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缺也是一种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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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缺也是一种美

人们似乎有着这样一种心理定势:把事物的完备、圆满、全貌看作是美的、完善的;把事物的简陋、残缺、局部看作是不美的,是令人遗憾的。其实,“残缺”有时也能表现出美感来。这个问题对于全面认识事物、拓展美感领地来说,是值得探讨的。

德国曾经产生了一门所谓“格式塔”心理学,亦称“完型心理学”。作者认为,人类心理上有一种出自本能的“完型倾向”,总想将不那么完整即有所残缺的物体完整化,将不那么完善即有所缺憾的事物完善化。这是一种“完型化”的心理趋势,这是一种对物体和事物进行理想化的自我再造的过程,人们能在这种再造之中获取一种愉悦感。作者举了这样一个例子:一个“”图形,人们会本能地将其“完型”成一个“”图形。人们认为这样才能从残缺实现了完美。

然而,现实世界处处存在着简陋、残缺和局部,人们的生活空间和知识领域总是颇为有限的,人们的主体意识也千差万别。所有这些,造就了人们不同的审美观。对于同一审美对象会有不同的观感,对于相互对立的审美内容也并不肯定一个而否定另一个。在特定的情况下,事物的完备、圆满、全貌并不一定是美的;在另外一种情况下,事物的简陋、残缺、局部也并不一定是不美的。“清晰”固然是一种美,然而当它面对无比纷繁多样的世界的时候,就往往显得无能为力。这时,“模糊”反而会比较恰当地反映世界。雾里看花,水中赏月,人们所获得的就是一种模糊美。“模糊”对于“清晰”来说,似乎意味着一种“残缺”。作家往往使用“形而下”的“像”、“如”、“似”这些词语来描写他的对象,然而给人的感觉往往是苍白而无奈的。“形而上”则成为包括作家在内的艺术家的一种追求。

这样,一方面,人类在心理上存在着这种“完型”的本能和倾向;另一方面,客观世界存在着大量的“残缺”的现实。那么,如果按照传统的心理定势,便可以简单地把“残缺”排除于审美的视野之外;但是,如果从另一视角或层面来探讨问题,“残缺”有时则会给人带来别样的美感。“残缺”和“圆满”在含意上虽然相互对立,但在审美的意义上并不势不两立。圆满是一种美;残缺未必不是一种美。

不过,这容易给人造成误解:难道人的残缺的肢体也会给人以美感吗?当然不是。笔者所讲的“残缺”,是指能够构成残缺美的残缺,并不是任何残缺都能带来残缺美的。残缺美的形成有其特定的前提和条件。

审美对象从总体上来说应当是美的,残缺不能占主导地位,甚至只是无伤大雅的小疵,只是微不足道的“白璧微瑕”。例如,对于一位漂亮的姑娘来说,一只虎牙、一颗小痣,大概不能夺其美,甚至会为其增添别样的风采。当然,那颗痣如果长在眉心,那就别具风韵;如果长在“仁中”,那就大煞风景了。审美对象从总体上如果是丑的,那就谈不上什么残缺美了。一脸脓包疮,一口黄板牙,本就令人难以忍受,那么,即便有一颗“美人痣”长在适中的部位,你无论如何也不能恭维其美了。

当然,人之美除了容貌之美而外,还有神情之美和人格之美。美女西施微笑时令人怦然心动,她皱起眉头来也显示出一种“病态美”。东施本就丑陋,误以为皱眉能增添美感,谁知适得其反,这就是所谓“东施效颦”。皱眉相对于微笑来说,虽然还谈不上是“残缺”,不过毕竟不是一种美好的表情。一位容貌俏丽、衣着摩登的女郎,因为别人无意之间稍有触犯,便破口大骂,脏话连篇。她人格的缺陷和丑陋马上抹去了她容貌的俏丽。她的这种残缺,哪里还有美感可言呢?可见,残缺和残缺美并不是一回事。人的品格只有在主流上是高尚的和健康的,那么,少许的残缺才无关宏旨。《红楼梦》里描写的史湘云的“憨”和香菱的“呆”,都可以理解为某种气质上的“残缺”,然而,都给人以美感。

由此可见,美和丑都有外在和内在两个层次。只有当两个层次全都展现于人们面前,并且经历了相互影响、彼此消长的过程之后,人们才会对审美对象做出一个“是美的”或者“是丑的”结论。著名影片《巴黎圣母院》中的3个主要人物可为例证:神甫克罗德相貌堂堂,慈眉善目,而且颇有义举,深得人心,谁知却有一颗丑陋的心。出身微贱、奇丑无比的撞钟人卡西莫多则有一颗善良的心,在是非面前,即便对他的恩人,也并不屈从迁就。美与丑在这两个人身上以不同的方式被扭曲了。克罗德表面是美的,心灵却是残缺的;卡西莫多表面是残缺的,心灵却是美的。当人们从审视人物外貌入手,进而深入人物内心世界之后,便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克罗德原本是美的,却变丑了;卡西莫多原本是丑的,却变美了;只有天真烂漫的吉普赛女郎艾斯米尔拉达自始至终都给人以迷人的美。对于一个人来说,容貌上的残缺还不是最为可悲的事情,心灵的残缺则令人不齿。在这里可以试问,残缺和残缺美难道是一回事吗?

人们在生活中爱美,厌恶丑;人们在艺术中自然也爱美,有时却也爱丑。艺术中有了丑的陪衬,美的才更美。日本影片《追捕》中有了“贼眉鼠眼”的田中邦卫的陪衬,才更显出高仓健的英俊和雄健。其实,有时丑也不仅仅是美的陪衬,甚至美成了丑的陪衬。小眼光头的陈佩斯在许多小品中成了真正的主角,而浓眉大眼的朱时茂则处于配角的地位。陈佩斯在长相上可以说有所缺陷,而在这里我们却看到了缺陷带来的美。可以说,对于美和丑的理解,在生活中和在艺术中是不尽相同的,端庄未必能带来美,残缺未必不能带来美。

人们对同一审美对象作出“美的”或“丑的”截然不同的结论,其原因还在与感情的参与。感情的激动和冷漠,对于审美活动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感情能对审美对象进行“修缮”,使其发生一定的变形,使美的显得更美,丑的显得更丑;也许美的丑了,丑的显得美了。莎士比亚在《仲夏夜之梦》中说,情人是“幻想的产儿”,“能从埃及人的黑脸上看到海伦的美貌”。中国人则以非常简洁的语言表达了同样的意思:“情人眼里出西施”。因为有了情,那么,对方或许并不怎么美,或许有所残缺,但却能看到西施的美貌。残缺美的发现和鉴赏,往往离不开感情的因素。

关于残缺美的著名例证就是古希腊雕塑《米洛斯的维纳斯》,即著名的断臂维纳斯。谁也无法说清断臂的原因,1820年她在米洛斯岛上被发现时就是这个样子。为了使她完美无缺,不少雕塑家曾经为她进行“断壁再植”,“手术”似乎是成功了,可是却不能得到广泛认同。人们最终决定,永远保持这残缺的样子,让欣赏者发挥各自心灵创作的自由去想象,去补充。维纳斯虽然断臂,但她那端庄的神情、S型曲线的半裸胴体,却依然显得那么诱人,散发着青春和生命的活力,她体现着一种残缺美。

关于残缺美的另一著名例证则是中国古典名著《红楼梦》。由于贫寒而痴情的曹雪芹英年早逝,这部名著只写到80回,高鹗续写后40回。不过,人们对这后40回并不满意,于是就出现了一系列的《红楼梦续》、《红楼梦补》等等。依然未能获得广泛的认同。小说家固然要考虑情节的完整性,却也未必总是迁就大众读者的欣赏心理,篇篇造就一个“大团圆结局”。在文学中,悲剧往往比喜剧更能震撼人心。鲁迅说过:“悲剧,就是把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就表现了这种“毁灭”,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也表现了这种“毁灭”。人们在悲剧中领略到的其实就是残缺美的魅力,而不是喜剧中通常表现的“大团圆”。

诗人似乎也懂得残缺美的价值。他们并不总是写一些“两个黄鹂鸣翠柳”、“春风得意马蹄疾”之类的使人感到圆满和惬意的诗句,而“枯藤老树昏鸦”、“古道西风瘦马”以及“人比黄花瘦”都是以其残缺的意味而传唱不衰的。

中国传统的水墨山水画有一种巧妙地技法——“留白”。当画家描绘山间或水面的云雾时,并不着色,而是留下一片片空白,反而使人欣赏到真切的云雾弥漫的画面。西方的油画必须在画布上涂满包括白色在内的各种油彩,而中国画的“留白”技法实际上是一种中国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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