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德里亚消费社会理论中的社会区分逻辑探析

An Analysis of the Logic of Social Differentiation in Baudrillard 蒺s Theory of Consumer Society
LI Cong ⁃yu
（Department of Political and Public Administration ，Guangxi Normal University ，Guilin ，Guangxi 541006）
Abstract ：Baudrillard inherited and developed the critical theory of consumerism from Henri Lefebvre and Guy Debord.The
Theory of Consumer Society that “the systematic production of symbol ”occupies the leading position was constructed.He believes that the main body of consumption has changed from meeting the needs of survival gained through acquiring use value of object to realizing the social differentiation gained through acquiring symbolic value of object.According to Baudrillard's logic of symbolic consumption ，this paper discusses how the consumer society realizes the social differentiation of human beings through the three
dimensions of symbol ，mass media and spectacle so as to construct a hierarchical social order.
Key words ：consumer society ；
symbolic consumption ；
social differentiation
鲍德里亚消费社会理论中的社会区分逻辑探析
李从余
（广西师范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广西桂林541006）
摘
要：鲍德里亚从列斐伏尔和德波那里继承和发展了消费主义批判理论，建构了“符号的系统生产”占据主
导地位的消费社会理论。

他认为消费主体已经从获得物的使用价值来满足生存需要转向获得物的符号价值来实现人的社会区分。

依据鲍德里亚的符号消费逻辑，讨论消费社会如何通过符号、大众媒介、景观这三个维度实现对人的社会区分，从而建构起等级性的社会次序。

关键词：消费社会；符号消费；
社会区分
中图分类号：C91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9743（2018）06-0029-04
收稿日期：2018-03-27
作者简介：李从余，1993年生，男，四川成都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消费社会。

一、引言
鲍德里亚并不是最早提出“消费社会”的人，列斐伏尔和德波在他之前都有涉及消费主义的批判性论述。

鲍德里亚从《物体系》到《消费社会》，再到《符号政治经济学批判》，逐步建立了自己的消费社会理论。

他认为当代资本主义已由商品相对匮乏的生产社会转变为商品丰裕的消费社会[1]。

“今天，在我们的周围，存在着一种由不断增长的物、服务和物质财富所构成的惊人的消费和丰盛现象。

”[2]1消费正无处不在地控制着我们的整个生活。

人们过去消费的是商品的使用价值，而在今天这个丰盛社会中消费的则是物的符号价值。

对鲍德里亚来说，消费不仅是一种符号的系统性操控活动，而且还是一种能够建构等级性社会次序的活动[3]。

在这种活动中，是符号之间的差异性支撑起了整个等级性社会次序的建立，也成为了消费社会统治的根基，消费
活动在建构了等级性次序的同时也加剧了社会的分化。

“消费并没有使整个社会更加趋于一致，就像学校并没有使大家获得一致的教育机会一样。

它甚至加剧了其分化。

”[2]45消费并没有消减社会的不平等，相反，在消费中不平等得以扩大，社会的分化被加剧了。

这是“不平等的丰盛逻辑，一些人拥有奇迹权，而另一些人唯有奇迹的碎片……这是生产与驾驭社会符号的逻辑”[2]32。

消费社会如同一所学校，利用大众媒介和景观使人在无意识中学习符号、理解符号、使用符号、消费符号，把社会上的所有个体无一例外地卷入到符号价值编码体系中，并在悄无声息中完成了对个体的社会区分。

二、消费社会理论中的结构意蕴
在鲍德里亚的消费社会理论中，贯穿于其理论核心的是一种结构性，他对消费社会的批判是存在于对物的分析这种微观视角走向对社会结构的分析
第37卷第6期2018年6月
怀化学院学报
JOURNAL OF HUAIHUA UNIVERSITY
Vol.37.No.6Jun.2018
这种宏观视角的过程中的。

这种结构意蕴正是构成消费社会理论中社会区分逻辑的基础。

鲍德里亚对物的意义的建构是其所构筑的消费社会理论大厦的砖瓦，他指出消费社会中物的使用价值正在被消解，取而代之的是物的符号价值，他关注的是物的社会意义，以及由物的意义转变所带来的社会关系和社会结构的转变。

他敏锐地察觉到，人们已经从过去消费物的功能逐渐转变为消费物的意义，这种转变是一种结构性的转变。

人们消费物的功能乃是一个社会意义上孤立的行为，而消费物的意义则是一种被卷入到符号价值体系结构中的社会性行为，此种转变正是鲍德里亚消费社会理论所指向的核心。

物的绝对增长带来的是经济学家眼中的社会财富的绝对增长，经济学家认为社会财富的绝对增长使我们的社会进入到一个丰盛社会，进入到一个更加民主和平等的社会，而在鲍德里亚看来，这不过是经济学家理想的神话。

社会财富的增长自始至终都与社会结构紧密相连，伴随财富的绝对增长的始终是结构性失调。

“不管是哪种社会，不管它生产的财富可支配的财富量是多少，都既确立在结构性过剩也确立在结构性匮乏的基础之上。

”[2]38在消费社会中，这种增长的结构性矛盾更加突出，因为消费社会中人们的需求是建立在物的符号价值基础上，不同于物的使用价值，物的符号价值具有极大的不确定性，并且是不断被建构的。

同时，这种符号价值本身正是为了实现某种社会区分，是为了确立社会的某种结构性，因此，消费社会中财富与需求之间是始终存在矛盾的，财富的绝对增长会带来平等和民主只能是经济学家理想的“神话”。

在鲍德里亚对消费过程的分析中，他将该过程分为两个部分，第一个部分是人们对符号意义的认知和明确的过程，第二个部分是社会区分的过程。

这两个过程相互之间紧密关联，相辅相成。

第一个部分是在消费实践中实现的，是产生意义的过程，而第二个部分则是将物的意义与社会等级相关联的过程。

社会区分正是在这样一种结构性的消费实践中产生的，而同时，这种消费实践又被社会区分所影响。

消费实践中的社会区分过程实际上是一个被严密控制的过程，这是一个多因素“共谋”的结果。

在鲍德里亚经常谈论的理论概念中，符号、大众媒介、景观都是参与社会区分“共谋”的概念主体。

这些存在于我们日常生活中的抽象物都不同程度地影响和控制着我们的消费实践，不断将我们的日常消费实践变为生产社会区分的行为过程。

三、符号——
—作为社会区分的知识
消费作为驯化人的社会机制把人由生产者变为消费者，这一机制的关键在于消费社会中的人们消费物时，物的功能和价值发生了转换——
—由使用价值转换成符号价值[4]。

鲍德里亚认为，在现今的资本主义社会中，商品生产的实质已不再是使用价值的生产，而是符号价值的生产。

在商品内部占主导地位的也不再是“凝结在商品中的使用价值”，而是具有差异性的符号价值。

物的丰盛使消费主体与物的关系不再局限于为生存而使用，而转向了为了获取抽象的符号意义而使用。

在这个过程中，使用价值对物的主导地位逐渐被消解，取而代之的是符号价值占据了物。

因此，在价值转换中，在由生产社会走向消费社会的过程中，人们由消费物的使用价值变为了消费物的符号价值。

这种价值转换决定了人与物的关系已经由人使用物变为了人反过来被物所控制，物的差异性所构成的符号价值编码体系实现了物对人的控制。

因此，处于社会中的个体在完成消费活动的同时也完成了对符号意义的学习与使用，使自身卷入到了庞大的符号价值体系中。

符号本身是抽象的意义，是虚假的存在，符号在不断的生产消费活动中完成了无限的自我生产、自我繁殖。

个体出于自身的生存需要而占有物的使用价值，而个体的生存需要是有限度的，对于物的使用价值的需要也是有限度的。

但物的符号价值不同于使用价值，符号价值取决于其符号编码在符号体系中的位置，取决于与其他符号的差异。

人对于差异性的追求是没有限度的，因此，人对于符号价值的需求也是无限的，商品的符号在需求的刺激下可以被无限生产。

如果说人对于物的功用的消费是一种为满足生存性自然需要的消费，人对于物的符号的消费就是一种为满足社会性交往需要的消费。

这种社会性交往需要就是一种对于某种象征性意义的需要，通过这种象征性意义，人可以获得某种社会尊重和自我满足感，这并非是一种受人的生存本能驱使的需要，而是一种
怀化学院学报2018年6月·30·
受到社会中某种共有的期待和人的欲望所共同驱使的需要。

这种需要是被社会所建构起来的需要，并且受到个体所处的社会形态的密切影响。

按照这种逻辑，处于社会中不同阶层不同地位的个体为了实现自身的社会区分，通过获取物的使用价值已经不能满足这一需要，个体必须通过获取物的符号价值来实现自身的社会区分。

个体的社会分层越高，个体所需的物的符号价值就越大，相反，物的符号价值越大，则证明个体的社会分层越高。

这种社会区分的实现是基于某种社会契约，即某种社会共有的期待，这种社会契约的建立要求社会中的个体都必须同时理解并认同这些符号及其所构建的体系，因此符号实际上是作为一种实现社会区分所必需的共通知识，是消费社会中的所有个体都必须学习并掌握的知识。

在这里，消费社会的教育和驯化功能展现得非常明显。

如同鲍德里亚所言:“消费社会也是进行消费培训、进行面向消费的社会驯化的社会——
—也就是与新型生产力的出现以及一种生产力高度发达的经济体系的垄断性调整相适应的一种新的特定社会化模式。

”[2]73而对于符号这门知识的学习就是“消费培训”中的重要一课，也是这种特定社会化模式中的重要一环。

四、大众媒介——
—作为社会区分的工具
麦克卢汉是早期对媒介做出过深刻研究的学者，他提出的“地球村”概念是我们理解他的媒介理论的重要入口。

麦克卢汉认为，当代媒介技术的飞速发展使信息传播克服了时空的阻碍，使我们进入了一个全民共享信息的时代，使地球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村落。

麦克卢汉的另一个著名论断“媒介即讯息”同样对我们理解媒介有重要的作用:“所谓媒介即讯息只不过是说：任何媒介（即人的任何延伸）对个人和社会的任何影响，都是由于新的尺度产生的；我们的任何一种延伸（或任何一种新的技术），都要在我们的事务中引进一种新的尺度。

”[5]33麦克卢汉看到了媒介本身对于我们生活的巨大影响。

其中在他对于广告的讨论中，他认为广告是一种能使消费者神魂颠倒的媒介形式。

“广告不是供人们有意识消费的。

它是作为无意识的药丸设计的，目的是造成催眠术的魔力。

这就是广告的潜移默化功能的一个侧面。

这种庞大的教育事业就是所谓广告业。

”[5]283麦克卢汉已经看到广告这种媒介形式对人们催眠式的“教育”，广告的最终目的是使人们无意识地接受。

而他认为广告之所以能形成对人们的无意识教化，是基于广告制作团队对于公众共同经验与情感的掌握，这种围绕着公众共同经验展开的催眠能将消费者牢牢地控制住，并使消费者无意识地接受广告的一切信息。

符号作为社会区分的知识，正是利用广告等大众媒介形式向人们进行传播和渗透。

人们在大众媒介面前无意识地接受了广告信息中的符号知识，例如广告中一台豪华轿车或名牌手表背后所蕴藏的地位符号。

这种商品与符号之间的联系几乎是通过一种无意识的方式灌输到了人们的大脑中，人们会不自觉地将占有这种商品作为将自己归为某一类社会群体的方式与途径，人们期待着通过对这类带着特定符号价值的商品的占有实现阶级晋升。

消费社会就是通过大众媒介提供信息来进行符号操纵的。

鲍德里亚在分析广告时则认为，广告的大众传播功能是出自其自主化媒介的逻辑本身。

“这就是说它参照的并非某些真实的物品、某个真实的世界或某个参照物，而是让一个符号参照另一个符号、一件物品参照另一件物品、一个消费者参照另一个消费者。

”[2]134也就是说，一种媒介之所以能变成大众传播方式是因为其所具有的参照功能，它能使它的消费者参照这种媒介的所有消费者，或只要该媒介参照同一集合中的其他。

这种参照性也正是大众媒介的符码操纵逻辑，因为它能使所有的物、所有的消费者产生联系，并彼此参照。

物的符号价值编码体系正是在这样不断的参照之中形成的，消费者基于这样的符号价值编码体系也形成了一个具有等级性的消费者参照体系。

一种基于物的符号价值的等级性社会次序在大众传播媒介的共谋之下悄无声息地形成了。

五、景观——
—作为社会区分的场所
“景观”概念由居伊·德波在《景观社会》中提出，他认为景观已经成为了一种主导性的生活模式，并通过新闻、宣传、广告、娱乐表演等特有的形式存在于我们的社会中[6]3。

在德波看来，景观是资本主义世界中一种单向度的统治力量，因为它发出的唯一信息是:“呈现的东西都是好的，好的东西才呈
李从余：鲍德里亚消费社会理论中的社会区分逻辑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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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出来。

”景观是通过一种无需应答的炫示来实现其垄断的，人们在景观面前只能是一种无意识的接受。

在这个意义上，景观社会与消费社会实际上具有逻辑上的相通性。

而德波也在其理论中明确表达了景观与符号的内在联系，“景观的语言由主导生产体系的符号所组成，这些符号同时也是这一生产体系的最终的和最后的目标。

”[6]4可以看到，无论是景观社会还是消费社会，同样都是对商品“物”性的超越，同样都是独立于商品本身的外在力量统治了一切。

在景观中，资本主义呈现了一切好的东西，呈现了一整套符号价值编码体系，人们在景观中获得了对符号价值的一致性认可。

人与符号的关系和人与景观的关系具有逻辑上的同一性，人被卷入符号编码体系中的同时也被卷入到了景观社会中，景观构成了符号操纵的一种外化形式，也构成了符号操纵以及社会区分的“场所”。

乔治·瑞泽尔对“景观”概念做出了另一解释，他对消费圣殿是如何影响人们的消费这一问题作出了精心阐释。

他认为，消费圣殿是为了刺激人们消费所创造的种种宏大、华丽的场所，这些场所通过精心策划的表演和模拟对物进行重新赋魅，这些都是资本主义下的新式“景观”，诸如著名的迪士尼乐园[7]。

在这些“景观”中，在赋魅过程中，符号以一种集中式、爆炸式的方式进行展示和传输。

也正是在这些消费圣殿中，符号操纵得以最大限度地展现了出来。

消费圣殿中的种种炫目的展示让人们在惊叹和凝视之中卷入到了符号编码体系中，人们参照各种各样的商品，参照各种各样的符号，也参照其他各种各样的消费者。

表面上人们都在消费圣殿中进行着消费狂欢，实际上在这里有一整套严密的符号价值编码体系控制着人们的消费行为，人们在这里严格遵守着一种建立在物的符号价值之上的等级性的社会次序。

鲍德里亚同样有过对消费圣殿的论述，在他笔下，帕尔利二号作为一个“超级杂货店”登场，在那里四季如春，人们享受着一个极度舒适而梦幻的环境。

商店则按照精心编排的顺序呈现出来，消费主体按照着某种逻辑顺序从一个商店走向下一个商店。

在这里，消费圣殿不仅具有游荡和消费的功能，还承担起了社会区分的功能。

不同等级的符号、不同等级的商店，自动将消费主体区分开来。

售卖奢侈品的商店与售卖廉价品的商店不仅在符号上有着显著的差别，在整体的装饰风格、气氛的营造上同样有着显著的差别，消费主体会自觉地根据自身的社会等级和物的符号等级进入到不同的商店消费。

因此，在“景观”中的消费过程，已经完美地实现了对人的社会区分。

六、结语
消费社会以一种完美的、悄无声息的、令人几乎无法反抗的方式完成了对人的社会区分。

符号构成了社会区分的知识，大众媒介构成了社会区分的工具，而景观则构成了社会区分的场所，在三者的完美配合之下，一种基于物的符号价值的等级性社会次序被建立了起来，这是消费社会的一套完美的策略。

随着我国近年来经济的飞速发展，我国社会也逐渐从过去物质匮乏的时代进入到了今天相对丰盛的时代，鲍德里亚在消费社会理论中提出的种种预言已逐渐应验在我国今天的社会中，并由此引发了诸多社会问题。

不断加大的贫富差距、官员腐败、炫耀性消费、社会仇富等问题都是消费社会的弊端所引发的恶果。

我们要发现并解决我国经济日渐繁荣背后所隐藏的这些问题，就必须要在消费社会的维度上厘清其控制逻辑，发现由消费所引发的不平等之根源。

参考文献：
[1]李恩来.从符号学方法论到符号学本体论———鲍德里亚消费社会批判理论的符号逻辑[J].社会科学家，2014（2）：26-30.
[2][法]鲍德里亚.消费社会[M].刘成富，全志刚，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0援
[3]唐正东.差异性符号与等级性社会次序的建构———鲍德里亚消费社会观之反思[J].江苏行政学院学报，2014（5）：13-17.
[4]李恩来，张荣军.消费社会下符号政治经济学批判何以可能———鲍德里亚消费社会批判理论解读[J].广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1（6）：20-24.
[5][加]马歇尔·麦克卢汉.理解媒介：论人的延伸[M].何道宽，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
[6][法]居伊·德波.景观社会[M].王昭凤，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7.
[7][美]乔治·瑞泽尔.赋魅于一个祛魅的世界：消费圣殿的传承与变迁[M].罗建平，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5.
怀化学院学报2018年6月·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