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与心理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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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与心理分析
文|申荷永
20世纪60年代初期,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心理学有了转折性的发展,人本主义心理学和认知心理学异军突起,为世界心理学的发展带来了勃勃生机。
若是说认知心理学早在现代心理学的创立者冯特那里便已经有了伏笔,而兴起于20世纪初期的格式塔便已经属于认知心理学,或者说美国的认知心理学实际是新行为主义从“S-R”(“刺激反应”)到“S-O-R”(刺激-中介-反应)的转变的话,那么,人本主义心理学,却完全是心理学中一种新生力量的体现。
尤其是其与传统精神分析的融合,充实了当代西方心理分析的发展。
但是,其实也并不尽然,在美国或西方心理学界属于全新的事物,恰恰是东方数千年之久的古老文明的一种再度体现,其中有着中国心宗禅学精神的投影。
借助于禅宗的沉思与静坐,包括借助于道家的修身养性之哲学,禅与心理分析开创了西方心理学中一种新的文化。
想我1984年入读心理学研究生,考虑硕士论文选题的时候,受精神分析学者弗洛姆与日本禅学家铃木大拙合著的《禅与精神分析》一书的影响,拟定为《禅宗与心理分析》为硕士论文的研究方向,即是想借此题目和机会,来领会中国心宗禅学与心理分析的精要。
(一)静心与心理潜能
禅宗的静坐与静心功夫,经由日本禅的改造之后传入西方,顿时引起了西方人的好奇与神往。
印度的瑜伽术,中国的道家功夫,以及日本的禅法,一起融会在英文的颇富魅力的“Meditation”一词中。
而“Meditation”以其“沉思”和“冥想”为名,以激发潜能实现自我为号召,很快便融入了心理学的发展之中。
作为人本主义心理学创立者的马斯洛(A. Maslow),早在50年代,在其人本主义心理学形成的初期,便在自己的日记中记录下这样的想法:“东方文明中的出世者,如禅师与和尚等,是否比西方文明中的自我实现者在情感上更加和谐呢?答案很可能是肯定的。
”【马斯洛:《洞察未来:马斯洛未发表过的文章》,霍夫曼编著,许金声译,改革出版社1998年版,第32-34。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当年释迦默尼菩提树下悟道,顿时心旷神怡,精神焕发。
当他经过一个村庄时,有位老乡见此人如此安然自若,神色怡然。
于是便上前问他,你是天神下凡吗?释迦默尼说不是。
那么你是普通人吗?释迦默尼仍然回答不是。
这位老乡接着问,那么莫非你有魔法?释迦默尼仍然回答不是。
这位老乡困惑不解,于是再问,那么你是谁呢?释迦默尼回答说,我是觉悟者。
需要指出的是,在我们的理解之中,心理分析是具有一种广泛的含义,不仅仅包括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阿德勒的人性心理学,以及卡尔·荣格分析心理学,同时也包括马斯洛的人本主义心理学及其超个人心理学。
因为马斯洛,以及罗杰斯,也都是以从事心理分析或心理治疗为主要工作的。
而同时,众多的精神分析学家,如阿德勒、弗洛姆、霍妮、艾里克森,甚至是荣格即荣格学者等,也都是人本主义者。
作为当代人本主义心理学,尤其是超个人心理学代表的托马斯·塔特(T.Tart),在一次国际超个人心理学会议上作报告时说,我想我愿意生活于这样的一个世界中,大多数人都能够对于深层的精神本质有一种直接的体验和认识,而不是对它们仅仅具有观念和信仰。
而这种超越性态度的获得,不是通过理论,而是一种超越自己普通的生物、心理和文化实体的结果,一种直接接触和体验作为我们真正本性的心智与爱的源泉。
对于这么一种心理学的信念,塔特举了一个禅宗沉思的例子来说明:“但是我可以从相近的沉思传统中来做一个说明。
我的朋友Young Shinzen是世界上最好的佛教领悟禅师之一。
他曾经告诉我,对于在西方的禅师来说,都会有这样一种共同的经验,如果你有一百个新学生来学禅或习禅的新学生,那么他们大部分人都会告诉你他们被深深的打动了,都会认为沉思的实践应该成为他们生活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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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部分,并且都愿意经常的练习。
”【申荷永、高岚:《理解心理学》,暨南大学出版社1999,第132页。
】但是,塔特的这位朋友还接着说,若是你在一年后再进行调查,那么你会发现,他们中间将只有5%的人在坚持这种沉思实践。
这也正如当年六祖慧能的描述,迷人口说,智者心行。
如同慧能,真正求道之人,应当为法忘躯,持之以恒。
当禅宗与分析心理学结合起来的时候,“沉思”便不仅仅是一种方法,而且已经深化为一种理论,一种心理分析的重要基础。
许多西方的心理分析家都有着系统的禅宗修研,已经是将这种古老的东方传统,融会为现代的心理分析实践之中。
(二)心与自性化过程
荣格受东方文化的影响,把其分析心理学的核心概念称为“自性”(Self),比作“道”或者“心”;把其分析心理学的核心内容称之为“自性化”(individuation)过程。
究其本义,也正是中国文化中天人合一思想的反映,也正是禅学之识自本心,见自本性的一种西方心理学的表达。
荣格在临去世前的几周,所阅读的最后一本书,便是关于中国禅学的书,其中有关于虚云大师的生平事迹。
或许是120年兢兢业业率性印心的生平感染了荣格,也许是虚云大师:“正念正心,养出大无畏精神,度人度世!”【岑学吕编著:《虚云法师年谱》,宗教文化出版社1995年版,第298页。
】之临终遗言打动了荣格,同是临终的荣格,读了这部关于中国禅宗的书后,念念不忘让其秘书,专门写信给作者,借此最后机会以表示其无限感激之情。
1994年8月,国际分析心理学会主席托马斯·科茨(Thomas Kirsch)博士和秘书长默瑞·斯丹(Murray Stein)博士登一行5人,代表国际分析心理学会来华做学术访问。
我在华南师范大学专门为他们的来访举办了一次学术研讨会。
科茨博士做了“荣格与道”的专题演讲,默瑞·斯丹则介绍了当代分析心理学的发展,其中均涉及到对荣格心理学中“Self”的理解,以及荣格“Self”的翻译问题。
科茨一行转回美国后,斯丹博士根据其当时的录音,来整理广州研讨会的内容,并邀我也做一个总结。
我专门写了封信给他,其中解释了荣格“Self”的翻译,以及我本人对该翻译的设想:“由于汉语的‘自我’通用于所有西方心理学家的自我概念和理论,若是想突出荣格自我概念的特殊意义的话,可以考虑用‘自性’来表达。
自性表示诸佛法之本质,如‘自性唯心’;也是二十五谛中之第一谛,为万有之生因;同时,我认为汉语的‘性’字是心与生的结合,可表示与生俱来的心理本质,生活或生命的心理意义和内含,正符合荣格之自我概念的本意。
”【默瑞·斯丹:“分析心理学会访华”《分析心理学通讯》,1995年15期。
】
荣格用其“自性”来表达人类全部潜能及人格整体性的一种原型意象。
因而,在荣格及其分析心理学家们看来,自性作为人类心灵内在的一种整合性法则,与一个人的心理生活,乃至其一生的命运息息相关,具有核心性的意义和作用。
荣格有时认为自性是心理生活的源头,但他有时也把自性化作为一种目的。
“自性并不仅仅是中心”,荣格说,“同时也是包容意识和潜意识的整个环境。
自性就是这样一种整体的核心,正如自我是意识心理的核心一样。
”【荣格:《荣格选集》第12卷,普林斯顿:普林斯顿出版社1977年版,第444页。
】
后来,我在瑞士荣格心理分析研究院访问研究期间,着手翻译赛缪斯(Andrew Samuels)等人合著的《荣格心理学核心辞典》(A Critical Dictionary of Jungian Psychology),反复研思之后,把其中的Individuation,确译为“自性化”。
在荣格所提出的人格发展理论中,同“自性”一样,“自性化”也是一个核心性的概念。
因而,它不可避免地与其他一些有关的概念交织在一起,尤其是自性(Self)、自我(ego)和原型(archetype),以及意识性(consciousness)和潜意识(unconscious)因素的整合。
可以这样来简要解释这些关键性的概念与自性化的联系:自我(ego)的作用是为了自性化来整合(从社会性的角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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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适应)原本的自性(自我体验,自我实现);意识性(consciousness)在对防御机制(比如对阴影的投射)分析的过程中获得加强;而自性化过程,则是围绕以自性为人格核心的一种整合过程。
换句话说,使一个人能够意识到他或她在哪些方面具有独特性,同时又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存在。
1916年,与弗洛伊德分裂后不久,正值经历其生活中危机阶段的时候,荣格开始作其禅宗体验,绘画曼荼罗。
荣格认为,自性包含着心灵的核心,而曼荼罗正是心灵核心的体现。
但是,荣格自己的这种自性体验,在与中国文化结合起来之后,才真正发挥作用,荣格也才对于自己的追求获得了信心。
那是通过汉学家卫礼贤,尤其是与卫礼贤一起所进行的《金花的秘密:关于生命的中国书》的合作。
后来,荣格在回答提问时曾经这样说:“自性化是一种神性的生活,正如曼荼罗心理学清楚地表现的那样。
”【荣格:《荣格选集》第18卷,普林斯顿:普林斯顿出版社1977年版,第1624页。
】那是一种自性圆满的呈现,那是一种以整合性为目的的心理的发展。
(三)心的体验与分析
如今,在瑞士库斯纳赫特的荣格研究院,每年均有来自世界上许多国家的“学生”云集荣格的家乡,进行分析心理学的训练与学习。
这些学生大多已经获得博士学位,或者已经是颇有经验的心理医生。
他们来荣格研究院的目的,倒不是为了“听课”,而是寻求所谓的“自性化”过程的实现。
我一直坚信,若是他们也都能有机会接触中国心宗禅学的精义,了解识自本心,见自本性的真谛的话,那么更是会有助于他们的自性化过程的。
1998年12月,我与国际分析心理学主席默瑞·斯丹一起,策划组织了“第一届分析心理学与中国文化国际研讨会”。
会议其间,我们在广州光孝寺,正是当年六祖慧能开启东山法门的地方,专门组织参加会议的一些外国心理分析家,与广东省佛教界人士研讨座谈。
广东省佛教协会秘书长,光孝寺当家明生法师,以中国禅宗为主线,介绍了光孝寺的历史,回答了国外心理分析学家所提出的有关问题。
广州大佛寺的主持耀智法师,也补充了有关岭南禅宗的传播与发展。
随后,明生法师说,“我是不是也可以向这些外国的心理分析学家提一个问题?”当我把明生法师的问话翻译过去之后,大家都笑了起来,其意为那是当然了。
于是,明生法师问的第一个问题是:“你们都是国际上著名的心理分析家,若是社会上有青少年误入歧途,你们将会如何对待呢?”
大家都沈默了片刻,美国费城荣格研究院的主任马勒恩(Stan Marlen)开了一个玩笑说:“那我们就把他们送到你们中国的寺庙里来。
”美国德州大学首席荣格心理分析教授罗森(David Rosen)接着说:“那么你们和尚也就成了心理分析家了。
”美国加州整合学院的东西方心理学研究主任莱朗(Leland van den Daele)补充说:“实际上你们禅师本来就是心理分析家。
”听他们如此说来,明生法师哈哈大笑。
这时,美国旧金山荣格心理学研究院的院长约翰·毕比(John Beebe)插话进来,认真全面地讲述了心理分析的意义所在,它能够为当代心灵困惑的人,提供了一个安宁心静,解除困惑的场所和机会。
明生法师接着提问到:禅宗的自性,是一种整体的体验。
这心灵又非物件,如何又能细细地分析呢?约翰·毕比耐心地解释说,心理分析也重视体验的,真正的心理学家都应该是能够理解禅宗之整体体验意义的,象卡尔·荣格那样。
明生法师的问题以及大家当时的研讨,对我有很大的启发,这不但包括心理学家的责任,而且包括心理分析的目的和意义,以及心理分析在中国的发展,其意义和作用。
我的愿望是在中国文化的基础上,同时也是在中国心宗禅学的基础上,来进行心理分析的工作。
因而,我把这种分析分析也作为一种体验,一种对本心的体验,一种对自性的体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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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年准备《禅宗与心理分析》硕士论文选题的时候,曾经随以佛家语言研究为方向的梁晓虹一起,去南京栖霞山访问圆湛法师。
10余年之后,圆湛法师的启迪历历犹在。
1996年作为富布莱特学者在美国讲学的时候,我曾经与绍肯(Shaken)法师相处为友。
他是美国中西部禅宗的组织者。
我和我的朋友格尔登(Gordon Becker),随绍肯一起经历“禅七”。
格尔登和绍肯同属大忍和尚(Dainin Katagiri)的徒弟。
大忍和尚60年代到美国,曾带有200多美国人随其出家修禅。
而格尔登和绍肯也都是心理学家,并且是心理分析家。
心理分析有其专业的发展天地,30%的西方成年人,都有过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或心理分析的体验。
禅宗的心意,正通过心理分析,在西方深入人心。
(本文节选自《中国文化心理学心要》,申荷永著。
经作者授权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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