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讲：《世说新语》四则

▪ 《世说新语》的主要内容是魏晋名士的逸闻轶事和玄虚清谈，是 一部记录魏晋名士风流的故事书，也是魏晋名士的“教科书”。 全书共记述了汉魏至晋宋间120多位人物的轶事和言谈，尤详于 东晋。如果加上刘孝标注本所涉及的人物，就有1500多人，时间 跨度在300年左右。
▪ 全书内容可分为两类，一类是“人伦鉴识”即人物的品评；一类 是玄远的清谈。
▪ 清谈的名士，讲究仪容举动、言辞文采，行止尚 洒脱，谈吐贵隽永。清谈的主要内容是老庄哲学、 《周易》哲理、佛家禅机等。这些所谓的“名 士”，尚玄谈，重标榜，以简傲为高，以放任为 诞，疏放于实务，沉迷于享受，形成所谓的“魏 晋风流”。
▪ 在人物品评及玄虚清谈风气的影响下，一些身居 高位、名重一时的大官僚、大名士，往往只凭一 言片语或奇行怪癖，便对一个人作出评判，甚至 作为援引某人作官的依据。与这种清谈之风相适 应，当时士大夫追求虚名、相互标榜的风气相当 盛行，以致于行为怪异荒诞，废弃世务，简傲自 负，也成为一种清高的美誉。
▪ 中国古代小说有文言小说和白话小说两个系统，其发展的基本脉 络是：
▪ 中国古代小说萌芽期：先秦两汉时期。 ▪ 中国古代小说的雏形期：魏晋南北朝时期。出现中国古代小说的
最早形态即“志怪小说”、“志人小说”（习惯称“笔记小说 ‘），有情节叙述，人物性格刻划，但缺人和事多是真实描写， 缺少虚构因子。 ▪ 中国古代小说的成熟期：唐代。分为变文和传奇，为我国小说的 正式形成，是我国小说文学的正式开始。 ▪ 中国古代小说的发展期：宋元时期。在唐代“变文”、“说话” 基础上出现“话本小说”、“说唱文学”、“诸宫调”，中国白 话小说开始出现。 ▪ 中国古代小说的高峰期：明清时期。尤其是明代小说数量之多， 质量之高，前所未有。有产生于元末明初的我国第一部长篇小说、 开长篇历史演义小说先河的《三国志演义》，第一部中国文人创 作的小说、被称为“天下第一奇书”的《金瓶梅》，另有《水浒 传》和《西游记》，四者被称为“四大奇书”。而短篇白话小说 “三言”、“二拍”则代表明代白话篇小说最高成就。清代则有 优秀文言短篇小说集《聊斋志异》、《阅微草堂笔记》，代表中 国古代讽刺小说最高成就的《儒林外史》和代表中国古代小说最 高成就的《红楼梦》。
▪ 玄虚清谈，一方面与人物品评有关，另一方面与 当时玄、道、佛思想盛行有关，再加上政治黑暗， 大肆杀伐异己有关。东汉末年，政治黑暗，一般 名士议论政事，最初在社会上很有势力，后遭执 政者嫉恨、仇视，如孔融、祢衡等被曹操设计害 死，所以到了晋代，一些名士再也不敢妄议政事， 而一变为专谈玄理、佛道，“清议而不谈政事”， 这就是所谓的“清谈”。可见，当时的清谈是在 不谈时事的基础上形成的。
▪ 班固认为小说本是街谈巷语，由小说家采集记录，成一 家之言，虽是小道，尚有可取之处，明确指出小说起自 民间传说，这对认识中国小说起源有重要意义。
▪ 追溯中国小说的起源，有以下几个方面： ▪ 一是神话传说。先秦神话传说故事虽然简单，但包含了
故事情节及人物性格两种重要的小说因子。神话传说在 流传过程中，分化出新的神和英雄，增添了新的故事情 节，成为具有浓厚意味的逸史，而逸史是从神话传说到 正式成为小说这一文学体裁的关键环节。逸史可以说是 中国小说的直接源头。逸史中最接近小说或可视为早期 小说的《穆天子传》和《燕丹子》，前者对周穆王周行 天下之事有很多细节描写，人性的因素得以突出；后者 写燕太子丹派荆轲刺秦王，与《战国策》、《史记》相 比，增添了细节描写，而且突出了燕丹这个复仇者形象。 明胡应麟称此书为“古今小说杂传之祖”。 ▪ 二是寓言故事。诸子著作中有不少人物性格鲜明的寓言 故事，也可视为小说源头之一。 ▪ 三是史传。《左传》、《战国策》、《史记》、《三国 志》，描写人物性格，叙述故事情节，或为小说提供了 素材，或为小说积累了叙事的经验。唐代小说多取人物 传记的形式，《三国志演义》径直标明是史传的演义， 都证明了史传是小说的一个源头。
▪ 三是逸闻轶事。为志人小说的主要部分。如东晋 裴启的《语林》、郭澄之的《郭子》、梁沈约的 《俗说》等。而宋刘义庆的《世说新语》是其中 成就和影响最大的一部，堪称此类小说的代表。
《世说新语》
▪ 《世说新语》，又称《世说》、《世说新书》。今存最早刊本为 宋绍兴八年董弅fěn所刻三卷本，各卷又各分上下，共36门。梁 刘孝标（峻）给《世说新语》作注，引用古籍四百余种，补充了 不少史料，对后世读者很有帮助，注书中保存了许多佚书片断， 也有很高的资料价值。
▪ 全书三卷36门中，上卷4门：德行、言语、政事、文学；中卷9门： 方正、雅量、识鉴、赏誉、品藻、规箴、捷悟、夙慧、豪爽，这 二卷13门都是正面的褒扬；下卷23门，有褒扬，有贬责，有的有 贬意但不尽是贬责，有的无所谓褒贬只写某种真情的流露。
▪ 魏晋时期何以盛行人物品评和玄虚清谈？与当时的社会风气有极 大关系。一是当时的门阀制度。二是玄、道、佛的盛行；三是严 酷的政治环境。
▪ 刘义庆自幼聪敏过人，被认为是宗室中最优秀的人 才，受到武帝刘裕的赏识。年轻时曾跟随刘裕攻打长安， 回来后任命为东晋辅国将军。刘宋政权建立后，以临川 王身份历任要职。15岁后平步青云，曾任秘书监一职， 掌管国家图书著作，有机会接触博览皇家典籍，为《世 说新语》的编撰奠定良好基础。17岁升任尚书左仆射﹝ 相当于副宰相﹞，位极人臣，但因伯父刘裕首开篡杀之 风，使得宗室间互相残杀。因此刘义庆也惧有不测之祸， 29岁便乞求外调，解除左仆射一职。
▪ 志怪小说与志人小说的产生与当时的社会背景有很大的关系。 ▪ 宗教迷信思想盛行是志怪小说兴盛的主要原因，古人迷信天帝，凡大事都要
请示天帝，祈祷、占卜、占梦等活动使社会上流传出巫术神验的故事；秦汉 方术盛行，有关神仙故事层出不穷；东汉传入的佛教、晚期建立的道教，又 产生了许多神仙方术、佛法灵验的故事，这些都是志怪小说的主要素材。其 作者或是宗教徒，或是对搜奇猎异感兴趣的人。志怪小说适应了宗教宣传的 需要，也提供了闲谈的资料，因而得以流传。 ▪ 志怪小说的内容可分为三类： ▪ 一是地理博物。如托名东方朔的《神异经》、张华的《博物志》； ▪ 二是鬼神怪异。如曹丕的《列异传》、干宝的《搜神记》、托名陶潜的《搜 神后记》等； ▪ 三是佛法灵验。如王琰的《冥祥记》、颜之推的《冤魂志》。其中尤以干宝 的《搜神记》为其代表。
▪ 志人小说的兴盛则与士族文人之间品评人物和崇 尚清谈的风气有很大关系，这类小说既是品评人 物和崇尚清谈的结果，又反过来促进了风气的发 展。
▪ 志人小说按其内容可分为三类：
▪ 一是笑话。如魏邯郸淳的《笑林》，对世态的所 讽刺，开后世俳谐文字之端。
▪ 二是野史。如东晋葛洪托名汉刘歆所作《西记杂 记》，其中王昭君、毛延寿故事，司马相如、卓 文君故事在后世盛传。
▪ 对于所谓的“魏晋风流”要辩证看待，一方面它 反映了魏晋名士的风流，体现了这些名士的人格 美、自由放达的情怀，另一方面也要看到他们脱 离现实、废弃实务、行为怪诞、饱食终日、无所 事事的嘴脸，并不值得赞赏和仿效。
刘义庆生平简介
▪ 刘义庆（403-444），字季伯，南朝宋彭城（今江苏徐 州）人，文学家。宋开国皇帝武帝刘裕之侄，是刘裕大 弟长沙景王刘道怜次子。13岁时被封为南郡公，因叔父 临川王刘道规无子，便被朝廷过继给刘道规为后，因此 袭封“临川王”。
“志怪小说”与“志人小说”
▪ 魏晋南北朝小说分为志怪小说与志人小说两类，为鲁迅在其《中国小说的历 史的变迁》中最早提出。后人常以“笔记小说”称之。
▪ 志怪小说主要记述神仙方术、鬼魅妖怪、殊方异物、佛法灵异，虽有浓厚宗 教迷信思想，但也保存了部分有积极意义的民间故事和传说。
▪ 志人小说记述人物的逸闻轶事、言谈举止，从中可窥见当时社会生活的一些 面貌。
▪ 刘义庆尊崇儒学，晚期好佛。据《宋书》记载， 他“为性简素，寡嗜欲，爱好文义，才词虽不多， 然为宗室之长， ……招集文学之士，远近必
至”。一生虽历任要职，但政绩却乏善可陈，除 了个性不热衷政治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不愿意 卷入刘宋皇室的权力斗争。
▪ 据有关文献，他“少善骑乘，及长，以世路艰难， 不复跨马”，作为皇室宗亲，他编纂这部以“清 谈”为主要内容的笔记小说，寄情文史，也许是 在当时险恶的政治环境下全身远害的一种表现。 从全书记载的人物、事件、议论来看，儒学、佛 教及蔑视礼教的思想兼有，体现了他思想的多样 性和复杂性，和当时的政治较远，这恐怕也是他 主持编纂此书的原因所在。
▪ 后任荆州刺史，颇有政绩。当时‘荆州居上流 之重，地广兵强，资实兵甲，居朝廷之半’。可 见朝廷对他的器重。8年后迁任江州刺史，到任 一年，因同情贬官王义康而触怒文帝，责调回京， 改任南兖州刺史、都督和开府仪同三司。38岁， 召集文人学士主持编撰《世说新语》，可惜的是， 《世说新语》一书刚刚撰成，刘义庆就因病离开 扬州，回到京城不久便英年早逝，时年仅41岁。 宋文帝哀痛不已，赠其谥号为“康王”。
▪ 人物品评之风要追溯到西汉时期选拔官员的察举制度。“察举” 即“选拔”之意，始于汉武帝时，由丞相、列侯、刺史等推举， 经过考核，任以官职，主要科目有孝廉、贤良、文学、秀才等， 是汉代出仕的主要途径之一。东汉末年，在察举制度的影响下， 士族中流行着乡党评议的风气。魏晋时，魏文帝实行“九品中正 制”，推举各郡有声望的人出任“中正”，将当地士人按才能分 别评为“九等（九品），朝廷按等选用，谓之“九品官人法”。 曹丕时期还能顾及其父曹操“唯才是举”、不计门第的原则，到 了魏齐王曹芳时，司马懿当政，于各州设大中正，任用世族豪门 担任，选取原则以家世为重，从此“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 九品中正制成为世族地主操纵政权的工具。为配合九品中正制， 人物品评之风更盛。从实质上看，人物品评带有推举人才的意味， 东汉末年，人物品评有预示成败的意味，偏重在识鉴人才、拔擢 俊彦，所以重点在人物的政治、道德方面，到了魏晋时期，在预 言性和政治、道德评议外，还对人物的形貌、气度加以品评，增 加了许多审美的成份，这成为。遐与人围棋。馥司马行 酒[2]。遐正戏，不时为饮，司马恚，因曳遐坠地[3] 。 遐还坐，举止如常，颜色不变，复戏如故。王夷甫问遐： “当时何得颜色不异？”答曰：“直是暗当故耳[4]。” （《雅量》第九）
▪ [1] 裴遐：字叔道，河东闻喜（今山西）人。善言玄理， 性谦和。官至司空掾yuàn、散骑侍郎。周馥：字祖宣， 曾任平东将军，以功封永宁伯。设主人：以东道主身份 宴请宾客。
▪ [2]围棋：下棋。司马：周馥手下的司马，军府佐吏，掌 兵事，位在长史之下。
▪ [3]不时：不及时。行酒：依次劝酒。恚huì：愤怒。
曳yè：拉、拽。
▪ [4]王夷甫：王衍，字夷甫，官至太尉。暗当：默默忍 受。
欣赏与拓展
▪ “雅量”为《世说新语》中卷第2门，一共42则。 所谓雅量，是指是指胸怀宽阔，气度宏大。魏晋 士大夫崇尚玄远高迈，因此更加看重雅量，并以 此作为品题人物的一个重要题目和体现名士风范 的重要品性。雅量者其志高远，处世淡泊宁静： 蒙辱不愠、临危不惧、视财如土、为政宽仁。其 最高境界是视死如归。在《世说新语》中，它往 往指一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修养气度。 最典型的例子便是嵇康，他因拒绝与篡权者司马 氏合作，而遭杀害；临刑东市，他索琴演奏了一 曲《广陵散》，以示其对浊世的鄙视、抗争。
《世说新语》四则
刘义庆
中国古代小说的历史回顾
▪ 中国“小说”一词最早见于《庄子·外物》：“饰小说 以干县xuán令，其于大达亦远矣”，意思是修饰浅薄的 言辞以求得高高的美名，对于通晓大道的境界来说距离 就很远了。此处“小说”与“大达”对举，是指那些琐屑的 言谈、无关政教的小道理。
▪ 东汉班固《汉书·艺文志》在诸子百家中将小说家置于 末位，是小说见于史家著作的开始。在“诸子略”的4324 篇中，小说家就有1380篇，是篇数最多的一家。他在《 七略·辑略》中说：“小说家者流，盖出于稗官街谈巷语 、道听途说者之所道也。孔子曰：‘虽小道必有可观焉， 致远恐泥，是以君子弗为也’。然亦弗灭也。闾里小知者 之所及，亦使缀而不忘。如或一言可采，此刍chú荛ráo 狂夫之议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