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成长·孤独——艾丽丝·门罗作品《亲爱的生活》中的空间叙事

作者简介：刘家妠，硕士研究生，讲师。

研究方向：外国文学、文
学理论、翻译学。

在《现代文学中的空间形式》中，他明确提出了“空间形式”这一概念。

“从空间形式的创造和接受两个方面为现代小说理论提供了一个新的范型。

”随着研究的进一步深入，亨利·列斐伏尔在《空间的生产》中提出了“社会空间”的概念。

“空间里弥漫着社会关系；它不仅被社会关系支持，也生产社会关系和被社会关系所生产。

”空间不仅和物质维度有一定的关系，也关系到人的精神维度。

陆扬在爱德华·索亚的《第三空间》译者序中说道：“空间既被视为具体的物质形式，可以被标示，被分析，被解释，同时又是精神的建构，是关于空间及其生活意义表征的观念形态。

”布里尔·佐伦在《走向叙事空间理论》（1984）一文中，更是建构了极具实用价值和理论高度的空间理论模型，并且提出了叙事中空间再现的三个层次：地质的空间、时空体的空间和文本的空间。

本文将以亨利·列斐伏尔、约瑟夫·弗兰克、加布里尔·佐伦以及爱德华·索亚等人的空间理论为依托，从物理空间、社会空间和心理空间探析艾丽丝·门罗的封笔之作《亲爱的生活》中的空间构建，通过将作品中的物理空间、社会空间分别与心理空间相结合的分析方式，从新的视角诠释门罗小说中空间的构建，解析反复出现的空间意象背后的含义，并探析门罗对女性、对生活要说的“最初、最后，也是最亲密的话”。

2物理空间和心理空间的构建
心理空间在一定程度上受到物理空间的影响，所以通过物理空间的变换和移动，人物的心理空间也可能随之发生变化。

物理空间是爱德华·索亚所认为的“第一空间”，也是列斐伏尔所认为的可以感知到的、物质的空间。

而心理现象“也同产生物理空间的自然现象相似，是一种空间的事件，因此人的心理世界也可以认为是若干领域或空间所组成的……这些领域就是人们的心理生活空间”。

门罗作品中经常出现的主题是人们的成长和失去，有的时候成长伴随着失去，有的时候也从失去中获得成长。

在《亲爱的生活》中，故事的发生和情节的推进总是伴随着物理空间的转换，艾丽丝·门罗在作品中将故乡与异地并置，利用人物旅行、搬家、回归等方式让人物在不同的物理空间之中进行转换，通过用物理空间影响心理空间的独特叙事手法，反映出人物的心理的成长和失去，最终完成心理空间的构建。

艾丽丝·门罗将人物的心理成长融入物理空间的转换之中，在物理空间的变化中完成人物心理空间的构建。

《亲爱的生活》中第一篇《漂流到日本》中的女主人公格丽塔带着女儿从自己居住的地方前往异地多伦多，
在火车上回忆了自己曾经的精神出轨，还在火车上偷偷
地与一位相识不久的男子发生了关系。

而就在短暂的肉
体出轨发生之时，她的女儿却失踪不见了。

虽然最终找回了女儿，但是格丽塔在愧疚和恐惧之
下意识到了自己的罪恶。

火车之旅构建了一个移动的空
间，在家—火车—异地三个空间转换的过程之中，主人
公完成了自己的内心的忏悔和成长。

这部短篇小说集中
也有以男人的视角展开的叙述。

《火车》中以一个从战场
上回来的男主角的视角讲述了他一路的故事，并穿插着
回忆。

中途从火车上跳下时，他是迷茫的，好像跳进了一
个未知的空间。

他在农场短暂地生活过，在多伦多的医
院进行过短暂的陪护，在“美丽邓迪”做过短暂的大楼
管理员，就好像迷茫地从一个空间跳跃到另一个空间，
最后他决定去到另一个空间——叫作卡普斯卡辛的小镇
找工作。

对比起故事开头他独自跳下火车的迷茫，小说
的最后写道：“凉爽的空气给了他希望。

”在经历了一系
列的空间转换之后，男主人公的心理空间也发生了变化。

在《亲爱的生活》中，失去的主题和离开某个空间
联系紧密，心理空间的失去往往伴随着物理空间的转
换。

比如《离开马弗里》中“擅长失去的行家”利亚；
《砂砾》中在妹妹被淹死之后，主角和妈妈搬走，砂砾坑
也被填平；《亚孟森》中也是如此，海德·薇薇安从多伦
多到达了亚孟森一个疗养院给生病的孩子们当老师，在
此期间爱上了福克斯医生并与他订婚，但是在两人去亨
茨维尔登记结婚的时候，福克斯突然后悔并将海德送上
了开回多伦多的火车。

在多伦多和亚孟森两个空间的转
换之间，海德失去了爱情。

在《亲爱的生活》中，门罗用物理空间的转换来影
响人物心理空间，这种独特的空间叙事方式在一定程度
上完成了人物心理空间的构建。

这一系列的短篇小说围
绕着成长和失去展开，成长和失去原本就是不可分割的
一体。

在成长的过程中，人们有所得也必然有所失，没
有成长和失去，人物的心理空间不可能得到完善。

人们在家或者故乡这个空间长大，因为升学、工
作、结婚等各种原因去到另一个空间，这本身就是一种
心灵上的成长，而从上一个空间到达下一个空间这个行
为本身，又注定了离上一个空间远去。

艾丽丝·门罗在
作品中透过物理空间和人物心理空间的构建讲述了平淡
无奇的生活中透露出来的人生真谛。

3社会空间和心理空间的构建
列斐伏尔认为，每个社会都必须生产出自己的空
间，否则就不能存在，就是一种“奇怪的存在”，是“不
能脱离意识形态的现象”，甚至不久这个社会就会消失。

收稿日期：2019-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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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空间是由人类活动生产出来的，所以也会生产出一定的社会关系。

在《亲爱的生活》中，社会空间往往将主人公阻隔在外，构建起一道无形的屏障，让主人公在融入未果之后独自品尝孤独，或者让人物游离于社会空间之外，保持心理空间的独立。

而这种疏离的孤独感和独立性对于人物的心理空间的构建都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在《漂流到日本》中，在举行作家聚会的场所，格丽塔就被这个无形的社会空间的屏障阻隔在外。

因为没有熟识的人，也没有人和她交流，所以她尝试着主动融入，却最终还是被人冷落了。

被这个社会空间阻隔在外的格丽塔并没有过于伤心，她“只是继续随意走动，明白自己有些迷茫，却又感觉室内有一种轻狂放任的氛围，交不到朋友也没关系，她可以四处走走，自己下评论”。

之后，作为局外人的她观察这些和其他人相谈甚欢的人们，发现他们“没有一个人是安全的”，都提心吊胆、担惊受怕，怕自己的重要性被质疑，于是她不再渴望“随便什么人能像扔给狗一根啃过的骨头一样扔给她一个交谈的机会”。

被这个小聚会上的社会空间拒之门外之后，格丽塔的内心却更加清醒了。

被排除在外的孤独感带给人们的是一种名为清醒的馈赠。

因为被社会空间排除在外而获得的孤独和清醒，对人物的心理空间起着至关重要的建构作用。

门罗作品中经常出现的小镇意象和《漂流到日本》中的聚会一样，也是一个社会空间。

小镇看似包容，实则在暗暗排斥和这个社会空间本身不一样的人。

在门罗笔下的女主人公的身上，既有着普通人的安于现状，又在一些地方表现出不同于小镇这个社会空间的异质特征。

比如《离开马弗里》中和人私奔的利亚，《骄傲》中曾经富有的奥奈达，《科莉》中大胆到有些鲁莽的科莉，《眼睛》中一个人去跳舞的萨迪，还有《声音》中门罗描写的自己记忆中的母亲。

这些人生活在小镇这个社会空间中，大多数时候都能融入其中，但是身上又有一些与众不同之处，使得她们和门罗的母亲一样，希望自己能够有所不同，但是又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希望事情会有所不同”。

因此，她们能够在小镇这个社会空间生存，同时能做到不完全地融入进去。

以上女性的性格特征都表现出了比较强的独立性，这种独立性让她们能够选择不完全地融入小镇这个社会空间。

这代表着她们与众不同的个性，也构建出了人物独立的心理空间。

4结语
通过以上的分析，本文从《亲爱的生活》中物理空
间和社会空间方面来探究人物心理空间的构建，展现出了艾丽丝·门罗作品中独特的空间叙事，同时也使门罗作品中的主题得到了深化。

失去、成长和孤独，《亲爱的生活》围绕着这三大主题展开，通过聚会、异乡和小镇等生活中常见的空间为意象，艾丽丝·门罗用自己对生活的真切认识和对女性同胞的关爱，在作品中构建出了物理空间、社会空间和人物的心理空间。

正如门罗在一次访谈中提到的，孤独感一直是她想要向读者传递的一种珍贵的情感。

她说，自己想书写的是孤独的主题，同时也希望通过她的故事告诉女人，你不是一个人，每个人都这样。

在她的作品中，无论是社会空间的屏障，还是主人公自己的选择，实际上都是在保持着这种孤独感。

如失去和成长如影随形的关系一样，从孤独中也可以诞生出清醒的认识和独立的人格。

《亲爱的生活》中最后4篇小故事并不是完全虚构的，而是带有自传的性质，也表达了艾丽丝·门罗最想要对读者说的话。

最后一篇故事与小说集同名，围绕着“家”这个空间展开，门罗回忆了自己的父母和与他们在一起的生活，一直到母亲去世。

门罗回想起母亲去世而自己却没有回去参加葬礼，觉得这是不能被原谅的事，而最终“我们原谅了，我们每次都原谅了”。

在故事最后的叙事中，门罗通过再也回不去的空间——家——讲出了生活的无奈，更讲出了看清生活之后却依旧能够热爱生活的勇气，还有从“我们每次都原谅”中透露出来的与生活的和解。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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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