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电影《霸王别姬》中的京剧元素

摘 要
京剧作为我国“国粹”，其历史文化源远流长。1905年，我国第一部电影《定军山》问世，自此京剧艺术和电影艺术便结下了不解之缘。我国第五代导演陈凯歌，他的作品《霸王别姬》便是京剧艺术与电影艺术融合最具代表性的一部作品。如今关于电影《霸王别姬》中全面梳理京剧元素在其中的体现和运用的研究大都是一带而过，本研究全面分析电影《霸王别姬》中京剧元素的体现和运用，为京剧艺术与电影艺术的融合、京剧在电影中的传承与发展提供一定的理论依据。
关键词：《霸王别姬》；京剧元素；京剧音乐
1933年，陈凯歌执导的电影《霸王别姬》一问世便在国内外电影界引起轰动，该片一举拿下法国戛纳国际电影节最高奖项金棕榈大奖和美国金球奖最佳外语片等多项大奖，它是华语电影的经典之作，更是京剧艺术与电影艺术相结合的巅峰之作。影片改编自李碧华的同名小说，讲述了程蝶衣，一个将戏曲视为生命，对爱情从一而终的戏剧大师悲剧的一生。程蝶衣从小被母亲卖进戏班，接受严格的戏剧训练，与戏班的大师兄段小楼相依为命。经历过许多磨难，终于成长为一名红极一时的戏剧大师，然而此时段小楼却迎娶了名妓菊仙，程蝶衣与师兄的关系渐渐疏远，矛盾不断上升，最终程蝶衣自刎死在了段小楼的怀中。影片经历了晚清没落、日本侵华、国共混战、新中国解放、文革等历史阶段，京剧艺术更是贯穿了整部影片，京剧的服装、扮相、脸谱、念白、唱腔、京胡等元素在影片中大量运用，传统艺术在影片中大放异彩，让人觉得热闹而又落寞,浓艳却又惨淡。京剧艺术以其独特的生命力向世人展示了其作为国粹的魅力，自此，国人也开始重新正视传统艺术和民族文化。
一、电影《霸王别姬》中的京剧表演元素
京剧元素是具有京剧特色的一些表象特征，如京剧的扮相、服装、脸谱、道具、唱腔、念白、武打动作等，京剧所独有的一些内容，区别于其他艺术门类的特征，即是京剧元素。从电影《霸王别姬》中我们不难看出，导演陈凯歌运用了大量京剧元素体现在影片中，电影《霸王别姬》本就取材于京剧《霸王别姬》，却没有生搬硬套戏曲本身，运用了大量京剧元素却不显杂乱，而是使影片的精魂得到了升华。
（一）京剧服装
影片中最直观的表演元素便是服装，每个主角的服装都和自己所演绎的故事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在电影一开头，戏院的大门被打开，当阳光照进黑暗，主人公程蝶衣挽着段小楼的胳膊由远及近缓缓走来，程蝶衣身着锦衣罗袍，头戴如意金冠，肩披金色霞帔，手持红绸宝剑，段小楼则身着战袍，

头顶将冠,长髯飘逸，这第一个镜头中青衣“虞姬”和花脸“霸王”的服装就表明了两位主人公的身份特征，也奠定了整部电影戏曲服饰的风格特征。
（二）脸谱和妆容
脸谱和妆容是中国传统戏曲艺术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脸谱的造型手法是戏曲独有的一种造型手段，通过脸谱和化妆体现人物的命运和情感。影片中程蝶衣的“虞姬”化着柳叶眉、丹凤眼，粉面桃红，有种超凡脱俗的古典之美，与“虞姬”侠骨柔肠、高雅柔情的风华绝代的形象十分吻合。段小楼的“霸王”的脸谱有着一张刚强勇猛超凡脱俗的钢叉无双黑花脸，在这种形象下，段小楼便是那气壮山河、刚毅勇猛的将军霸王，可是，没有那张脸谱，他就只是个胆小怕死的世俗之人，他没法保护程蝶衣，这也注定了程蝶衣最后的悲惨结局。
（三）京剧念白
京剧念白是我国传统京剧艺术在舞台表演时台词运用的一种表现手法，它以一种介于读与唱之间的音调将语言戏剧化、音乐化，在戏曲中常与唱腔部分互相衔接、陪衬、对比，形成戏曲中最能表达人物的内心独白，体现人物思想的一种手法。在影片《霸王别姬》中就有好几段念白运用的恰到好处。首先是电影开篇，师兄弟两人走入戏院：
画外音：干什么的？
段小楼：噢，京剧院来走台的。
画外音：哎哟，是您二位啊！我是您二位的戏迷！
段小楼：是啊，哎哟，嗬！
画外音：您二位有20多年没在一块唱了吧？
段小楼：二十一年了。
程蝶衣：二十二年。
段小楼：对，二十二年了。我们哥俩也有十年没见面了。
程蝶衣：十一年。
段小楼：是，十一年，是。
这段简单的开场白就表明了程蝶衣对于京剧的热爱以及“虞姬”对“霸王”的痴迷，他和京剧分别的时间或者说是与“霸王”分别的时间他都记得一清二楚，这段念白就直接塑造了程蝶衣的人物性格特点和情感走向。在影片高潮部分，由于文化大革命，京剧也惨遭批斗，在这段念白中段小楼用西皮的腔调一板一眼地揭发出着程蝶衣的种种“罪状”——
段小楼：他给国民党伤兵唱戏，给北平行园的反动头子唱戏！给资本家唱，给地主老财唱，给太太小姐唱！给地痞流氓唱，给宪兵警察唱！他给大戏霸袁世卿唱！他抽大烟，他抽起大烟来没命！不知抽光了多少劳动人民的血和汗！他为了讨好大戏霸袁世卿，他...你有没有？他给袁世卿，他当...当...你有没有？你当了...
这段独白揭示了段小楼内心的胆怯和懦弱，他虽穿着“霸王”的衣服，画着“霸王”的黑脸，可是他终究还是段小楼，他没法像“霸王”一样保护程蝶衣和菊仙，他自私、懦弱、胆小，他为了保全自己背叛了程蝶衣和

菊仙，他从来都只是假“霸王”。这段念白充分体现了段小楼的性格特征，至此，他与“霸王”的角色彻底决裂。
二、电影《霸王别姬》中的京剧音乐元素
电影的音乐同样具有叙事功能，香港导演王家卫说：“音乐就像是颜色，它能像滤镜一般把影像染上别种的颜色，跟影像不同时代的音乐能在影片中产生暧昧之感，令事物显得复杂起来。”可见音乐在电影叙事中潜移默化的抒情效果。电影《霸王别姬》取材于京剧《霸王别姬》，所以它里面的京剧音乐元素运用得更加浓墨重彩。
（一）器乐部分
影片中最具代表性的京剧音乐元素便是京胡，京胡的主题代表着程蝶衣的形象，从头贯穿到尾，这个主题取材于著名的京剧曲牌《夜深沉》，描写了《霸王别姬》中虞姬舞剑的精彩场面，它将虞姬轻盈的舞姿、不凡的剑术、复杂的心情和残酷的战争集为一体,多层次、多视角地刻画了虞姬的精神世界。京胡在本片中占了很大的分量，它以不同的方式共出现了9次，分别是“启幕”、“断指”、“识情”、“变”、“醉酒”、“灵堂”、“点戏衣”、“自刎”、“落幕”。
首先在影片启幕，程蝶衣与段小楼二人出现在剧场与管理员谈话，此时就有京胡加上合成器、弦乐、京剧小打等配器组成的音乐响起，中速、变化较小，以此慢慢拉开影片帷幕。影片采用倒叙的手法，画面又转接到程蝶衣小时候，小豆子的母亲为了让小豆子进戏班用刀斩断了他多出的小指头，随着小豆子的尖叫声，便是沉重的一声鼓，此时的京胡配合合成器、弦乐、鼓板由慢渐快，变化较小，让观众切身感受到小豆子撕心裂肺的断指之痛。后来小豆子被师傅体罚，师兄小石头为了帮师弟减轻训练故意打马虎眼结果被师傅发现一同受罚，小豆子为此深受感动，决定信任接纳师兄，与他建立良好的感情，在这段剧情中，京胡以单音反复，力度为渐强，配合箫的主题变奏以及弦乐等为伴奏，平稳奏出。第四次是在小豆子为张公公唱戏时又把“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唱错，小石头为挽救将小豆子拽到院子中间的椅子上并且拿烟管把小豆子的嘴捣出血，此时京胡配合着板鼓节奏由慢到快，气氛也越来越紧张，这段伴奏表现出了小石头内心的急迫和小豆子的惊惧。当小豆子嘴角流着鲜血坐在院子中间的椅子上时，周围是其他人在练习京剧的场景，这时伴奏再度响起，运用铜锣、钹、京胡在一起演奏，声音越来越大，节奏越来越快，暗示了周围环境对小豆子的压迫和催促，同时也暗示了小豆子自己内心的煎熬和挣扎，这时候音乐声又骤然停止，紧张的气氛被提到了极点，最终小豆

子还是流利无误唱出了这段《思凡》，这段音乐体现了小豆子内心的纠结斗争、错乱复杂，以致人戏不分。第五次出现是在程蝶衣和段小楼因为菊仙的事闹翻，程蝶衣去找袁四爷倾诉，两人醉酒后的片段，这段戏是京胡与弦乐同时出现，互相呼应，旋律速度逐渐加快，表现了程蝶衣内心的矛盾和痛苦，他接受不了师兄段小楼的背叛，只能靠“醉酒”来发泄内心的情感。第六次“灵堂”还是京胡与弦乐相互配合演奏，此段是在程蝶衣与段小楼分家后，关师傅将二人召回，狠狠地教训了一顿，二人终究是和好了，此时，老爷子却突然离世，悲凉的京胡和弦乐同时引出，以中速进行、变化较小，道出了一种沧桑和悲凉之感。再往后到了“点戏衣”的片段，前一场戏是他被小四抢了虞姬的角色，失去上台资格，当时的段小楼不得不在形势前低头，与小四演霸王别姬，程蝶衣心如死灰，烧掉了他所有的戏服，这些戏服都是他扮过的角色，他在心底与这些角色告别，在这段剧情中，京胡声出现了1分03秒，依然是以中速进行，步调平稳就像是程蝶衣表面的平静，然而他的内心却早已绝望。文革之后，影片剧情也走到末尾，程蝶衣与段小楼时隔22年再度同台演出，此时的京胡声是以急板的速度进行，快速的节奏将紧张的气氛再度提起，程蝶衣抽出宝剑以自刎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京胡声又骤然停止，段小楼回过头来大惊失色，观众也屏住呼吸，这时影片落幕，京胡以及弦乐、萧的伴奏声再度缓缓响起，似乎在诉说程蝶衣惊心动魄的一生。
（二）唱段部分
京剧唱段的运用是电影借鉴京剧艺术的重要手段之一，电影《霸王别姬》中京剧唱段的运用对于塑造主人公的形象、渲染氛围、推动剧情的发展都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在影片中程蝶衣和段小楼的人物命运就如同“虞姬”和“霸王”人生写照，所以其中的唱段大多都是京剧《霸王别姬》中的唱词。
当程蝶衣得知师兄段小楼要娶菊仙为妻时，他为了排解内心被段小楼背叛的伤心与绝望，也为了能争取回段小楼的心爱的宝剑盼望他能够回心转意，于是程蝶衣找到了袁世卿，和他成为了知己。在袁世卿家的后院中，天色微亮之时，薄雾迷蒙，醉酒的程蝶衣浓妆艳抹，再次扮上“虞姬”的装扮，他与袁世卿合唱《霸王别姬》，此时的程蝶衣内心的痛苦和绝望混合泪水咿咿呀呀地唱出——
“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气已尽，贱妾何聊生。”
这段唱词又仿佛让人想起电影开篇和结束时的场景——
“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
“此一番连累你，多受惊慌！”
“大王，快将宝剑赐

予妾身...”
“妃子，不可寻此短见呐...”
这里出自于京剧《霸王别姬》唱段的运用，是影片中的点睛之笔，也恰好是对于程蝶衣和段小楼两个人物命运的真实写照，注定了戏里的“虞姬”结局是要为“霸王”而死的，戏外的程蝶衣为了师兄段小楼结局也是要走向死亡的，这是他从一而终的性格就注定了的悲惨结局。
三、京剧元素在电影《霸王别姬》中所起到的作用
京剧元素运用在电影之中为传统民族性艺术添加了不少文化底蕴，京剧艺术与电影艺术结合为电影事业的发展提供了重大帮助，它增强了电影的观赏性，为京剧艺术的传播和发展提供了更大的空间。京剧元素在电影《霸王别姬》中的体现和运用也起到了重大的意义。
（一）渲染氛围
影片中，一把京胡贯穿全部，多次烘托了气氛，达到了让观众与之产生共鸣的效果。在“断指”之时响起的京胡配合弦乐，小豆子起初由于手指被冻僵感觉不到疼痛，慢慢的手指恢复知觉，一下子感受到了撕心裂肺的断指之痛，京胡的音乐声响起让观众都屏住了呼吸，甚至不自觉的倒吸一口凉气，让人十分心疼小豆子并为之揪心。在到师傅让小豆子为张公公唱戏的片段，小豆子又把唱词唱错，小石头为了帮助小豆子用烟管捣小豆子的嘴直到他满嘴鲜血，这时京胡的节奏由慢渐快再骤然停止，音乐再一次揪起了观众的心，把紧张的气氛烘托到了极点，小豆子此时终于完整无误地唱出“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京胡声再度响起，观众的心也慢慢放下，紧张的氛围慢慢消散。影片结尾处，程蝶衣和段小楼又一次演起《霸王别姬》，此时京胡的节奏是急板，似又在烘托紧张的氛围，让人知道接下来好像要发生什么，再到程蝶衣拔出宝剑自刎，京胡声骤停，全场没有一点声音，程蝶衣的死好像在观众的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所有人都在为程蝶衣的结局叹息。
（二）塑造人物形象
电影《霸王别姬》取材京剧《霸王别姬》，说的就是两个名伶的传奇人生，在电影开篇，程蝶衣与段小楼一同缓缓走进戏院，灯光渐渐照亮他们，程蝶衣一身青衣打扮，粉面黛眉、罗裙锦衣，段小楼则是勾着黑花脸，身着战袍头顶将冠，此时我们便知道他们一个是“虞姬”，一个是“霸王”，开场那段念白更是表明了程蝶衣对于京剧，对于“虞姬”这个角色的痴迷，纵观整部影片，我们不难发现，程蝶衣大多都是以“虞姬”的形象出现，在这个人物形象的塑造上，可以说程蝶衣和“虞姬”就是一个整体，无论是在台上台下，程蝶衣就是“虞姬”，以致于他到达了人戏不分的境地，正如段小楼说的“不疯魔不成活”，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