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传》叙事的故事性

《左传》叙事的故事性

科宁和暖

在“经、史、子、集”的分列中，《左传》属于“十三经”之一，具有由巫官文化向史官文化发展的文化背景，而从文学演进的角度看，《左传》则是横亘于上古神话与戏剧、小说之间的史传文学的奠基之作，其在叙史方法、结构选材等方面都对史传文学的发展起到了重要的影响，本文将从《左传》叙事与《史记》、《三国演义》选材和《左传》人物形象塑造的求异趋向等角度出发，对《左传》叙事的故事性做简单的列举和讨论。

一、《左传》对《史记》叙事选材的影响

《左传》在叙事选材上多选择故事性较强的材料来充实历史记录，具有尚奇求趣的倾向，在这方面，《史记》同样注重采用史料和民间文学中特异性的事迹和情节。像《楚世家》中，写楚庄王，就采用了“三年不鸣，一鸣惊人”的故事;写《赵世家》，就采用了程婴、公孙杵臼义存赵孤的故事;《司马穰苴列传》中，写穰苴就采用了他杀景公宠臣庄贾的故事;《孙子吴起列传》中写孙武，就采用了其杀吴王宠妃练兵的故事;《孟尝君列传》中写孟尝君，就采用了其利用鸡鸣狗盗之徒以脱秦难的故事。这些故事大多属于传闻，是经不住严格推敲的。司马迁自己也应该知道其不确切，但这些故事少见特出，超众脱俗而引人注目，符合尚奇的审美标准，所以司马迁也把它们采入《史记》之中。

我们可以看楚庄王“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之事，此事在《楚世家》描述之前曾见于《韩非子?喻老》和《吕氏春秋?重言》，说的是楚庄王即位近三年以来，整天打猎、喝酒

而不理政事，伍举以“楚京有大鸟，栖上在朝堂，历时三年整，不鸣亦不翔。令人好难解，到底为哪桩,”的迷语劝谏，楚庄王用“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三年不

鸣，一鸣惊人”做答，其后励精图治任用贤能，终成一代霸主。我们且先不说此记录是否真有其事，再看《史记?滑稽列传》关于淳于髡劝谏齐威王的记载，当时齐威王对国家的状态同楚成王差不多，淳于髡去劝谏齐威王的谜语正是伍举的谜语，而齐威王的回答也与楚庄王如出一辙。两件事情会如此的雷同又都是真实的吗,同出于一部作品，同样的事，这让我们不能不产生怀疑。而对此，我们只能归结到《史记》在叙事选材上对新奇性和故事性的注重上。

《左传》尚奇描写对《史记》人物形象塑造的影响主要体现在两者在塑造人物时都加入了一种类似于“天命”的神秘意味。《左传》以预言等方式体现人物命运的发展趋势，也有介绍隐公身世时“宋武公生仲子。仲子生而有文在其手，日为鲁夫人，故仲子归于我。”(见隐公元年)介绍季友时说“及生，有文在其手日

‘友’，遂以命之。”(见闵公二年)的带有神秘性质的记录，似乎说明人物命运包含了与生俱来的宿命成份。《史记》除有“简狄吞玄鸟卵而生契”、“刘媪与龙交配而生刘邦”等对人物出生的神秘记录外，还有为增加人物传奇性而加入的神奇传说。如《留侯世家》中写“张良亡匿下邳”之事，穿插了一段“圮上老人”的神奇传说。这位老人看上了“孺子”张良，故意把自己的鞋子丢到桥下，要张良去取给他穿上。接着又约见张良。张良因两次后到而遭到老人的怒斥。到第三次张良“夜未半往”，在老人未到之前来到约见地点，老人高兴，曰:“当如是。”并“出一编书，曰:‘读此为王者师矣。后十年兴。十三年，孺子见我，济北谷城山下，黄石即我矣。’遂去，无他言，不复见。”这样的奇事使张良这位“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王者师”的奇才形象，具有了神奇色彩。

《左传》尚奇描写对《史记》的影响，还表现在《史记》对《左传》人物形象的发展，如晋太子申生，在《左传》僖公十年记载申生死后狐突到曲沃去时遇见太子申生的事，前文曾有叙述，到了《史记?晋世家》中，申生死后则成为了天神，

请求天帝在秦晋交战时，不要让晋灭亡，而只让其战败。故事的基本内容是一致的，但《史记》的描写更加的形象化。

二、《左传》与《三国演义》相似性内容比照

我们谈《左传》尚奇的一个重要依据就是其在叙事及人物刻划的选材上所表现出的丰富性、多样性，而这些丰富的材料，不但被《史记》广泛采引，也为中国古典小说的颠峰作品之一的《三国演义》提供了不少创作素材。需要强调的是，我们这里说《左传》为《三国演义》提供创作素材，并无对二者在创作延续性及继承性上做考证或说明的企图，只是在文本上对照二者所叙述描写事件的相似性进行简单的对照。

举例以《左传》记事时间为序，只述译文不附原文。

僖公二十五年记录狐偃对晋侯说:“求的诸侯的拥护，没有像为天子的事情尽力这样有效的了。可以得到诸侯的信任，而且合于大义。继续文侯的事业，同时信用宣扬在诸侯之中，现在可以做了。”这类似于曹操等人“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理论基础。

僖公三十三年记录“先轸脱下头盔进入狄人军队死在那里，狄人送回先轸的脑袋，面色像活的一样”。类似于关羽被杀后人头被送至曹操处时的状况。

成公二年记载“齐国的高固进入晋军，拿起石头扔向晋军，把晋军抓住，然后坐上他的战车把桑树根子系在车上回到齐国巡行并说:‘需要勇气的人可以来买我剩下的勇气～’”从此处我们似乎可以看到“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的张飞的影子。

襄公二十一年记“楚国想让蘧子冯做令尹，蘧子冯因申叔豫之言而推病不出。当时是大热天，蘧子冯挖地放上冰然后安上床，穿两层绵衣又穿上皮袍，少吃东西而躺在床上。楚王派

医生去诊视，结论是瘦是瘦到极点了，但血气没有动”。首先蘧子冯所以推脱这一任命是有原由的，然后是据襄公二十二年的记载，在令尹子南被楚王杀死后，蘧子冯最终还是做了楚国的令尹。这段文字中所描述的装病及所为之事与“司马懿诈病赚曹爽”颇有相似之处。

襄公二十四年所记的晋之张骼、辅跞“抚琴而战”之事则似有“武侯弹琴退仲达”的风韵。

襄公三十年记录“郑伯让太史去命令伯石做卿，伯石辞谢。等太史退出后又请求太史重新发布命令，命令下来后又辞谢。这样三次以后才接受策书人朝”。这与册立曹操为魏王时，曹操假意上书三辞，献帝不许，曹操才接受魏王爵位之事基本相同。

昭公十九年记载“楚人费无极因不受太子宠信而使坏，先是对楚王说太子该娶妻了，然后当楚王为太子在秦国行聘后去迎娶太子之妻的时候，又劝楚王自己娶了这个准儿媳，结果楚王真这样做了”。这里费无极的离间楚王父子的方法同“王司徒巧施连环计”的情节多有相似之处。昭公二十四年所记“晋国的士弥牟迎接叔孙，叔孙派人埋伏在门里边且事先约定，向左边看并咳嗽就把士弥牟杀了，向右边看并且笑笑就不要动手”。同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时所受的一些计算及刘备赴江东娶妻时曾遇到的情况等记述基本一致。

除上述以外，前文还曾记述过“水淹灭徐国”与“关云长水淹七军”及“大象参战”与“七擒孟获”时的某些战争场面等的相似之处，在此不做过多罗列。

三、《左传》人物形象塑造的求异趋向

《左传》叙事以时间为序，且有为《春秋》做传的前提，但这并未影响其所述人物的形象与生动，这里仅以“天助其乱”阳奉阴违的“私生子”竖牛为例，谈谈《左传》对在人物形象塑造方面的求异趋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