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史如何讲授_鲁迅_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_片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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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第6期
No.6,2011
天津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Journal of Tianjin Normal University(Social Science)
总第219期
Sum No.219
小说史如何讲授
———鲁迅《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片论
鲍 国 华
摘 要:作为鲁迅在西北大学系列学术讲演的记录稿,《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在专著、讲义和演说的缝隙之间体现出独特的学术价值和文体特征,成为现代中国学术史、教育史和文学史上的一个独特的文本。
关键词:鲁迅;《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小说史;西安
1924年夏,鲁迅应国立西北大学之邀,赴西安讲学。自7月7日启程,至8月12日返京,历时一个月零六天(含旅途时日)。鲁迅对于此次西安之行并不看重,除在自家日记中做“流水账”式的简要记述外(鲁迅的日记历来如此),日后在其著述及与友人的通信中也很少提起。①倒是几位同行者和陕西方面的接待者,以及聆听鲁迅讲学的几位当事人对此颇为重视,通过回忆提供了丰富的史料。后世研究者对此则更为关注,分别通过对这一事件的追怀、重构与阐释,奉献出不少精彩的学术论断,使“鲁迅在西安”成为一个学界内外竞相讨论的热门话题。有趣的是,这次讲学由国立西北大学和陕西省教育厅合办,获邀者甚众,其中不乏李济、蒋廷黻、陈钟凡、夏元瑮、吴宓(受邀请而未至)等知名学者②,与鲁迅同行赴陕的也有十余人之多③,而其中唯有鲁迅受到密切关注,一言一行均获得记述、追忆与研究,这显然并非取决于鲁迅西安之行自身的重要意义,而是时代症候使然,取决于鲁迅日后———尤其是新中国成立后———在思想和政治领域中如日中天的崇高地位。这也使后世对于这一事件的记述、追忆与研究普遍高调,不无政治色彩。④
对于鲁迅西安之行的记述、追忆与研究,主要集中于三个话题:与军阀的斗争,长篇小说(或剧本)《杨贵妃》之创作计划的终止,以及讲学的记录稿《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以下简称《变迁》)。相对而言,论者更为关注前两个话题,对鲁迅此次西安之行的“正业”———讲授“中国小说史”———反而着墨不多。鲁迅赴陕讲学,选择小说史作题目,自有在北京各高校开设的相关课程作基础,可谓驾轻就熟,但也不乏周密审慎之处。讲学之余受邀为陕西督军刘镇华的士兵演讲,内容仍是小说
收稿日期:2011-08-20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08CZW031)。
作者简介:鲍国华,天津师范大学(天津300387)文学院副教授。
①鲁迅涉及此次西安之行的著述,主要有杂文《说胡须》和一封致日本友人山本初枝的私人通信。《说胡须》探讨中国文化及国民
性,西安之行只是引发议论的一点由头,并非主旨。书信中虽然披露“关于唐朝的小说”这一写作计划的终止,但也未详细记述此次行旅,而且记错了赴西安讲学的具体时间。参见鲁迅:《鲁迅全集》(第1卷),第183—187页,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
《鲁迅全集》(第14卷),第278—280页,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
②受邀者名单详见《暑期学校简章》,参见单演义:《鲁迅在西安》,第211—214页,西北大学鲁迅研究室资料组1978年印。现藏于
天津师范大学文学院资料室,以下引文未注明出处者,均引自该书。
③与鲁迅一同赴陕的北京师范大学教授王桐龄在其《陕西旅行记》一书中详细记录了同行13人的名单,见前引《鲁迅在西安》,第
200页。
④对于鲁迅西安之行的记述、追忆与研究,除孙伏园《长安道上》作于1924年8月回京后不久,且主要记述自家观感,对于鲁迅只是偶尔提及
外,其余大多完成于1936年鲁迅逝世后,而又以1956年鲁迅逝世20周年之际尤为集中,对于鲁迅西安之行的政治意义屡有过甚其辞之处。
史,可见一斑。①但是否如论者所言,时时显示出“战士”面目,与军阀及各种恶势力不懈斗争,尚须辨析。突出鲁迅与军阀的斗争,强调其“战士”身份,在特定时期内自是题中应有之义。然而将《变迁》中的若干现场发挥,也归之为“斗争策略”,未免过甚其辞。与之相比,探求《杨贵妃》的构思及其最终未能着笔的原因,更为当事人及后世研究者所津津乐道,也成为鲁迅西安之行中最受关注的话题,近年来仍是新见迭出,其成果数量和质量均大大超越对于《变迁》的研究。②之所以如此,一方面,是由于《变迁》记录稿经鲁迅本人校订后,已落实为文字,辑入《国立西北大学陕西教育厅合办暑期学校讲演集》(二)③,留给研究者驰骋想象的空间远不及未能问世的《杨贵妃》;另一方面,由于有《中国小说史略》(以下简称《史略》)这部巨著在前,《变迁》的研究余地也就相对有限,即便有论及者,也或将《变迁》视为独立于《史略》之外的另一部小说史研究著作加以表彰,或将《变迁》作为对《史略》的浓缩、修正和发展。前者夸大了《变迁》的学术价值,后者则对《变迁》自身的独特性缺乏关注。可见,在涉及鲁迅西安之行的三个话题中,反而是其讲学及相关记录稿《变迁》更有阐释的余地。因此,探讨鲁迅的西安之行,在突出“战士”鲁迅和“作家”鲁迅面目的同时,令“学者”鲁迅适时登场,实有必要。事实上,《史略》与《变迁》相比,不仅有详略之分,还有著作与讲演之别,其主要差异不在观点,而在体例。本文即试图从这一角度入手,探讨作为讲演的《变迁》与作为著作的《史略》之间的缝隙与关联,在此基础上考察并凸显《变迁》自身的学术意义。
一、课堂上的鲁迅
鲁迅在大学课堂讲授小说史,始于1920年。是年8月,鲁迅接到北京大学聘书,12月24日起赴北京大学授小说史课。[1](P408、417)此外,鲁迅还先后在北京高等师范学校(后更名北京师范大学)、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后更名北京女子师范大学)、北京世界语专门学校、北京中国大学文科部等高等院校讲授小说史,后又以日本学者厨川白村《苦闷的象征》为教材,讲授文艺理论,直至1926年8月离开北京止。[2](P27、33)其中小说史虽然只是一门选修课,却成为最受学生欢迎的课程之一,并成就了中国小说史研究划时代的名著———《中国小说史略》的撰写。鲁迅讲授小说史之所以大受欢迎,除基于其在中国小说史研究领域的深厚积累与非凡造诣外④,也和鲁迅擅长讲课密切相关。遗憾的是,当时录音录像等现代化手段尚未出现,无法完整地记录鲁迅小说史课程的现场效果。幸好有若干当事人的回忆性文字,为追怀与重构鲁迅的小说史课堂提供了可能。
1924年在北京世界语专门学校读书,并与鲁迅过从甚密的荆有麟于1942年撰《鲁迅回忆断片》一书,这样描述鲁迅的授课:
记得先生上课时,一进门,声音立刻寂静
了,青年们将眼睛死盯住先生,先是一阵微
笑,接着先生便念出讲义上的页数,马上开始
讲起来,滔滔如瀑布,每一个问题的起源,经
过,及先生个人对此的特殊意见。先生又善
用幽默的语调,讲不到二十分钟,总会听见一
次轰笑,先生有时笑,有时并不笑,仍在继续
往下讲。……时间虽然长(先生授课,两小时
排在一起继续讲两个钟头,中间不下堂)些,
而听的人,却像入了魔一般。随着先生的语
句,的思想,走向另一个景界中了。要不是先
生为疏散听者的脑筋,突然讲出幽默话来,使
大家轰然一笑,恐怕听的人,会忘记了自己是
在课堂上的,而先生在中国历史人物中,特别
①②
③④见前引《鲁迅在西安》,第118-119页。
对于未曾着笔的《杨贵妃》及其相关话题的探讨,在鲁迅生前即已出现,孙伏园、郁达夫等均曾为此撰文;鲁迅逝世后,友人冯雪峰、许寿裳的回忆,学者林辰、单演义的考察,各抒己见;近年来仍不断有研究者涉足,如朱正、骆玉明、吴中杰、蒋星煜,日本学者竹村则行等,新见迭出。2008年,陈平原发表《长安的失落与重建———以鲁迅的旅行及写作为中心》一文,详细梳理了相关话题的研究史,并从若干新角度入手,进一步拓展与深化了相关研究,作出了近乎盖棺论定的阐释。参见陈平原:《长安的失落与重建———以鲁迅的旅行及写作为中心》,《鲁迅研究月刊》,2008年第10期。
这部《讲演集》由西北大学出版部1925年3月印行,但鲁迅始终未收到,《变迁》在鲁迅生前也未辑入其作品集。《变迁》在《讲演集》以外的首次发表,迟至1957年《收获》创刊号。
蔡元培长校时期的北京大学,在为各门课程选择教师时,特别注重其学有所长与术业专攻。1920年预备增加小说史课,原拟请周作人讲授。周作人考虑到鲁迅更为适合,就向当时的系主任马幼渔推荐。鲁迅于是受聘北大,开设小说史课。参见周作人:《知堂回想录》,第410页,三育图书文具公司,1980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