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幸福的人一间房子

我曾见过这样一对乞丐。

2002年的春天，我应聘到南方的一家电视台做记者，电视台在一幢独立的小楼里，东西两侧各有一个广场。

广场上什么人都有，卖花的小女孩，背着吉他的流浪艺人，还有乞丐，他们喜欢在人堆里穿来钻去。

但我遇见的那对乞丐并不在这里，而是在另一条街，在街边的人行道上。

那天我扛着摄像机，在街边拍一些节日的花絮，他们直接闯入了我的镜头。

出现在镜头前的是一只旧搪瓷碗，捉住它的是一只脏兮兮的手。

我将镜头变换了一个方向，那只碗很快也跟了过来，镜头又被挡住了，一个节日的气球变成了一只黑不溜丢的碗。

我只得将摄像机从肩膀上落了下来。

站在我面前的是两个年老的乞丐，染了霜的头发，颜色颓旧的衣服，男的一手端着碗，另一只手牵着他的同伴。

他的同伴是个瞎子，两眼茫然地望着前方。

我摸出一张纸币，扔在那只搪瓷碗里，男乞丐向我鞠了一躬，然后拉着女乞丐的手顺着他们原来的方向走了。

我在这家电视台工作不到一个月就离开了。

两年后，也就是2004年的春天，我又回到了那幢独立的小楼工作，这一回是在五楼的报社。

有一回，我和同事一起去采访，在同一条街，差不多在相同的位置，我又遇见了那对乞丐，一样的旧搪瓷碗，一样鞠躬的姿势，那个女乞丐一直茫然望着前方。

我很奇怪，这对乞丐怎么老是在一条街道上乞讨。

十年前他们就在这里了。

同事说。

同事是一个诗人。

他同我说起了这对乞丐的一些事，那个女乞丐原来就在这条街上行乞，因为双目失明，只能守在一个地方。

之后男乞丐来了，遇上了女乞丐，他就再也没有走了，而是留在了女乞丐的身边。

这么多年来他们始终在这条街上乞讨。

想想他们的爱情，想想他们的艰难。

诗人似乎有些感叹。

有关乞丐的事，诗人也是道听途说，他只在这里工作了五年，不可能知道十年前的事。

他的话不知可信不可信。

过一段时间，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发现了那对乞丐的窝，就在立交桥下的桥洞里。

我路过那儿，正巧看见他们坐在桥洞口，男乞丐正在替女乞丐梳头。

他用的是一截不知从哪里捡到的塑料梳子，好像梳得很吃力。

那女乞丐呢，始终闭着眼，朝一个路口张望着。

假如诗人的话是真的，那他们这到底算不算爱情。

如果真是爱情，假如又能享受待遇的话，那上天是做了一件错事，给他们的不该是一个桥洞，而应该是一间房子，一间能够遮风挡雨的房子。

假如爱情还有级别，正部或者正厅，那他们享受的还不只是一间房子，他们有理由获得几室几厅，甚至一幢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