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语类》卷三十一论语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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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语类》卷三十一论语十三
◎雍也篇二
△子华使於齐章
子升问:"冉子请粟,圣人不与之辨,而与之益之。
"曰:"圣人宽洪,'可以予,可以无予',予之亦无害,但不使伤惠耳。
"〔木之〕"冉子与之粟五秉",圣人亦不大段责他。
而原思辞禄,又谓:"与尔邻里乡党",看来圣人与处却宽。
〔恪〕
"张子曰:'於斯二者,可见圣人之用财。
'虽是小处,也莫不恰好,便是'一以贯之'处。
"〔夔孙〕义刚录云:"圣人於小处也区处得恁地尽,便是一以贯之处。
圣人做事著地头。
"
"范氏曰:'夫子之道,循理而已,故"周急,不继富",以为天下之通义,使人可继也。
'游氏曰:'"饩廪称事",所以食功也。
今原思为之宰,而辞禄不受,则食功之义废矣。
盖义所当得,则虽万锺不害其为廉。
借使有馀,犹可以及邻里乡党。
'盖邻里乡党有相周之义。
尹氏曰:'"赤之適齐也,乘肥马,衣轻裘",而冉求乃资之。
"与之釜"者,所以示不当与也。
求不达其意,而请益,与之五秉,故夫子非之。
'又曰:'原思之辞常禄,使其苟有馀,则分诸邻里乡党者,凡取予一適於义而已。
'第四章凡七说,今从范氏游氏尹氏之说。
伊川谓:'师使弟子,不当有所请。
'其说虽正,然恐非本意。
据冉求乃为其母请,其意欲资之也。
使冉求为子华请,则犹可责之以弟子之礼;若为其母请,则止欲附益之,故责之以继富。
恐或外生一意,非夫子责冉求之意。
范氏第二说与杨氏谢氏之说,大率以辞受取舍顺理合义为文,只说大纲。
其间曲折详备,则不如尹氏之深切。
吕氏曰:'富而与人分之,则廉者无辞於富。
'造语未尽,不能无差。
向使不义之富可以分人,廉者所必辞也。
富之可辞与不可辞,在於义不义,而不在於分人与不分人也。
谢氏曰:'"与之釜","与之庾",意其禄秩所当得者。
'此说恐未稳。
使禄秩当得,夫子不待冉子之请而与之。
禄有常数,夫子何心轻重於其间哉!'为其母请粟',观其文势,非禄秩也明矣。
"曰:"为其母请,即为子华请也。
吕氏说,只据原思辞禄而言,非谓不义之富也。
"〔榦〕
子谓仲弓章
问:"子谓仲弓曰:'犁牛之子,骍且角。
'伊川谓多一'曰'字,意以仲弓为犁牛子也。
考之家语,仲弓生於不肖之父。
其说可信否?"曰:"圣人必不肯对人子说人父不善。
"〔谟〕
"犁牛之子",范氏苏氏得之。
〔榦〕
问:"此章前后,作用人不以世类。
南轩以仲弓言'焉知贤才'之故,故孔子教之用人。
此说牵合,然亦似有理脉。
"曰:"横渠言:'大者苟立,虽小未纯,人所不弃也。
'今钦夫此说无他,只是要回互,不欲说仲弓之父不肖耳。
何不虚心平气与他看,古人贤底自贤,不肖底自不肖。
称其贤,可以为法;语其不肖,可以为戒。
"或曰:"恐是因仲弓之父不肖,而微其辞。
"曰:"圣人已是说了,此亦何害。
大抵人被人说恶不妨,但要能改过。
过而能改,则前愆顿释。
昔日是个不好底人,今日有好事自不相干,何必要回互。
然又要除却'曰'字。
此'曰'字,留亦何害。
如'子谓颜渊曰:"吾见其进也。
"'不成是与颜渊说!况此一篇,大率是论他人,不必是与仲弓说也。
只苏氏却说此乃论仲弓之德,非是与仲弓言也。
"〔大雅〕
子曰回也章
问"三月不违仁。
"曰:"仁与心本是一物。
被私欲一隔,心便违仁去,却为二物。
若私欲既无,则心与仁便不相违,合成一物。
心犹镜,仁犹镜之明。
镜本来明,被尘垢一蔽,遂不明。
若尘垢一去,则镜明矣。
颜子三个月之久无尘垢。
其馀人或日一次无尘垢,少间又暗;或月一次无尘垢,二十九日暗,亦不可知。
"〔南升〕
问"三月不违仁"。
曰:"三月,只是言久尔,非谓三月后必违也。
此言颜子能久於仁尔,虽念虑之间间有不善处,却能'知之而未尝复行也'。
"〔去伪〕
问:"'三月不违仁',三月后亦有违否?"曰:"毕竟久亦有间断。
"曰:"这间断亦甚微否?"曰:"是。
如'不贰饼',过便是违仁。
非礼勿视听言动四句,照管不到便是过。
"〔淳〕
问"日月至焉"。
曰:"日至,是一日一次至此;月至,是一月一次至此,言其疏也。
闲时都思量别处。
"又问:"思量事不到不好,然却只
是闲事,如何?"曰:"也不是。
视便要思明,听便思聪。
总思量便要在正理上,如何可及闲事!"〔铢〕
问:"如何是日至月至?"曰:"某旧说,其馀人有一日不违仁,有一月不违仁者。
近思之,一日不违仁,固应有之;若一月不违,似亦难得。
近得一说:有一日一番见得到,有一月一番见得到。
比之一日,犹胜如一月之远。
若颜子方能三月不违,天理纯然,无一毫私伪间杂,夫子所以独称之。
"〔宇〕
义刚说:"'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
'集注云:'仁者,心之德。
'窃推此义,以为天生一人,只有一心。
这腔子里面更无些子其他物事,只有一个浑全底道理,更无些子欠缺,所谓仁也。
"曰:"莫只将浑全底道理说,须看教那仁亲切始得。
"〔义刚〕
"颜子三月不违,只是此心常存,无少间断。
自三月后,却未免有毫发私意间断在。
但颜子才间断便觉,当下便能接续将去。
虽当下便能接续,毕竟是曾间断来。
若无这些子,却便是圣人也。
'日月至焉',看得来却是或一日一至,或一月一至,这亦难说。
今人若能自朝至暮,此心洞然,表里如一,直是无纤毫私意间断,这地位岂易及!惟实曾去下工夫,方自见得。
横渠内外宾主之说极好。
'三月不违',那个是主人,是常在家里坐底,三月后或有一番出去,却便会归来。
'日月至焉',那个是客,是从外面到底。
然亦是彻底曾到一番,却不是仿彿见得个恁地。
或日一到这里,或月一到这里,便又出去。
以月较日,又疏到了。
"
正卿问:"集注'不知其仁也'云:'虽颜子之贤,犹不能不违於三月之后。
'如何?"曰:"不是三月以后一向差去。
但於这道理久后,略断一断,便接续去。
只是有些子差,便接了。
若无些子间断,便全是天理,便是圣人。
所以与圣人一间者,以此。
旧说只做有一月至者,有一日至者,与颜渊三月至者有次第。
看来道理不如此。
颜子地位比诸子煞有优劣,如'赐也闻一以知二,回也闻一以知十',此事争多少!此是十分争七八分。
张子云云,这道理譬如一屋子,是自家为主,朝朝夕夕时时只在里面。
如颜子三月不能不违,只是略暂出去,便又归在里面,是自家常做主。
若日至者,一日一番至,是常在外为客,一日一番暂
入里面来,又便出去。
月至亦是常在外为客,一月一番入里面来,又便出去。
"又云:"'三月不违'者,如人通身都白,只有一点子黑。
'日月至焉'者,如人通身都黑,只有一点白。
"又云:"颜子一身,已自不见其身;日用之间,只见许多道理。
"〔贺孙〕今集注"不知其仁"章无此说。
问:"如今之学者,一日是几遍存省。
当时门人乃或日一至焉,或月一至焉,不应如是疏略。
恐仁是浑然天理,无纤毫私欲处。
今日之学者虽曰存省,亦未到这境界。
他孔门弟子至,便是至境界否?"曰:"今人能存得,亦是这意思。
但触动便不得,被人叫一声便走了。
他当那至时,应事接物都不差。
又不知至时久近如何,那里煞有曲折。
日至者却至得频数,恐不甚久。
月至者或旬日,或一二日,皆不可知。
"又问:"横渠云云,文蔚窃谓'三月不违'者,天理为主,人欲为宾;'日月至焉'者,人欲为主,天理为宾。
学者工夫只得勉勉循循,以克人欲存天理为事。
其成与不成,至与不至,则非我可必矣。
"曰:"是如此。
"〔文蔚〕
问:"伊川言不违是有纤毫私欲,横渠言要知内外宾主之辨。
"曰:"前后说是如此。
"刘仲升云:"与久而不息者,气象迥别。
"大雅云:"久而不息,自是圣人事。
"曰:"'三月不违',是自家已有之物,三月之久,忽被人借去,自家旋即取禘了。
'日月至焉',是本无此物,暂时问人借得来,便被人取去了。
"〔大雅〕
至之问:"横渠言,始学之要,当知'三月不违'止,过此,几非在我者。
"曰:"且以屋喻之:'三月不违'者,心常在内,虽间或有出时,然终是在外不稳便,才出即便入。
盖心安於内,所以为主。
'日月至焉'者,心常在外,虽间或有入时,然终是在内不安,才入即便出。
盖心安於外,所以为宾。
日至者,一日一至此;月至者,一月一至此,自外而至也。
不违者,心常存;日月至者,有时而存。
此无他,知有至未至,意有诚未诚。
知至矣,虽驱使为不善,亦不为。
知未至,虽轧勒使不为,此意终迸出来。
故贵於见得透,则心意勉勉循循,自不能已矣。
'过此几非在我者',犹言'过此以往,未之或知'。
言过此则自家著力不得,待他自长进去。
"又曰:"'三月不违'之'违',犹白中之黑;'日月至焉'之'至',犹黑中之白。
今须且将此一段反覆思量,涣然冰释,怡然理顺,
使自会沦肌浃髓。
夫子谓'君子上达,小人下达',只在这些子。
若拗不转,便下达去了。
"又曰:"此正如'诚意'章相似。
知善之可好而好之极其笃,知不善之可恶而恶之极其深,以至於慊快充足,方始是好处。
"〔道夫〕
问"三月不违仁"。
先生曰:"如何是心?如何是仁?"曰:"心是知觉底,仁是理。
"曰:"耳无有不聪,目无有不明,心无有不仁。
然耳有时不聪,目有时不明,心有时不仁。
"问:"莫是心与理合而为一?"曰:"不是合,心自是仁。
然私欲一动,便不仁了。
所以'仁,人心也'。
学,理会甚么事?只是理会这些子。
"又问:"张子之说,莫是'三月不违'者,是仁常在内,常为主;'日月至焉'者,是仁常在外,常为宾?"曰:"此倒说了。
心常在内,常为主;心常在外,常为客。
如这一间屋,主常在此居,客虽在此,不久著去。
"问:"如此则心不违仁者,是心在仁内?"曰:"不可言心在仁内,略略地是恁地意思。
"又曰:"便是难说。
"问:"'过此几非在我者',如何?"曰:"不用著力,如决江河,水至而舟自浮。
如说学,只说到说处住,以上不用说。
至说处,则自能寻将上去。
不到说处,是不曾时习。
时习,则相将自然说。
"又曰:"人只是一个不肯学。
须是如吃酒,自家不爱吃,硬将酒来吃,相将自然要吃,不待强他。
如吃药:人不爱吃,硬强他吃。
"〔节〕
问:"横渠说内外宾主之辨。
若以颜子为内与主,不成其他门人之所学便都只在外。
"曰:"他身己是都在道外,恰似客一般。
譬之一个屋,圣人便常在屋里坐。
颜子也在屋里,只有时误行出门外,然便觉不是他住处,便回来。
其他却常在外面,有时入来,不是他活处,少间又自出去了。
而今人硬把心制在这里,恰似人在路上做活计,百事都安在外,虽是他自屋舍,时暂入来,见不得他活处,亦自不安,又自走出了。
虽然,也须渐渐把捉,终不成任他如何。
"又曰:"'日月至焉'者,是有一日得一番至,有一月得一番至。
"〔贺孙〕
问"日月至焉"一句。
曰:"看得来,日却是久底,月却是暂时底。
"因说横渠内外宾主之辨,曰:"颜子一似主人,长在家里,三月以后或有出去时节,便会向归。
其馀是宾,或一日一至,或一月一至。
以日较月,月又却疏。
"又曰:"不违者,是在内;至焉者,是在外来。
"又问
"几非在我者"。
曰:"舍三月不违去做工夫,都是在我外,不在我这里了。
"〔谦之〕
问横渠内外宾主之说。
曰:"主是仁,宾却是己身。
不违仁者,己住在此屋子内了。
'日月至焉'者,时暂到此又出去,是乃宾也。
"后数日,又因一学者举此段为问,而曰:"仁,譬如此屋子。
颜子在此里面住,但未免间有出去时。
他人则或入来住得一日,或入来住得一月,不能久处此,此即内外宾主之辨。
'过此几非在我者',谓学者但当勉勉循循做工夫而已,舍是则他无所事也。
"〔必大〕
或问:"横渠'内外宾主之辨'一段云:'仁在内而我为主,仁在外而我为客。
'如何?"曰:"此两句又是后人解横渠之语。
盖'三月不违'底是仁为主,私欲为客。
诸子'日月至焉'者,是私欲为主,仁只为客。
譬如人家主人常在屋中,出外时少,便出去,也不久须归来。
'日月至焉'者,则常常在外做客,暂时入屋来,又出去。
出去之时多,在屋之时少,或一月一番至,或一日一番至,终是不是主人,故常在外。
然那客亦是主人,只是以其多在外,故谓之客。
敬则常在屋中住得,不要出外,久之亦是主人。
既是主人,自是出去时少也。
佛经中贫子宝珠之喻亦当。
"
"'三月不违'者,我为主而常在内也;'日月至焉'者,我为客而常在外也。
仁犹屋,心犹我。
常在屋中则为主,出入不常为主,则客也。
'过此几非在我者',如水涨船行,更无著力处。
"〔铢〕
问横渠内外之说。
曰:"譬如一家有二人,一人常在家,一人常在外。
在家者出外常少;在外者常不在家,间有归家时,只是在外多。
"〔谟〕
"三月不违仁",是在屋底下做得主人多时。
"日月至焉",是有时从外面入来屋子底下。
横渠所谓内外宾主之辨者是也。
又曰:"学者须是识得屋子是我底,始得。
"〔儒用〕
问"内外宾主之辨"。
曰:"'不违仁'者,仁在内而为主,然其未熟,亦有时而出於外。
'日月至焉'者,仁在外而为宾,虽有时入於内,而不能久也。
"〔广〕
"三月不违",主有时而出;"日月至焉",宾有时而入。
人固有终身
为善而自欺者。
不特外面,盖有心中欲为善,而常有一个不肯底意,便是自欺。
〔从周〕
叔器未达"内外宾主之辨"一句。
曰:"'日月至焉'底,便是我被那私欲挨出在外面,是我胜那私欲不得。
"又问"使心意勉勉循循不能已"。
曰:"不能已,是为了又为,为得好后,只管为,如'欲罢不能'相似。
"蔡仲默云:"如'生则恶可已也'之类。
"曰:"是。
"〔义刚〕
问"三月不违仁"。
曰:"仁即是心。
心如镜相似,仁便是个镜之明。
镜从来自明,只为有少间隔,便不明。
颜子之心已纯明了,所谓'三月不违',只缘也曾有间隔处。
"又问:"张子谓'使心意勉勉循循而不能已,过此几非在我者',是如何?"曰:"学者只要勉勉循循而不能已。
才能如此,便后面虽不用大段著力,也自做去。
如推个轮车相似,才推得转了,他便滔滔自去。
所谓'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者,正谓说后不待著力,而自不能已也。
"〔时举〕
张子言"勉勉循循而不能已",须是见得此心自不能已,方有进处。
"过此几非在我",谓过"三月不违",非工夫所能及。
如"末由也已",真是著力不得。
又云:"勉勉循循之说,须是真个到那田地,实知得那滋味,方自不能已,要住不得,自然要去。
'过此,几非在我',言不由我了。
如推车子相似,才著手推动轮子了,自然运转不停。
如人吃物,既得滋味,自然爱吃。
'日月至焉'者,毕竟也是曾到来,但不久耳。
"〔明作〕
或问张子"几非在我者"。
曰:"既有循循勉勉底工夫,自然住不得。
'几非在我者',言不待用力也。
如易传中说'过此以往,未之或知也'之意。
为学正如推车子相似,才用力推得动了,便自转将去,更不费力。
故论语首章只说个'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便言其效验者,盖学至说处,则自不容已矣。
"〔广〕南升录别出。
问"几非在我"之义。
曰:"非在我,言更不著得人力也。
人之为学,不能得心意勉勉循循而不已。
若能如是了,如车子一般,初间著力推得行了,后来只是滚将去。
所谓'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若得说了,自然不能休得。
如种树一般,初间栽培灌溉,及既成树了,自然抽枝长叶,何用人力。
"〔南升〕
味道问:"'过此,几非在我者',疑横渠止谓始学之要,唯当知内外宾主之辨,此外非所当知。
"曰:"不然。
学者只要拨得这车轮转,到循循勉勉处,便无著力处,自会长进去。
如论语首章言学,只到'不亦说乎'处住,下面便不说学了。
盖到说时,此心便活。
"因言:"韩退之苏明允作文,只是学古人声响,尽一生死力为之,必成而后止。
今之学者为学,曾有似他下工夫到豁然贯通处否?"〔可学〕
周贵卿问"几非在我者"。
曰:"如推车子样,初推时须要我著力。
及推发了后,却是被他车子移将去,也不由在我了。
某尝说'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若是做到这里后,自不肯住了,而今人只是不能得到说处。
"〔义刚〕
问"过此几非在我者"。
曰:"过此,即是'过此以往,未之或知'底意思。
若工夫到此,盖有用力之所不能及,自有不可已处。
虽要用力,亦不能得。
"又问"内外宾主之辨"。
曰:"'三月不违'为主,'日月至焉'为宾。
主则常在其中,宾则往来无常,盖存主之时少,在外之时多。
'日月至焉',为其时暂而不能久。
若能致其宾主之辨而用其力,则工夫到处自有不可息者。
"〔宇〕
问:"何谓'几非在我者'?"曰:"此即'过此以往,未之或知'之意。
盖前头事皆不由我,我不知前面之分寸,也不知前面之浅深。
只理会这里工夫,便内外宾主之辨常要分晓,使心意勉勉循循不已。
只如此而已,便到颜子'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之地。
'虽欲从之,末由也已',也只恁地。
"〔淳〕
"过此几非在我者",到此则进进不能已,亦无著力处。
〔拱寿〕
子升问:"'过此几非在我',莫是过此到圣人之意否?"曰:"不然。
盖谓工夫到此,则非我所能用其力,而自然不能已。
如车已推而势自去,如船已发而缆自行。
若不能辨内外宾主,不能循循不已,则有时而间断矣。
孟子所谓'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矣',此语说得尽了。
"〔木之〕
问:"'过此几非在我者',莫只见许多道理,不见自身己,如何?"曰:"这只是说循循勉勉,便自住不得,便自不由自身己。
只是这个关难过,才过得,自要住不得,如颜子所谓'欲罢不能'。
这个工夫入头都
只在穷理,只这道理难得便会分明。
"又云:"今学者多端:固有说得道理是,却自不著身,只把做言语用了。
固有要去切己做工夫,却硬理会不甚进者。
"又云:"看得道理透,少间见圣贤言语,句句是为自家身己设。
"又云:"内外宾主,只是如今人多是不能守得这心。
譬如一间屋,日月至焉者,是一日一番入里面来,或有一月一番入里面来,他心自不著这里,便又出去了。
若说在内,譬如自家自在自屋里作主,心心念念只在这里,行也在这里,坐也在这里,睡卧也在这里。
'三月不违',是时复又暂出外去,便觉不是自家屋,便归来。
今举世日夜营营於外,直是无人守得这心。
若能收这心常在这里,便与一世都背驰了。
某尝说,今学者别无他,只是要理会这道理。
此心元初自具万物万事之理,须是理会得分明。
"〔贺孙〕
问:"'三月不违仁',伊川举'得一善则拳拳服膺'。
仁乃全体,何故以善称?"曰:"仁是合众善。
一善尚不弃,况万善乎!"〔可学〕集义。
问:"'不违仁',是此心纯然天理,其所得在内。
'得一善则服膺而弗失',恐是所得在外?"曰:"'得一善则服膺弗失',便是'三月不违仁'处。
"又问:"是如何?"曰:"所谓善者,即是收拾此心之理。
颜子'三月不违仁',岂直恁虚空湛然,常闭门合眼静坐,不应事,不接物,然后为不违仁也!颜子有事亦须应,须饮食,须接宾客,但只是无一毫私欲耳。
"〔道夫〕
问:"伊川谓:'"日月至焉",与久而不息者,所见规模虽略相似,其意味迥别。
'看来日月至与不息者全然别,伊川言'略相似',何也?"曰:"若论到至处,却是与久而不息底一般。
只是日月至者,至得不长久;不息者,纯然无间断。
"〔宇〕
问:"伊川曰:'三月言其久,天道小变之节。
'盖言颜子经天道之变,而为仁如此,其终久於仁也。
又曰:'"三月不违仁",盖言其久,然非成德事。
'范氏曰:'回之於仁,一时而不变,则其久可知。
其馀则有时而至焉,不若回愈久而弗失也。
夫子之於仁,慎其所以取与人者至矣。
"有能一日用其力於仁矣乎",犹不得见焉。
惟独称颜子三月不违,其可谓仁也已。
'谢氏曰:'回之为人,语其所知,虽出於学,然邻於生知矣。
语其成功,虽未至於从容,亦不可谓勉强矣。
"三月不违仁
",仁矣,特未可以语圣也,亦未达一间之称耳。
三月,特以其久故也。
古人"三月无君则吊",去国三月则复,诗人以"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夫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皆久之意。
'右第六章,凡九说,今从伊川范氏谢氏之说。
伊川第一说以'得一善则服膺弗失',作'三月不违仁',未甚切。
第二说曰:'三月言其久,过此则圣人也。
'吕氏亦曰:'以身之,而未能信性,久则不能不懈。
'又曰:'至於三月之久,犹不能无违。
'又曰:'至於三月之久,其气不能无衰,虽欲勉而不违仁,不可得也。
'杨氏曰:'"三月不违仁",未能无违也。
'侯氏亦曰:'"三月不违仁",便是不远而复也。
过此则通天通地,无有间断。
'尹氏亦曰:'三月言其久,若圣人,则浑然无间矣。
'此五说皆同,而有未安,惟吕氏为甚。
窃谓此章论颜子'三月不违仁',其立言若曰,能久不违仁而已。
其馀'日月至焉'者,亦若曰,至於仁而不久而已。
若以为颜子'三月不违',既过三月则违之,何以为颜子?此吕氏之说为未安。
杨氏亦此意。
伊川侯氏尹氏之说,亦与吕氏杨氏相类,特不显言之耳。
故愚以三月特以其久,不必泥'三月'字。
颜子视孔子为未至者,圣人则不思不勉,颜子则思勉也。
诸子视颜子为未至者,则以久近不同耳。
若谓颜子三月则违,恐未安。
伊川第三说与横渠同,皆说学者事。
但横渠'内外宾主'四字,不知如何说。
恐只是以'三月不违'者为有诸己,故曰内,曰主;'日月至焉'者若存若亡,故曰外,曰宾否?游氏说'仁'字甚切,恐於本文不甚密。
"先生曰:"能久不违仁,不知能终不违耶,亦有时而违耶?颜子若能终不违仁,则又何思勉之有!易传复之初九爻下有论此处,可更思之。
游氏引'仁,人心也',则仁与心一物矣,而曰'心不违仁',何也?"〔榦〕
季康子问仲由章
问:"求之艺可得而闻否?"曰:"看他既为季氏聚敛,想见是有艺。
"问:"龟山解,以为'知礼乐射御书数,然后谓之艺'。
"曰:"不止是礼乐射御书数。
"〔宇〕
"求也艺",於细微上事都理会得。
缘其材如此,故用之於聚敛,必有非他人所及者。
惜乎,其有才而不善用之也!〔〈螢,中"虫改田"〉〕
问:"集注以从政例为大夫,果何所据?然则子游为武城宰,仲弓为季氏宰之类,皆不可言政欤?"曰:"冉子退於季氏之朝,夫子曰:'其事也。
如有政,虽不吾以,吾其与闻之。
'亦自可见。
"〔壮祖〕"吕氏曰:'果则有断,达则不滞,艺则善裁,皆可使从政也。
'右第七章,凡六说,今从吕说。
伊川曰:'人各有所长,能取其长,皆可用也。
'尹氏亦用此意。
若谓从政,则恐非人人可能。
范氏惟说三子之失,恐就本文解,则未须说失处。
谢氏论季氏之意,以谓'陋儒所短正在此',亦恐季氏未必有此意。
其问至於再三,乃是有求人才之意。
使季氏尚疑其短,则其问不必至反覆再三也。
杨氏论果、艺、达三德,不如吕氏谨严。
"曰:"此段所说得之。
但破范说非是。
"〔榦〕正淳问范氏解"季康子问三子可使从政"章,曰:"人固有病,然不害其为可用;其材固可用,然不掩其为有病。
"必大曰:"范氏之说,但举三子具臣货殖之病,却不言其材之为可用者。
"曰:"范氏议论多如此,说得这一边,便忘却那一边。
唐鉴如此处甚多。
以此见得世间非特十分好人难得,只好书亦自难得。
"〔必大〕
问谢氏"三子於克己独善,虽季氏亦知其有馀"之说。
曰:"世间固有一种号为好人,然不能从政者。
但谢氏言'克己独善',说得太重。
当云'修己自好',可也。
"〔必大〕
季氏使闵子骞为费宰章
或问:"闵子不仕季氏,而由、求仕之。
"曰:"仕於大夫家为仆。
家臣不与大夫齿,那上等人自是不肯做。
若论当时侯国皆用世臣,自是无官可做。
不仕於大夫,除是终身不出,如曾闵,方得。
"〔焘〕"第八章五说,今取谢氏之说。
伊川范杨尹氏四说大率皆同,只略说大纲。
"曰:"谢氏固好,然辞气亦有不平和处。
"〔榦〕谢氏说得也粗。
某所以写放这里,也是可以警那懦底人。
若是常常记得这样在心下,则可以廉顽立懦不至倒了。
今倒了底也多。
〔义刚〕
伯牛有疾章
"侯氏曰:'夫子尝以"德行"称伯牛矣。
於其将亡也,宜其重惜之,故再叹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