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小说的语言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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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小说的语言艺术
作者:钱德宝
来源:《语文教学与研究(综合天地)》2008年第04期
鲁迅是中国文化革命的主将,他的小说富于独创性,丰满而又洗练,隽永而又舒展,诙谐而又峭拔,具有突出的个人风格。鲁迅小说的语言,“力避行文的唠叨,只要觉得够将意思传给别人了,就宁可什么陪衬拖带也没有”(鲁迅《南腔北调集·我怎么做起小说来》)。鲁迅小说的语言具有以下特点:
一、凝炼。鲁迅善于用最简炼的笔墨准确传神地刻画形象。小说《药》的开头写华老栓夫妇准备去买人血馒头,“华大妈在枕头底下掏了半天,掏出一包洋钱,交给老栓,老栓接了,抖抖的装入衣袋,又在外面按了两下”。这中间的“掏”“抖抖的”“按了两下”,言简意丰,充分表现了华老栓夫妇的贫苦和洋钱的来之不易!写康大叔把人血馒头交给华老栓,而华老栓踌躇着不敢去接时,“黑的人便抢过灯笼,一把扯下纸罩,裹了馒头,塞与老栓;一手抓过洋钱,捏一捏,转身去了”。这里一连用了六个动词“抢”“扯”“裹”“塞”“抓”“捏”,生动传神地刻画了刽子手的贪婪、凶恶和华老栓的老实、胆小。
鲁迅在塑造形象时,大量地运用白描手法,给读者留下了可供阅读想象和再创造的空间。
在小说《孔乙己》中,对孔乙己的外貌描写,鲁迅仅用了三十来字:“身材很高大;青白脸色,皱纹间时常夹些伤痕;一部乱蓬蓬的花白的胡子。”对他的穿着仅用“长衫”一词而已,描写也仅为十来字:“又脏又破,似乎十多年没有补,也没有洗。”接着就是:“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之乎者也,教人半懂不懂的。”鲁迅抓住了孔乙己的主要特征,只要几句简约的叙述性语言,就已经传达出孔乙己形象的神韵来,而且为读者留下了可供想象的余地。
在中国传统诗歌创作中,十分讲究“炼字”,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写到:“‘红杏枝头春意闹’,著一‘闹’字而境界全出;‘云破月来花弄影’,著一‘弄’字而境界全出矣。”所谓“境界全出”就是收到了以少胜多,言简意赅,耐人寻味的艺术效果。一个“闹”字写尽了那一派盎然的春意、蓬勃的生机,满含着诗人喜迎春色的欢愉之情;一个“弄”字既细致地描绘出淡云拂月、花枝摇曳的美好夜色,也隐隐透露出诗人对于春色将阑的惋惜之情。
“立片言而居要,乃一篇之警策”(陆机《文赋》),炼字艺术能唤起读者丰富而美好的联系和想象。鲁迅深受中国古典诗歌的影响,也十分讲究“炼字”,而且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小说《祝福》对祥林嫂临死前的外貌作了如下描写:“五年前的花白的头发,即今已经全白,全不像四十上下的人;脸上瘦削不堪,黄中带黑,而且消尽了先前悲哀的神色,仿佛是木刻似的;只有那眼珠间或一轮,还可以表示她是一个活物”。在这里,鲁迅把眼珠的偶尔转动说成是“间或一轮”,一个“轮”字名词动用,很值得玩味,它把祥林嫂受尽人间沧桑,目光呆滞、死板的神情充分地表现了出来。它很自然地使人联想到一头老牛拉着一辆笨重的大车,那又大又重的车轮在泥泞的道路上吱吱呀呀、步履蹒跚、艰难转动的情形,真是言有尽而意无穷。
小说《药》写华老栓离开家门来到丁字街口:“老栓也向那边看,却只见一堆人的后背;颈项都伸得很长,仿佛许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静了一会,似乎有点声音,便又动摇起来,轰的一声,都向后退;一直散到老栓立着的地方,几乎将他挤倒了。”这里的叙述性语言,是描述刑场上围观的麻木的观众。人们因好奇而争看杀人的场面,鲁迅只是选取了几个动词,就将看客们的神态写出来了。“伸”“捏”“提”三个动词,形象而传神,准确而生动。
二、含蓄。在中国传统的文学创作和理论中,都十分重视含蓄的功能及其运用,所谓“语语明白如画,而言外有无穷之意”(王国维语)。鲁迅深得其中三昧,他的小说言近旨远,蕴藉隽永。《一件小事》曾被人誉为“是简劲而有寓意的速写,是一篇结构美丽的象征诗”。一个冬天,我坐人力车往S门;途中,一个老妇人身穿的“破棉背心”“兜着车把”而“伏在地上”。接着,鲁迅用一连串含蓄的字眼折射出作品的内涵:“我”怪罪老妇人“装腔作势”“车夫多事”“自讨苦吃”;而车夫“毫不踌躇,仍然搀着伊的臂膊”走向巡警分驻所。“我”终于发现——被人力车夫“榨出皮袍下面藏着的‘小’来”。
鲁迅不愿将自己的思想、观点直截了当地倾诉给读者,而是在含蓄之中留下许多“空白”,希望读者自己去作进一步思考。《一件小事》写出了“我”与“人力车夫”之间的差距。作品主题的表达仅用一个“榨”字,压出“我”的羞愧与自惭。同时,读者又能产生更多的联想,多种多样的“我”不都要在“人力车夫”面前寻找到差距而自惭形秽吗?
在中国古典小说中,有一种起“诨号”的方法,往往具有画龙点睛、一石数鸟的作用。鲁迅也说过:“创作难,就是人起一个称号或诨名也不易。假使有谁能起颠扑不破的诨名罢,那么,他如作评论,一定也是严肃正确的批评家,倘弄创作,一定也是深刻博大的作者。”(《且介亭杂文二集·五论“文人相轻”—明术》)鲁迅小说中,有不少人物只有诨名,如红眼睛阿义、驼背五少爷、红鼻子老拱、蓝皮阿五、赵贵翁、古久先生、假洋鬼子等等。这些诨名越咀嚼越有味,读者只要一见这个或那个诨名,就大概能知道这个或那个人的身份、地位乃至性情、神态、语言腔调等等的一二了。
三、沉郁。鲁迅小说有一种沉厚的抒情特征,这首先源自语言的抒情基调。《伤逝》的开头第一句这样写道:“如果我能够,我要写下我的悔恨和悲哀,为子君、为自己。”这一沉郁的抒情语言,奠定了整个作品的抒情基调。浓重的悲剧氛围笼罩着作品,抒情诗一样的语言构成了作品的叙事风格。小说《祝福》是这样开始的:“旧历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村镇上不必说,就在天空中也显出将到新年的气象来。灰白色的沉重的晚云中间时时发出闪光,接着一声钝响,是送灶的爆竹;近处燃放的可就更强烈了,震耳的大音还没有息,空气里已经散满了幽微的火药香。”本来,我们应该看到的是热闹、火红、欢庆,可作品写的“祝福”却表达出一种沉郁,反而在字里行间散发出压抑和沉闷,这就为整个作品作好了铺垫。
鲁迅小说在凝炼、含蓄、沉郁的风格之中,彰显着他特有的精纯、素朴,这也正是鲁迅小说的魅力所在。
钱德宝,教师,现居河南固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