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世界”的想象与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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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化 广 角
ＣＵＬ Ｔ ＵＲＥ
“ 平凡世界 ＂ 的想象与坍塌
文 Ｊ 唐小兵
ｒ ． ． ｈ 视剧 《 平 凡 的 世界 》的 热播 ，让我 想起 少 卜 ＿ 七 ＝ ＝ １ 年 时 代 常 听 到 的 故 事 ：一 些 成 绩优 异 却 意
无 疾 而终 的 “ 文 科 博 士生 返乡 记 ”等 作品 中 可窥
意 义 。什 么是 人 生 ？人 生 就是 永 不 休 止 的奋 斗 ！ 只 有选 定 了 目标 并 在奋 斗 中 感到 自己 的努 力 没有 虚 掷 ，这 样 的生 活 才 是充 实 的 ，精 神 也会 永 远 年
时代阴影之中 ，一种 “ 原罪感”成为无法消除的
心灵症结 ，这在每逢春节就 引起热议 ，然后迅速
一
斑 。正 如 空 心化 的乡 村 ，只有 在 春 节期 间 才会
外落榜的乡村少年 ，面对家庭的拮据和个人的困
境 ，在 暑期 中苦读 路 遥 小说 《 在 困难 的 日子 里 》 《 平 凡 的世 界 》 来 自我 励 志 ，常常 用 “ 扼住 命 运
稍微热 闹，而平时停留在长久的沉寂之中一样 ，
隐 喻 了 当代 中 国城 市 与乡 村 发展 的 极端 不 平 衡 。 粱 鸿 在 她 的 作 品 中 写道 ：“ 村 庄 的溃 散使 乡
的咽喉”一类的人生格言来激发 自我 ，用对未来
生活 巨大 而茫然 识 青年 （ 准确地 说主要是７ ０
为 是 对 文 明 进 化 的 一 种 阻 碍 。 今 日人 们 的 视 野 中 ，中 国乡 村俨 然 已成 为 一 个 巨大 的 问题 ，而在
作品 《 中 国在粱庄 》的第 七章 “ 农村 的 ‘ 新道 德 ’之忧”中有让人触动的记录。
而 在 路 遥 《平 凡 的 世 界 》中 ，对 未 来 生 活
高度 。 ”作为一位同样从乡村底层走出来的所谓 “ 知识人 ” ，笔者对这段话有着深切的认同感 。 “ 溃散 ”隐含着双重 的意味 ，“ 溃”意味着从内
部 弥 漫 开来 的 败坏 ，这 尤其 体 现 在道 德 风气 和 社 会风 俗 上 的 溃 败 ；“ 散 ”意 味 着 逃 散 ，流 散 ，指 的是 乡 村精 英 或 者说 中 坚 阶层 的 离去 。这在 粱 鸿
得不好 ，会永远处于精神上的焦灼与困境而无从
安 身立 命 ；处 理 得 好 ，倒 是可 以拥有 两种 互为 他 者 的视 角 来观 测 城 市和 乡 村 。
乡愁 ，在今 天这个新媒 体更迭 不已的信息
时代 ，很容易成为心灵鸡汤式 的矫情 ，也常被批 评为城市里小资阶层的日常生活想象 ，甚至被认
弟 孙少 平 离家 闯荡 ，开 疆 拓 土的 人 生 成功 梦 想 。
就前者而言 ，书中评论孙少安的一段话可谓概括
了 那 个 时 代 青 年 人 的价 值 观 ：“ 他们如此挣命 ，
年砍柴的 《 进城走 了十八年 》等 ，都 引发 了读者 广泛的关注和兴趣 。男外一些与乡村有关的学术 著作也引人注 目，如人类学家阎云翔的 《 私人生 活 的变革 ：一个 中国村 庄里的爱 情 、家庭 与亲
８ ０
轻。 ”选定 目标并为之奋斗，却展现出一种强劲的
精 神 品 质 ，而并 不 让 我们 感 觉 到这 是 一种 功 利 化
文化广萄
ＣＵＬ ＴＵＲ
的人生观 ，这是特别耐人寻味的地方。我想 ，这
是 因为 孙 少 安作 为 长 子 在大 家 庭 中 承担 的角 色 ， 以及 分 家 之 后种 种 负 疚 的 表现 ，所 呈现 出来 的 困 境中 的简 单 、执拗 、善 良的 品质 感染 了读 者 。 就 后 者 而言 ， 田晓 霞 （ 孙 少 平 的 中 学 同 窗 ，后 来 就 读 师专 ，地 委 书记 的 女 儿 ）的观 察 也
它成为问题之前 ，似乎又蕴含着一个过去式的黄 金时代 ，所以城市人面对乡村的态度是暖昧而矛 盾的。近年出版的乡村题材的随笔集 ，如梁鸿的
《 中 国 在梁 庄 》 、熊 培 云 的 《 一 个人 的 村庄 》 、十
的想象按照两条线索富有强度和力度地展开 ，一 是哥哥孙少安立足乡土的发家致富梦想 ，一是弟
密关系 》 、青 年 学 者 刘 燕 舞 的 《 农 民 自杀 研 究 》 等 。当行 色 匆 匆 的现 代人 在 追 求物 质 文 明的 过程 中一 路 狂奔 之 后 ，突 然发 现 乡 村仍 停 留在漫 长 的
是因为生活突然充满了巨大的希望 。有了希望 ， 人就会产生激 睛，并可以义无反顾地为之而付出 代价；在这样 的过程中，才能真正体会到人生的
后） 共同的精神底色。他们崇 尚奋斗 ，不愿意一 生庸庸碌碌地度过 ，立志离开乡村进入城市 ，面 对乡村充满 了一种厌倦和愧疚 ；而面对急于拥抱
的 城市 生 活 ，却 又 有着 深 重 的 自卑和 疏 离 。在 精 神上 ，这 一代 人处 于一 种 “ 城 乡结 合 部 ” 的 两头 不 靠岸 状态 ，即 背对 乡 村 （ 每 个 人 的故 乡都 在 沦 陷 ） 而面朝城市 （ 那 是 一个 别 人 的世 界 ） ，处 理
村人成为没有故乡的人 ，没有根 ，没有回忆 ，没
有精 神 的指 引和 归 宿 地 。它 意 味着 ，孩童 失 去 了
最初的文化启蒙 ，失去了被言传身教的机会和体
会 温 暖 健康 人 生 的机 会 。它 也 意 味着 ，那 些 已经 成 为 民族 性 格 的 独特 个性 与 独 特 品质 正 在消 失 ， 因为 它们 失 去 了最 基 本 的存 在 地 。村 庄 ，在 某 种 意 义 上 ，是 一 个 民族 的 子 宫 ，它 的 温 暖 、 它 的 营养 度 ，它 的 整 体 机 能 的 健 康 ，决 定 着 一 个 孩 子 将 来 身 体 的 健 康 度 、情 感 的 丰 富 度 与 智 慧 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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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凡世界 ＂ 的想象与坍塌
文 Ｊ 唐小兵
ｒ ． ． ｈ 视剧 《 平 凡 的 世界 》的 热播 ，让我 想起 少 卜 ＿ 七 ＝ ＝ １ 年 时 代 常 听 到 的 故 事 ：一 些 成 绩优 异 却 意
无 疾 而终 的 “ 文 科 博 士生 返乡 记 ”等 作品 中 可窥
意 义 。什 么是 人 生 ？人 生 就是 永 不 休 止 的奋 斗 ！ 只 有选 定 了 目标 并 在奋 斗 中 感到 自己 的努 力 没有 虚 掷 ，这 样 的生 活 才 是充 实 的 ，精 神 也会 永 远 年
时代阴影之中 ，一种 “ 原罪感”成为无法消除的
心灵症结 ，这在每逢春节就 引起热议 ，然后迅速
一
斑 。正 如 空 心化 的乡 村 ，只有 在 春 节期 间 才会
外落榜的乡村少年 ，面对家庭的拮据和个人的困
境 ，在 暑期 中苦读 路 遥 小说 《 在 困难 的 日子 里 》 《 平 凡 的世 界 》 来 自我 励 志 ，常常 用 “ 扼住 命 运
稍微热 闹，而平时停留在长久的沉寂之中一样 ，
隐 喻 了 当代 中 国城 市 与乡 村 发展 的 极端 不 平 衡 。 粱 鸿 在 她 的 作 品 中 写道 ：“ 村 庄 的溃 散使 乡
的咽喉”一类的人生格言来激发 自我 ，用对未来
生活 巨大 而茫然 识 青年 （ 准确地 说主要是７ ０
为 是 对 文 明 进 化 的 一 种 阻 碍 。 今 日人 们 的 视 野 中 ，中 国乡 村俨 然 已成 为 一 个 巨大 的 问题 ，而在
作品 《 中 国在粱庄 》的第 七章 “ 农村 的 ‘ 新道 德 ’之忧”中有让人触动的记录。
而 在 路 遥 《平 凡 的 世 界 》中 ，对 未 来 生 活
高度 。 ”作为一位同样从乡村底层走出来的所谓 “ 知识人 ” ，笔者对这段话有着深切的认同感 。 “ 溃散 ”隐含着双重 的意味 ，“ 溃”意味着从内
部 弥 漫 开来 的 败坏 ，这 尤其 体 现 在道 德 风气 和 社 会风 俗 上 的 溃 败 ；“ 散 ”意 味 着 逃 散 ，流 散 ，指 的是 乡 村精 英 或 者说 中 坚 阶层 的 离去 。这在 粱 鸿
得不好 ，会永远处于精神上的焦灼与困境而无从
安 身立 命 ；处 理 得 好 ，倒 是可 以拥有 两种 互为 他 者 的视 角 来观 测 城 市和 乡 村 。
乡愁 ，在今 天这个新媒 体更迭 不已的信息
时代 ，很容易成为心灵鸡汤式 的矫情 ，也常被批 评为城市里小资阶层的日常生活想象 ，甚至被认
弟 孙少 平 离家 闯荡 ，开 疆 拓 土的 人 生 成功 梦 想 。
就前者而言 ，书中评论孙少安的一段话可谓概括
了 那 个 时 代 青 年 人 的价 值 观 ：“ 他们如此挣命 ，
年砍柴的 《 进城走 了十八年 》等 ，都 引发 了读者 广泛的关注和兴趣 。男外一些与乡村有关的学术 著作也引人注 目，如人类学家阎云翔的 《 私人生 活 的变革 ：一个 中国村 庄里的爱 情 、家庭 与亲
８ ０
轻。 ”选定 目标并为之奋斗，却展现出一种强劲的
精 神 品 质 ，而并 不 让 我们 感 觉 到这 是 一种 功 利 化
文化广萄
ＣＵＬ ＴＵＲ
的人生观 ，这是特别耐人寻味的地方。我想 ，这
是 因为 孙 少 安作 为 长 子 在大 家 庭 中 承担 的角 色 ， 以及 分 家 之 后种 种 负 疚 的 表现 ，所 呈现 出来 的 困 境中 的简 单 、执拗 、善 良的 品质 感染 了读 者 。 就 后 者 而言 ， 田晓 霞 （ 孙 少 平 的 中 学 同 窗 ，后 来 就 读 师专 ，地 委 书记 的 女 儿 ）的观 察 也
它成为问题之前 ，似乎又蕴含着一个过去式的黄 金时代 ，所以城市人面对乡村的态度是暖昧而矛 盾的。近年出版的乡村题材的随笔集 ，如梁鸿的
《 中 国 在梁 庄 》 、熊 培 云 的 《 一 个人 的 村庄 》 、十
的想象按照两条线索富有强度和力度地展开 ，一 是哥哥孙少安立足乡土的发家致富梦想 ，一是弟
密关系 》 、青 年 学 者 刘 燕 舞 的 《 农 民 自杀 研 究 》 等 。当行 色 匆 匆 的现 代人 在 追 求物 质 文 明的 过程 中一 路 狂奔 之 后 ，突 然发 现 乡 村仍 停 留在漫 长 的
是因为生活突然充满了巨大的希望 。有了希望 ， 人就会产生激 睛，并可以义无反顾地为之而付出 代价；在这样 的过程中，才能真正体会到人生的
后） 共同的精神底色。他们崇 尚奋斗 ，不愿意一 生庸庸碌碌地度过 ，立志离开乡村进入城市 ，面 对乡村充满 了一种厌倦和愧疚 ；而面对急于拥抱
的 城市 生 活 ，却 又 有着 深 重 的 自卑和 疏 离 。在 精 神上 ，这 一代 人处 于一 种 “ 城 乡结 合 部 ” 的 两头 不 靠岸 状态 ，即 背对 乡 村 （ 每 个 人 的故 乡都 在 沦 陷 ） 而面朝城市 （ 那 是 一个 别 人 的世 界 ） ，处 理
村人成为没有故乡的人 ，没有根 ，没有回忆 ，没
有精 神 的指 引和 归 宿 地 。它 意 味着 ，孩童 失 去 了
最初的文化启蒙 ，失去了被言传身教的机会和体
会 温 暖 健康 人 生 的机 会 。它 也 意 味着 ，那 些 已经 成 为 民族 性 格 的 独特 个性 与 独 特 品质 正 在消 失 ， 因为 它们 失 去 了最 基 本 的存 在 地 。村 庄 ，在 某 种 意 义 上 ，是 一 个 民族 的 子 宫 ，它 的 温 暖 、 它 的 营养 度 ，它 的 整 体 机 能 的 健 康 ，决 定 着 一 个 孩 子 将 来 身 体 的 健 康 度 、情 感 的 丰 富 度 与 智 慧 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