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骨河北：行吟路上——明清河北五状元

风骨河北：行吟路上——明清河北五状元
中国的科举制度，自隋大业元年设立到清光绪三十一年废止，一千三百年间产生过六百多名状元（不包括武状元），其中河北出了多少状元？没有一个准确统计数字，但可以肯定，量也可观。

这些河北状元分散于隋朝以后的各个朝代。

篇幅有限，不允许一网打尽，又不想在明清五位状元之外，有遗珠之叹，所以进入正题前，说几句跑题的题外话，必要，也相当重要。

唐朝时，在殿前考贡士，以奏状报等第，据说这是状元之名及状元又称状头、殿元的开始。

状元在世俗眼里是一等一的人物，一般来说，他们都有些这样的特点：聪明，懂得用功，而且方法得当……他们是科场上的胜利者。

一场考试的胜利，就能决定一个人从此走向成功的人生？不见得。

明朝状元及第匾（资料图）。

开元二十六年（738年）戊寅科状元崔曙，中状元第二年，留下可怜的孤女，撒手人寰，没有在苦难和贫穷面前倒下，他反而在春风得意马蹄疾之后倒下了。

高阳人齐映，“白皙长大，言音鸿爽”，大历四年（769年）中己酉科状元，只有二十二岁，此后二十多年宦海
沉浮，他曾位至宰相，也曾“无大过而罢”去京，离世时尚不到五十岁。

人生于世，都希望有所作为，历朝历代，状元们的愿望大抵也如此。

可是，很多时候，命运吊诡，生活走向，不以人的期望和意志为准。

贞元八年（792年）壬申科，多天下孤隽伟杰之士，号龙虎榜。

冀州人贾稜高居榜首，名落其后的冯宿、王涯、韩愈、李绛等人，“皆天下选”。

谁都想不到贾稜会像颗流星，只在榜单上闪耀了一下，即在历史中失踪了。

他是自己走失的，还是被时代抛弃的？他只有一首“御沟新柳诗”和一篇“明水赋”传世，远不如韩愈等人赫赫，他似乎辜负了人们的期盼。

元和九年（814年）甲午科状元，深州人张又新，又称“张三头”。

他出身名门，曾祖父张鷟是中外知名的青钱学士，父亲张荐是名臣。

进士状头、弘词敕头、京兆解头，唐朝不缺状元，像他这样“连中三元”，却不多见。

他是才子，“善为诗”，不幸的是他“恃才”，谄事李逢吉，为之鹰犬，列名“八关十六子”，“淫荡之行，卒见于篇”，以及如此自明心志：我少年擅美名，意不欲仕宦，惟得美妻足矣。

改变人生的因素有许多是不确定的，有外部环境影响所致，有自身原因造成。

才再高，名再大，修养不到，光明的人生也会堕入黑暗与丑陋。

状元的人生不应缺少智慧和信仰，否则极易走上歧路。

宋辽时期和金元时期，河北状元中，值得尊重和记下的有武安人胡砥和唐县人石琚。

胡砺，字元化，天会十年（1132年）壬子科状元，人称“才器一日千里”；石琚字子美，天眷二年（1139年）己未科状元，金世宗完颜雍称“最为知人”。

更多的，史册未录，中了状元，仅留下一个名字，生卒字号，均不详。

虽然，在此仍要写下这样一些信息和线索：广顺二年（952年）壬子科状元扈载是安次人，崇熙十五年（1046年）丙戌科状元王棠是新城人，清宁八年（1062年）壬寅科状元王鼎是涿州人，元统元年（1333年）癸酉科状元李齐是祁州蒲阴人，至正十四年（1354年）
甲午科状元牛继志是武强人……
唐朝的孟郊年过不惑登科，登科后以所见所感写过一首有名的诗，使人百吟不厌。

元和十五年（820年）庚子科状元卢储以亲身经历也写过一首诗，诗中藏着生命的美好：昔年将去玉京游，第一仙人许状头。

今日幸为秦晋会，早教鸾凤下妆楼。

状元们的秘密，又岂止于此？明朝正德六年（1511年）辛未科状元杨慎最看得破，说得透：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状元属于过去的时代。

如今，尤其在每年六七月间，这个词儿仍叫得响亮，被赋予新意。

以前的状元拿到今天有多少可比性？一味类比显然不合适。

不过说说总还是可以的，就像到博物馆参观，有的老物件儿没了实用性，甚至早不合时宜，比比看看倒也不错，或许还会有些收益。

至于收益是什么，那就要看个人的兴趣和本事了。

要么捧上天，要么踩到地底，不是对人应有的态度，包括对过去的状元们。

宁晋曹鼐
曹鼐后人供奉的曹鼐及其夫人画像。

曹鼐，字万钟，号恒山。

2007年，到怀来访土木之变遗迹。

时值八月，高考状元仍不时进入新闻话题。

在清朝人重修的显忠祠内，看到众多死难明朝大臣的牌位，其中一个上面写着曹鼐的名字。

曹鼐“幼有遐志，日诵数千言，居常笃行，事继母备极孝养”，无疑，他是笃信读书能改变命运的那类人。

宣德二年（1427年），中举，中举后朝廷命他做代州训导，他不干，称“学问未充，不堪为人师，愿从太学读书或授别职自效”。

朝廷没满足他入太学读书的愿望，派他到泰和县做了名典史。

他的兴趣却仍是读书。

依他的能力，典史的差事不叫个事儿，一天的工作半天就能做好，剩下的半天就是他的读书时间了。

他这股子牛劲儿连知县都发现了，“你是想考状元吗？”知县话里嘲讽的味道，话赶话他回了句：不如是不已。

而后“益肆力问学”。

五年后，公差，带工匠进京，正值壬子科顺天乡试。

他动了心，请求参加考试。

他得到朝臣杨士奇支持，杨士奇“一见奇之”，须知这么做的人是需要自信和勇气的。

曹鼐有备而来，志在必得，实力不容置疑。

宣德八年（1433年），杏花初放时节，顺利通过会试，紧接着殿试，明宣宗朱瞻基“策以羲禹河洛象数”，他答对称旨，癸丑科状元的桂冠就这样被他戴在头上。

然后是赐宴礼部，须知“进士宴礼部，自鼐始”。

上林三月杏初花，万朵红芳最可夸。

绚烂秾姿含晓露，娉婷丽色映朝霞。

长安此日悬文锦，洙泗当年映绛纱。

游赏已知天宠厚，丹心烱向帝王家。

——中状元后，入翰林，授修撰，曹鼐曾以这样一首七律表达激动心情。

身边同事不再是一些庸庸碌碌之辈，有杨士奇，还有杨荣，他们的道德文章，春风化雨，都是曹鼐敬重的。

曹鼐为人内刚外和，通达政体，又得二杨这样的知音提携，他平步青云，充经筵讲官，进侍讲，赐三品章服，升翰林学士，入直内阁。

二杨死后，朝廷大事决于他，明英宗朱祁镇“以为贤”，宣德十年（1445年）又“进吏部左侍郎兼
学士”。

然而，绚烂的生命仅仅绽放了四十八年。

“臣子固不足惜，主上系天下安危，岂可轻进？”扈从年轻的朱祁镇出征，他力争过，却终不能力挽狂澜，正统十四年（1449年）的中秋之夜，土木之变的血雨腥风下，他以身殉国。

曹鼐墓地在宁晋城南东王里村东北，石家庄发巨鹿的班车从旁经过。

2009年初春，第一次到访，墓地尚未整修，残缺的石像生和几通碑石相伴，春光正好，风过耳，似在沉吟状元的中秋之诗——天风吹我上南楼，为报嫦娥得旧游。

宝鉴莹光开玉匣，桂花沈影入金瓯。

清涵宇宙三千界，冷浸山河百二州。

醉倚小楼吹铁笛，一声惊破九天秋。

固安杨维聪
志书中保存的杨维聪画像。

藁城徐村明朝大臣石珤后人保存的一幅古画上，中间是泰山图，四周是题记，题记者为朝堂名人，还有几位状元，杨慎的题记旁便是“固安杨维聪”的题记。

杨维聪，字达甫，正德十四年（1519年）乡试解元。

第二年会试，主考官即礼部侍郎石珤。

杨维聪列第十名。

殿试通常紧随其后，然而这年殿试迟迟不能举行，明武宗朱厚照南巡，滞留江南，冬天才回京。

来年刚出正月，朱厚照就呜呼了。

这场迟来的殿试在新上位的明世宗朱厚熜主持下，于正德十六年农历五月举行，对于杨维聪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好事多磨。

他中了辛巳科状元。

然而朱厚照的丧期还没完，隆重的“传制唱名并恩荣宴”取消了，“文武百官各具素服侍班，乐设而不作”，但进士题名碑还是有的，首辅大臣杨廷和亲笔题写。

杨维聪的命运此后和杨廷和与其子杨慎绑在了一起。

他站到皇帝对立面，卷进大礼议的漩涡。

除去杨氏父子，站在旋涡中心的还有成化丁未科状元费宏、弘治癸丑科状元毛澄、正德戊辰科状元吕柟、正德丁丑科状元舒芬等人。

嘉靖三年（1524年）六七月间，他和二百多名同僚一起跪伏请愿，受廷杖。

他没被外放。

次年撰成《武宗实录》，他还得到赏赐。

他以为过关了，一个月后，朱厚熜找理由停发他一月薪俸，他知道事情远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

皇帝心中他已是另册中人。

嘉靖六年他外放山西，四年后又到山东。

嘉靖十三年再到山西，为右布政使；十五年再到山东，为左布政使。

惊风飘寒雨，秋杪凄重阴。

徘徊鲁故墟，榛莽成荒林。

灵光亦已废，宓宫讵及今。

巍然夫子宅，殿庑何崎嵚。

往昔讲礼徒，易世犹来临。

斯文信在兹，坠绪谁复寻。

履舃化既久，丝竹无遗音。

仰瞻数仞墙，惕厉感我心。

——到孔庙拜谒，他写了这首抒情诗。

此后他做过南京光禄寺卿和太仆寺卿。

嘉靖十八年罢官后，十多年他仿佛没了踪迹，大抵在赋闲状态。

嘉靖三十五年他现身，作“守朴赵公墓志铭”；墓主跟弟弟杨维诚是亲家，亡故于甘肃任所，他感慨“一介书生，致位八座，虽老而荷戈为国殒命，亦其愿也。

孤魂万里，识与不识，皆所痛惜，而况如维聪者哉”。

弟弟杨维诚嘉靖七年中举，哥哥杨维杰嘉靖四年中举，嘉靖五年榜眼，官至左春坊左庶子兼翰林院侍读。

一门高第，稍晚的王世贞称之“尤为盛事”。

明末清初著名学人孙奇逢和孙承泽认为，兄弟有此成绩，父亲杨和功不可没，特为杨和立传。

杨和“孝亲、睦族、勤学、好问”，“严重刚方，不愧暗室，且绝口不言人非”。

中举后，任徐州学正，升国子监学正。

他“勤于训诲，造就人才居多，又笃于恩义，当时生徒咸钦仰之”。

他不务积蓄，一门心思用于教育孩子上，在徐州时，每有名公巨卿路过，他必使孩子们执贽求教以闻所未闻。

孙奇逢赞美杨和“精力全在教子，而两子俱及第，无愧科名。

公有余惬矣”。

到固安考察后，孙承泽说得更使人深思：彼中父老侈谈杨太公居乡之善及训子之方，而两子俱占巍科，入木天，乃无人言及者，始知人之居世，科名不足恃也。

（未完待续）
●本文主要参考资料：明史，中华书局1974年版；固安文献志，民国十六年印本；宁晋县志，民国十八年印本。

（统筹/执笔燕赵都市报记者刘学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