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文·变文·割裂

互文·变文·割裂
互文·变文·割裂，是古人行文中常出现的几种语言现象。

在一般研究古汉语的书中极少谈及，但这类语言现象确实存在于古代诗文之中，并且有的往往成为我们学习文言文的“拦路虎”。

因此，理应对此有所了解，这里想就这几种语言现象的定义、出现情况及其作用，谈一点粗浅的看法。

1．互文
在进行古诗文的阅读和教学中，我们常常可碰到一种特殊的句法关系。

由于受到句子字数、格律、对偶、音节等限制，往往要将一个完整的意思拆开分置于两个句子中，在解释时，须前后互为补充或互相拼合词意，这种语言表达现象，即是“互文”。

互文在古诗词中所见颇多。

如《古诗十九首·迢迢牵牛星》中的“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若不了解此处是互文，在解释时显然是会出差错的。

这里并非单指牵牛星（扁担星）遥远，也不光说河汉女（织女星）明亮，而是说：迢迢皎皎牵牛星河汉女。

汉乐府民歌《战城南》中，有这样两句“战城南，死郭北”，很明显，不能只释为：“战斗在城南，战士死在城北”，这里说的显然是：一场激烈的战斗发生于城南郭北，不少战士战死在郭北城南的战场上。

只是此处两句，受每句三字的限制，才将“战”与“死”拆开分置于两句之中。

又如“动天地，感鬼神”（《诗经序》），理解这两句，应将上下句相应位置中的“动”与“感”拼合起来，意即“感动天地鬼神”。

这类句子，在中学语文课本中所见也不少：
如，《木兰辞》中的“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当是互文。

我们只要看后文便知：“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由此可见，“雄兔眼也迷离，雌兔脚也扑朔”。

白居易的《琵琶行》中的“主人下马客在船”，此当系一句诗中的互文，倘将此句译为：“主人下马送客人上船而别”，那就不对了。

我们只要读一下后面的诗句“举酒欲饮无管弦。

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

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

”便知晓该处是说，主人和客人都上了客舱，举酒对饮，在彼此都逆子琵琶声中，惜别的情景。

可见“主人下马客在船”也是互文，应译为：“主人客人下马，客人主人在船”才妥。

再如，毛泽东的古体词《沁园春·雪》中的“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也系互文，这隔句对是说：“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皆略输文采、稍逊风骚。

”
诗中互文如此，在散文中也不乏此例：
如，刘勰《文心雕龙·神思篇》中“子建援牍如口诵，仲宣举笔似宿构。

”此处，当是互文，其写作工具都不全，因而各自都将无法写作。

可见，前句当包含着“举笔”，后句当包含着“援牍”在，只是省略而已。

知此处是互文，相互补充，那就顺理成章了：曹植展纸握笔写作，如同口头背文（顺当）；王粲动笔就纸写
作，若写早先写成的文章一样。

中学语文教材中，此类例子也可找到一些：
如，《隆中对》中的“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就是互文。

上下句中的“和”与“抚”，当是两个句子共有的，可译为：“西面和好安抚诸戎，南面安抚和好夷越。

”欧阳修《醉翁亭记》：“泉香而酒冽”也可视作互文，实际上本来是“酒香，泉冽”，这里作者交换了两个谓语的位置，成了“泉香而酒冽”，在理解时，我们当想到泉冽酒香，这样便合于情理了。

又如，《岳阳楼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此两句也是互文。

不能只单将前一句理解为“喜”，后句理解“悲”，那样就违背了作者的行文意图，所以，该处可理解为：不因环境的（好坏）和自身的（得失）而或喜或悲。

2．变文
古人在写文章时，为了避免同一词在文中一再出现，因此，行文每遇有同词出现，便常要更换之。

这不仅避免了同一个词重复出现，且使文章措辞有变化，有生气，不呆板。

后人把古人这种“变换词”（即在相邻的几个句子中，采用同义词来表达相同的意义）的现象，称之为“变文”。

变文，有好几种情况，现分列于下：
2．1 出现在类似结构中。

所谓类似结构，是指句子结构相似，字数相等的语言结构。

如，选入中学语文课本中的《捕蛇者说》：“殚其地之出，竭其庐之入”，这两个句子词性相当，字数相等，结构相似。

第一句中的“殚”同第二句中的“竭”，都有“全部交出”之意，分别选用，显得有变化。

《景岳全书·小儿总则论》：“内察其脉候，外观其形气，中审其病情。

”此处，三个句子结构相似，字数相等，词性也相当，其中的“察”、“观”、“审”三字同义，都是“观察”的意思。

再如，《左传·隐公三年》中的“可荐于鬼神，可羞于王公。

”这两个句子结构也类似，上句“荐”与下句“羞”同义，在此，都是说进献美味。

2．2 出现在非类似结构中。

如，“引河水灌民田，田皆溉。

”（见《西门豹治邺》）前一句六个字，后一句仅三个字，句子结构不同。

前句中的“灌”与后句里的“溉”同义，都作“浇灌”讲。

再如，《汉书·翟方进传》：“兄宣静言令色，外巧内嫉。

”前句六字，后句四字，句子结构不同。

前句中的“静言”指的是“巧言”，原本可用“巧言令色”（见《论语·学而》），可下句“外巧内嫉”中要用个“巧”字，因避与后一个“巧”字雷同，所以前句改“巧”为“静”了。

2．3 变换相同虚词。

古人行文时，若上下文虚词相同，也常常加以变换。

如，杜荀鹤的《长安春感》：“此时情景愁于雨，是处莺歌苦却蝉。

”“却”与“于”用法相同。

《史记·佞幸列传》：“卫青、霍去病亦以外戚贵，然颇用材能自进。

”这里的“用”与“以”同义，皆有“凭借”之意。

再如，《墨子·明鬼》：“非父则母，非
兄而姒。

”“而”同“则”用法一样。

明乎此，我们在阅读文言文时，就可以通过寻找同样用法的虚词来弄明某些词义。

此外，还有一种变换感叹虚词的，常出现于每句之首。

如，教材中杜牧的《阿房宫赋》：“嗟乎！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呜呼！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嗟夫！使六国各爱其人，则足以拒秦……”“嗟乎”、“呜呼”、“嗟夫”都表示感叹，分别选用于句首，既避免重复，又音节和谐，抒情酣畅。

2．4 变换代词避复。

古人在代词的使用上，为避免过多雷同出现，也常变换，此种现象，以秦汉文尤为多见。

如，《孟子》：“彼丈夫也，我丈夫也，吾何畏彼哉？”“我”与“吾”都是第一人称代词，第二句中以“我”作主语，后面第三句便换用“吾”。

再如，《史记·张仪列传》：“始吾从若饮，我不盗而璧，若笞我。

若善守汝国，我顾且盗而城。

”为避复，将“吾”与“我”变换使用，同时，还轮换使用了“若”、“而”、“汝”三个不同的第二人称代词。

这样，就在代词使用上富有变化，不呆板。

2．5 更换名词避复。

为了避复，古人还常将名词更换。

如，《左传·僖公十五年》：“晋侯使郤乞告瑕吕饴甥，且召之。

子金教之言曰：‘朝国人而以君命赏……’。

”下句中的“子金”就是上句里“瑕吕饴甥”（因此人姓吕，字子金，瑕则是他的食邑），这是一种更换人的称呼来避复的一种方式。

再如，《三国志·陈思王植传》：“故奔北败军之将用，秦鲁以成其功；绝缨盗马之臣赦，楚赵以济其难。

”这里就用“楚赵”来更换“楚秦”的，绝缨是发生在楚国这事，盗马是发生在秦国之事，皆不在赵国。

只因秦之祖先受周封在赵城，曾以赵为姓；又鉴于在行文时，上文已出现了一个“秦”字，为避“秦”同字重出，所以该处才更换“秦”为“赵”的，因而说“楚赵”，而不说“秦赵”。

古人行文，更换名词所见不多，但则给我们阅读文言文带来不少困难。

解决这个困难，一要靠阅读一定数量的古文，以达到扩大知识面；二要懂得古人行文中“变文避复”这一现象。

这样，或许易于我们走出迷惑的困境。

3．割裂
古人写文章，为了追求简洁、含蓄等原因，常将一个词语中的部分字省减割除，这种语言现象便称为“割裂”。

古文中常见的割裂方式有两种：一种是割裂省称；另一种是割裂代称。

3．1 割裂省称，多见于古文中人的姓名。

如，《史通·杂说》：“马卿为自叙传，具在其集中。

”文中的“马卿”指的是西汉大辞赋家“司马相如”，他字长卿，该处这样用，是将其姓和字都割省了一个字。

这一点对不了解古代史实和古人割裂省称的行文手法的人来说是较为费解的。

《三国志》：“夷、叔之伦，甘长饥于
首阳。

”“夷”即“伯夷”，“叔”即“叔齐”，一个取后一字，一个取前一个字，足见古人行文中，遇到两个人名合称时，其割裂方式常不一样。

又如，“管束缚兮桎梏，百贸易兮传卖。

”（见《九思》）这里将“管仲”的名“仲”抽掉，只称其姓”管”；“百”指的是“百里奚”，其复姓为“百里”，名“奚”，该处割裂，只剩下复姓中的一个“百”字。

对古人割裂省称这种语言现象，在阅读古文时，我们应结合史实，加以审辨，不然，常会闹出“张冠李戴”的笑话。

3．2 割裂代称。

割裂代称，指古人在行文时，将前人文章中某些词语的部分割去，割去的皆是要说的词语；然后，留下和它相连的部分来代替该种词语，用于自己所写的文章之中。

如萧统的《陶渊明集序》：“何倚伏之难量，亦庆吊之相及。

”该处文中，取留《老子》：“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句中的“倚伏”，来代替作者切割去而又要说的“祸福”一词。

潘岳《河阳县作》：“引领望京室，南路在伐柯。

”此处“伐柯”出自《诗·豳风·伐柯》：“伐柯伐柯，其则不远”句中。

文中所用的词语虽是“伐柯”，但是作者取之要表达的意思则是被切割去的道路“不远”之义。

再如，“后溉每和御诗，上辄手诏戏溉曰：‘得无诒厥之力乎’？”（见《南史·到溉传》）这里的“诒厥”是从《诗·大雅·文王有声》：“诒厥孙谋”句中割裂而来的，“诒厥”是指“孙”，“诒厥之力”即“孙子之力”。

如是用来，多了一层含蓄，较之直说显得风趣而又幽默。

总而言之，这两种割裂方式在古文中是常见的。

对于这种语言现象，我们当有所了解，否则，它往往会成为我们学习文言文的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