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与灯_押沙龙_押沙龙_的新历史主义解读

2011年1月2011年 第1期

外国文学

Fo reig n Literature

Jan.2011

No.1,2011

镜与灯: 押沙龙,押沙龙! 的

新历史主义解读

鲍忠明 辛彩娜

内容提要:新历史主义凸显 权力 和 话语 因素在文本中的运作,开掘了对历史与文本的双向关注,揭示了话语之间存在 颠覆 与 遏制 的关系。据此,本文在新历史主义视域下对福克纳的 押沙龙,押沙龙! 进行读解,探讨小说中体现的 历史的文本性 和 文本的历史性 ,从而昭示文本中存在的反种族主义与白人至上主义的冲突。本文认为,福克纳利用文学创作这面 镜子 反映了历史,又用这盏 明灯 照亮了现实,实现了文学与历史的互动。

关键词:福克纳 押沙龙,押沙龙! 新历史主义

中图分类号:I7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 5529(2011)01 0076 08

押沙龙,押沙龙! 自1936年发表以来,以其丰富深刻的艺术思想及精湛新颖的表现手法受到了国内外学者的广泛关注和普遍肯定,一直被公认为福克纳最优秀的作品之一。福克纳本人对该作品也相当重视,称之为 有史以来美国人所写的最好的小说 。(Blotner:279)小说以美国内战和战后重建为历史背景,通过对约克帕纳塔法县萨德本家族兴衰的描写,以史无前例的深度和广度反映了美国南方19世纪下半叶至20世纪初的社会面貌,堪称一部具有恢弘历史画面的悲剧史诗。福克纳通过虚构的事件讲述了历史,剖析了南方现实世界的本质,探索了其衰落的主要根源,并间接提出了帮助南方走出困境的可行性措施,在将历史 小说化 、 戏剧化 的过程中实现了文学与历史的互动。

在新历史主义之前,以新批评为代表的传统文学理论流派大都坚持文本中心主义和文学本体论的主张,认为文本是自我指涉的自足的独立体系。新历史主义在批判地继承后结构主义和马克思主义批评的基础上,向 在艺术生产和其他社会生产之间作截然划分的假设 (格林布拉特:601)发起了挑战,主张将文学文本(tex t)与历史语境(co ntext)相联系。与传统历史主义不同的是,新历史主义并不认为历史是渐进的、叙述是中性的、文本是被动的,在否定前者关于分析客观性和话语永恒性等论述的基础上,新历史主义强调文本与语境的相互作用和影响,认为文学创作本身既为文化产物,同时也参与对文化的塑造,因此

对社会权力运作和文学的意识形态功能尤为关注。在批评实践上,新历史主义摒弃了传统文学理论对神秘化的 精致的瓮 的孤立形式研究,重新将文学作品纳入更广阔的历史文化背景中进行阐释;相对于形式主义和其他文本及读者中心批评理论而言,其 历史文化转向 具有很强的颠覆性。(盛宁:126)

本文旨在依据新历史主义相关观点对 押沙龙,押沙龙! 进行解读,分析福克纳在作品中是如何恰当地处理文学与历史、现实与虚构、事实与故事的关系,探讨文学创作这面 镜子 是如何反映历史、又如何作为一盏 明灯 照亮现实的。艾布拉姆斯在其扛鼎之作 镜与灯 中, 将两个常见而相对的用来形容心灵的隐喻放到了一起:一个把心灵比作外界事物的反映者,另一个则把心灵比作发光体,认为心灵也是它所感知的事物的一部分。 新历史主义认为文学创作属文化产物,与历史语境息息相关,可谓现实之 镜 ;但却又非被动的客体,而是能够积极参与到文化塑造之中,对历史建构具有能动作用,此为现实之 灯 。本文 灯 镜 之喻即借用艾氏题意。

文学与历史的融合

新历史主义拆除了传统意义上历史与文学之间的藩篱,转而强调两者相互交错、相互依存的紧密关系,主张在文学研究和批评实践中引入对 历史的文本性 和 文本的历史性 的二元关注。

在谈及 历史的文本性 时,新历史主义批评认为,历史的书写过程只是一个阐释过程,是对历史事件的描述性建构,根本不存在所谓的 历史事实再现 之说。我们感受到的历史,只不过是言语的人工制品,是对过去无序事件进行裁剪、拼贴、加工的产物,是 人们区分、组合、寻找合理性、建立联系、构成整体 的结果。(福柯:6)对同一历史事件进行不同的情节选择和编排,完全可能创造出意义截然相反的文学文本,正如新历史主义批评家怀特所言:

一个叙事性陈述可能将一组事件再现为具有史诗或悲剧的形式和意义,而另一个陈述则可能将同一组事件 以相同的合理性,也不违反任何事实记载地 再现为闹剧。这里,互相对抗的叙事之间的冲突与所论问题的事实之间存在着较少的联系,而与情节建构赋予事件的不同的故事意义却关系甚密。(325 26)

在 押沙龙,押沙龙! 中,福克纳对美国南方历史的 小说化 、 戏剧化 处理,特别是对复杂的叙述技巧的运用,使故事蒙上了强烈的主观主义色彩,情节也因此变得繁杂混乱、模糊不清。 福学 专家卡尔(Fr ederick F.Karl)在谈及小说中的种族、历史与技巧时写道: 文本对诸如种族这样重大主题的表现受到福克纳历史观念的制约,却更是某些特定叙事策略的描述性建构。相应地,我们阅读的是被编辑过的叙事,尤其是不同叙述者对语言加工、调节从而促使故事流动的结果。 (213)在这种情况下,小说失去了获得终极 意义 的可能性,要获悉历史真相最终成了可望而不可即的事情。这与新历史主义提倡的 历史的文本性 的观点不谋而合。

押沙龙,押沙龙! 中有四个人物作为故事的叙述者,他们通过自己的经历、理解和想象编织着萨德本家族的传奇。他们似乎在一个接一个地重复这个神秘家族的历史,实际上他们在不断地与其他叙述者、甚至与自己对话,每个人都竭力确立自己叙述的权威,同时又直接或间接地抨击别人的叙述以降低别人的权威。(肖明翰, 1997:57)福克纳 从每一个故事叙述人心理偏见的角度对具有重大意义、力量和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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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的萨德本悲剧作了综合 。(林德:129)这种多视角叙述策略的采用和因叙述视角产生的冲突,提供给读者大量扑朔迷离的不真实的 真实 信息,勾勒出了事件的来龙去脉,却又带有强烈的主观主义倾向;特别是在邦的死因等关键问题上始终众口纷纭,莫衷一是,不可不信,然又不可全信。读者可以根据这些信息大致拼凑出萨德本家族的传奇,但却永远无法获知确切的历史真相,正如康普生先生所说的那样:

他们未作解释而我们本来就不该知道。我们有少许口口相传的故事:我们从老箱底、盒子与抽屉里翻出几封没有称呼语或是签名的信,信上曾经在世上活过、呼吸过的男人女人现在仅仅是几个缩写字母或是外号,是今天已不可理解的感情的浓缩物,对我们来说这些符号就像梵文或绍克多语一样弄不明白了。(福克纳:92)

福克纳对南方社会的 小说化 、 戏剧化 处理直接体现了历史的文本性,形象地表明历史只不过是人们有意识或无意识地通过保留、删减或加工等手段,对过去发生的事件进行话语阐释和观念塑造的结果,是以文学虚构方式完成的文化文本,是一种 历史叙述 或 历史修撰 (historiog ra phy)。(盛宁:122)南方的历史,同萨德本家族的历史一样,实际上就是由这样一个个相互冲突、相互补充的 口口相传的故事 组成的多种文化文本交织的网络。一个个 萨德本家族 看似微不足道的 小历史 (histories),如镜子的碎片一样,拼贴起来折射出的却是整个美国南方由盛转衰的 大历史 (H isto ry)。而这个 大历史 既是故事发生的 背景 ,又是小说中多处直接描述的 前景 ,文史互动,彻底颠覆了传统意义上文学与历史的二元对立,体现了文学与历史作为话语实践的同质性。

在强调 历史的文本性 的同时,新历史主义认为一切文本都具有文化性和社会性,是特定历史、文化等因素相互作用的产物。文本本身同时即是一种历史文化事件,参与历史的建构,对历史的塑造具有能动作用。同时,个人(当然也包括艺术家)的主观性不可避免地受到当时社会背景和文化传统的影响。这就涉及到新历史主义批评中的另一重要概念: 文本的历史性 。

押沙龙,押沙龙! 创作于20世纪30年代。其时,在内战中严重受挫一直难以恢复元气的美国南方不仅深陷经济危机的泥潭,精神世界更是一片茫茫 荒原 。战争与经济危机引发的恐慌、传统价值体系的崩溃等诸多因素,注定了这是一个召唤英雄、需要英雄的时代。福克纳的文学创作无疑受到了当时社会背景的影响,他试图通过艺术手段对社会问题进行思考和阐释,进而探索解决问题的有效方法。无可否认,小说中的萨德本就是一个传奇人物、一个拥有美国早期开拓者宝贵精神的时代英雄。他目标明确,坚强执着,吃苦耐劳: 他得到成功是因为他强大而并非仅仅是幸运。 从这个意义上说,他是南方前途和希望的象征,是能够拯救南方于水火的英雄的缩影。福克纳通过这一艺术形象的塑造,探索了南方社会摆脱困境的出路。

内战的创伤和相对孤立的处境,并没有使一向以自信著称的南方人鼓起勇气进行自我剖析、正确地面对自身问题、积极寻求解决之道,相反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选择了逃避和固步自封,沉浸在昔日的辉煌中难以自拔。对南方社会的粉饰美化,加之其固有的浪漫主义传统,使得美国南方文坛在战后几十年里长久地充斥着怀旧之风。然而,南方社会真正需要的却是昂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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