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五常谈赫舒拉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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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五常谈赫舒拉发2006-12-02 13:09(一)

上文谈到老师艾智仁。这里转谈另一位老师赫舒拉发(Jack Hirshleifer)。赫氏也是我的老师,他教我的时间比艾智仁还要多一点。我和赫氏的师生关系,虽然行内很多人知道,但不及我和艾智仁的关系来得那样「众所周知」。这很可能是因为:赫氏的文章,通常都用上很多数学方程式,而我却少用。在文体上艾氏和我的远为相近。

当我在西雅图华盛顿大学任教时,赫舒拉发到那里演说,有几位同事后来问我:「你是赫氏的入室弟子,但在数学的引用上怎会有那样大的差别呢?」是的,师徒之间的风格,通常都大有相同之处,但赫氏和我所用的「招数」却截然不同。很多人以为我是高斯(R.H.Coase)的学生。其实我从来没有上过高斯的课;在芝加哥大学时他和我算是同事。我的文体与高斯的很相近,而且学术上的兴趣也相同,所以外间的人就以为有师生关系了。这个误会我从来不加以纠正,因为对我来说,这误会是把我抬举了。

有一次,一位经济学者朋友问史德拉,数学的引用对经济学的重要性如何。史氏回答说:「这是个愚蠢的问题。近代经济学者中不用数学的只有三个——高斯、艾智仁、张五常。」这是过于夸张的说法了。史氏本人懂得数学,但用得不多,而他的老师奈特(F.H.Knight),是完全不用数学的。艾智仁也懂数学,但用得很少。我曾经懂得用的,但博士论文后越来越少用,早已忘记了。高斯从来不用——似乎不懂数学——但他既然深不可测,数学于他何足道哉?

赫舒拉发喜欢用数学。他认为数学可以使我们比较容易地知道什么答案才是对的。这个观点我不敢苟同。我认为方程式证明是对的,只是公式上的对,内容上却可能是错的。对的内容,被数学加以引证,相辅相成,是锦上添花,但内容的本质是否可取,却与数学无关。数学是没有内容的。另一方面,无论方程式如何工整,如何可观,内容还是要由作者加以补充,要经过逻辑的思维与推理。我又认为,任何以数学证明的理论,也可以不用数学而把它推断出来的。当然,思想推理有高手与低手之分。高手推理,层次井然,用不用数学都没有关系。低手呢,推理时错的成分多于对的,以数学加以协助就大有用场了。

我与赫氏在数学上的观点不同,可不是说我对他的学问不衷心佩服。他是个大名家,是近二十多年来大行其道的财务投资学的开山鼻祖。但我认为,倘若他较少地重视数学,多点重视概念与内容的创新,他的成就会更上一层楼。他才智过人,学问大有成就,但熟悉他的人总觉得,他何止如此而已?

赫舒拉发确实是我的老师。虽然文体及分析的风格大不相同,但事实上他对我的影响很大。跟艾智仁一样,我没有选修过他的课,却旁听了他六个学期。跟艾氏大异其趣的是:赫氏授课时,旁听生是大可发问或回应的。我在他课堂上的发问与回应比任何其它学生多出好几倍。不到一年之后,他的讲课差不多变为他和我两个人的对话。有时我稍为迟到,他就等我出现后才开始讲。这使很多同学羡慕,但因为我与赫氏的对话别开生面,过瘾刺激,同学们也就乐得做旁观者,

共享上课之乐。

旁听了赫氏两年后,一天下午,在他的办公室里闲谈之际,他突然问道:「你重复又重复地听我的课,难道我所知道的经济理论你还没有学完吗?」我回答说:「你的经济理论我早已从你的著作中学会了;我听你的课可不是要学你的经济学,而是要学你的思考方法。」他点点头,显得很高兴。

是的,我的文体与赫氏的大为不同,而经济学上的观点也有大异之处,不过,我思考的方法,有很重要的一部分是从他那里学来的。赫氏在脑中怎样想,口中就怎样说;而同时他又很高兴学生能跟着他的思路去想,提出问题,作出反应。从来不固执己见,客观地聆听他人的观点,如果觉得对方稍有新意,他就大加赞赏。这是大宗师的风范了。他不仅博学多才,思想敏捷,而且对学生来说,更重要的是,他的思考方法容易学。

(二)

我旁听赫舒拉发的课,始于一九六二年的秋天。那时我已取得硕士学位,也跟另外一位教授选修过高级价格理论了。价格理论是经济学的灵魂,有决定性的作用——单以这项理论在操纵上所达到的程度如何,就可以衡量懂不懂经济;所以凡有高手讲解价格理论,我必定不会放过。我是慕名而旁听赫氏的。他当时以一篇关于利息与投资的文章崭露头角,而他别的文章我也耳熟能详。但在旁听他的课以前,赫氏并不认识我。

第一课,他跑进课室时,手里拿着佛利民刚出版的《价格理论》。

那是一本由佛氏的讲义编写而成的书。前些日子,这讲义的另一个「版本」,是佛氏的学生以笔记的形式印出,在不合法的灰色市场上出售,我和其它一些同学已「偷偷」地读过好几遍。到了六二年夏天,这个有名的笔记讲义由佛利民亲自整理、修订,正式出版。秋季学期一开始,我们每个研究生都买了一本。因此,当赫舒拉发拿着佛氏的《价格理论》进来,准备替我们介绍该书时,只见每人手中已有一本,大家都笑起来了。

刚买来的书,大家都在翻阅,赫氏也好奇地在翻阅着,课堂上有十多分钟谁也不说话,只听见一阵阵翻书的声音。赫氏说话了:「你们都知道佛利民发表过《马歇尔的需求曲线》,他这本新书的第二章是分析那曲线下的消费者盈余的,就让我们从那里开始吧。」我一看书上的有关图表,就忍不住冲口而出:「但佛利民的分析是错了的!」我跟着指出书中在同一错误上的几个有关的地方,简略地一说,赫氏立刻同意,而在座有几位同学也明白。后来其中一位写信给佛利民,佛氏认错,在后来的版本中作了修改。

在这件小事上我们可以体会到三点。第一,美国研究院的学习气氛的确好。不仅老师与学生之间的沟通容易,就是大宗师与籍籍无名之辈也大可「点到即止」地过瘾一下。第二,学生指出老师或书本上的错处,老师不恼反喜,大加赞赏。赫舒拉发见我指出佛利民的错处,就问及我的名字——他在「选修」的学生名单内找不到,便再问清楚「张」字的英文写法,用笔记下来了。第三,同学中有高手,大快事也。我们互相尊重,互相批评,互相公开自己所知,从来不管谁对谁

错,一心只为追求真理。

在洛杉矶加大研究院求学那段日子,是我平生最快乐的了。可是,正当我乐极忘形的时候,却有一件很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使我认为是奇耻大辱。按照那时加大经济系的规定,每个学生获硕士衔后,都要考一个口试,用以决定该学生应否继续攻读博士。这个口试很公式化,六、七年来没有一个被考的人不及格。我读硕士时选修了八科,每科名列前茅,在积分上是一个纪录的拥有者,但这个微不足道的口试,我竟然不及格,也破了「纪录」,使举系哗然!

无巧不成书,该口试是在我旁听了赫氏三个星期之后举行,考官三个,而赫氏是主考者。他们一开始就提出高级理论上的问题,我对答如流。过了半小时,赫氏翻阅放在他面前的关于我的「档案」,说:「你成绩那么好,高级的理论,你显然是个专家,我们不用多花时间了,还是让我们转到一些初级的基本问题去吧。」他于是问:「众所周知,在市场竞争下,大家无利可图,但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竞争呢?」一时间我不知所措,拿不准问题的重心,每个答案都给考官手起刀落,于是越答越差,最后无以为对。结果是不及格。

该试不及格是不能攻读博士的。好不容易过了一夜,经济系的女秘书清早给我电话,说希望我补考该口试。但我知道那个试是没有补考这回事的,所以一口拒绝了。到了下午,校方的另一位教授找我谈话,说我的「不及格」其实是还没有「考清楚」,是作不得准的。我感到尴尬,不答应补考。跟着几位老师都劝我再考一次。

我后来决定补考,是因为几天后一位同学向我转告了一件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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