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妮·莫里森《爱》中的创伤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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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8月
第38卷第4期
湘南学院学报
Journal of Xiangnan University
Aug. ,2017
Vol.38 No.4托妮•莫里森《爱》中的创伤叙事
王珏
(湖南工学院外国语学院,湖南衡阳421008)
摘要:莫里森的《爱》以上个世纪中后期美国后民权运动为背景,叙述了种族主义和男权制度下黑人女性群体的个人和集体创伤经历。
小说借助非线性叙述和多重叙事视角的转换来构建创伤事件。
结合创伤理论和叙事学理论,从创伤叙事策略、集体创伤和家庭伦理创伤三方面解读了《爱》中的创伤叙事。
关键词:莫里森;《爱》;叙事策略;创伤;集体创伤;家庭伦理创伤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A DOI:10. 3969/j.issn. 1672-8173.2017.04.011引言
自1970年处女作《最蓝的眼睛》(The Bluest Eye)出版至2015年的新作《上帝救助孩子》(God Help the Child)的发表,黑人作为一个边缘人群所经 历的民族创伤、文化创伤和历史创伤不断地呈现在托 妮•莫里森的作品中:在《最蓝的眼睛》中梦想获得 白人般的蓝眼睛的疯癫的科佩拉身上我们看到了种 族主义给黑人妇女和儿童带来的创伤;《秀拉》则以 种族隔离制度、条款、战争作为宏大的历史背景,从集 体记忆和个人体验两方面来展现创伤叙事;《宠儿》更是被誉为创伤叙事的代表作,莫里森采用了后现代 的叙述策略,以幽灵的隐喻方式操作、以身体的伤残 和记号为基本图景,努力构建了奴隶制和种族主义给 非裔美国人带来的历史创伤;[1]《上帝救助孩子》则 以当代美国社会为历史背景,从“童年创伤”人手,抨 击了美国当代社会的种族关系、性暴力和欲望文化。
[2]
《爱》是2003年莫里森在72岁高龄之际推出的 第八部作品,也是她持续不断地对非裔美国人的人文 精神构建进行探索的又一力作。
小说以“爱”为主 题,以柯西家族特别是柯西家女人的生活作为主线,讲述了男权家族中黑人女性群体的爱恨情仇。
由于 比尔•柯西对柯西家族女人的深刻影响力,这些女人 都被敌意、嫉妒和复仇所困扰,甚至在他死去很久,这 种气氛依旧是挥之不去,女人们仍在为争夺他的遗产而勾心斗角。
作为一个非裔黑人女性作家,莫里森的 小说叙述的主体几乎都是生活在以白人为主体的美 国社会的黑人女性,这使得她的小说带有明显的后殖 民主义和女性主义的特征;而在反映被边缘化和被压 抑的黑人女性群体的抗争时,莫里森采取了后现代的 多重视角和非线性叙事,这也契合了创伤理论所探讨 的领域。
本文从创伤叙事策略、文史互文指涉下的集 体创伤和男权制度下的家庭伦理创伤三方面探讨该 作品中的创伤叙事。
一、创伤叙事策略
“创伤”(trauma)—词源自古希腊语,意为“人身 体上所受到的伤害”。
在当代的医学和精神病学文献 中,创伤可以被理解成“精神上的”。
美国学者卡露斯 (Cathy Caruth)在她的经典著作《无言的经验:创 伤、叙事和历史》(Unclaimed Experience,1996)中,对 创伤的定义是:“在突发的、不可预料的或灾难性的事 件面前,[个体]对于事件的反应通常会延迟出现,并 以幻觉或其他侵入的方式反复出现。
”[3]人在遭受精 神上的创伤之后,其后挫力并不是立刻即现的,受害 者对于创伤的反应往往具有“延迟”和“不可控制的 反复出现”的特点,闪回、噩梦、意象重复会不断迸发 进入受创者的意识,所以创伤叙事在描叙和表现创伤 时,通常都会打破传统的直线型叙事结构,而借助碎
收稿日期:2016-11-01
基金项目:2012年度湖南省教育厅一般科研项目(12C0662);2012年度湖南工学院一般科研项目(HY12019)
作者简介:王珏(1981—),女,湖南衡阳人,副教授,硕士,研究方向:英美文学、英语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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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化的非线性叙事、多重叙事视角的转换等策略来表 达人物的创伤。
[4]
莫里森在《爱》中使用了支离断层的碎片化的非 线性叙事技巧,使得整部小说就像是一面完整的镜 子,被打碎后随意无序的拼贴。
由于精神创伤的延迟 性和不可控制的反复出现的特点,创伤事件的回忆只 能零零碎碎的在叙述中无序的出现,因此回忆和叙述 创伤都无法遵循传统的线性时间。
小说的篇幅不长, 只有九章,第一章《画像》是朱尼尔时间轴的现在点,空间上是莫纳克街的柯西家,第三章《陌生人》,却回 到了朱尼尔过去的时间,地点是离莫纳克街十万八千 里的安居村和少管所,随后又转换到了现在点的时 间,空间也切换到了莫纳克街;第四章《恩人》是小说 中最长的一个章节,也是小说的核心,这一章中有三 条独立发展的时间线,分别是以全知的作者型声音叙 述的留心和克里斯汀的时间线和以个人型声音叙述 的L的时间线。
留心和克里斯汀的时间线都是以现 在为起点,在现在和过去之间不断跳跃。
以留心的时 间线为例,其主线非常的连贯,按时间的顺序由四个 片段组成:留心滑进满是泡沫的浴缸;留心躺在淡紫 色泡沫里,用脚趾拔开塞子;留心穿上一件新睡衣和 一件老式缎子长袍,在梳妆台镜子前端详自己的脸; 留心往左手上抹护手霜。
然而,穿插在其中的辅线从 时序上来说却非常的混乱,有叙述与柯西的新婚之 夜,有叙述与克里斯汀的美好的初见,也有描叙与克 里斯汀对遗产的争夺,还有回忆梅的狡诈和疯癫。
这 些虽然是以全知型的作者声音叙述,但是却都是留心 的视角,主线的时间跨度很短,只是留心洗澡的十几 分钟,辅线的时间却跨越了几十年,且呈无序的碎片 化状态。
轻松明朗的主线和混乱断层的辅线的交织 展现了在身体放松的情形下,一系列的创伤记忆一
无爱的婚姻和与梅和克里斯汀几十年的明争暗斗不 断出现在受创者的脑海中。
回忆是创伤作品的重要表达方式,莫里森在作品 中对同一件伤痛事件通过不同的人物视角进行多角 度的叙述,一次又一次的重温创伤事件的始末,使精 神伤痛不断加深。
对于柯西违背伦理娶留心这一事 实的原因,有人认为是柯西出于对贫穷的留心的保 护,把他当成大英雄;在酒店员工维达的视角里,留心 是个天生的投机分子,一手设计了这场婚姻骗局;而 在梅的视角里,这是一•场父易,约翰逊家(留心的娘 家)又懒又穷,“让他们的小女儿嫁给一个五十二岁 的男人又何乐而不为呢,谁知道他给了他们多少钱”;•50•睿智而又善良的L无所不知,她两次提到柯西娶留心 的原因,一次是在第四章的结尾,L否定了人们说是 因为他想要很多很多的孩子的说法。
而在第六章,L 又明确地说明了她视角中的原因:柯西躲着克里斯 汀,是因为她有一双他父亲(即克的曾祖父)那样的 灰眼睛;他挑留心,是为了让老黑头痛苦,让黑暗咆 哮。
克里斯汀继承了曾祖父的眼睛,而他惧怕这双眼 睛的“余威冶,所以避开克里斯汀。
真相总是被误解和偏见所遮掩,读者必须在各个 人物视角的叙述中淘取创伤事件的真相。
所有人的 叙述都向柯西倾斜,认为留心是妓女、巫婆、投机者、妖女。
然而,没有言明的文本隐藏了柯西难以启齿的 人性弱点:恋童癖。
这个隐情直到最后一•章留心和克 里斯汀和好后,文章才透露出来。
1940年的一天,她 们去海边玩,克里斯汀忘了拿游戏的棋子,留心自告 奋勇地去取,在途中碰到了柯西,柯西摸了她的下巴,继而龌龊地微笑着抚摸了她的乳头,而克里斯汀随后 看见了爷爷柯西闭着眼睛,站在自己的卧室窗前手 淫。
分别撞见柯西的这两个小姑娘,对这件事情都不 愿启齿,甚至相互之间也从未提起,因为“这种羞耻是 特别的,无法付诸语言”。
二、迷茫抗争路:文史互文指涉下的集体创伤
凯.艾瑞克森(Kai Erikson)认为,集体创伤是指 对社会生活基本肌理的打击,该打击损坏了维系人们 的纽带,削弱了之前人们的集体感,破坏了组织之间 的联系、相应的价值观和固定的社会关系,对于形成 并维系这个集体的重要价值理念和认知程度造成普 遍的破坏。
[5]187社会的进步是一个曲折和漫长的过 程,民主和自由从来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从19世纪 中期的废奴运动到20世纪的民权运动再到后民权运 动,美国非裔黑人在争取自己公民权利的道路上付出 了惨重的代价,美国社会文明发展史包含着非裔美国 人鲜血淋淋的创伤史。
这些创伤从未随着时间的推 移而被淡忘,形成了影响至今的非裔美国人的集体创 伤。
这部创伤史在美国文学作品当中随处可见,从废 奴文学的杰作《汤姆叔叔的小木屋》到描述了 “新黑 人形象”别格.托马斯的《土生子》再到莫里森2015 年的新作《上帝救助孩子》,都是以种族主义作为历 史背景的集体创伤叙事的代表。
兴起于20世纪末期 的新历史主义批评解构了文学虚构和历史真实的传 统观念,提出了“历史的文本性”和“文本的历史性”
王珏:托妮.莫里森《爱》中的创伤叙事
这两个全新的概念,使得历史和文学之间的关系被理 解成一种共建的互文性关系。
历史的文本性指的是 历史与文学文本一样,也是一种叙事,也存在主观性 和虚构性。
文本的历史性指所有的书写形式,包括批 评家所研究的文本和我们置身其中探究的文本所具 有的特定历史含义和社会的、物质性的内容。
[6]在后 现代小说中,历史真实性与文学虚构性没有明显的界 限,历史事件与小说中虚构的事件、历史人物和小说 人物混杂在一起,在叙述记忆和创伤记忆之间自然的 转换,从而不露痕迹地将宏大的历史事件与个人创伤 和集体创伤糅合在一起。
《爱》打破了历史真实与文学虚构的二元对立,将后民权运动这样一个宏大历史背景以碎片化的形 式穿插在柯西家女人的爱恨情仇故事中。
小说引入 大量的历史人物和历史事件,比如自由乘客运动、芝 加哥静坐抗议、墨索里尼辞职、底特律着火这样真实 的历史事件出现在梅写给克里斯汀的疯疯癫癫的信 中;“城里的黑人攻到了上摊,嚷着煽动本地人烧掉柯 西的度假酒店”则是通过虚构的事件指涉了激进的暴 力解决种族问题的民权运动;“红色威胁和黑名单的 恐惧”暗指战后美国的麦卡锡主义。
小说中提到了两 位真实的民权运动领袖:温和的布克•T和激进的马 尔科姆.X,这两位分别提倡非暴力抗争和号召以暴 力斗争解决黑人权利。
而虚构的人物梅和克里斯汀 则是这两个派别的代表。
布克.T的思想与他所受的教育密切相关,他就 读于汉普顿农业师范学院,该院以传授知识和技术、培养良好品格和对劳动的热爱为宗旨,因此他主张黑 人培养勤劳、节俭、自制等美德,通过获得知识和实用 技术,努力发财致富,争取成为美国社会和经济生活 中不可或缺的因素,以此重新塑造黑人形象,赢得白 人尊重,这样,黑人就会被赐予应有的经济和政治权 利。
用他的话说,黑人只要拥有“智力、财产和品格,就能解决公民权问题”。
梅代表了布克•T提倡的保 守非暴力经济救民道路。
她是穷牧师家的孩子,是一 个甘于奉献、不算计的姑娘。
连L也回忆说:“如果 说我是柯西家的佣人,梅就是那里的奴隶。
她一辈子 都在努力让柯西家的男人得到他们想要的。
”[7]111她 极力批判懒惰和愚昧,认为懒惰不是一种习惯,而是 一种特性;在她眼里留心一家人又懒又穷,看到他们,就想到恐怖恶心的东西而无法重拾基督徒的爱心。
然而这种自助保守的抗争方式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 种族歧视和种族隔离,埋头苦干,发财致富,购置了地产和房产的黑人并没有得到白人社会的认可,曾经 想扩大酒店规模的柯西说:“一个黑人可以有头等信 用记录,也有足够的抵押,但是想从银行里贷款就他 妈的没有一点希望。
”[7]46酒店从1962年就开始走下 坡路了,而梅将这一切归结于激进的民权运动,她受 到了很大的精神刺激,因此精神失常,认为自己是酒 店唯一的守护者,将一切在她看来有价值的东西都藏 起来。
克里斯汀代表的是马尔科姆•X领导下的激进 派,马尔科姆以号召暴力斗争解决黑人权利问题而著 称,他追随“伊斯兰国”领袖利亚穆罕穆德,推行黑人 种族主义,号召美国的黑人进行独立运动,创造出一 个纯粹的黑人国家。
克里斯汀参加激进的民权运动,在这一过程中被捕四次,分别因为纵火(烟头扔得离 警车太近)、煽动暴乱(散发小册子)、妨碍交通(为了 不挡住骑警跑过马路)和拒捕(被铐上手铐时挣扎)。
她为了追随果子,堕了七次胎,因为“革命需要的是男 人,而不是父亲”。
然而,她对民权运动的狂热与运动 中的投机主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激进主义者相互告 密,钱是骗来和敲诈来的;一名女学生志愿者遭到了 激进主义者强奸,可果子除了背地里咒骂和痛斥强奸 者外,并没有采取任何惩罚措施,反而觉得被强奸的 姑娘受的伤害比起对男性友谊的伤害来说,是无足轻 重的。
从克参加民权运动的整个过程来看,她受到火 热的兴奋感与目标的鼓舞,行动力上是狂热的,然而 内心和动机却是盲目的,她加入组织是为了成为果子 忠实的伴侣,她将民权运动理解成“公民的不服从和 个体的服从冶,这里的公民指的是如果子般激进的黑 人男性,个体指的是如她一般的顺从的黑人女性。
她 退出队伍也不是出于她个人的醒悟,而是因为果子抛 弃了她,队伍中需要的是新潮的讲战略的学生,而不 是受教育不够的街头游行分子。
透过小说中主人公梅和克里斯汀等人的“小历 史冶,莫里森将温和的和激进的后民权运动这段不堪 回首的种族“大历史”前景化,在巧妙地谴责了美国 白人主流社会对非裔黑人的种族歧视的同时提出了 自己作为黑人女性的迷茫:非暴力的民权运动到底能 在多大程度上改善黑人的经济和政治地位?激进的 民权运动究竟能在多大程度上保持其纯粹性?受到 双重压迫的黑人女性在运动中该处于怎样的一个地 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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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男权制度下的家庭伦理创伤
莫里森的小说通常都是围绕家庭展开叙述,在她 的笔下,家庭即是整个社会的浓缩,她以女性特有的 敏感、细腻的笔触和文学家的责任感,通过对柯西家 的女人们的心理创伤的刻画和描写,展示出黑人女性 在男权制度下的遭受的家庭伦理创伤。
莫里森笔下 的“男权”不仅包括以父亲和丈夫为代表的男性权 威,还包括了受男权价值观的影响,并无意识地将男 权对自己的要求内化为对自己和受其掌控的其他家 庭女性的行为准则,从而沿袭男权社会及其社会法则 带来的种种邪恶。
小说中的柯西即是男权的代表,他 的介入,使得亲情、友情和爱情分崩离析,在他的掌控 之下,柯西家族女人们的亲情、友情和爱情是渺小脆 弱的。
而克里斯汀的母亲梅就是被男权异化了的女 性形象,是男性权威的同谋者。
(一)母女情淡:梅与克里斯汀的亲情创伤
从家庭伦理上来说,父母对子女有特别的职责,应该按照自己的能力范围,爱护子女,供应一切物质 和精神的需要。
由于抚育孩子和管理家务使女性处 于家庭中的特殊位置,母亲和孩子的关系对孩子的成 长起着特殊的作用。
当孩子在成长的过程当中受到 母亲的拥抱、爱抚、亲吻,感受到母亲的温暖,这些感 觉会带给他们安全感、归属感。
相反,如果一个孩子,缺少这些感受和经验,在他长大以后,在他的性格上,很可能变得神经质、焦虑等。
对于女儿来说,母亲的 抚育和榜样作用对她一生的成长至关重要。
克里斯汀刚学会爬的时候,就失去了父亲,而母 亲梅却把她丢给了管家L拉扯,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 用在了打理酒店上;柯西娶了留心之后,梅挑起了克 里斯汀与留心之间的争吵,使克里斯汀沦为她与留心 战斗的武器。
为了避免争吵,迎合柯西,梅把克里斯 汀扔到了一个遥远的学校,劝她不要回来过暑假;在 留心放火烧了克里斯汀的床之后,作为母亲的梅,非 但没有保护自己的女儿,反而为了取悦柯西,将克里 斯汀打发走;在克里斯汀感情受挫,打电话给母亲,想 回到丝克镇的时候,梅不仅对女儿的处境毫不关心,且言谈之中流露出来的态度是拒女儿于千里之外。
正是这种成长过程当中母爱及行为榜样的缺失,在克 里斯汀的心中造成了一系列的严重打击,形成了强烈 的心理创伤。
创伤患者会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安全,自己的感情和思想均失控,对与其他人的关系没有安全 感。
[8]149克里斯汀堕了七次胎,永远都不想做母亲。
•52 •与克里斯汀在一起时间最长的男人是果子,他是个有 妇之夫,她不在乎“他有没有和妻子分开,有没有和他 孩子的母亲一起睡,给她的圣诞礼物够不够好”[7]|74,她全然委身于果子的原因竟然是“和他在一起,她不 再是碍事的人,而她是自己人,不再是爱吵架的妻子,多余的情妇,没人要的讨厌的女儿,被忽视的孙女,可 以随时抛弃的朋友”。
[7]|76与果子的这段畸恋正是克 里斯汀内心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对未来生活中家庭 和母亲身份的逃避体现了克里斯汀在暴露于类似的 创伤事件时出现的强烈的心理痛苦。
克里斯汀的这 种随着创伤性事件而发生的心理障碍可以视为创伤 后应激障碍(PTSD,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的典型症候。
创伤后应激障碍使得克里斯汀情感麻木,极 力回避有可能引起类似创伤事件的活动。
不介意果 子能不能给她一个完整的家庭并幻想一个没有子女 的未来,这正是她努力营造的心理防御。
一次又一次被家庭抛弃所造成的创伤给克里斯 汀带来的另一个创伤后应激障碍症状即是“记忆侵 扰”。
记忆侵扰表现为“就算创伤事件早已时过境 迁,受创者还是会不断在脑海中重新经历创伤事件冶,醒着的时候,受创片段在脑海中一幕幕闪现;睡觉时 则成为挥之不去的梦魇。
[8]33克里斯汀的每一个梦都 发生在十二号公路上或路旁,即使在梦里没有看见,那条路也潜伏在一边,随时准备让噩梦更加恐怖。
这 条路就是克里斯汀每次逃离家庭的必经之路,所有的 关于家庭的创伤记忆变形浓缩成了这条路,随时闯入 克里斯汀的梦境。
多年后驾车行驶在这条路上时,克 里斯汀产生了“分离体验冶,感觉自己与周围环境分 离一静止的时间,喘不过气的急促一噩梦般的感 觉。
(二)无爱的不伦婚姻:留心与柯西的婚恋创伤
在文学作品中,伦理混乱表现为理性的缺乏以及 对禁忌的漠视或破坏。
[9]21婚配禁忌中包括了禁止未 成年人结婚,以保护未发育成熟的青少年的身心健 康。
柯西娶留心这一事件,放在今天的伦理环境当 中,柯西违反了未成年人保护法,然而,在当时黑人奴 隶可以当做牲口买卖的特定的伦理环境当中,柯西却 是救了留心,因此,莫里森把留心和L回忆柯西这一 章节命名为“恩人”。
然而,在这种合法买卖下也隐 藏着对伦理禁忌的破坏,留心虽然与柯西没有血缘关 系,但是是柯西孙女带来的玩伴,在伦理身份上等同 于柯西的孙女。
当时留心只有11岁,还没来月经,与 没来月经的女孩结婚在当时也是一种伦理禁忌,正如
王珏:托妮.莫里森《爱》中的创伤叙事
克里斯汀口中所说,“还没来月经就结婚是会把脑子 弄坏的”。
这虽然没有科学依据,但也是一种不成文 的禁忌,也是人类文明发展过程中,对有违公认道德 规范的行为的约束,是当今社会的保护未发育成熟的 青少年的身心健康这一成文禁忌的雏形。
对于留心来说,与柯西结婚意味着身份的重大转 变,这在某种程度上改善了她的生存环境。
然而,柯 西迎娶留心并非是因为“爱冶,从一定程度上来说是 因为留心是处女,适合做母亲,以此来弥补自己的丧 子之痛。
柯西破坏伦理禁忌,这场无爱的婚姻造成了 留心精神世界的巨大创伤(trauma)。
作为这场年龄 差距相隔41年的老夫少妻的婚姻的女主角,留心并 不幸福。
在与留心结婚前,柯西就一直与一个与自己 年龄相当的神秘的妓女凌霄关系密切,他在婚姻里守 了几年,然后回到了他的最爱的妓女凌霄身边。
甚至 在喝醉酒的时候,草率地立下遗嘱,将财产全部赠给 凌霄,如果不是L果断地采取行动,他死后,他的遗 孀、儿媳和孙女都将陷入一无所有的境地;在公开场 合,柯西也羞辱过她,在克里斯汀的十六岁生日派对 上,留心与克里斯汀发生了口角,而柯西却站在梅与 克里斯汀那一边,感到自己权力在握的感觉受到了挑 衅,留心爆发了,将杯子朝柯西扔过去后,愤而离席,柯西站起来,抓住她的胳膊,扇了她,“不重,不狠。
讲 究方法,不太情愿,就像对待一个淘气的孩子冶,柯西 把留心当成了自己可以随意处罚的附属品,这完全违 背了夫妻双方应当相互尊重这一基本的家庭婚姻伦 理,在这场无爱的不伦婚姻中,一切的争吵都与爱恨 无关,只有对权威的反叛和权威的重新构建。
为了维护柯西的光辉形象,留心在人前展示的都 是自己幸福的一面,然而内心却是绝望、失落、空虚 的。
雇佣朱妮尔,表面是来“写书冶,其实则是来听她 诉说内心的创伤。
记忆和叙事是有效应对创伤的方 式之一,登报雇佣人来“写书”标志着留心想走出内 心的自闭状态,与外界社会建立联系。
从留心与朱妮 尔的三次对话中,我们看到了留心由封闭内心走向真 实地怀念和哀悼曾经经历的创伤的过程,第一次是朱 妮尔来的第一天,留心在解释她的工作内容“写书”时,脸上闪耀着满足的微笑;第二次叙述的时候,也是 满脸的自豪:“瞧瞧结果怎么样,将近三十年的完美幸 福”;从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与朱妮尔的对话中,留心释放出了自己精神压抑的一面,留心将这座房子比喻 成越南战场,活下来并获得财产就是这场战争的战利 品,当朱妮尔用“可怜您”“他应该知道您很孤单”来 形容柯西对她的感情时,留心生气地抵御道,“那不是 可怜。
那是,那是……”虽然想伪装,在经历内心的挣 扎后,留心还是没法说出那个字,这也说明了留心开 始在外人面前正视自己的创伤,同时也为后面她与克 里斯汀敞开心扉,以“真实性”的叙事来共同讲述遭 遇的精神创伤做好了铺垫。
“文学家的责任通过作品表现。
”纵观莫里森的 小说,她一直怀有创伤情结,从《最蓝的眼睛》到《上 帝救助孩子》,她将小说置于战争、种族主义、性别歧 视、民权运动等宏大历史背景中,见证和重构了种族 创伤、家庭创伤、战争创伤,从而成为了集体创伤记忆 的载体。
有人说莫里森“带读者到一个十分糟糕,甚 至恐怖的地方,但是出来后却得到一种净化冶[10],她 怀着无比的责任心,通过构建和叙述历史创伤,使人 类反思历史,从而构建和谐的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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