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之境的发现与理论建构——王弼“无本论”思想的美学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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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赵薇(1976—),女,中南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博士研究生(湖南长沙,410083)。

基金项目:2021年中南大学教育教学改革研究项目“新时期高校美育体系建构的探索与研究”(2021jy108)。

湖北社会科学2022年第6期
大道之境的发现与理论建构
摘要:魏晋玄学在儒道会通的背景下兴起,“以无为本”逐渐成为时代共识。

王弼从道的运动入手,将“无”视为“道”之“隐”,将“有”视为“道”之“显”在于世,推进了对“无”的认识,建立起“以无为本”“崇本息末”,“以无为用”“崇本举末”的完整思想体系。

王弼这一“举本统末”的思想体系,是整个魏晋玄学的理论最强音,不仅是为了探求对本体之“道”的观照,更是为了关注“道”之在世,关注处身其中的现实人生,因而具有强大的生命力。

关键词:无;以无为本;以无为用;大道之境中图分类号:
B235.2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477(2022)06-0092-07


——王弼“无本论”思想的美学内涵
“道”是万物之本源,此为先秦与汉人共识。

东汉末年经学与名教的危机提醒人们,遵循正统的儒家礼法之余,须以道的自然特性为生活指导,规约社会政治伦理道德之“有”,尽力保持万物的自然本性,警惕和对抗名教的异化,正始玄学由此萌生。

作为正始玄学的理论大家,王弼为玄学的发展作出了重大贡献,奠定了玄学“有无之辨”“本末之辨”“言意之辨”“自然与名教之辨”等几大命题的基础,深刻地影响了其后玄学的面貌。

一、何晏之“无”
“无”这一概念,一直是对道不可识见、不可听闻特征的表述。

但在不同时期,“无”的内涵与地位是不同的,直到正始玄学发生,“无”被抬升到至高的“本体”地位:“魏正始中,何晏、王弼等祖述老庄,立论以为:天地万物,皆以无为本。

无也者,开物成务,无往而不存者也。

阴阳恃以化生,万物恃以成形,贤者恃以成德,不肖恃以免身:故无之为用,无
爵而贵矣。


[1]
何晏被视为玄学第一人。

余敦康说:“汉代象数派易学讲卦气,讲卦变,而不讲卦义。

何晏发现卦义是《周易》原始结构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虽然不得其解,但是这个发现本身所具有的理论意义是不可忽视的。

以王弼为首的义理派的易学正是贯彻了这条新思路,把发掘六十四卦的卦义作为核心而
后建立起来的。

”[2](p75)何晏将这种方法应用于《老子》
《论语》的注释中,提出了“元”“一”这类与繁杂的“众”“多”相对的整体性概念。

何晏明确区分了“无”和一般的“有”:“为民所誉,则有名者也;无誉,无名者也。

若夫圣人,名无名,誉无誉,谓无名为道,无誉为大。

则夫无名者,可以言有名矣;无誉者,可以言有誉矣。

然与夫可誉可名者,岂同用哉?此比于无所有,故皆有所有矣。

而于有所有之
中,当于无所有相从,而与夫有所有者不同。


[3](p41)“无名无誉者”以道为名、以大为誉,因而也可以说
·人文视野·哲学·
是“有名有誉者”,但这个“无名无誉者”与“夫可誉可名者”,是有本质区别的;“此无所有”虽也可视为“有所有者”,但因与“无所有”相从,也即与道相从,故而区别于“夫有所有者”。

何晏引用了夏侯玄之语:“天地以自然运,圣人以自然用。

”他指出,不论远近,“物类自相求从”,这都是源自那个“无所有者”;天地万物运行,皆是因“能复用无所有也”。

何晏始终将理论思考的重心置于“无”:“有之为有,恃无以生;事而为事,由无以成。

夫道之而无语,名之而无名,视之而无形,听之而无声,则道之全焉。

”[3](p3)“有之为有,恃无以生”的命题是何晏对老子宇宙生成论的提炼概括,“事而为事,由无以成”则强调“物”之“成”仍然取决于“无”的作用。

“道之全”的命题,更是何晏的一种独创,由此否定了汉学以琐碎浩繁、细枝末节的“有”为主体的传统。

何晏抓住了“道”的整体性、大全性、统一性,并以“无”涵括、统摄现象界既作为具体存在、又作为万物总名的“有”。

对“道”“无”“有”的这种提法,已不同于老子的宇宙起源论或其他元气自然论的构成论,也不同于董仲舒的神学目的论,它是一种全新的本体论思想的发端。

二、王弼之“无”
在王弼的时代,“无”为万物之本,已是一个被广泛接受的观念,少年新秀王弼何以后来居上?其独特贡献在哪里?概括来说,王弼以“有皆始于无”为论述起点,以“明于本数、系于末度”为原则,以“无”统摄“道”在“显”与“隐”两个层面的运动,将正始玄学推进到了一个“举本统末”的新高度,建立起了完整的“无本论”思想体系。

“天下之物,皆以有为生。

有之所始,以无为本。

将欲全有,必反于无也。

”[4](p110)这是王弼无本论思想的精炼表述,内涵较清晰:“这一段话说了三层意思。

第一层首先肯定了《老子》原文的宇宙生成论。

第二层把宇宙生成论归结为本体论,认为‘有之所始,以无为本’。

第三层把‘以无为本’转过来用于方法,使之成为解决各种具体问题的指导方针。

这三层意思层层推进,而以第二层最为重要,因为‘以无为本’就是王弼贵无论玄学的基本命题。

”[2](p182)显然,王弼以“以无为本”超越了汉代宇宙论;须作进一步讨论的,是王弼如何以“以无为用”超越了何晏等正始玄学家。

这就需要探讨王弼之“无”与“有”的具体关系,即“无”
之于道的“显”“隐”内在统一性问题。

首先,“有”“无”密切相连。

王弼之“有”,是具体事物依照其本体根据、作为可经验形式的存在,是“道”之显性的、在世的持存;但王弼之“无”,并非一个与“有”平等的相对范畴,而是贯穿“道”之运动全程的根本性范畴。

作为具体存在的世间万“有”,时刻统一于“道”、统一于“无”;“有”是对“道”的表征,但其背后依然是“无”,仍然为“无”所支持、所制约。

“无”既是“有”的根据,又是对“有”之自然本性的保障,还决定着“有”的发展趋势、生成极致以及回归必然,是“有”之“成”的保障。

因此,“有”虽是“无”的对举,但并不与“无”完全相称甚至平行。

“有”只是作为“道”的可经验的显性状态,“无”则始终伴随着道“显”与“隐”的全程。

从“道以无形无名始成万物,万物以始以成而不知其所以然”的“始物之妙”,可见“无”之于“有”的根本地位:“凡有皆始于无,故未形无名之时,则为万物之始。

及其有形有名之时,则长之、育之、亭之、毒之,为其母也。

”[4](p1)从“道”千姿百态而复归于一的“终物之徼”,可见“有”之于“无”的表征意义:“凡有之为利,必以无为用;欲之所本,适道而后济。

故常有欲,可以观其终物之徼也。

”[4](p2)“利”为“用”之善,也即具体事物因顺其势而成的、恰到好处的状态;这种状态的达到,必得无本体的支持。

“济”即归止;有限个体寻求事物的本体,以对于道的体悟作为终结,但其起点只能是“有”。

楼宇烈认为:“王弼以为‘有’必须以‘无’为‘本’,以‘无’为‘用’,思虑亦必须不离于‘无’,然后才能有所归止。

所以,他认为通过‘常有欲’,即可以了解到天地万物的最终归结。

这也就是他‘夫无不可以无明,必因于有,故常于有物之极,而必明其所由之宗也’(韩康伯系辞注引王弼大衍义)的意思。

”[4](p4)
其次,“有”不能展现“无”的全部作用。

“有”的化生过程,是无形之道的运动过程;具体之“有”,仅可视为道运动的结果之一。

“有”虽乐于假设自身对道的全面表征,但单个之“有”甚至全部之“有”,事实上都无法企及道的全部。

对此,王弼以有声有形者必“有分”来说明:“大音,不可得闻之音也。

有声则有分,有分则不宫而商矣。

分则不能统众,故有声者非大也。

有形则有分,有分者不温则凉,不炎则寒。

故象而形者,非大象。

”[4](p113)王弼又说:“不炎
不寒,不温不凉,故能包统万物,无所犯伤。

”[4](p88)“在象则为大象,而大象无形;在音则为大音,而大音希声。

”[4](p113)“大盈充足,随物而与,无所爱矜,故若冲也。

随物而直,直不在一,故若屈也。

大巧因自然以成器,不造为异端,故若拙也。

大辩因物而言,己无所造,故若讷也。

躁罢然后胜寒,静无为以胜热。

”[4](p123)道可称“大”,它是万物之“根据”的混沌状态与大集合。

道中孕育着“全有”,物生而始为“有”,但具体之“有”的全部却非道之全。

以道之“大”与“全”来看,作为具体存在之“有”仅乃海上冰山一角。

道涵容万物,是一个统一体,但道在本质上不依赖任何具体存在,它不是在具体存在中取得自身的规定性。

事物从自身出发,也无法以有限的感官与经验观照到道的全体。

也因此,“无”不可能在具体之“有”中展现全部自身功用,而是恒常地伴随着道的生化全程。

再次,“有”可能脱离“无”的制约。

“有皆始于无”且“以无为本”“必反于无”,但在某些特定阶段,“无”看似无力把握“有”的生展全程。

一方面,具体存在从“始”至“终”、舍“本”逐“末”的过程,总是伴随着“有为”以致“失真”的风险。

王弼说:“自然之道亦犹树也。

转多转远其根,转少转得其本。

多则远其真,故曰惑也。

少则得其本,故曰得也。

”[4](p56)“出愈远愈迷”,“愈多愈远,损则近之”,故而万物源初之自然本性与道融为一体的理想状态,在万物生成的过程中,总是渐行渐远,正所谓“言之者失其常,名之者离其真”。

另一方面,“假有”易于“情伪”为“真”。

偏离了自然本性、与道不相关联之物,可视为“为之者则败其性,执之者则失其原”因而生成的“假有”。

[4](p196)“假有”如何产生的呢?王弼说,因为统治者“殊类分析”,以致欲现心乱、“民怀争竞”,造成非自然的社会乱象:“尚贤显名,荣过其任,为而常校能相射。

贵货过用,贪者竞趣,穿窬探箧,没命而盗。

”[4](p8)还源于统治者“以智治国”,以致民“多智巧诈蔽其朴”:“以智术动民,邪心既动,复以巧术防民之伪,民知其术,随防而避之。

思惟密巧,奸伪益滋,故曰以智治国,国之贼也。

”[4](p168)王弼之“贵无”,非为否定“有”,恰恰相反,他正是要通过对“假有”的否定,以及对合乎自然之“真”的追问,实现对人所现实地存在于其中的生活世界的净化、真化、朴化。

三、以无为本,崇本息末
王弼在《老子指略》中概括:“《老子》之书,其几乎可一言而蔽之。

噫!崇本息末而已矣。

”楼宇烈认为,“‘本’,指道、母、朴。

‘末’,指仁、义、礼、智。

”[4](p52)在《老子》第五十七、五十八章注中,王弼详尽阐述了“崇本息末”的思想:“夫以道治国,崇本以息末;以正治国,立辟以攻末。

本不立而末浅,民无所及,故必至于以奇用兵也……民强则国家弱。

民多知慧,则巧伪生;巧伪生,则邪事起。

立正欲以息邪,而奇兵用;多忌讳欲以耻贫,而民弥贫;利器欲以强国者也,而国愈昏弱,皆舍本以治末,故以致此也。

上之所欲,民从之速也。

我之所欲唯无欲,而民亦无欲而自朴也。

此四者崇本以息末也。

”[4](p149-153)王弼将“以道治国”与“以正(政)治国”对举,一为“崇本以息末”,一为“立辟以攻末”。

他重点分析了“立辟以攻末”的效果:“民强”“立正”“多忌讳”“利器”,是为“舍本以治末”,但这样的结果却致使“巧伪生,邪事起”“奇兵用”“民弥贫”“国愈昏弱”;这就从反面说明“崇本以息末”的必要性。

接下来,王弼借“其政闷闷”“其民淳淳”与“其政察察”“其民缺缺”的对照,阐释了“无形、无名、无事、无政可举”之“以无为本”的重要意义。

总之,“崇本息末”即以无为本,弃绝人为,导民反朴,实现民化国平。

王弼通过阐释老子“崇本息末”的主张,实施了对现实中名教异化的正面批判。

他说:“功不可取,常处其母也。

”[4](p75)又说:“任名以号物,则失治之母也。

”[4](p82)“取功”是舍母而居守子;“任名”是事物脱离道的规定性后出现的、失去自然本性的非“常”态,即异化状态。

在王弼看来,这两种状态,都是居于有为之态、身先之地、求仁义礼敬之功的舍本逐末,极大地偏离了道本体。

在《论语释疑》中,王弼讨论了“名”的由来,从正反两面强调其非自然的人为属性:“夫名所名者,生于善有所章而惠有所存,善恶相倾,而名分形焉。

若夫大爱无私,恶将安在?至美无偏,名将何生?故则天成化,道同自然,不私其子而君其臣,凶者自罚,善者自功。

功成而不立其誉,罚加而不立其刑。

百姓日用而不知所以然,夫又何可名也。

”[4](p626)
王弼以当时的思想界为例,列举了“有”之“妄作”的情形:“致同途异,至合趣乖,而学者惑其所致,迷其所趣。

观其齐同,则谓之法;睹其定真,则
谓之名;察其纯爱,则谓之儒;鉴其俭啬,则谓之墨;见其不系,则谓之杂。

随其所鉴而正名焉,顺其所好而执意焉。

故使有纷纭愦错之论,殊趣辨析之争,盖由斯矣。

”[4](p196)他指出,个体身心若始终居留于“有”的世界,舍本逐末、拘囿于一己之见,必将导致一个各说自话、乱象纷呈、缺少统一性的世界,也无法获得身心的自由安宁。

以无为本、崇本息末,则是去伪存真的必经之途:“圣人云,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

”[4](p150)
“以无为本,崇本息末”否定了“有”割裂于“无”的存在,剥夺了一切事物叛离道本体任意妄作的权利。

“以无为本”伴随具体存在且时时牵系非经验的本体,引导人对自身与现实世界的反思、对本体与自然素朴的认识,最终朝向道之“真”与“全”。

四、以无为用,崇本举末
“道”无形无名、生生不息,在这个大化流行、玄妙幽微的运动过程中,酝酿着万物的依据;一旦取得了它的全部依据即“得德”,事物犹如种子萌发,必然始出,且获得其向上生展至“极致”的力量。

“息末”是王弼思想的消极面,“举末”则是王弼思想的积极面。

“举末”的过程即道之在世,是道根据具体事物之“德”,在“有”的层面呈现自身的运动。

发展至极后,“有”必然复归于“无”,这是物之功成的标志,也是道体用一如运动周期性的完成。

“德”是老子思想中与“道”并举的重要范畴,也是王弼思想中的重要范畴,在注《老子》三十八章时,王弼集中论述了“德”的有关思想:“德者,得也。

常得而无丧,利而无害,故以德为名焉。

何以得德?由乎道也。

何以尽德?以无为用。

”这段简短的话有三层意思:第一,“德”处道中,“得德”是指具体事物在“道”的生化过程中动态地取得自身生、成的根据,这个过程离不开“道”;第二,“尽德”是根据事物在道中所得,始出、成全事物,这个过程离不开“以无为用”;第三,事物如果能将“得”作为常态,则有利无害而得长久,这也是所谓“玄德”(即“道”)自身的特征。

根据“德”与“道”的分化关系,以及“德”之于“道”的背离程度,王弼将“德”区分为三个类型。

一是道之德,即“玄德”。

关于“玄德”,王弼有多处表述:“凡言玄德,皆有德而不知其主,出乎幽冥。

”[4](p24)“能知稽式,是谓玄德,玄德深矣远矣,反其真也。

”[4](p168)“以无形始物,不系成物,万物以始以成,而不知其所以然。

”[4](p52)可见,“玄德”乃“道”之德。

《老子》二十一章说,“孔德之容,唯道是从。

”正因“玄德”是至高无上之大德,故而以空为德、动作从道,随道而行、以空为德、无形不系,这样的玄德所对应的,只能是大象、大音、大方、大器。

二是天地圣人之德“上德”。

“上德”虽大,但次于玄德:“地守其形,德不能过其载;天慊其象,德不能过其覆。

”[4](p11)天地均不能及之德,才是玄德。

天虽精象,地虽形魄,圣人虽善治万物,但都必须法则“道”之“无”“虚”,否则便不能全其宁、保其精。

故而,“上德”以无为心、以虚为主。

圣人之德与天地合,“乃能包之如天之道”;养成圣人之德需无身、无私:“自然,然后乃能与天地合德。

”[4](p186)“与天合德,体道大通,则乃至于穷极虚无也。

”[4](p37)为了进一步说明圣人之德,老子以“冬涉川”“中央主”为喻,强调上德之人,其端兆不可观、意趣不可见:“冬之涉川,予然若欲度,若不欲度”“四邻合攻中央之主,犹然不知所趣向”。

[4](p33)又说“含德之厚,比于赤子”,王弼说:“赤子无求无欲,……不犯于物,故无物以损其全也。

”[4](145)指出天地圣人之“上德”能够保“全”,不会因外物而失德。

三是圣人以下之德,即“下德”:“凡不能无为而为之者,皆下德也。

”[4](p93)“鱼相忘于江湖之道,则相濡之德生也。

”[4](p43)人之量“各有其身,不得相均”,因而“下德”又可细分为仁、义、礼、节四个层次。

常人非圣贤,“下德”所关涉的领域,正是人类社会的政治伦理部分。

《老子》第二十五章说:“有物混成,先天地生。

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

吾不知其名,故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

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

”这是老子对“道”的“周行而不殆”运动的描述,“大”即事物畜德的饱满状态,“逝”即事物据德而始出,“远”为事物依德生展,“反”是事物尽德而返。

老子思想中道的这种运动,被王弼解释为一种生生不息、包覆全体、无所不至的循环:“返化终始,不失其常”“周行无所不至而不危殆,能生全大形也”“周行无所不穷极,不偏于一逝”“不随于所适,其体独立”。

[4](p64)在王弼的思想中,万“有”是随着道的运动而逐渐生展的,这是事
物完成自身的自然过程。

在这个过程中,德的展现需要具体事物依据本身的自然之性而行、止,最终回归于道本体。

这个过程也是万物均应朝向的理想状态。

德在这个时间序列中先后经历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畜德”。

“物生而后畜,畜而后形,形而后成。

何由而生?道也;何得而畜?德也……德者,物之所得也。

”[4](p137)“含德之厚者。

”[4](p145)从这些表述来看,德的蓄积可以理解为道之于具体事物的授予过程,“自然之性”是由事物本身蓄积之“德”决定的。

如果具体事物拉长积累时期,“固其根,而后营其末”“重积德不欲营速”,就能“图其根,然后营末,乃得其终”。

正所谓厚积薄发。

畜德须“知作”。

王弼认为,“作”是道的自然本性,也即道顺自然之“不为而为”。

“不作”则万物不存,道亦不存。

生生不息、大化流行,这是道作为整体状态之作;道赋予万物“自相治理”“动作生长”的必然本性,这是道作为分化状态的“物性”之作。

《周易·解》注云:“天地否结,则雷雨不作;交通感散,雷雨乃作也。

雷雨之作,则险厄者亨,否结者散,故百果草木皆甲坼也。

”[4](p415)云行雨施,动物之卵、植物之蕾,皆欣欣向荣、生长放苞,这就是自然所呈现出来的道之作。

事物之作,“固其根,而后营其末,故不拔也”。

[4](p143)《老子》说:“道生之,德畜之,长之、育之、亭之、毒之、养之、覆之。

”王弼注曰:“亭谓品其形,毒谓成其质,各得其庇荫,不伤其体矣。

”[4](p137)上德之世,圣人“无以为”,但并非什么也不做,只是“万物作焉而不为施”。

圣智乃“至察探幽之术”,但非以去蔽,而在“光而不耀”,以“明物之性,因之而已,故虽不为,而使之成矣”。

[4](p126)“不自见其所知,以耀光行威也”,[4](p180)不是通过惩罚或赞扬,而是放出光明,让事物处于澄明之境,抱朴、见质素、寡私欲,以自成其性。

圣人导引万物体察并因顺自性,“虽不为,而使之成矣”。

第二阶段是“尽德”。

“尽德”是事物自然生成过程中的可经验一环。

尽德须“知止”。

万物发展的根据在道本体之中,具体事物按其自然本性在“有”中存在一个极致状态,“物尽其极”是对自然之性的彰显,但到达这一状态则须“止”。

《老子》强调“慎终如始,则无败事”,王弼释为“当以慎终除微,慎微除乱”;[4](p166)又说:“益之为用,施未足也;满而溢之,害
之道也。

故凡之道,与时偕行也。

”[4](p428)不知止则为“妄作”:“过此以往,将争锥刀之末,故曰‘名亦既有,夫亦将知止’也。

遂任名以号物,则失治之母也。

故曰‘知止所以不殆’也。

”[4](p82)王弼对照了处于功成状态的三种类型:一是“持而盈之”者,功成而犹图保持在“满”的状态,这是圣人以下之人取法;二是“其已者”,乃天地之道、圣人之道,取法“功遂身退”,四时更运,功成则移;三是“无德无功者”,以空为德,因而随道而行。

王弼指出,“持而盈之”则势必倾危,一意孤行“既揣末令尖,又锐之令利”,其结果“势必摧衂”,不可长保。

[4](p21)
王弼以孔子所言“六蔽”解不知止之“过”,又以不知止为“愚”“鲁”、“僻”“喭”:“愚,好仁过也。

鲁,质胜文也。

僻,饰过差也。

喭,刚猛也。

”[4](p628)王弼指出,“物失所载,未足守也”,万物是道的呈现,失去自然本性肆意妄作则为“不德”。

如果不能做到不偏不彰,则不能包通万物,以致“邪入乎分、物离其分”,沦为下德。

下德“有以为”,不能以无为居事、不言为教,于是立善行施,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

有为的种种观念扰乱了万物之制度名分、等级贵贱,导致“任名以号物,则失治之母也”。

诱发了人的利害是非之心之后,“尚、竞、争”随之而生,便失去了道的自然之和。

第三阶段是“全德”。

王弼指出:“智为天下之先者必后也。

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也。

溪不求物,而物自归之。

婴儿不用智,而合自然之智……此三者,言常反终,后乃德全其所处也。

”[4](p74-75)全德是事物“畜德”始出时的本然状态,也是事物“尽德”的实然状态,以及功成而返时的应然状态。

全德须“知反”。

在生成的过程中,受外界影响,事物可能离开甚至背弃其本性,老子为此定下一个“反”的原则,这个原则也为王弼所继承。

在王弼这里,“反”首先是指万物运动状态之归终:“有起于虚,动起于静,故万物虽并动作,卒复归于虚静,是物之极笃也。

”[4](p36)“反”是事物生成过程的终点,也即“道之复”。

其次,“反”也是道成其为大、全、久的方法:“反者道之动”,“物极必反”。

“反”既能保障事物在生展的过程中,时时反顾自身“极笃”状态时的本性而不失真,又能保障事物在生展至“极致”时“知止”并回到“道”的混成里,融入道生生不息的运行中。

“崇本息末”和“崇本举末”是一个“破”与“立”相统一的动态过程:“崇本息末”消解了一个现实中由欲望、武力、野心、专制建构起来的异化世界,“崇本举末”则承诺了生长、托举出一个合乎自然的、多样化的、和谐共存的“大道之境”。

五、“大道之境”的理想境界
正始玄学家对“以无为本”的倡导,将汉代象数之学对掌控全部之“有”的盲目乐观推倒,也穿越了汉初黄老道家对政治伦理的热情,回溯与恢复了先秦道家对“性”与“天道”的探究,激发与促进了对“情”与“人道”的反思。

“以无为本”,一方面分离出一个非本体的经验世界,另一方面构想了一个合理的“应然”世界,直接导向对现实社会的批判、对理想社会的探求,也突显了玄学作为天人之学对现实政治与人生原则的终极选择。

“以无为本”要求万物止息躁欲,保持虚静。

“虚静”是一种可容纳他者的实在状态,也是一种可悦纳万物的情感状态。

“虚”的根据在“无”,“无欲”“无为”“任自然”,则能体悟到道之玄妙:“常无欲空虚,可以观其始物之妙。

”[4](p1)王弼说:“橐钥之中空洞,无情无为,故虚而不得穷屈,动而不可竭尽也。

天地之中,荡然任自然,故不可得而穷,犹若橐钥也。

”[4](p14)“静”是“虚”的结果,“虚静”则“归根”“复命”,得道之常,与天合德,体道大通:“致虚,物之极笃;守静,物之真正也……以虚静观其反复。

凡有起于虚,动起于静,故万物虽并动作,卒复归于虚静,是物之极笃也。

”[4](p35-36)
王弼以“清静”与“躁欲”相对,他认为老子言“清静为天下正”,在于“静则全物之真,躁则犯物之性。

”[4](p123)又说,“浊以静,物则得清”,[4](p34)“清”即如其本性,既无附加枝蔓,也无不足,即“物之真正”。

又说:“清静无为谓之居,谦后不盈谓之生。

离其清静,行其躁欲,弃其谦后,任其威权,则物扰而民僻,威不能复制民。

民不能堪其威,则上下大溃矣,天诛将至。

”[4](p179)清静无为,则事物如其本性自然呈现。

因此,治国理家,需尊重、遵循人“爱静”的自然本性,“为”则将致“物扰而民僻”,终至“大溃”“天诛”。

“静而不求,物自归之”,因为“以其静故能为下”,“唯修卑下,然后乃各得其所欲”,小国修下得自全,大国修下则天下归之,大者宜为下。

[4](p160)故而“守静不衰”。

物之“虚静”由“复”实现。

在《老子》第三十八章注中,王弼引入《周易》“复”卦说:“天地虽广,以无为心;圣王虽大,以虚为主。

故曰以复而视,则天地之心见;至日而思之,则先王之至观也。

”[4](p93)“至日”是阴、阳之复,阴或者阳由动至静、由行到止、由行事到无事,处于“寂然大静”的状态。

王弼注《周易》“复”卦彖辞时强调,天地虽大,富有万物,雷动风行,运化万物,但最终还是要息动至静归于道之静态。

万物是道的显性持存,生长与回归皆是其自然本性;杜绝人主观之为,则“天地之心”这一道之“本性”也可从万物之“物性”中闪现。

“虚静”也是王弼所采用的观物方法,所谓“以虚静观其反复”,“观其所始”“观其所终”。

只有保持虚静的心境,才能体察到万物动作与归止的生、化过程,体悟到大道生生不息的永恒运行,体知到这个生机勃发的和谐世界。

“无”这样一个抽象的范畴,凸显了一个现象与经验之外的超越性的存在;这个不可被感知、被认识,却可以被思维、被想象的对象,启示人们将其作为起点,去思考其他新的存在样态,去发现更为合理的人类社会。

王弼的理想,是参照自然秩序,建立个体自由、整体和谐的社会体系。

《老子指略》说:“四象形而物无所主为,则大象畅矣;五音声而心无所适焉,则大音至矣。

”[4](p195)在王弼看来,“物无所主”“心无所适”是为政者统治的理想状态,这种理想状态,才能真正让万有自然生成,最后到达“大象畅”“大音至”的境界,实现“天下往”“风俗移”的政治理想。

关于事物生成的具体过程,王弼在注“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时说:“物生而后畜,畜而后形,形而后成。

何由而生?道也。

何得而畜?德也。

何因而形?物也。

何使而成?势也。

唯因也,故能无物而不形;唯势也,故能无物而不成。

凡物之所以生,功之所以成,皆有所由。

有所由焉,则莫不由乎道也。

故推而极之,亦至道也。

随其所因,故各有称焉。

”[4](p137)
在这里,王弼表述了他所理解的物之生成过程中“生”“畜”“形”“成”的四个环节:“物”由“道”生后、得“形”前,还需要一个与“无本体”密切关联着的“德畜”的过程;在以具体之“物”的面貌呈现后,还需要一个与“万有”密切相连的“势”的作用,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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