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震

，其实是杀猪匠老姚的绰号。

他嗓门大，说话声音像炸弹，大伙儿就封他这一绰号。

有绰号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儿，村子里有头有脸的人都有绰号，像“小手”、“三爷”等等。

杀猪白刀进红刀出，一刀毙命，是远近闻名的技术高手。

农家人年前的喜庆，莫过于宰羊杀猪。

倘若真是白刀进白刀出，那就犯着大忌讳，主人自认倒霉，杀猪匠也别想落下杀猪钱。

人高马大，脸大手也大，一手按猪头一手持刀，干净利索，一会儿功夫，白条猪肉排进箩筐。

大人说，杀猪匠身上有杀气。

平时路过人家猪圈，猪儿看见都浑身罗嗦。

小孩要是看见，也躲得远远的。

有一天，我们几个小孩正在玩跳田游戏。

突然飘来一声咳嗽，几个人连忙回头，的大脸盘笑咪咪地戳了过来。

我们吓得浑身发抖，像是被戳中穴道，钉在地上。

晃着笑，走到德和的跟前，俯身摸着他的小脑袋，问，你妈呢？德和涨红脸，大概喉咙里哽着石子，吐不出来声音。

笑嘻嘻地蹲下身子，将手伸进德和的开裆裤，手指搓着他的小鸡儿。

他又笑嘻嘻地捡起一根稻草，将稻草扎在德和肿胀的小鸡上。

德和突然哇哇大哭，拔腿就跑。

我们想都没想，跟着德和身后飞了起来，都像长了翅膀似的。

德和闪进家里。

他娘正在洗碗，回头瞅见大哭的德和，低身解开稻草。

这是谁弄的啊？！我们异口同声。

我们的答声像红油漆似的，他娘的脸染成通红。

千刀万剐的死！他娘眼睛闪亮，恨恨地嘀咕骂。

没有媳妇，三十多岁还是一条光棍。

生产队的社员天天饿肚子，没劲干活。

小手队长不愿意继续担任这窝囊的队长，死皮赖脸地缠着大队文书闹辞职。

那天晚上，生产队会计三爷家召开生产队社员会，大队文书志学亲临会议现场主持。

民主选举生产队长，竟然高票当选。

身子一歪，突然从木櫈上滑下来，摔在地上扑通响。

地上响起一声雷，旋起一屋子灰扑扑的声音，你们开啥玩笑，我大字不识怎么当队长？志学文书咧着大嘴笑，他扶起说，党相信你，群众相信你，你怎么不能当队长？志学一边说，一边帮忙拍身上的灰。

连忙躲闪，扭动的腰肢，像是扭秧歌。

队长新上任，有板有眼像回事儿。

他坚持每天半夜四点就起床，挨家挨户叫门上山下田。

时间久了，很多人满脸阴沉，像是哑巴吃了黄连，也不敢对说什么。

而河里洗衣的娘们可不卖的账。

有次从河边路过，王老三的媳妇叫住说，老娘半夜三更想图个快活，你干啥天天像催命似的叫我男人呢？铁青那张杀猪脸，也不吱声。

身后的哈哈笑，使劲顺着河水淌。

开山种玉米，开荒筑水田。

半饿半饱辛苦大半年，生产队的大锅里米饭多了，仓库里的粮食满了。

第二年夏天，娶了一个外村的寡妇。

这下乐得，声音不像炸弹，像大炮。

过年杀猪，平时又是队长，的笑整天挂在脸上。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风言风语，还是从很多家土墙缝里漏了出来。

有人说和二憨的媳妇好上了。

有人说家里私藏生产队的公粮。

大伙儿都晓得，二憨的媳妇奶子大，走起路来一颤一颤地，好多男人看着就流口水。

有人说大队文书见到这女人，眼里也滋滋地冒火焰。

那天，走进生产队队房，三爷就轻轻告诉他，说今天下午公社要来生产队查账。

听后不说话，转身就跑，好像是见不得人的大姑娘。

三爷越想越不对头，急忙赶到家。

去了南湾！三爷丢下惊诧的媳妇，又急忙追撵。

南湾的田头，将一根绳子甩向大树枝上，样子像上吊。

三爷顾不得上气不接下气，飞身扑了过去。

他紧紧抱住，两人在地上打滚，像孩子似的。

抹了一下铁青的脸，抹去泪水说，三爷，我大字一个不识，别人要把我冤枉死哦。

三爷气喘吁吁地骂，你这个死，我是会计，就是有事也轮不到你，何况是别人瞎造谣。

我的话没完你就跑，公社查账是准备责任田下放，要集体分包到户，这是党的新政策。

没过多久，大队文书再次来到生产队，又在三爷家主持生产队社员会。

志学文书首先宣
布解除队长职务，还是由小手担任，又说三爷年纪大了，不适合再为生产队操劳，宣布生产队会计的职务由二憨接任。

大伙儿面面相觑，都没吱声。

而三爷和手拉手，两张褶子脸挂满笑。

很多年后，得了一种怪病，前脖和后颈各长一种疔疮，疮口布满小孔，孔里冒黄水，各大医院求诊不得治。

病情很严重，最后疮口腐烂成大孔而毙命，享年五十八岁。

前年回家探亲，村子老人向我描述死状，说前项和后颈疮口烂成大孔，像是一刀刺穿。

他们笑说是杀猪匠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