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摩“水莲花”文化审美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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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志摩“水莲花”文化审美研究
作者:苏勇强
来源:《名作欣赏·学术版》 2018年第8期
摘要:《沙扬娜拉》诗中的“水莲花”意象,堪称中国现代诗歌史上的经典。从文化的角度,徐志摩用“水莲花”比拟日本女郎的“温柔”,实则将中国诗词的“莲花”意象与日本文
化进行了嫁接。探究这首诗具有审美价值的成因,关键是诗人将“低头温柔”与“水莲花”,
做了由实境到虚境的构造。其中,文化审美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关键词:徐志摩水莲花文化审美
宗白华曾说,除了读书,在自然和社会中活动(《新诗略谈》),可以养成诗人的人格。a 这只是粗略的说法,至于诗人养成了怎样的品格,唯有通过诗歌窥看。
徐志摩诗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沙扬娜拉:赠
日本女郎》),是中国现代诗歌史上的经典。诗中,诗人细腻捕捉了日本女性的温柔,巧妙将
之与自然中柔美、圣洁的莲花做了联结,又将凉风吹拂的莲花晃动,以“娇羞”做比喻。恍惚间,分不清花或人,有十足的韵味。这首诗看起来简单,解释也容易,但是诗歌所呈现的问题,却要费些心力。这些问题包括:第一,徐志摩何时见过日本女人?第二,徐志摩为何这样描写
日本女人?
据《徐志摩年谱》记载,徐志摩一生短暂,只有两次去过日本。第一次,是1917 年留学
美国,中途在日本逗留。如徐志摩所说:“早七年我过太平洋时曾经到东京去玩过几个钟头”(《落叶》);第二次是1924 年6 月,陪同诗人泰戈尔到过日本。那么,作者应是在这两次
访日,对日本女郎有了印象。这首诗创作于1925 年,更有可能是陪泰戈尔去日本的那一次,
印象最深刻、直接。
两次访日,徐志摩游历了东京、神户等地,见过日本的朝阳、渔舟,峡谷激流,天上的流莺、蛱蝶,称赏日本人在节日里的健康、欢乐与疯魔,所以写下了十八首的《沙扬娜拉》组诗。想必,在这次游历中,日本女郎“低头含羞”的印象,应该不止一次触动了诗人的内心。如同
印象派画家一样,徐志摩准确捕捉到了一刹那,日本女郎留给自己的印象。这种印象本是镜头
画面,然“低头”与“温柔”结合起来,既有当时的映像摄取,又有诗人内心已有恒常图像在
现场与画面的合成。所谓恒常图像(或称“成见”),对于徐志摩而言,就是1924 年6 月以前,朋友闲谈,道听途说,诗人对于日本女人就有了“温柔”的印象。如今亲眼见到了,才将
日本女郎的“低头”与“温柔”联系起来。法国印象派画家莫奈说,对于自然的一切描绘都必
须“在现场”完成。自然或母题时刻都在变化,画家要捕捉到自己看到的一切。b印象画法更
注重画家在现场及此刻的感觉。故所谓印象派,当然是尊重自己当场所见的印象和感觉。即使
印象不符合众人看法,印象画家也绝不苟同于大众审美。譬如马内的“隆香赛马”,画的是看
不见马蹄的赛马,因为马内在“现场”只看到赛马狂奔,却看不清狂奔的马蹄。
印象派画家注重“现场感觉”的表现方式,显然适用于徐志摩的创作。美术要画出“美”来,而诗歌只需做最擅长的描绘,表现出魅惑力。宗白华说:“文学追赶艺术描绘身体美的另
一条路,就是这样:它把‘美’转化做魅惑力。魅惑力就是美在‘流动’之中。”c即“美的
踪迹要到自然、人生、社会的具体形象里去找。但是心的陶冶、心的修养和锻炼是替美的发见
和体验作准备”d。想必在日本,徐志摩对日本女人低头印象深刻,便结合了自己的文化背景,得出以下结论:“日本女人低头=内敛的温柔”。这就是生活在中国社会环境里的人,建构起来的恒常图式,是中国男人所认可的最美好的女性形象。女人低头,当然源自传统礼仪,也源自
传统社会的男尊女卑。日本男人也常低头,然男人低头却没有温柔。这当然是男女有别,赋予
男女各自的性格表现。说不准中国女人看日本男人低头,便有“文质彬彬”的绅士印象。所以,由“低头的温柔”,可以看出诗人内心对于日本女郎的喜欢、欣赏与怜爱。
阅读“那一声珍重里有蜜甜的忧愁”这句诗,产生的疑问是——“一声珍重里”为何有
“蜜甜的忧愁”?蜜甜为何又忧愁?通常,日本女郎给人的印象,也印证了她们外表彬彬有礼,温柔低头,内心似乎总有些许的忧愁。究竟什么愁呢?只要研究日本,你就会发现日本是一个
有极强忧患意识,“向死而生”的民族。哈佛大学研究日本问题的学者沃格尔,写了一本名为《日本名列第一》的书,提醒美国人保持警惕,不要盲目自大。这本书引起轰动,成为当年美
国最畅销书之一。这件事,立即引起了日本社会的警觉和自省。于是,日本人接连推出一系列
忧患反省的作品。如《日本沉没》《日本即将崩溃》《日本的危机》《日本的挑战》之类。我
以为,“向死而生”是最好的人生态度。这种态度不回避死亡,因了解死亡而更珍惜人生。
因为向死而生,日本社会普遍流行“物哀”美学。“樱花就漫山遍地地开了起来,一阵风雨,就又迅速地凋谢了,漫山遍地又是一片落英!日本的文人因此写出许多‘人生短促’的凄
凉感喟的诗歌。”(冰心:《樱花赞》)“ 物哀”,最早由日本江户学者本居宣长评论《源氏物语》时提出来。物哀就是情感主体接触外物时,自然而然或情不自禁地产生的幽深玄静的情感。何潇总结说:“物哀,并不颓废,它的实质是倡导人要爱惜万物有灵,善于感受,欣赏美,赞叹美,又惋惜美,往往于最绚烂之时看到零落之后的悲凉。”e由日本人对樱花的态度,从
川端康城、村上春树的小说,以及《入殓师》《失乐园》那样的影片,形成了人们对于日本民
族性的看法。正因如此,日本女人给人温柔、礼貌的印象,然而在蜜甜背后,却给人“忧愁”
的感觉。只是,徐志摩笔下的“忧愁”,应该是“忧患”的意识或“向死而生”的坚忍。
中国有幅员广大的疆域与众多的人口,其文化衍生出快乐、富贵、成功等生活取向,极易
掩盖人生的本质与真相,以致活在喧嚣中,人们往往不会想起死亡与忧患的事实。由此我们这
个民族平日少有强烈的忧患意识,反而发展出最丰富的厚黑学问。人生当然需要吃喝、享乐,
但绝不仅限于吃喝。所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宋代张载早已告诉我们,人生需以行动创造意义,至少要比动物活出更多的意义。
事实上,中国人根子上是世俗的。世俗人等都是身体及欲望的热衷爱好者,他们远离思想
和精神,根本不关心苏格拉底所谓“智慧和快乐相结合的善”f。相比世俗信仰,西方宗教从一开始更关心灵魂拯救。古希腊人认为灵魂不需要物质的满足而存在,而汉朝人却认为魂魄需要
尸体保存与活人供奉营养才能存在。g这样的宗教意识导致中国人敬神拜佛,通常不说罪恶和
来世,仅是希望现世多福多寿、升官发财或考试通过。人们希望与神搞好关系,得到好处,得
到庇护。“子不语怪力乱神”“好死不如赖活着”,这样的话语传承,都证明了中国社会从源
头就不关心灵魂得救,只关心现世享乐。
日本岛国狭长,地震、火山、泥石流等自然灾害,给人造成频繁的死亡或伤害。日本国民
感伤短暂开放的樱花,都在提醒着“人生短暂,世事无常”。唯有了解死亡,才更珍惜人生。
日本人虽然继承了中国的文化,却也保留了忧患和坚强。1924 年6 月29 日,徐志摩陪同泰戈尔离开上海,前往地震后的日本游历,很钦佩震后日本人的坚忍。其《落叶》一文载:
早七年我过太平洋时曾经到东京去玩过几个钟头,我记得到上野公园去,上一座小山去下
望东京的市场……一派富盛繁华的景象。这回我又到上野去了,我又登山去望东京城了,那分
别可太大了!……从前是几层楼的高房,还有不少有名的建筑,比如帝国剧场帝国大学等等,
这次看见的,说也可怜,只是薄皮松板暂时支着应用的鱼鳞似的屋子,白松松的像一个烂发的
花头,再没有从前那样富盛与繁华气象。十九的城子都是叫那大地震吞了去烧了去的。……我
们勇敢的邻居们已经交了他们的考卷;他们回答了一个干脆的干字,我们不能不佩服。我们不
能不尊敬他们精神的人格。……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