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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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 锁 的 人
◎ 颜良重

颜良重,福建大田人,曾在《福
建文学》《诗歌月刊》《滇池》《诗潮》
《满族文学》《海峡诗人》《新诗》和
中国诗歌网等发表诗歌作品。

在《山
东文学》等发表小说。

出版散文集《白
发均溪》。

颜良重

玉田市神偷被抓的消息,对多少家庭形成快感
的冲击很难说,但切切实实成了科勒和肖楠这两个
死对头共同感兴趣的话题。

这好比油锅滴进一滴水,
让惠美感到十分意外。

科勒感兴趣的是,这事是不是真的?房东老太
太已经多次站在窗外告诫过,出门家要上锁,值钱
的东西放在小偷够不着的地方。

老太太说得挺离谱,
却也是善意。

惠美出门从来只是关了门,不上锁,
因为科勒天天都在家里躺着。

经老太太一说,惠美
记起来出门要上锁,又却觉得不妥,科勒在家,还
反锁,那就是不拿科勒当人看,再说徒有四壁还欠
一篓子债的家,确实不值得让小偷惦记。

要是平时别的话题,肖楠是不会搭理他的,今
天肖楠竟然认真地给他说,千真万确,骗你这样的
废人,那我就是非正常人,我老师说的,肯定假不
了,据说神偷专对富人下手,同学们都说像过去大
上海的那个侠义大盗。

神偷,要我看应该叫“偷神”
更恰当,短短一年时间,就偷了上百万,飞檐走壁、
撬锁开门,功夫万分了得,这不是神是什么?
科勒剧烈咳嗽起来,身体不停抖动。

肖楠见状
就恶心他,你被刺哽啦?你是贼啊?说偷你就抽。

惠美在厨房里听了别扭,就插话说,听你这口
气好像很佩服,你可知道这一抓,接下来可能就是
十几二十年的大牢了,一辈子就完了?做学生的可
不能把神偷当榜样。

肖楠说,我不拿偷神当榜样,但偷神是动力,我和同学们想集体发明一种偷神都打不开的锁,我要做锁神。

要说榜样,伍老师才是,他虽具备偷神的技术,但他却是开锁师傅,不当贼。

科勒说,神偷不好……又是一阵咳嗽打断了他的话。

惠美接话说贼当然不好,又夸奖孩子说得对,宁愿开锁,也不能是贼,开锁师傅要是不讲规矩,就是披着羊皮的狼,那比神偷还糟糕。

说完,惠美突然就想,神偷会不会是伍文涛?
这个想法冒出来不奇怪,甚至是有依据的,他开锁的技术确实太高明了,惠美见识过。

两根小钢丝,拨弄几下,锁就像夏天的冰棍哗啦一声融化了、像秋天的枯叶摇一下就落了一地。

惠美对他这项手艺很佩服,却也担心,她曾直言不讳又带开玩笑地说过,要是你去做小偷,没有进不去的门。

伍文涛说,是,你家的门可得关好,夜里要上栓反锁,不过开锁有规矩,规矩是心锁,除非我变成了坏人。

惠美觉得伍文涛一语双关,她就回说,坏人原本就是坏,不是变出来的,要变只会越变越坏。

手艺人丢了规矩,也是多了去。

这样想着,惠美煮午饭就分了神,锅瓢铲罐铿铿锵锵起来,左右怎么拿都不顺手,两盘青菜炒出来,不是咸了焦了,就是淡了油了。

科勒抱怨说,煮菜就好好煮菜,别听了神偷锁神就分神,得把自家看好了。

科勒的话绵里藏针,说的是修锁的年轻人伍文涛。

惠美和伍文涛是在玉田市满田春市场偶遇认识的老乡。

那天,惠美在市场上买肉被人短斤少两,便和摊主争执,气急败坏便骂出了几句老家话。

配钥匙摊主伍文涛听见家乡话,就像磁铁一样,立马被吸过去撑场子,凭他年轻强壮的气势,那被屠夫长去的几块钱,就换成刀下的猪肉主动补回来了。

他乡遇老乡,惠美感激得流泪。

那串眼泪,除了流露着未尽的愤怒、委屈以及对老乡出手相助的感激,还有对男人盾护的渴望。

之前的盾护是科勒,现在他躺下了,躺下的人就是泥菩萨,自身难保,只能眼睁睁地看天花板,抱怨命运的捉弄。

异地他乡,能多一个老乡,就多一条路,多一个盾护,所以惠美就认了这个老乡。

伍文涛给了她一张名片和一百块钱,说以后有事就打这个电话,老乡在外好有个照应。

惠美只接名片,知道他是配锁匙的,而且还归110管,心里更为老乡感到自豪。

伍文涛是贼,这个想法跳出来,不干净,就像一只从下水道爬上来的蟑螂,切切实实在身上恶心地蠕动着,好长时间积攒起来的为老乡自豪的感觉开始蒸发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惠美先是为老乡感到可惜,接着不齿,然后为自己感到庆幸。

伍文涛对自己的那点意思骤然变成了男人对女人的邪念,要不是自己的裤头扎得紧,锁早被他开了,科勒的醋意防备和警戒是对的。

这个大男孩,还口口声声说要筹钱给科勒治病,他这是挖坑给猪跳,黄鼠狼给鸡拜年呢。

当然,惠美非常不愿意他是神偷。

她想,不能这么简单地就把老乡想成是贼,草率不说,也不厚道,冤枉是一件祸害人几辈子的事。

科勒就是因为被冤枉才出事的。

当着科勒的面不好电话联系,惠美想干脆就去派出所看看,事情就清楚了。

林荫道上,蝉鸣一浪一浪不知疲倦地袭来,像是强迫人参加一场嘈杂的夏日交响会。

科勒曾说,没见过海的人,听听这个城市的蝉鸣就知道海浪是什么样子。

蝉浪推搡着热浪,惠美擦着汗水走在林荫道上,想不出海浪的样子,她倒像一个要被海浪吞没的人,扑腾不了多久,就要沉溺而死了。

过往的人行色匆匆,擦肩而过,看起来都像好人,也都像贼。

人活世上,谁没有做过一两次偷盗的事呢?伍文涛喜欢在惠美面前摆弄或者是炫耀他的手艺,他说锁在他手里好比拉链,什么时候想,就什么时候拉一下。

他就是想偷她的心,然后偷她的身子。

城市的道路都开岔,绕了几条马路,惠美觉得自己的脚步飘忽得厉害,本想去派出所和自己摆在公园门口的缝纫摊,却走回了家。

进了家门,惠美觉得不去派出所是对的。

一种自己害怕的结果,由自己亲自印证,那是残酷的折磨。

家里,肖楠和科勒还在说神偷和锁的事。

见惠美回来,肖楠就说家里用的是挂锁,不安全,叫伍老师来装个好点的锁吧。

科勒赞同,但认为不用叫伍来装,自己去买一把装了就行,不必麻烦他。


内心的意思是叫开锁的来装锁,那是引狼入室。

人到了躺在床上就会变,躺久了,骨骼、肌肉和思想就会软化退化。

科勒就变得怕见人,尤其忌讳男人。

惠美和他同居了两年,因为肖楠一直不能接纳,所以就没有办证结婚。

半年前,工头冤枉他偷卖了工地的水泥钢筋,他挥起钢筋条就把工头打进医院去,然后跑了,夜里和兄弟去喝酒,酒后驾驶摩托车就撞了街道的电线杆,活生生地瘫痪了。

这是在异地他乡,他一下就瘫在了惠美身上。

后来,惠美去看那根电线杆,很普通,她想,那么宽敞的路,科勒偏偏要和它硬碰,真是邪门,也许科勒真是做了坏事不承认,还拿钢筋打人,老天就拿电线杆这条更粗的钢筋报应他,这就是命。

再后来,惠美想,科勒是她撞上的电线杆,也是命。

男人躺在床上,但他还是男人,家里的事还要由他说了算。

惠美说,不用换,咱家里没值钱的东西,何况科勒叔叔每天都在家呢。

科勒却说,还是换吧,穷人更经不起偷。

科勒这是刻意顺着肖楠的意思。

这孩子是家庭的阻碍,也是阀门。

阀门开了,他和惠美才有真正的生活。

这是科勒梦寐以求的,因为自己不是过去的科勒了,往后的日子他得靠别人支撑。

一个大男人为了婚姻不得不屈就一个小男孩的主张,这更让惠美心疼。

科勒从前是刚强的人,惠美认识他时,他是小工头,在工地上做事很干脆。

科勒是在一次惠美被小混混调戏的时候,出手相帮,并走进她的家。

科勒这一病,就像一座质量有严重问题的楼房,等待它的是被拆除的命运。

但他还在努力给家的楼房加固。

惠美多少次安慰他,说会照顾他一辈子的,就不知道他信不信。

如今即便肖楠同意,眼前的婚结的也是空房,和科勒的婚姻只剩下道义和名义上的事了。

但结婚对他来说,也许就是一把锁的象征意义,一把毫无保险系数的小挂锁,真要是来了小偷,他只能躺着束手无策。

肖楠说,我去找伍老师,他对锁精通,问问什么牌子保险。

科勒说,别去找他,你说到他,我就想站起来。

肖楠说,你就别做梦了,有本事你站一个看看,你要是能站,我叫你爹。

惠美呵斥肖楠,别吵了。

难得的一次对话结束了,肖楠背起书包赌气出门去,科勒和惠美都哭了。

肖楠太倔强,犟得胜过牛。

他心里只有亲生父亲,可是连惠美都不知道肖楠的亲生父亲是谁。

惠美自己还是孩子的时候,几个男人掏出了几把钥匙把她的锁开了一遍,结果就有了肖楠。

做母亲的只能骗说他父亲在国外。

肖楠在学校的表格里,为父亲取了名字叫肖磊,工作单位在英国。

转到城里来上学,肖楠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并且有所举措,只要惠美和科勒在一起,肖楠就拿剪刀剪科勒的裤子,而且都朝裆部又戳又剪。

许多时候,科勒与惠美的亲热,都掺杂进剪刀的锐利感。

科勒不嫌弃带着孩子的女人,可是肖楠拿着剪刀的劲头,一刀一刀剪碎了他的梦想。

科勒躺上床后,肖楠还幸灾乐祸骂他是死猪,但惠美总是习惯于呵护孩子的自私。

惠美决定去满田春市场一趟,证实一下伍文涛是不是贼的问题。

她想,要是伍文涛还在摊位上,他就不是贼;如果他不是贼,就请他去家里装一把新锁,小偷太多,儿子和科勒都说要换锁,那就换了。


伍文涛的配钥匙摊位摆在满田春市场门口的一根柱子下的位置。

这里进出的人多,总有人来配几把钥匙。

已经十多天了,他的摊位像蜷缩着的流浪人没人搭理,因为摊主没上班。

那张“大学生配钥匙”的广告纸皮掉了一枚图钉,耷拉着脑袋,让人要斜着身子看摊名,没了惹眼的效果。

也许大学生就业的难题在城里并不稀奇,北大的还杀猪呢。

绑在一侧桌腿上的遮阳伞还在,褪色的伞面,有些地方的破洞已经挡不住风雨了。

市场虽然热闹,但惠美的耳根能辨别得出嘈杂的声音里也在说神偷的事。

伍文涛不在,惠美断定他摊上事了。

伍文涛这十天做什么去呢?
……
你是开锁的吧?五分钟给我到安妮小区B栋
2808来。

打电话求助的是一个男人,听口气是老板,对人命令惯了,急着要开门,还不忘端架子。

伍文涛不习惯这种口气,他是师傅,有营业执照,不是富人眼中的盲流工。

所以,他怄气不想立马就走。

先生,你得等,我这正忙着一个保险柜呢。

要不你找个别的师傅或者叫夫人回来一趟开门,就好了。

对方说,你少废话,你先过来,我给你双倍工钱。

真是禀性难移,钱堆积起来的脾气,让人容易产生抵触。

改革开放什么都好,就是有钱以后人的脾气大,这点不好。

伍文涛说,钱不是问题,这银行的保险柜可是大钱,大家都是我的客户,我尽量吧。

其实伍文涛摆弄的是自己摊位的抽屉,可以不上锁堆着杂七杂八废铜烂铁的木头抽屉,不可能有大钱。

摆弄抽屉,是为了消磨时间。

伍文涛不急,开锁无小事,这是他积攒的经验。

锁的问题,说透了就是人的问题。

捣鼓了几年,他见锁就能想到家内的琐事。

对一个开锁人来说,锁的物理问题有多难都迎刃可解,但是锁和钥匙的非物理关系,却微妙得很。

都说一把钥匙开一把锁,锁和钥匙都应该是坚贞的,只有匹配才能走进并且旋转它的心扉,为你敞开家门。

当然开锁人是个例外,一锁分里外,维持这个特殊的人锁之间的关系,是开锁行业的规矩。

当然,现在里外的事有点乱,俗语说里外不是人,所以开锁得格外谨慎,急不得。

又坐着,但确实没事。

伍文涛索性闭上眼睛,就看到了惠美。

心中的惠美是个好老乡,好女人。

那次撑完场子,惠美的感激样子令人怜爱。

惠美说谢谢的时候,伍文涛心里根本没有听她说什么,他在专心看老乡的样子,粉嫩的脸,紧绷的身子,虽然衣服朴素,但样子很像老家的那些刚过门的新媳妇,堂哥们就是搂着这样的女人睡觉,他打小爱看这样的女人。

惠美发觉后,低头扯了扯衣角,转过身去。

伍文涛这才明白自己不像修锁的师傅,却是好色的男人,下身跟着自己起立,像是举手想问问题的人。

对惠美的好印象还不在外表,后来惠美来摊位说话,每次都要赞扬伍文涛,她说人只要有个事做养活自己又帮助别人,那就不浪费。

他爱听这样的话,这些年没有人会赞同他的职业选择,大学生+修锁=浪费得厉害,但惠美不这么想。

多好的一个人,伍文涛甚至觉得,这世间只有低下困顿的人才会理解人,所以惠美就更美了,她的影子时常都会被伍文涛拽进脑子里揣摩,再揣摩。

电话不停地催促。

伍文涛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以前的士的票据,吐了一点口水,在票据的日期上搓了搓,数字就模糊了。

票据揣进裤袋,他把工具包夹在自行车后座上,骑着就去给男人开锁。

安妮小区的门卫很严格,两座透明的岗亭夹着一个车道,红白相间的横杆,始终横着,文涛觉得它像不知疲倦的男根,起起落落,今天他把横杆看成是一把锁。

保安盘问,伍文涛说要去B栋2808。

保安说知道,赶紧去吧,张总的钥匙坏了,我们折腾了半天,帮不了他的忙。

伍文涛说,你们是开路锁的,所以你是保安,要是你也会开门锁,那我不就得饿死?保安笑了,别啰唆,赶紧上去。

到了B栋楼下,伍文涛准备给张总发一个短信,叫他下楼来开门。

这时,有一个女人回来,手提着超市的购物袋,应该是买菜回家,是这上边的住户。

她带着防备的神情问,你找谁?
伍文涛说,2808张总叫我来开锁,他在上面等着呢。

那女人不说话,打量一番,掏了钥匙开门进去了。

伍文涛赶紧侧身跟随着女人就进门去。

女人似乎被惊吓到了,闪身靠在一侧,给他让路。

伍文涛疾走两步,抢先去摁了电梯,手扶电梯门,做出秘书样,请,阿姨,您到几楼?
女士自己伸出手摁了27。

伍文涛觉得这里的人都有一股傲气,因为他们太有钱了。

同时他们的傲气中又都隐藏一种戒备和担心,原因大概也是他们太有钱了,遇见陌生人,首先把他假设成是坏人,他们就怕坏人坏了他的命,不像惠美光明磊落。

女人站在他的身后,这时伍文涛不想挪动自己的位置,因为他担心要是一有动静,那女人立马就
会起疑心,甚至大喊大叫都有可能,那样自己会不明不白惹了一身骚。

不要让一个女人去害怕或者防备自己。

伍文涛觉得自己应该站在女人的身后,免得被她审视。

电梯上升的速度很快,二十七楼到了,伍文涛伸手挡了电梯门。

女人夹着手包优雅地走出去,这回,她说了一声谢谢。

伍文涛赶忙跟出去,掏出一张名片,朝女人说,阿姨,我是开锁的,万一不刚好,可以找我帮忙。

女人回头接了名片,却没有看。

电梯关了,伍文涛只好顺着楼梯准备走上二十八楼。

小伙子,你帮我开一下门。

是那个阿姨的声音,比起张总她客气多了。

伍文涛返身。

阿姨,你没带钥匙吗?
她说,带了,你不是会开锁吗?你给我开一个看看。

伍文涛去看了她的门锁,是月牙锁,防盗效果很好。

伍文涛想,既然她带了钥匙,还要叫开锁,那就有目的,就是想验证一下锁的安全性。

阿姨,还是你自己开吧,这月牙锁很安全,我是打不开的。

楼上还有事,我先走了。

阿姨问,你真开不了?
伍文涛说,真开不了。

我走了。

这也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女人,幻想用一把月牙锁就把家锁好来,真是无知,但他不想打破一个上了年纪的阿姨的幻想,还是给她一个平安无事的幸福感。

阿姨说,你没说真话,我家都被小偷进出好几次了,最近听说被抓了。

伍文涛说,也许不是开锁进去的,会不会是从楼上下来或者从楼下攀爬上来的?
阿姨说,你等等,我家里还有几个门,你都帮我看看保不保险。

伍文涛心里愿意让张总这个傲慢的主多等些时间,好挫一挫那些自以为是的上流人的锐气。

巡视了几个门锁,伍文涛说,没问题,家门只要反锁,锁厂的师傅也无可奈何,明白吗?不过,窗户的铝合金扣子可是坏了。

阿姨说,小偷真是从窗户进来的?孙悟空差不多。

伍文涛说是,小偷没有恐高症,越高越安全。

阿姨又问,你归110管?
她已经看了名片,伍文涛说是。

阿姨一下变得很客气,又是端水,又是让座。

……
这个经历,是伍文涛十多天后坐在自己的摊位上有滋有味地回答惠美的问话时说的。

惠美十天来,每天都要绕道去看伍文涛的摊位,她终于看见伍文涛,心里就踏实了,神偷是别人。

惠美问这些天都去哪里了,伍文涛笑着说,去赚钱啊!说完,他拿起惠美的手,把一个小袋放在她的手心,咱们是老乡,在外就是邻居,拿了给科勒看病去。

看着伍文涛一脸的笑意洒过来,惠美觉得身上的骨头瞬间都害羞得跑掉了,她垂下头,泪水直落地上。

她完全无法控制自己了。

惠美知道这是钱,她没有像伍文涛假想的那样会拒绝,只是啜泣着说怕还不上。

伍文涛说,科勒要是能好起来,你就少辛苦了,这比什么都值钱。

帮科勒治病,是为了让自己少辛苦。

惠美抬头就看伍文涛,心头怦然跳动,就像父亲过年喜庆击鼓的声音,额头有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痒痒的感觉。

暑夏的光十分刺目,消失十来天的伍文涛看起来比以前苍白了许多。

惠美想,他能坐在摊位上就好了。

惠美捏着袋子,绵柔之下是一叠硬邦邦的钱,她就想钱是怎么来的事。

她不宜在这个美好的时刻开玩笑问钱是不是偷来的。

她就问,那阿姨到底是干吗的?她想钱一定和阿姨有关。

伍文涛说,她真是个怪人,坐了半个小时,滔滔不绝地给我说她的遭遇,恋爱结婚离婚买房小偷,一股脑地说,好像我是她的谁一样。

最后给我说一句话,你们做开锁师傅的,可得是好人。

你说什么话?都把我们开锁的人看成是坏人了。

惠美又低下头去,她想,还有和自己一样的女人把伍文涛看成是坏人了。

伍文涛说,叫肖楠来吧,半个月了,还有几节课耽误了,抓紧补上。

说到肖楠,那些骨头像听到上课铃声一样,又回到惠美的身体里边各就各位了。

她扯了扯衣角,揩了眼睛说,这孩子只听你武老师的。

肖楠想请你换一把家里的锁,他老师说最近玉田市抓了一个神偷,担心还有没抓完的。

伍文涛说,神偷也被抓,说明不神呀?你担心的话,就装个好的。


惠美家要换锁,伍文涛当即就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锁盒子,背上工具包就要出发。

惠美说,科勒他不愿意见人。

伍文涛又坐下来,他明白惠美的苦衷。

对女人来说,科勒是一个废人,但在家里,他还是主心骨,他躺在床上治家。

肖楠说过科勒不喜欢他这个物理老师。

伍文涛心想我就是一个修锁配钥匙的师傅,是惠美的老乡,本来以为躺下的人心胸会更宽阔,看来死亡之神并没有给科勒上过人生课,他还是多心。

但伍文涛会理解,他自己和惠美接触这么一年,也多次想过自己对惠美是不是有邪念,但最终给自己的定性是老乡情谊,是对困顿人的力所能及的帮助,同时也不隐瞒自己对惠美的不清晰的渴望,也许自己与惠美的交往确实伤害了科勒的心。

伍文涛问,你自己会装锁吗?
惠美摇头。

伍文涛说,叫肖楠装吧,他会。

惠美说,还是你去吧,肖楠还小,不过科勒要是说错话,你别生气。

等晌午去装吧,那时候肖楠也快放学了。

肖楠是科勒的克星,肖楠在,科勒就乖。

伍文涛说,惠美,你很累。

惠美说,命。

惠美租住在前街三巷。

伍文涛去看了锁,笑起来。

那是一只比拇指头大点的挂锁,还是虎头老牌的。

伍文涛说,你这有锁跟没锁一样,在我们老家,门锁着不是防贼,而是告诉来者主人不在家,城里就不一样。

这样吧,我给你安装一个好点的锁,送你的。

科勒在里头喊,惠美,扶我起来。

主人在家。

惠美赶紧去用轮椅把科勒推出门来。

科勒他是想盯着伍文涛装锁,心里放心。

伍文涛向科勒打招呼。

科勒努一下嘴说,赶紧装吧。

装完一把十字锁,伍文涛试开了两次,告诉科勒装好了。

科勒说,十字锁是最差的,你还说好,骗人情呢,钥匙拿来。

伍文涛心里一惊,这废人真是精明,十字锁一点都不保险,那锁孔像公路隧道,谁都可以穿行。

被科勒一点拨,伍文涛才发觉自己内心确实有邪念,他想有朝一日,他可以随便就开进惠美的家门。

这时候,一只母鸡蹲在废弃的花盆上喊叫,它下蛋有功。

肖楠也回来了,妈妈,母鸡下蛋了。

肖楠突然看见伍文涛,就喊,老师,我物理月考上八十分了。

然后扔了书包,抱着老师亲热。

肖楠说,老师,我们做了一个“偷神吧”,大家集思广益,要发明一种神锁,你也去建言献策好吗?伍文涛瞧一眼科勒,他正用双手不停地捋着至少三个月未理的头发。

惠美很及时地端出来一杯冰糖茶,伍文涛有点迟疑,还看了一眼科勒,终究接过来咕噜咕噜地喝了,味道特别的清爽,但心里觉得被科勒的眼神盯得别扭。

在城里几年了,没有喝过老家的冰糖茶,惠美这是招待亲戚的礼仪。

肖楠说,伍老师,中午在我家吃饭。

那口气很坚定,似乎是说给科勒听的。

伍文涛又看一眼科勒,他那脸色像死人一般。

他赶紧说,不了,我还有一个顾客等着呢,快期末考了,剩下几节课抓紧巩固一下。

科勒,你也得抓紧去看看医生,身体的事耽误不得。

惠美说,没关系,吃了饭再去吧。

说完,把那个装钱的小袋子扔到科勒身上。

这是伍老师借给你看病的。

科勒诧异地看着伍文涛,那五官的结构瞬间在变化,像有一条蚯蚓在土里奔突,腮肉颤动起来,波及耳根,比死人的脸还难看。

科勒揉搓着精美的“锁麟囊”袋子,仿佛要用内功把它揉碎。

惠美这么做太不顾及男人的面子,伍文涛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小偷,被惠美和科勒一起逮住用力推进了黄河,满身是泥不说,鼻孔都快窒息了,自己的脸色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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