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尼的微笑

哈尼的微笑

王必昆

王必昆，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博物馆协会会员。文学作品散见于《十月》《中国作家》《文艺报》等刊物。著有散文集《大农门》、诗集《紫色的雨路》、报告文学《云岭红墙》等。编剧作品有红色现代芭蕾舞剧《查尼皮的马灯》。策展作品有中共云南第一次代表大会会址（2011）、蒙自烈士纪念馆、碧色寨滇越铁路博物馆、中国蒙自石榴文化展览馆等。曾获第三届在场主义散文奖、第二十四届孙犁散文奖、第六届云南文艺基金奖等。

阿者科

熄灯就寝的一瞬，我跟自己说，若去哀牢山中那些隐秘的村寨，定然要独行。在生物多样性彰显全球的云南大地，唯有一个人的行走，才能不惊扰大地上的生长秩序，感悟那些只能意会的大地密语。

我无法想象在肃穆的考场里，乍然出现一个蘑菇样的山村，会不会惊呆考生。2021年全国高考试卷，乙卷文科综合，一道10分的地理题，说的是地处云南元阳哈尼梯田世界文化遗产核心区的阿者科村，保留着完好的梯田生态系统、独特的哈尼传统民居和文化，曾经有的村民将传统民居出租给外地经管者，自己搬出村寨。请考生说明阿者科村实行村集体企业主导的旅游开发模式的优势。

全国上千万的考生，或许有人到过红河哈尼梯田，但知道阿者科村的考生定然寥寥无几。然而一个山村登上高考试卷，如同一个原生态的乡村歌手，突然站到了央视舞台，瞬即带来了热搜。神秘的阿者科，神奇的哈尼梯田，再次激起人们的向往。

“阿者科”是哈尼语，意为“滑竹成片成林的地方”。阿者科村属于哈尼族原住民村落，始建于1855年，隶属于红河哈尼梯田核心区元阳县新街镇爱春村委会，海拔1920米，全村60余户人家。阿者科村是现存集中反映哈尼梯田遗产区森林、梯田、村寨和水系“四素同构”核心理念的典型村寨，因其保存完好的生态系统、空间肌理、蘑菇房建筑和哈尼族传统文化，2014年被列入第三批中国传统村落名录，2019年列为中国美丽休闲乡村，2020年入选第二批全国乡村旅游重点村名单。

这就是高考试卷里的阿者科，它是一个远在天边的世外桃源。无论从元阳新县城南沙镇，还是老县城新街镇出发，阿者科都是在枝蔓般的乡村公路最远端，自然比坝达、多依树、老虎嘴等梯田景区要遥远。阿者科梯田海拔约在1800米至1900米之间，这是哈尼梯田的顶层海拔，而村落还在梯田之上。假如从坝达、多依树最底端的河谷出发，沿着梯田一级一级地

拾级而上，穿越隔断的森林，跃出深深的云海，爬到梯田的最顶端，便是天梯之上的阿者科。当然这只是我作为一个野外徒步者的伫想，究竟能不能沿着哈尼梯田的天梯爬到阿者科，等待着探险者去发现。阿者科宛如元阳梯田的一颗明珠，镶嵌在哈尼梯田天梯的最高处，高到尘埃飘不到的峡谷之上，保留着哈尼古村落的那份温暖，保留着哈尼梯田世外桃源的那份纯净。

高考试卷里发现的这道地理题，诱惑着我又一次去哀牢山岭上寻找阿者科，试图发现那个哈尼古村落隐藏的更多地理秘密。

我在中秋那天的夕食时分，从元阳哈尼小镇来到阿者科。进村的山路在一座山峰下，寻着一条石板路下坡走，就进了寨门。这是一条苔藓和马蹄印密布的沧桑古道，犹如一根百年老藤，紧紧地勒住陡坡上的阿者科寨子，勒住养活阿者科的那些散装梯田。一路下坡，人却处处居高，自然方便观景。进了村头的上山寨门，即可见几十座蘑菇房簇拥着，掩映在树林中。牛肝菌，火炭菌，鸡枞，晃眼还真似山坡上长出一片蘑菇来。寨子的上方是寨神林，乃神圣之地，一草一木皆受保护，旁边还设祭祀场所，哈尼族原始宗教的神秘感油然而生。到得寨子中央，山神水清冽可饮，分九个石槽流泻，再哗哗从水沟流走，流到梯田，流到河谷。恰见旁边住民，用电热水器来接水去烧，甚是方便。寨子中央的石板路稍宽敞，是节庆时摆设长街宴的地方，周边的蘑菇房开设有咖啡屋、饭店、民宿等，乡村旅游的条件不错。村边凸现一个古树广场，几大棵不知名的古树见证着寨子的变迁，守护着村庄的秘密。耳听树叶瑟瑟作响，仰看树冠遮天蔽日。树干一个侧面是干裂的树皮，一个侧面是潮湿的苔藓，这倒成了“指南树”。再往坡下走，出得村尾的下田寨门，豁然开朗起来，村外山岭上的梯田绵延层叠，不远处还修建了峡谷观景台。往前一站，对面是一座形如拳头的巨崖，俯瞰峡谷，云雾弥漫，若海浪般腾涌而上，不多时就淹没了孑立崖岸的我，并继续涌向身后的梯田、村庄。我没有离开，正如阿者科没有因风起云涌而离开。海浪的淹没是毁灭性的，云海的淹没却是抚育万物的，云雾缭绕正是生物多样性的温床。沉浸在云海中，我就是一条用腮呼吸的鱼。云雾渐渐飘散，回首仰视山岭上的阿者科，夕阳正好照射在金黄的梯田上，而蘑菇房则被寨神林护佑着，在日落中歇息。我返身回寨，路遇七八只鸭子嘎嘎嘎的从田埂上朝寨子蹒跚，环顾周遭，空无一人。我莞尔一笑，有丝暖流从心头潜过，远远跟着鸭群。嗨，今晚中秋就住阿者科吧，不走啦。

哈尼族并不过中秋节，但我住的民宿还是送给我一个自制的荞饼，算是对游客的中秋祝福。大多数人喜欢看灌满水的梯田，因而哈尼梯田要冬春时节才是旅游旺季，夏秋是淡季。傍晚，零星的游客和摄影发烧友都离开了，整个阿者科只有我一个游客住下。这也好，阿者科的中秋之夜，只属于我。

定昏时分，我独自来到寨子外的田埂上，聆听万千虫子为我演奏。一个巨大的玉盘从云海深处涌出，如水之光均匀地洒在蘑菇房上，洒在梯田上，洒在我身上，直至洒满夜空和大地。此刻虫子越是鸣叫，世界越是安静，大地越是明亮。月亮—木星—土星，连成一条直线，甚至可以看见牛郎星、织女星、冥王星等，天幕由繁星编织，大地由梯田描绘。我可以在月光下看见洁白的云朵，看见金黄的稻谷，看见黛黑的寨子。月光是奢侈的，只有阿者科一样的村庄能看见清澈的月光，如同明眸的眼神。

翌日凌晨醒来，我走出蘑菇房，惊奇地看见昨夜那轮皓月竟然还挂在蓝色的天空上，而东方已然朝霞辉映。对面的蘑菇房，一位哈尼姑娘倚着门扉在微笑。

多依树

如果你是一个摄友，你若不到哈尼梯田，梯田会为你感到遗憾；如果你是一个驴友，你若不到哈尼梯田，哈尼人会替你感到难过。 而观赏哈尼梯田，最直观的就是看梯田壮美的日出日落，看大地雕塑与光影艺术的沙画般的流泻创作。在元阳梯田，有着“日出多依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