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砍手党山村解析中国农民工犯 罪的蔓延与脉络》_傅剑锋

二 溯源“乡村飞地”
要理解地域性犯罪，就先要了解这些人为什么会聚居在那些城中村 的“乡村飞地” “乡村飞地”是什么样质地的土壤？我们可以从阿星曾经居住的马 田村开始说起。
广州某城中村
1.农民工犯罪文化的蔓延源头 ——“乡村飞地”
• 阿星15岁刚来深圳时，第一个带他出去玩的就是表哥言明显。 言明显那时堂叔赵民显的马仔，后被捕入狱，出狱后成为黑社 会车站领头人。 后来的许多犯罪者，如农学波、言明显、许国定、许国亮、农 建梁、黎华光、黎荣刻等犯罪者，都是巡同一路径。
我的发现：所谓“砍手党”抢劫成员都来自同一个小山村——温江村。 出现砍手党的几个原因： 低学历（大多数人小学没毕业）、低工资（只有500元/月的工资）、受歧 视（被收容的经历）、向往城市享受与黑色社会的诱惑（顺口溜：打工苦、 打工累，不如混个黑社会；又有钱，又有势，晚上还有美女抱着睡）—— 说“有一天也会说不定去杀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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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东监狱局作的统计也同样显示了这一问题。
新生代农民工犯罪形式团伙化日益突出
广东某监狱2007至2009每年新增农民工罪犯，团伙犯罪率分别为80.40%、 82.94%、77.98%，占犯罪总量的绝大多数。在北京市公安局研究人员任九光认 为，全国这类地域性犯罪，已占所有刑事犯罪的30-40%。 2011年2月24日中国社科院法治蓝皮书显示，2010年新生代农民工已近亿人口， 新生代农民工犯罪案件约占全国刑事案件的三分之一。像温江村打工者集中的深 圳公明街道，98%以上的刑事犯罪都是以新生代农民工为主的外来人口犯罪。 显然，从这两个数据分析，新生代农民工犯罪与地域性犯罪已出现了很大交集。 这个问题，早已不是一个温江村的问题，而是中国农村与城市非正式冲突的一 个现象。 所以，探究阿星是怎样被卷入犯罪，探究阿星背后的乡村是怎样卷入犯罪的， 可成为了解中国农民工犯罪蔓延脉络的重要案例。 地域性犯罪的原因，几乎浓缩了中国在转型时期的犯罪率上升的全部原因（任 九光语）。地域性犯罪的原因，也隐喻与征兆了城乡冲突的重大忧患与趋势。
C 人际交往相对封闭
• • • 他们除了自已的老乡亲友，没有同一个社区的“城里人朋友”，阿星没有， 阿海没有，其父闭伟宝在那里呆了20多年，也仍没有一个城里人的朋友。 原因：受轻视、贫富差距、不同阶层产生了不同行为方式。 由于其交往圈子太封闭了。接受我采访的警察李鼎感叹：十年来，连一个线 人都安插不进去。这在警察们看来，是极罕见的。
简介
• 通过对中国农民工犯罪的统计调查发现，此 种类型的犯罪，并非是孤例，这种被中国警 方称为“地域性犯罪”的现象，在中国每年 全部的刑事犯罪中约占1/3。 • 农民工来到城市后，缺少社会支撑体系又普 遍受歧视。他们只有依靠自已，在城中村聚 族而聚，形成在城市中的“农村飞地”—— 文化与社会关系封闭、意识形态上与本地人 相互仇视。同乡的行为在“农村飞地”的封 闭性社会网络中极易传播，犯罪行为也在这 个网络中极易被传染、习得，罪责分散并相 互保护，结成黑白界线模糊的村族共同体。 • 后来在广东潮州的古巷事件、广州的新塘事 件，外地农民工就是通过相似的村族共同体， 爆发了与本地人的大规模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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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乡村飞地”的特征
五大特征： A 社会功能上相互支持 B 地缘血缘复制相对完整 C 人际交往相对封闭 D 对熟人与陌生人的价值观相对分裂 E 对外部世界相对防范与仇视。
以马田村为例:
A 支持功能:
• • • 阿星来的时候，是有其父、言明显等帮忙。 赵民显在深圳失业、被收容时，是由其堂兄赵民贞、民通兄弟帮忙。 城市正式的社会支持系统的缺失，使农民工初入城市唯一可依靠的只有老乡， 于是老乡帮老乡、亲戚投亲戚，形成老乡的聚居区。但是，他们没有正式的 老乡会馆，没有工会，所有这些支持系统都是非正式、地下社会性质的，因 此在“飞地”形成之初，就是黑白难分的，是为求自保形成的聚落。 广西人在公明的聚居，和工业的分布有关。利润率低、劳动密集型的工厂， 多选择在地处城市边缘、地租便宜之所。它对工人的学历要求也只是初中。 而根据广西的年鉴资料，广西历年向广东转移的数百万农村务工人员中，小 学和初中学历共占8成，高中学历仅占1成。后来成为全球最大内衣辅料生产 商的新兴工业集团橡根厂，最早就是从招聘广西劳工开始的。该厂就座落在 马田村旁，有万余工人，其中80%是广西人。 广西温江村人，像阿星的父亲闭伟宝，早在1992年就进入了新兴橡根厂。通 过老乡介绍老乡的方式，他们大量聚居在马田村。闭伟宝，已经在这里生活 了十多年，老家除了一个八十多岁的老母亲，其它家人都住在马田村。温江 村人共同在他乡制造了一个“故乡”。
纲要
• 一 砍手党山村的犯罪蔓延 • 二 溯源“乡村飞地”
• 三 犯罪蔓延的城市路径
• 四 犯罪蔓延的乡村原因 • 五 犯罪蔓延的社会危机
一 砍手党山村的犯罪蔓延
1. “砍手党乡村” ——广西天等县温江村
• 仅有两千人左右的村庄，最近十年里，约有一百多年轻人因抢劫犯罪 被捕、入狱、执行死执或被击毙。这些年轻人抢劫犯罪的手法均很相 似：用砍手，或者雷明登枪在珠三角地区抢劫。
◆ 教育与犯罪率之间有直接 的关系，初中以上毕业的犯 罪者较少。上映小学教师冼 福天老师也称，在他印象中， 温江村出事的多数都是小学 毕业。
②犯罪时年龄
2 6 —3 0 岁 3 7% 3 0 岁- 4 0 岁 1 2% 1 8 岁以下 3 7%
◆ 犯罪者主要是年轻时犯罪， 30岁之后，基本要结婚生子， 这类人犯罪的比率少。
2005年7月14日头版
4. 犯罪在蔓延与轮回
• 我的困惑：为什么明知这是错误，不 停提醒自已别犯错的人，仍要去杀人？ 魔咒般的犯罪诱惑来自哪里？ • 5年的观察： • 采访狱中的阿星、砍手党的老大赵民 显、杨成康，成员黄海清、农学波等。 • 采访这个村庄的家族，当地警察，工 厂等。
狱中阿星
赵民显接受采访
D 对熟人与陌生人的价值观相对分裂
• • 对熟人与亲友，仍用乡土社会的行为方式。赵民显、杨成康帮助乡人，得到 传颂。赵民通、民贞兄弟与村人相互帮扶。 对外人，抢劫就会进行，并在“村族”共同体内得到容忍保护。如阿星刚来 时拿着玩的手机，其父知道是偷来，并未指责。直到警察大规模逮人时才开 始要告诫阿星不和他们一起玩。但那时阿星已经陷入进去了，甚至离家出走， 和抢劫悍匪、村人许国定住一个出租屋，后来眼看着许国定被击毙。
◆温屯是温江村最大，最穷，也是传统民 风最彪悍，最善于打群架的一个屯。犯罪 和各屯的传统与民风也有一定关系，有教 育亦可有关系。
④刑罚情况
无期徒刑 2 4% 死缓 2 4% 被击毙 1 2%
1 0 年以上2 0 年以下有 期徒刑 15 33%
1 0 年以下有期徒刑 26 57%
◆ 犯罪的恶性程度较重
2011年7月7日 南方周末 《城市里的陌生人》系列报道 ■暴力工厂 ■黑道乡村
■三代人跳不出打工这个圈?
■歧视,让他们成为城市里的陌生人
5. 近几年上映乡犯罪情况不完统计 ①学历
初中 4 9%
统计范围：气屯、未屯、山贷 屯、板江屯、桑屯、温屯、莫 屯、艾屯、布伏屯 总人数：45人
小学 41 91%
◆ 年轻人的生存型犯罪是主体。
18-25岁 38 84%
虽然这里有抢劫犯罪的所谓风 俗，但并非是职业化犯罪。只 要有合适的外部社会环境，这 些犯罪者可以转化为正常劳动 者。
③地区分布
其他 12 27% 温屯 10 22%
气屯 6 13%
末屯 10 22% 山岱屯 7 16%
◆温江村十一屯中，吞屯与腾屯没有发现 犯罪记录。渐困窘，而城市机会较多，大量农民在城市扎 根后，会把家属亲友逐渐移过来。 • 其弟阿海走在街道上，很轻松可以碰到小学同学、家里亲戚等等。从 而形成了和乡村社会完全一致的地缘血缘网络，随之也把整套语言、 文化习俗移至此，并排斥城里的价值观。 • 广西温江村人，像阿星的父亲闭伟宝，早在1992年就进入新兴橡根厂。 通过老乡介绍老乡的方式，他们大量聚居在马田村。闭伟宝，已经在 这里生活了十多年，老家除了一个八十多岁的老母亲，其它家人都住 在马田村。温江村人共同在他乡制造了一个“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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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以深圳的许多城市犯罪的地域性特征为例： 在深圳公明镇，如盗窃可能就是江西的多些，银行卡诈骗可能是福建籍的多 些。四川大同周家镇贩毒的多，广西天等县抢的多，江西宜春砸车窗偷包的 多，广西天等就纯抢，广西博白就是骗，贵州思南县就是丢钱诈骗。 光明警察局的便衣大队副大队长李鼎说，这些犯罪者是一个带一个。家乡经 济条件都不好，出来犯罪的常同属于一个村一个镇。 一方面特定的犯罪出现了特定的地域特性，另一方面，特定的地域也结成了 特定的黑色社团，并且各自划有地盘。 如像温江村的“砍手党”，在深圳的地域性犯罪中，其实处于边缘。在深圳 市，控制市场收保护费的常是广东潮汕人和海陆丰人；控制建筑工地的保护 费的多是湛江人；控制工业区的保护费的主要是河南人和湖南人。控制偷车 销赃较多的是福建平潭人。他们都以地域为名号称为“潮汕帮”“海陆丰 帮”“河南帮”“湖南帮”“平潭帮”等。
温江村附近地形
• 温江村最近几年，因出去犯罪的年轻人差不多被抓光，犯 罪的年轻人已大大减少。但令人担忧的是，这类犯罪的风 俗已从温江村蔓延到同一个乡的连加村、亮钦村、广原村。 估不完全统计，整个上映乡出去抢劫犯罪的年轻人大约在 300人左右。
2. 为什么会去关注这一现象，并且长达五年的时间？ • 源于2004年深圳“砍手党”事件。
6. 高犯罪率的供应地
上映乡已是高犯罪率的供应地，把犯罪供应到了珠三角宝安 区公明镇 。 到2004年，深圳宝安区的GDP总量是780亿元，比1993年 建区时增长12.3倍，工业产值2200多亿元，增长36倍。但刑 事案件紧随着GDP猛增，在2000年到2004年间，增长76％。 在当时的宝安，平均一天发生100宗刑案，甚至天天有枪案。 现在合并了宝安治安最差的光明镇与公明镇的光明新区，现 在的刑案比率仍很高。举例，警察人均逮捕率是全国最高。 98%以上的犯罪仍是外来人口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