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人的比喻，就像一颗子弹，总能轻松命中目标

聪明人的比喻，就像一颗子弹，总能轻松命中目标

文/读写菌图/Peony Yip

【一】

在阅读中，我常常被一些精妙的比喻句击中。

有段时间，我读了一些关于唐诗宋词的“翻译”，就是把那些精美隽永的唐诗宋词译作白话，方便孩子理解。可是，唐诗宋词，似乎是不能翻译的，读白话版的唐诗宋词，韵味全无。

我就想找一句话，把自己的这种感受表达出来，可是，搜肠刮肚，也没找到合适的表达方式，直到读了蒋勋的这个比喻：

唐诗将汉语的美推向了另一种境界，它的画面感给了读者充分的留白。这种意境，不需要翻译成现代汉语。如果硬要解释的话就相当于用白开水去稀释一杯酒，反而失去了这杯酒的醇香。（大意）这个比喻就像一颗子弹，瞬间击中了我。读唐诗那妙不可言的情趣，读“白话版唐诗”那寡淡无味的感受，一下子变成了味觉。还有比这个比喻更适合传达这种感觉的吗？

【二】

恰切的比喻是一颗准确命中目标的子弹。王蒙先生说“妙喻如舟”，它能载你到想象得出却表达不出的彼岸去，对，是话语的彼岸，是思想的彼岸。

如果说文学作品是精美的艺术品，那么，其中的比喻，就是这艺术品上点缀的宝石，其光彩让这艺术品更加璀璨夺目。

“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是白居易的比喻；“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是秦观的比喻；“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这是贺铸的比喻。

比喻，真是聪明人的游戏，聪明人不屑于常规的叙述，而是用一个精巧的比喻，达到“初见惊异，细思却有无理而妙”的效果。

【三】

张爱玲的笔下，就有许多值得做个性签名的比喻。她常将常人意想不到的事物放在一起，本体和喻体看似不相干，却能引发令读者颇

感意外却又觉得确实如此的共鸣。

比如她谈生命：

•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

•生命有它的图案，我们惟有临摹。

•人生就像一场舞会，教会你最初舞步的人却未必能陪你走到散场。

比如她谈爱情：

•守一颗心，别像守一只猫。它冷了，来偎依你；它饿了，来叫你；它痒了，来摩你；它厌了，便偷偷地走掉。守一颗心，多么希望像守一只狗，不是你守它，而是它守你！

•爱情犹如一场奢华的盛宴，每每盛装出席，结果却总是满杯狼藉。而下一次盛宴到来，却依然又要盛装出席。

•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窗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比喻她描写人物：

•郑先生是个遗少，因为不承认民国，自从民国纪元起他就没长过岁数。虽然也知道醇酒妇人和鸦片，心还是孩子的心。他是酒精缸里泡着的孩尸。

•她是绣在屏风上的鸟——悒郁的紫色缎子屏风上，织金云朵里的一只白鸟。年深月久了，羽毛暗了，霉了，给虫蛀了，死也还死在屏风上。

张爱玲曾说，还没有何种感觉和意态形致，是她说不能描写的。读了这些比喻句，你就觉得她没有夸张。

【四】

最近读清华大学刘瑜的《送你一颗子弹》，其中也是妙语连珠，我竟然摘抄了5页（见下图）。如果把刘瑜的文章比作“芹菜炒肉”，那么，我就是替大家把其中的肉丝挑了出来。——你看，我的比喻是多么拙劣！

1.渊博的人是多么神奇啊。他们的大脑像蜘蛛网，粘住所有知识

的小昆虫。而我的大脑像一块西瓜皮，所有的知识一脚踩上，就滑得无影无踪。

2.查尔斯河边跟我在纽约时家门口的河边公园有点像。绿草如茵，美男美女跑步锻炼身体，风景非常地明信片。

3.两个礼拜前买的植物，放在白色的瓷碗里，每天只浇些水，它就乖乖地长着，今天竟然轻手轻脚地开出了花来。这么安静的成长，仿佛只是在那里打着盹，每一朵花都是一个哈欠而已。哪像我们人类，每一天都活得虚张声势，每一天早上醒来，都要把活不活下去，重新变成一个问题。

4.幸福其实往往比我们所想象的要简单很多，问题在于如果我们不把所有复杂的不幸都给探索经历一边，不把所有该摔的跤都摔一遍，不把所有的山都给爬一遍，我们就没法相信其实山脚下的那块巴掌大的树荫下就有幸福。

5.真正的人文教育，是引领一群孩童，突破由事务主义引起的短视，来到星空之下，政治、经济、文化、历史、数学、物理、生物、心理，像星星一样在深蓝的天空中闪耀，大人们手把手地告诉儿童，那个星叫什么星，它离我们有多远，它有为什么在那里。

【五】

说到比喻，是不是也一定会想到钱钟书？但钱老的比喻，有时候太深刻，我要拐几个弯才能明白，一不小心就会撞墙。所以除了他那句最经典的“围城”比喻之外，我不敢随便摘抄。

我更喜欢的是那些喻体很熟悉，但读后却有新奇感受的句子。有时候偶然读到这样的比喻，我就感觉那不是作家写出来的，而是那比喻找上门来的。就像雪莱所说：“不是诗人用语言来表现自己，而是语言通过诗人来表达。”

记得有一篇学生作文，描写树梢的弯月：

那挂在树梢的弯月，就像刚剪下的一片指甲，被风吹得摇摇摆摆。

这么多年过了，当我抬头看到一弯钩月的时候，我还能想起那位同学的指甲。这个比喻并不美，却也一样让我记了这么长时间。

幸亏，中秋节挂在天上的，是一轮圆月……

哦，中秋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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菌子曰

——都说第一个把姑娘比作鲜花的是天才，第二个就是蠢材，其实也不见得，好比喻反复用，就像每次我喝羊汤都加点辣椒油一样，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新奇的比喻更能吸睛，古人便讲究个“远引曲喻”。

——如果不用比喻，把话说得也很明白，这应该算是水平更高吧？《礼记》上说“罕譬而喻”，就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