的民间博物馆，是由一位好
像叫樊建川的先生投资建设的。

这位先生在这
里建立了一个博物馆群，分为几大系列，有抗
战系列、民俗系列、汶川大地震系列等，因为
我是路过时短暂地听了听，所以并没有了解全
面，而我也不想了解全面，我更想自己就这么
漫无目的地游走，像探险猎奇一样去发现。

在
一条特别热闹的街上，三五步便会有一个博物
馆，我走走停停，进入一个茶园子里，刚好有
人在介绍马上要说唱的先生是四川川曲非遗文
化传承人。

我落座于藤椅中，泡了茶水，听这
位七十多岁的老先生将四川的一百八十多个县
唱了一遍，哪怕很多地方都没听明白唱了什么，
但也听得我如痴如醉，那腔调的拿捏与变化真
是一门艺术。

住在安仁的当晚，小雨未停歇。

和来自各
Young
Writers
散文坊
169
170省的文学朋友吃过晚饭后，我独自离开，撑着一把黝黑陈旧的仿佛在取悦这座历史名镇的雨伞，我踩着湿气飘绕的碎石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任凭思绪穿越古今，幻想古镇的千年变迁。

这座诞生于唐代的小镇，亦如一场人生，历经劫难，风雨飘摇，它在几个历史关键节点选择了自己的道路，一场风雨一场梦。

它总算保留下应当珍视的东西，也在包容中蜕变长存。

时至今日，它并不张扬，却更加迷人。

第二天去参观了刘式庄园。

在此之前，我对刘文彩这位大地主及其几个兄弟闻所未闻。

类似的地主乡绅，过去在中国太多了，我一个生于高寒草原的人，不了解这些人算不上孤陋寡闻，也谈不上学识浅薄。

我曾经在“王家大院”“乔家大院”这些地方浏览过，所以在去“刘氏庄园”时，内心并无期待，但是当我走到刘氏庄园那座气势恢宏的大门前站定，仔细打量它的时代印刻，我走进刘文彩公馆的甬道，两侧青砖墙壁上对称垂挂的一排排红灯笼，突然让我心生感触。

这艳红而脆弱的光之囚笼，是中国的希望与坚韧，是传承的甬道，是生命的点亮，却也是欲望的指示，是道德的酥碎。

这样的灯笼无处不在，纳福也聚难，藏善拢恶，尽在其中。

那么，当这座庄园的主人在某一些“庆贺”之时，在庭院廊道中挂上象征的灯笼——我相信这样的场景不止一次地发生过——他走在宅院中，有没有好好想过这些光晕斑驳的灯笼意味着什么？他期望的象征又体现在了哪里？而若干年后的我，以游览的姿态出现在此，看见灯笼想到这些，对我而言又意味着什么？而这些是问题吗？严峻吗？也许，换一个角度说当然不，也许意味深远，有关历史的良心，还有最传统的欺骗，但我不必去钻这类牛角尖。

这类突然降临的历史观点，并不能对我造成迫害。

在漫远的岁月中，这些问题不能构成沉重的阻碍，被长久地忽略，只有某些悲壮的时刻才会引起重视，并且是研究性质的。

这毋庸多言。

我不会为此去考证什么，但我的体验和感觉是真实的，我想到的这些也是真实的，我接近了某些东西，却没有更大的兴趣，仅此而已。

我跟着大伙儿在这座似曾相识却又处处迥异的庄园参观了一个上午，然后，仿佛自己在接受一项巨大的考验一般，若有所思地离开了。

【作者简介】索南才让，蒙古族，1985年出生于青海；小说发表于《收获》《十月》《花城》等刊；曾获青海省政府文艺奖、华语青年作家奖、《钟山》之星文学奖年度佳作奖等，著有长篇小说《哈桑的岛屿》《荒原上》《巡山队》；现居青海。

Young Writers 散文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