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德汉诗英译的忠实性研究_陈向荣

一、引言 “忠实”是翻译原则 中一个重要问题，历史上翻 译者 把它作为考量译作的标准。从佛经翻译时期支谦的“信言 不美，美言不信”到古罗马时期贺拉斯提 到的“忠实 的译
二、庞德的翻译观与译作简析 美国诗人埃兹拉· 庞德（Ezra Pound）是英美意象派诗 歌（1909- 1917）的倡导者 、实践者，同时也是一 位能力 超 群、成就突出的翻译家。当时美国现代诗歌标志性刊物
［4］
“势”而变。因此,获取“语势”在于“变”,在于“创新”( make it new”),在于在词语间建立新的联系。词语的“创新”品质 能赋予语言以“势”。而要建立一种语词间的“新的联系”, 译者就势必常常要打破原来的、旧的“联系”或句法关系。 因此在翻 译中“ 与原文文 本的„ 意义‟或某 个词语 的„意 义‟相比,应该更注重节奏 、措辞和词 语的位移”(Gentzler, 1993:20)。让我们来分析两个实例： 例 1《送友人》(Taking leave of a Friend)一诗的首联 和 颈联: 青山横北郭, Blue mountains to the north ofthe walls， 白水绕东城。 White river winding about them. 浮云游子意, Mind like a floating wide cloud, 落日故人情。Sunset like the parting of old acquaintances 显而易见，这两联诗结构上不符合英文句法 ,因为它 仅用名词短语组成诗行。然而正是因为动词的省略就突 显了青山、白水、浮云、落日等景象使之就 像一幅静态的 山水画鲜明地展现在读者面前，但它们并非毫无联系，因 为它们是载有“理智和情感的复合体”。浮云飘忽不定正 如游子辗转漂泊；夕日衔远山而不落好比故人情之不舍。 此种对西方读者来说颇感陌生和怪异的组合，却恰到好 此地传达了原诗虚虚实实的不确定性，给读者留下广阔 的想像空间。音律方面，winding”floating”parting”等长 音的使用也无不给人悠长缠绵的感觉，这就是词与词之 间撞击出来的能量。如果为了表达得更为清楚和彻底，字 句冗长译出，反倒是画蛇添足，为能量释放增加阻力 。我 们不妨拿翟理斯的译本来比较一下：Where blue hills cross the northen sky,/ Beyond the moat which grids the town,/Twas there we stopped to say Goodbye! 从字面意义上来说，毫 无 疑问翟理斯的译本更为忠实 （除了他把北郭译成了 sky，
25
文史博览（理论） 2010 年 6 月 Culture And History Vision（Theory） Jun. 2010
无数疑问，使译 文如原文般富有语言的张 力，耐人寻味 。
苍凉的背影，幽深的叹息，交互的传情路径怎能不引起读
且 sorrow 与 sorrow 构成反复， flow 与 sorrow 形成尾韵 ，者心中的共鸣呢？另外最值得注意的是“blue a doubt”的用 烘 法。它紧承 hungry 和 thirsty 而来，可以看出依旧在直接描 托出一种缠绵悱恻的神韵,让主观感情和客观事物互相交 述士兵的心情，而“blue”作为全诗的诗眼画龙点睛地点出 融而形成一种艺术境界，美不胜收。 了“莫知我哀”的“哀”，又 让英美读者进入 了一种郁郁哀 2、语境忠实 怨的气氛，感同身受。英美文化中不是常有“sing the blues” 与“语势忠实”密切相关的还有“语境忠实”。庞德对 一说吗？ 因此，通过客观呈现意象，创造原文情境，实现 于翻译曾提出了几条原则：翻译要用真实鲜活的语言,忌 情感表达，这是一种高层次的忠实——对诗魂的忠实！ 用“翻译腔”;在英语译文中再现原文的真正语言；忠实于 例 4 《论语》里著名的一句话：君子坦荡荡。庞德的译 原文的“意境”与“气氛”atmosphere） 。这里所 说的气氛， 文 为 ：The proper man: sun rises over the land, level, 是指文本内与文本外的联想意义。庞德认为诗句不是抽 grass, 象的概念,而是具象的,推陈出新的,处于历史流变之中的； 诗的翻译不仅仅是字面意义的翻译,还要反映出字面下隐 含的意义, 如果译者不能重新回到原诗的意境氛围之中,
许是为了追求押韵） ，但抒情达意的畅通感和美感较之庞 语势或语言能量（energy in language）这一概念可 德译作就不可同日而语了。如果追求的是这样的忠实，意 以说 义何在呢？ 是庞德翻译理论的核心。1912 年他在《严肃的艺术家》一 文中，对“语言能量”进行了界定：我们可以相信，艺术中 至关重要的是某种能量，一种像电或者像辐射波的东西， 一种可以移注、可以链接、可以整合的力 量。那是一 种类 似流 水的东西 ，它从 金色的沙 滩上喷涌而出、迅速游走。 你可以将它想像成任何意象。”［5］在他眼中，语势不是通 过单个单个语词的意义来呈现的，词语只是一个一个发 光的结 点（knot）,只有在合理 放置的情况下 ，才能产生 向 外辐射的能量即张力。因此忠实的诗歌翻译实质上就是 在释放原文最大能量的基础上，寻求作者和读者情感的 等式。按照庞德的“语势”观,语言有其自身的生命力,能应 例 2 李白的《将进酒》中的两句诗： 抽刀断水水更流, water again flows, 举杯消愁愁更愁。 Rise up, quench sorrow, sorrow again sorrow. 初读，以为庞德在逐字逐字地死译，稚嫩有余；细品， 方知这与元曲里“枯藤老树 昏鸦，小桥流水 人家”的创 作 同样高明，妙不可言！这类所谓 蒙太奇似的“意象并置” (juxtaposition) 是庞德模仿中国古诗的特点来释放语势的 方 法 之一 。 Drawing sword, cut into water, rise up, quench sorrow 四个动作意象的并列，简单凝炼，富有丰富的弦外 之音：是谁在抽刀和消愁 ，何时何地举 杯，为何而愁 …… Drawing sword, cut into water,
［作者简介］ 陈向荣，湖南商学院国际教育学 院讲师，研究方向：翻译理论与实践（湖南长沙，410025） ；张映先，中南大学外国 语学院教授，研 究方向：西方翻译理论研究和《红楼梦》翻译研究（湖南长沙，410075） 。
24
庞德汉诗英译的忠实性研究
其二，中国古典诗歌的形式和手法与庞德的意象主 义美学一拍即合。中国古典诗歌的清新、简洁、诚挚、含蓄 和它鲜明的意象 无疑同陈腐说教、滥用 感情、矫揉造 作、 句式冗长为特点的维多利亚浪漫诗歌界限分明。不仅如 此，中国诗学里的“立象尽意”、诗画交融”等特点更坚定 了他的“用意象来恢复直接体验，见物即真”美学主张。 庞德译诗目的是非常明确的，就是要把汉诗作为一 种文化斗争的武器来攻击死水一潭的维多利亚文风和在 他眼中混乱不堪的西方思想世界。目的论者认为：译者 是根据翻译目的来决定选择何种翻译策的略”，这就不难 理解为何庞德采取一种创作性阐释的翻译策略了。他竭 尽全力要传递给英美读者一个他所领悟的耳目一新的魔 术般的东方文化世界。他认为：优秀的译作不应该依葫 芦画瓢或者像照相一样复制原作，而应该重视译者自己 对原作情感与语言形式的体悟与阐释，并根据译语语言 的规范和译者自己的表达能力再现这种体悟与阐释。”［3］ 诗歌的主体内容是什么？是意象。何为意象？庞德认 为：所谓“意象”，就是瞬间表现的理智 与情感的复合 物。 正是这种“复合物”的瞬间表现，造成一种骤然解放的感 觉；一种从时空局限中获得自由的感觉；一种我们在伟大 的艺术作品面前体验到的骤然成长的感觉”。由此可见， 意象是诗人情感体验的载体，可谓诗之魂魄。评判忠实与 否的关键正在于译者是否抓住了诗魂，抓住了诗歌的本 质。庞德在《荷马作品的早期译者》一文中这样写道：我 笃信，我们应该用自己的感觉来检验译作，尤其是用我们 跟伟 大的原 作其本 身的力 量在心 灵上 的契合 来检验 译 作。” 上述这些话充分说明庞德检验诗歌翻译的标准 就在于译者是 否与原作者的“思想状态 ”保持一致，译文 是否与原文的“情感之力”保持一致，是否真实实 现了事 物本身的“美”。此标准具体从他译文的“语势忠实”和“语 境忠实”突出表现出来。 1、语势忠实
蒙洛 (Harriet Monroe)曾这 样指出： 者”（faithful translator）, 可见 古今中外的翻 译家们 《诗刊》的主 编哈丽特· 对忠 实 “分析到底，意象派可能是追寻中国魔术的开始。”［1］毫无 的原则都深信不疑，孜孜不倦的追求着这一翻译的最高 疑问，此处所说的“中国魔术 ”正是暗喻了以汉 字、雕刻、 理想。然而究竟何为忠实，忠实到何种程度，这种忠实原 绘画等为特殊表现形式，凝聚了道学、儒学等中国传统的 则的范式问题似乎一直没有达成共识。严复老先生有名 审美思想与哲学范畴的辉煌华夏文明。那么究竟是什么 言“译事三难：信、达、雅”；刘重德先生却提 出了“信、达、 样的原因让庞德对这遥远而古 老的东方文明 如痴如醉， 切”；解构主义又认为：忠实只是一个翻译的神话。笔者在 最终一发不可收拾地翻译了《论语》 、古诗 十九首》及 李 本文 中以 著名 意象 派诗人 兼 翻译 家埃 兹拉· 庞德（Ezra 白等诗人的大量作品呢？结合当时的时代背景和中西方 Pound）作为个案，通过对其翻译目的、翻译原则和翻译手 文化的差异来看，主要原因大致有二： 法的探讨，力图挖掘汉诗英译的忠实性原则与意象传递 其一，中国文化中的道家、儒家思想为庞德试图拯救 的方法。庞德高举着重现汉语诗歌意象的旗帜，以他独特 西方社会的呼吁提供了强有力的思想武器。当时的欧洲 的理念和方法再现原文。他的目的是明确的，但由于对作 在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以后，已成为了一个社会经济、政 品的误读和误解比较多，加之他超自由的翻译手法，国内 治秩序都十分混乱的荒原。整个资本主义价值体系也受 外学者对他的翻译理论与翻译作品褒贬不一，众说纷纭， 到巨大冲击，人与人、人与 自然、人与社会 的关系都被强 尤其对他的翻译的忠实性提出了质疑。台湾学者余光中 烈的异化感所笼罩。有鉴于此，庞德把拯救的目光投向了 还大骂他的译文集《华夏》是“改写”， 重组”，剽窃 的创 东方。而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主张、道家“天 造”，是“假李白之名，抒庞德之情”。 （罗新彰，1984）笔者 人合一”的和谐以及禅宗“回归本真”的观点令庞德折服。 认为，对庞德翻译的评判不能仅仅从作品的角度单方面 得出结论，应该从宏观上把握东西方文化影响下的庞德 的诗学、美学主张，结合他的翻译目的 ，翻译原则和翻 译 手法的研究，才能真正解析与探讨庞德翻译的学术价值。 他曾反复说：我信奉《大 学》”，并认为自己“能为意大 利 做的最有用的事情就是 每年……翻译一些 儒家思想，让 这些思想对他们产生潜然默化的影响。”［2］
［6］ 就很难领悟到那时、那地、那人的感受 ,也就无法真实地再
sun, shade, flowing out. 理雅各 的译文 为：The superior man is satisfied and composed. 韦利的译文为：A true man is calm and atease. 乍一看，以为庞德简直是在胡言乱语，译文中怎么没 有一个词来表达君子这种高尚品德呀？从这种意义上来 说，理雅各的译文委实“信”矣。然而仔细推敲不难发现， 庞德是在对中国古老而神奇 的象形文字进 行了拆析，因 此“坦”变成了地平线上日出，而“荡”成了草，水，太阳，阴 影。这诸多的景致放在一块，竟成了一首隽永的意象诗。 正好比演员要入戏一样，庞德别开生面地营造了一个主 题情景，读者应然入境。所谓君子应有的气魄难道不正如 地平线上一跃而起的太阳宏伟，胸襟不正如草原般开阔， 一切阴霾不都要无影无踪吗？一个光明磊落的高大形象 通过这种别致的方式居然栩栩如生。这种翻译太有想象 了，太有创意了，把中国汉字图画式的意象栩栩如生地反 映在他的理解与翻译中，使其意象更加立体化和场景化 了。然而许多人对他的翻译提出批评，认为是一种莫名其 妙的翻译，但我们要说，这样 的翻译才是诗的 翻译，因为 诗的主体是意象，意寓象中，象之不存，意将焉附？ 当然，并不能说庞德的所有翻译都是很成功的。他作 为一位美 国学者，在翻译《华夏 集》时不懂 汉语，尽管在 1937 年左右学习了汉语以后，水平仍并不太高。这种有限
文史博览（理论） 2010 年 6 月 Culture And History Vision（Theory） Jun. 2010
庞德汉诗英译的忠实性研究
陈向荣 张映先
百度文库
［摘 要］通过分析庞德汉诗英译时的翻译原则和艺术性，阐明了其注重“意象”、语势”的翻译策略。庞德始终孜孜不倦地探 求并极力传译诗歌内在的、含蓄的、韵味无穷的 艺术境界——诗魂，从而为诗歌翻译的忠实性范式问题开辟了一个新的视野，促使 翻译工作者们以多元视角来认同多元文化语境中的文化差异性。 ［关键词］庞德；诗魂；语势；语境；忠实性 中图分类号：I 307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 8653（2010）06- 0024- 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