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学批评史第六讲：《文心雕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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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刘勰儒的世界
儒家是中国文化的正宗和主流，刘勰最高的人生理想也 是儒家的建功立业，他在《文心雕龙》里反复表述过这一思 想。如《程器》篇说“安有丈夫学文，而不达于政事哉”、 “摛文必在纬军国，负重必在任栋梁”等。由此可见，刘勰 对自己所认定的儒家人格理想的身体力行，表现出一种汲汲 自修的人格塑造和积极入世的追求。 刘勰入仕后，先后作过临川王萧宏（宏极为崇佛，视 僧佑为导师，因而辟勰为掌管文翰之属官）的记室、太末县 令、东宫通事舍人、步兵校尉兼通事舍人等。刘勰为官“政 有清绩”，但二十年间的最大一次升迁，即由九品的通事舍 人升至六品的步兵校尉，却是因为他给梁武帝所上的“改牺 牲为蔬果”的奏章。刘勰建功立言的儒家人生理想，在其 《文心雕龙· 序志》篇中的两个“梦”里有很好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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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生七龄，乃梦彩云若锦， 则攀而采之。齿在逾立，则尝夜 梦执丹漆之礼器，随仲尼而南行。 旦而寤，乃怡然而喜。大哉圣人 之难见哉，乃小子之垂梦欤！自 生人以来，未有如夫子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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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文学理论的层面看，刘勰的三个世界 共同成就了《文心雕龙》的伟大。“佛的世 界”为刘勰撰写《文心雕龙》提供了良好的 生存环境和学术环境，提供了精致的思维方 式和分析方法；“儒的世界”为《文心雕龙》 提供了“征圣宗经”的理论思路和“惟务折 衷”的方法论原则，为刘勰提供了论文叙笔 的强大动力，因为这里有刘勰的人生理想和 人格追求；“文的世界”与《文心雕龙》是 同一的，而文的世界与道的世界又是相通的， 刘勰的文学思想，从本体论到创作论，从风 格论到语言论，都染有浓厚的道家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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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文心》之作也，本乎道，师乎圣，体 乎《经》，酌乎《纬》，变乎《骚》，文之枢 纽，亦云极矣。若乃论文叙笔，则囿别区分， 原始以表末，释名以彰义，选文以定篇，敷理 以举统，上篇以上，纲领明矣。至于割情析采， 笼圈条贯，摛神性，图风势，苞会通，阅声字， 崇替于《时序》，褒贬于《才略》，怊怅于 《知音》，耿介于《程器》，长怀《序志》， 以驭群篇。下篇以下，毛目显矣。位理定名， 彰乎《大易》之数，其为文用，四十九篇而已。
文体有常
驭文 之术 剖情析采 洞晓 情变
由《神思》至《总术》 共十九篇 时序 情以物迁 物色 才略 披文入情 知音 作家的品德修养 程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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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刘勰的三个世界
勰早孤，笃志好学。家贫不婚娶，依沙门僧 佑，与之居处，积十余年，遂博通经论，因区别 部类，录而序之。 ——《梁书· 刘勰传》 刘勰，字彦和，东莞莒人，世居京口(今江 苏镇江)。生活于南朝齐梁间， 他写的《文心雕 龙》是我国第一部系统的文学批评理论专著。他 精通儒学和佛学，在文学方面有卓越的见解。 《文心雕龙》奠定了我国古典文学批评的理论基 础，对后世文学的发展影响极大，被誉为中国古 代 “艺苑之秘宝”。 从进入定林寺算起，刘勰一生大致分为三个 阶段：第一阶段，从20岁到30多岁，在定林寺给 僧佑做助手并撰写了《文心雕龙》；第二阶段， 从30多岁到50多岁，出仕为宦；第三阶段，即刘 勰生命的最后两年，重回定林寺，削发为僧，以 佛徒的身份辞别人世。这样，刘勰一生就有了三 种身份，即僧侣、官宦和文士。
刘勰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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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刘勰佛的世界
刘勰一生两入定林寺（在今南京紫金山上），在定林寺撰成《文心 雕龙》，晚年重回定林寺并“燔发以自誓”，取法名慧地，最终于定 林寺去世。因此，刘勰的第一个世界即是佛的世界。 佛学由低到高有三层不同的含义：知识、思想和信仰。刘勰第一次 进入定林寺，时间虽长达十数年，但并未出家为僧。因此，佛学于刘 勰而言，并没有成为一种信仰，而仅是一种文化知识和哲学思想。作 为佛学知识学习者和研究者，刘勰用功甚勤。《梁书· 刘勰传》称： “勰为文长于佛理，京师寺塔及名僧碑志，必请勰制文。”然现可见 者仅有一篇，即《梁建安王造剡山石城寺石像碑》。此外，刘勰还写 过一篇很有名的佛学理论文章《灭惑论》。这是一篇针对南齐道士攻 击佛教的《三破论》（文章指责佛教是“破国”、“破家”、“破身” 的三破之法）而作的。刘勰在《灭惑论》中反对将佛、道对立的观点， 他说“梵言菩提，汉语曰道”、“梵汉语隔而化通”。刘勰在《灭惑 论》中还认为不仅佛道相通，而且儒佛也是相通的，“孔、释教殊而 道契”。从根本上说，儒、道、释三家文化在源头上是同一的，即 “三教同源”。这也是刘勰思想中非常重要的一个方面，是我们理解 刘勰人生与文学思想的一个基本出发点。
——《文心雕龙· 序志· 赞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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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居佛门而笃信儒学的刘勰，舍弃“注经”而选择 “论文”，从学术上讲是对研究对象和研究方法的优选， 是为了自成一家；从现实层面上讲，则是为了顺应南朝 “以文史取仕”的时代风气。因为刘勰“佛的世界”和 “文的世界”最终都是为了通向“儒的世界”的，较之 “由佛而仕”，“以文达政”在那时似容易一些。 刘勰“自重其文，欲取定于沈约。约时贵盛，无由 自达，乃负其书，候约出，干之于车前，状若货鬻者。” 要言之，对刘勰而言，文的世界是一个悲喜交加、 荣辱共在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既有驰骋文苑的欣乐， 也有十年不遇而入仕无门的的悲苦；既有征圣宗经、树 德建言的光荣，也有干沈给于车前，“状若货鬻者”的 屈辱。但不论如何，刘勰最辉煌最伟大的人生成就，毕 竟在“文的世界”里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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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世界于刘勰之意义：
刘勰一生始于沙门，终于沙门。佛的世界，于刘勰有着多 重意义。 其一，定林寺为年轻家贫的刘勰提供了一个良好的生存空 间和学术环境。没有定林寺的藏书条件，刘勰也就不可能弥纶 群言而创作出《文心雕龙》。以此，“佛的世界”是刘勰通向 “文的世界”之桥梁。 其二，定林寺为刘勰结交名流而走上仕途提供了可能和机 遇。刘勰正是因为建安王萧伟作碑志而深得昭明太子萧统等王 室贵胄的赏识。定林寺的社交经历，为刘勰日后离开沙门走上 仕途作了铺垫。以此，“佛的世界”又是刘勰通向“儒的世界” 之桥梁。 其三，定林寺十多年研习佛学的经历，使刘勰深得佛理， 佛家系统的分析理论和精细的思维方法，已成为刘勰思想的重 要组成部分。正是为此，刘勰才能够写出“体大而虑周”的 《文心雕龙》。
——《文心雕龙· 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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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之枢纽 （立文之道）
《 文 心 雕 龙 》 的 结 构
原道 征圣 宗经 正纬 辨骚
常
变
论文之本体，常变结 合，常中求变。
论文叙笔 （设文之体）
由 《明诗 》 、 《乐府》、《诠 赋》、《颂赞》、 《祝盟》、《铭 箴 》…… 至 《 书 记》共二十篇
第二、刘勰文的世界
从时间上讲，刘勰进入“文的世界”与他进入“佛的世界” 是同步的。在定林寺博览群书而创作《文心雕龙》的刘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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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面是身在佛门心在儒，另一方面是精雕文心只为仕！
刘勰深受传统儒家文化思想浸染，他心目中最为荣耀的追 求目标依然是出仕为官、建功立业。在定林寺中依沙门僧佑十 数年，至三十多岁还没等来出仕之机，刘勰心中的愤慨不平之 气可以想见。《文心雕龙》最后一句话是“文果载心，余心有 寄”，由此表明《文心雕龙》也是寄托了刘勰一腔不平之气的， 即司马迁所谓发愤而著书。刘勰以自己论文的自信，来消解佛 门的苦寒与孤寂，消解怀才不遇的焦虑与愤懑。 当然，从积极的一面看，正是定林寺相对安静的环境，使 刘勰能够“搦笔和墨，乃始论文”，立一家之言，建千载之功。 生也有涯，无涯惟知。逐物实难，凭性良易。 傲岸泉石，咀嚼文义。文果载心，余心有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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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讲
等观三界： 刘勰《文心雕龙》 与三教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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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南朝四百八十寺——南朝佛教大事记
佛教传入中国，一般认为是在东汉明帝时代，大概是公元六 十七年（白马寺传说）。佛教真正在中土兴起当始自南北朝时 期，这一时期中印的和尚往来及佛经翻译都较兴盛。 1、法显西行求法。东晋末年，中国有一个很知名的和尚法显， 带领一行人去印度求法。汤用彤先生称当时的这种行为为“西 行求法运动”，法显是众多求法者当中很成功的一个，他在印 度住了十多年，并带回来很多佛经。 2、鸠摩罗什来华译经。就在法显西行求法的两年之后，印度 高僧鸠摩罗什来到中国长安，专门翻译佛经。罗什大师在中国 住了十多年，翻译了三百多卷佛经，为佛教在中国的传播作出 了很大贡献。 3、梁武帝四次舍身为佛。罗什来华约一百年后，萧梁皇帝萧 衍四次出家作和尚，最后因佞佛而死于侯景之乱。 4、达摩来华。梁武帝为帝约十八年之时，印度禅宗高僧达摩 来华。达摩在跟梁武帝的会见中，谈话很失败，达摩很失望， 就到嵩山少林寺隐居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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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文心雕龙》中的儒道释
第一、擘肌分理，惟务折衷 夫铨序一文为易，弥纶群言为难，虽 复轻采毛发，深极骨髓，或有曲意密源， 似近而远，辞所不载，亦不胜数矣。及其 品列成文，有同乎旧谈者，非雷同也，势 自不可异也；有异乎前论者，非苟异也， 理自不可同也。同之与异，不屑古今，擘 肌分理，惟务折衷。（儒家“中庸”思想 之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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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圈笼条贯，弥纶群言
儒道思想对刘勰的影响是非常明显而毫无争议的，然佛 家思想对刘勰创作《文心雕龙》的影响则是暗含的、潜移默 化的。 1、井然有序的分析理论 章学诚说《文心雕龙》“体大虑周”，且在中国文论史上 堪称是空前绝后。《文心雕龙》具备此严密系统的个中原因 实得益于佛教的影响。 2、带数法 佛教概念多数字，如“三宝”、“三界”、“三世”、 “八戒”、“四谛”、“十二因缘”等，《文心雕龙》讨论 问题也喜欢用此种带数法，如《体性》篇曰：“总其归途， 则数穷八体：一曰典雅，二曰远奥，三曰精约，四曰显附， 五曰繁缛，六曰壮丽，七曰新奇，八曰轻靡。”再如《情采》 篇曰：“故立文之道，其理有三：一曰形文，五色是也；二 曰声文，五章是也；三曰情文，五性是也。”再如《知音》 篇讲“六观”道：“是以将阅文情，先标六观：一观位体， 二观置辞，三观通变，四观奇正，五观事义，六观宫商。”
道家讲“法天贵真”，因此庄子说强悲强 怒强亲都是不好的。刘勰的“为情造文”即承 袭了此种观点，要求文学“吟咏情性，莫非自 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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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自然之势 道家思想也影响到了刘勰的文学 风格论和语言论。 《文心雕龙》中多次谈到水的流 动，以其喻行文须自然；刘勰还谈到 骈文讲对偶，其《丽辞》篇称：“造 化赋形，肢体必双。”即骈文的丽辞 和对句在他看来也是一种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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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自然之道也
1、人之文 文之为德也大矣，与天地并生者何哉？夫玄黄 色杂，方圆体分，日月叠璧，以垂丽天之象；山川 焕绮，以铺理地之形：此盖道之文也。仰观吐曜， 俯察含章，高卑定位，帮两仪既生矣。惟人参之， 性灵所钟，是谓三才。为五行之秀，实天地之心， 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自然之道也。傍及万品， 动植皆文：龙凤以藻绘呈瑞，虎豹以炳蔚凝姿；云 霞雕色，有逾画工之妙；草木贲华，无待锦匠之奇。 夫岂外饰，盖自然耳。至于林籁结响，调如竽瑟； 泉石激韵，和若球锽：故形立则章成矣，声发则文 生矣。夫以无识之物，郁然有采，有心之器，其无 文欤？（“道”不可言说，但却可显示成一种文， 刘勰认为自然万物都体现言说着“道”。以此，人 之文当然也是反映“道”的，文学本质即是自然之 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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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为情造文
道家思想影响刘勰文学观点的第二个方面是其情 感理论。《文心雕龙· 情采》有言： 昔诗人什篇，为情而造文；辞人赋颂，为文而造 情。何以明其然？盖风雅之兴，志思蓄愤，而吟咏情 性，以讽其上，此为情而造文也；诸子之徒，心非郁 陶，苟驰夸饰，鬻声钓世，此为文而造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