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福辉:左翼文学、京海派文学及当下意义
吴福辉:左翼文学、京海派文学及当下意义[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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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福辉:中国左翼文学、京海派文学及其在当下的意义原载《海南师范学院学报》2001年第1期【作者简介】吴福辉(1939-),男,浙江镇海人,现任中国现代文学馆副馆长,研究员,博士生导师。
中国现代文学馆,北京10002920世纪的中国,在不断地追寻自己的民族国家文学的现代完型中,将要走完这100年。
这种文学的形成,因为一直是与中国的革命运动相生相伴的,激进的左翼文学在较长的一段时间内都受到相当的重视,成为研究界的焦点。
同样,这样写成的文学史,其包容量却越来越显得狭小,最后甚至仅仅成了左翼文学单线索发展的简单化叙述,使得“现代民族文学”的丰富概念名不符实。
进入改革开放的这20年,一方面是受到反思“文化大革命”的刺激,一方面是经济的改革开放打开了人们的眼界,现代文学研究在对左翼文学的过分政治化方面,进行了较多的思索,而对其他非左翼文学也开始投入大量的关注。
文学研究的广度、深度都有了相当的扩展。
这种格局,目前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动。
我认为,对以往左翼文学的深入认识,有可能成为新的热点。
因为学术界认识到,全部中国的现代文学历史应在新的基础上加以整合,其中包括对在现代文坛曾经保持活跃状态的三种文学:左翼文学、京派文学、海派文学,应当做一合论。
包括考察它们是如何共同构成20世纪中国文学的一部分独特风貌的,探究它们的成因、业绩、影响面,以及对峙和相互渗透的程度。
这种新的综合已具备条件,应当逐步进行。
而且这种综合并非是消除它们之间的差别,只是为了在一个民族文化共同体中加深对它们各自的认识。
研究历史的文学,是为了今天的文学。
我们时时都能从中国大陆当前的改革文学中依然感受到茅盾文学模式的存在。
我们也能从汪曾祺的复出(注:汪曾祺(1920-1997),40年代京派最后一位作家。
1948年出版的《邂逅集》收他具沈从文风的小说。
到1980年后连续发表《受戒》、《大淖记事》等属于京派风格的作品,被认为是京派的复出。
),从寻根文化小说的一度盛行,感觉到京派文学生命的存在。
27117404_吴福辉与中国现代通俗文学研究

①吴福辉:《中国现代文学发展史(插图本)》,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4页。
2〇吴福辉:《“通俗文学和大众文化与中国现当代文学史关系研究”学术研讨会发言》,《苏州教育学院学报》2014年第3期。
吴福辉与中国现代通俗文学研究汤哲声摘要: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现代通俗文学研究取得了很大的成绩。
从文学史上的逆流而被认为百年中国文学重要的组成部分,中国现代通俗文学学术史地位被认可对中国现当代文学史格局的重新阐释产生了重要影响。
吴福辉对此做出了重要的贡献。
吴福辉离我们而去,但他的中国现当代通俗文学研究的学术贡献应该总结。
这无论是对吴福辉的追念,还是对中国现代通俗文学学术研究来说,均具有重要的意义。
关键词:吴福辉;通俗文学研究中国现代文学史家和海派文学研究专家,这是大家公认的吴福辉的学术地位。
但是,吴福辉还有一个学术地位被大家所忽视,那就是他还是一位中国现代通俗文学的研究专家。
吴福辉研究中国现代通俗文学成果颇丰。
以他的几部具有史学地位的学术著作为例,中国现代通俗文学的研究均占有很大的篇幅。
《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修订本)》在全国中国现代文学的教材中具有很大影响力,其中中国现代通俗文学的三章就出自他的手笔。
他主编的《中国现代文学编年史———以文学广告为中心(1928—1937)》中,中国现代通俗文学的广告及其论述占有很大篇幅。
特别是在他晚年所著被认为是他的学术研究集大成的史学著作《中国现代文学发展史(插图本)》中,通俗文学研究已占据四分之一的位置。
在这部著作中,他将通俗文学与左翼文学、京派文学、海派文学并列,作为中国现代文学的一种文学形态加以描述和分析。
他说:“不断积累和转折的结果,让文学史的面貌更加复杂多变,这样我们就具有了多种的文学形态,基本上是左翼文学、通俗文学、京派文学、海派文学这四种,哪一种在哪个阶段都没有独霸天下,各自有各自的读者群体,分属于政治文学、商业文学、纯文学这三种文学系统。
”1〇2014年,他在“通俗文学和大众文化与中国现当代文学史关系研究”学术研讨会上曾这样说:“自从范老师为首的苏州大学研究梯队在全国学术界对通俗文学研究做出了很大贡献之后,我也可以算最关心通俗文学如何进入文学史的人士之一。
左翼京派海派三足鼎立的原因及具体分析

左翼京派海派三足鼎立的原因及具体分析左翼文学、京派文学、海派文学这三种文学作一合论,会有助于在一个文学共同体内认识它们的对峙和互相穿透性.左翼文学是现代政治社会的产物,可由此寻觅百年来一切斗争的人们的精神解放、精神困境及其拯救的历程.京派的背景是"北平"文化社会,反映乡村中国在现代化冲击下保持自重并不断发生反观现代人性缺失的深长忧虑.海派自然来自于现代商业社会,表达新市民遭受物质文明正反两方面压迫的情景.而在表达民族国家理想、人民意识、社会批判精神方面,三种文学形态是贯通的.在与现实主义和现代主义的复杂纠葛中,它们所获现代品格的重要方面是手执先锋性和大众性两端,既占
据现代文明植根之地,又留心不被本土封建保守主义所腐蚀。
京派与海派是我国现代文学史上两个风格独特有着很大差别的
文学流派,1933年至1934年,中国文坛上发生了一场有关“京派”与“海派”的论争,到后来,“京派”与“海派”的外延、内涵有所变化,它们分别成为以作家居住地为划分一句的作家群体和文学流派的代名词。
京派与海派文化有着很大不同,形成比较。
吴福辉海派文学研究述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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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s mo r e a t t e n t i o n b e i n g f o c u s e d o n i t .Fr o m t h e n a me o f t h e S h a n g h a i s c h o o l t o t h e s t u d y o f g e n d e r s u b j e c t ,h e g a v e a f a i r ,o b j e c t i v e a n d p r o f o u n d e v a l u a t i o n .Th e a u t h o r t r i e d t O g i v e a n o v e r a l l r e v i e w o f h i s r e s e a r c h b y a n a —
ZHANG Ya n —f a n g,Z HANG Xi a ( Li t e r a t u r e C o l l e g e ,Ch i n a We s t No r ma l Un i v e r s i t y ,Na n c h o n g ,S i c h u a n 6 3 7 0 0 0 )
吴福 辉是 现代 海派 文学 研究 的权 威人 士 ,从关 注 海派 文学 开始 ,他 就带 着浓 厚 的兴趣 对其 进 行研
究 ,从而 开掘 出许 多具 有非 凡价 值 和意义 的学 术成 果 。 1 9 8 2年 6月 ,吴 福 辉 在 《 十 月 》上 发 表 《 中 国心 理 小 说 向现 实 主 义 的归 依 —— 兼 评 施 蛰 存 的 ( 春 阳> 》 ,给施 蛰存 的小 说 以高度 评 价 。随后 写 出 《 对 西方 心理 分析 小说 的向往 》《 崩 坏都 市 中生 长 的 “ 恶之 华 ” 》《 中 国新 感觉 派 的 沉浮 和 日本 文 学 》 。1 9 8 9年 ,他连 续 发 表 《 为 海 派文 学 正 名 》和 《 大 陆 文学 的京 海 冲突构 造 》 ,为 海派 文学 正名 ,由此开 始 海派文 学 的专题 研 究 。 于1 9 9 3年动 笔 、1 9 9 5 年 8月 出版 的 《 都市 漩 流 中的海 派小 说 》 ,集 吴 福 辉研 究 海 派文 学 之 大成 ,
一部接近文学发生原生态的文学史_评吴福辉_中国现代文学发展史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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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接近文学发生原生态的文学史※——评吴福辉《中国现代文学发展史》杨剑龙倘若以1929年春朱自清在清华大学开设“中国新文学研究”课程作为对于中国现代文学史研究的肇始 1,那么该研究已有了80余年的历史了。
倘若说朱自清的《中国新文学研究纲要》具有中国现代文学史开拓性的意义,那么50年代初王瑶的《中国新文学史论稿》成为中国现代文学史的开山之著,奠定了该学科的基本格局。
改革开放以后,中国现代文学史的撰写基本进入了集体撰史的时期,除了1984年出版黄修己的《中国现代文学简史》外,大多数中国现代文学史在集体撰写的方式中,形成了文学史缺乏个性大同小异的状态。
自范伯群先生的《中国现代通俗文学史》(插图本)2007年由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后,2010年1月,北京大学出版社又出版了吴福辉先生70万字的《中国现代文学发展史》(插图本),昭示着个人独立治文学史趋势的出现。
吴福辉先生在自序中说:“本书将一切与文学作品、作家发生关联的现象,均置于历史‘变动’的长河之中。
文学作品的发表、出版、传播、接受、演变,得到特别的关注。
文学形成的人文环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受到重视。
文学中心的变迁,作家的生存条件,他们的迁徙、流动,物质生活方式和写作生活方式,也在一定的关节点得到尽情展开。
社团、流派的叙述,与文学报刊、副刊、丛书等现代出版媒体的联系,紧密结合,更接近文学发生的原生态。
” 2这道出了这部文学史写作的基本思路,使该部文学史具有独特的个人化色彩,成为一部具有创新意识接近文学发生原生态的文学史。
一吴福辉先生的《中国现代文学发展史》(插图本)的特点之一为:以时间为※本文为国家重点学科上海师范大学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项目成果,上海市高校创新团队中外文学关系研究项目成果。
·194·一部接近文学发生原生态的文学史经空间为纬的文学史结构方式。
中国现代文学史的撰写历来注重梳理新文学的发生与发展,往往注重时间的脉络,注重在时间脉络的梳理中形成文学史的分期,而往往忽略了文学史发生与发展的空间。
京派海派左翼文学各自的审美趣味与价值取向

京派海派左翼文学各自的审美趣味与价值取向一、引言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京派、海派和左翼文学各自绽放出独特的艺术魅力。
它们各具特色,共同丰富了中国文学的多元化格局。
本文将分析这三者各自的审美趣味与价值取向,并探讨它们之间的异同。
二、京派文学的审美趣味与价值取向1.特点京派文学以现实主义为基础,注重文学作品的审美性和艺术性。
在创作中,京派作家强调人性、民族精神和传统文化,作品风格独特,富有诗意。
2.代表作及作者京派文学的代表作品有老舍的《茶馆》、沈从文的《边城》等。
这些作品展示了京派文学的审美趣味和价值取向。
三、海派文学的审美趣味与价值取向1.特点海派文学以市场化、市民化为特点,注重作品的现实意义和时代性。
海派文学作品既反映了社会的变革,也揭示了人性的复杂。
同时,海派文学具有强烈的地域特色。
2.代表作及作者海派文学的代表作品有张爱玲的《红楼梦魇》、茅盾的《子夜》等。
这些作品展现了海派文学的审美趣味和价值取向。
四、左翼文学的审美趣味与价值取向1.特点左翼文学以社会主义现实主义为指导原则,强调文学作品的政治倾向和社会责任感。
左翼文学作品关注人民群众的生活,积极倡导革命精神和民族团结。
2.代表作及作者左翼文学的代表作品有茅盾的《林海雪原》、巴金的《家》等。
这些作品展示了左翼文学的审美趣味和价值取向。
五、三者之间的异同京派、海派和左翼文学在审美趣味和价值取向上存在一定的差异。
京派文学注重艺术性和人性,海派文学关注现实意义和地域特色,左翼文学强调政治倾向和社会责任感。
然而,三者也有共同之处,如都对现实生活进行了深入的挖掘,体现了作家们对民族命运的关注。
六、结论京派、海派和左翼文学作为中国现代文学的三大流派,各自具有独特的审美趣味和价值取向。
它们共同推动了中国文学的繁荣发展,为后世留下了丰富的文化遗产。
吴福辉的“海派文学”研究海派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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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福辉的“海派文学”研究:海派文学》摘要:整整15年过去了,海内外的“海派文学”研究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但《海派小说》仍是“海派文学”这个研究领域里不可或缺的重要文献,他讨论的“海派”作家真多,张资平、刘呐鸥、章克标、穆时英、施蛰存、叶灵凤、林微音、黑婴、禾金、予且、苏青、徐�、令狐彗,直到张爱玲、东方��等等,以福辉兄研究“海派文学”的建树和积累,我期待他再次“融入研究对象”,扩大研究范围,再写一部新的更为翔实厚重的《海派文学史》15年前,当吴福辉兄的大著《都市漩流中的海派小说》(以下简称《海派小说》)问世时,我就欣喜万分。
“海派文学”长期名声不佳,终于有人认真探讨,为之正名了!福辉兄这部大著被列为严家炎先生主编的“二十世纪中国文学与区域文化丛书”之一,当时这个课题是中国现代文学史研究的一个明显的学术增长点,《海派小说》是这套丛书中最精彩的篇章之一。
整整15年过去了,海内外的“海派文学”研究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但《海派小说》仍是“海派文学”这个研究领域里不可或缺的重要文献。
福辉兄的中国现代文学史研究历程颇有意思。
他是从沙汀研究和茅盾研究(均可归之于“左翼文学”研究)起步的,而且都取得了骄人的成绩。
他转入“海派文学”研究决非偶然,因为他诞生于上海,始终有一个“海上情结”:《海派小说》后记就说得很清楚:“我谨以此书献给我的出生地。
”福辉兄认为他与上海之间存在着“一份先天的亲情”,因此,“海派文学”研究对于他,“就如同踏上一次返乡的路途”,是在圆他的“一个残缺的梦”!记得有一年,福辉兄来上海,就要我陪同踏访他小时居住的旧宅和求学的虹口中学。
他感慨时光的流逝,环境的变迁,与我讨论“海派”研究的多重意义,那时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
福辉兄主张现代文学史研究者应该“融入自己的研究对象”,他的“海派”研究就做到了这一点。
上个世纪70年代末他读到施蛰存,这是他“遭遇”海派之始,他就觉得“如探入一个新天地”。
通过研读施蛰存的作品而进入“海派”,这个选择颇为明智。
海派和京派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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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派”和“京派”文学的几点比较首先,从字面上来看,“京派”和“海派”代表的是两种地域文化。
顾名思义,“京派”是指以北京为代表的大陆文化,吸收和保留传统文化比较多些;“海派”则是以上海为代表的沿海地带的文化,吸收外来文化比较多。
他们是历史上中国南北文化的一种现代延伸。
从文学角度看,它们都是在上个世纪30年代先后形成的。
“京派”追求的是纯文学,主要特点是强调文学与时代、政治的一定“距离”,追求人性的、永久的文学价值,京派文学的特质是追求“纯正高雅”的文学趣味,可以说,其形成本身是对上海文坛海派的反拨,不迎合时尚,始终恪守纯正和谐的美学原则,表现出贵族气和学院派的特点。
这是一群维护文学的理想主义者,代表了“五四”以后由积极面向世界又回到重视民族改造本身的一部分知识分子的心理。
面对西方文化思潮的涌入,他们要求重造现代民族性格和民族文化。
如果说“京派”是乡村中国的文人文学,那么“海派”则是现代都市的文学。
海派文学的特质是追求文学的都市化和商业化,20年代末30年代初,上海取代北京成为全国的政治、经济和文化的中心,特别是现代工业和商业的发展和繁荣,形成了“都市漩流”的海派文学形态。
“海派”文学具体表现为附会于商业潮流,文学成为赚钱的工具;追逐洋场风情,以西方现代派的艺术形式传达工业社会的“现代情绪”,文学更加现代化。
正是对都市文明既留恋又充满幻灭感的矛盾心境,使他们更接近西方现代派文艺,有着较为自觉的先锋意识,追求艺术的“变”与“新”。
“海派”广义上包括左翼文学、大众通俗文学、和新感觉派文学,大多表现的是都市日常生活,其作品是一部活的都市生活审美史和都市习俗的民间变迁史。
吴福辉教授还向我们分别介绍了“海派”和“京派”的三代作家。
总体来看,他们都体现出群体性的特征。
京派作家大多是文人学者型,都是在北大、清华、燕大、南开等一流学府的教授学者或者学生,拥有高额的固定薪水,不需为生活奔走;而海派作家大多为左翼阶级作家,或者为书商编辑或生活在都市十里洋场的感受过西方现代文明的前卫青年,大多以文为生。
京派海派左翼文学各自的审美趣味与价值取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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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派海派左翼文学各自的审美趣味与价值取向
【原创版】
目录
一、引言
二、京派海派左翼文学的概念和背景
三、京派左翼文学的审美趣味与价值取向
四、海派左翼文学的审美趣味与价值取向
五、结论
正文
一、引言
左翼文学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一个重要文学流派,其起源可以追溯到 20 世纪初。
作为一个具有鲜明政治倾向的文学流派,左翼文学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本文旨在探讨京派和海派左翼文学的审美趣味与价值取向。
二、京派海派左翼文学的概念和背景
京派左翼文学是指 20 世纪 30 年代至 50 年代,以北京为中心的一批左翼作家所创作的文学作品。
海派左翼文学则是指同一时期以上海为中心的一批左翼作家所创作的文学作品。
这两派左翼文学在创作背景、地域特色和审美趣味等方面存在一定差异。
三、京派左翼文学的审美趣味与价值取向
京派左翼文学的审美趣味主要表现在对现实生活的关注和对民族精神的强调。
在价值取向方面,京派左翼文学主张文学应该具有现实意义和民族意识,关注民众生活,反映社会矛盾,以此来推动社会进步。
四、海派左翼文学的审美趣味与价值取向
海派左翼文学的审美趣味主要表现在对都市生活的描绘和对个人情感的抒发。
在价值取向方面,海派左翼文学主张文学应该具有现代意识和个人立场,关注个体命运,抒发个人情感,以此来反映社会现实。
五、结论
京派和海派左翼文学在审美趣味和价值取向方面各具特色,共同构成了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一幅丰富多彩的画卷。
《春润集》:吴福辉先生三十年的文学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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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润集》:吴福辉先生三十年的文学梦作者:宫立来源:《出版广角》2013年第05期对于中国现代文学研究而言,20世纪80年代,“那即使算不上最辉煌的学术文化时代,也是一个其人物最富有魅力的时代”,对我而言,我始终迷恋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学人,也始终认为包括钱理群、吴福辉、王富仁、赵园等在内的这代学者是最富有魅力的。
吴福辉老师经历了从“20世纪七八十年代之交涌现出来的新人”到“学科建设最为活跃的中坚力量”的嬗变,如今已经退出学术第一线,但他的学术研究还处在进行时状态。
刚刚读完钱理群老师的《幸存者言》,赵园老师的《昔我往矣》,就收到了吴福辉老师的《春润集》。
单单这个书名就很有意思。
“春”指的是他的导师王瑶先生生前的北大寓所镜春园,“润”指的是吴组缃先生生前的北大住所朗润园,于是他便将“镜春” “朗润”各取一字,成“春风化雨,润物无声”之意,表达他对两位老师的纪念。
王瑶先生去世前,吴老师一直陪伴在老师的身旁,目击了王瑶先生逝世前的一段生活,这让他永远铭记难忘,为此他写下本集子里所收的纪念文《最后和最初的日子》。
吴组缃先生虽然不是他的“亲”导师,但吴老师得到吴组缃先生的教益良多,特别是在吴先生的小说史课堂上突然获得的“北大意识”,也包括编张天翼的研究资料和年谱时的访谈,为此他写下本集子里所收的《一株遒劲独立的老树》表达对吴组缃先生的思念。
无论是王瑶先生还是吴组缃先生,“他(们)又何曾真的走了呢,他(们)像一棵大树,你任何时候迈入他的浓荫下,最初会觉得森然,随即便会感到凉爽宜人,不忍离去”。
王瑶先生曾说“每个人如果能根据自己的精神素质和知识结构、思维特点和美学爱好等因素来选择自己特点的研究对象、角度和方法,那就能够比较充分地发挥自己的才智,从而获得更好的成就”,他要求自己的学生“每写一文,必要对所研究的课题有所推进,或提供新材料,或提倡新的观点、思路,必要有自己的发现,而所写的重要论著,则应成为所研究的课题的一个不可忽视的存在,别人的研究可能也必然超过你,但却不能绕开你的研究”。
【纪念吴福辉先生】刘涛吴福辉的学术个性与学术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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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吴福辉先生】刘涛吴福辉的学术个性与学术贡献中国现代文学研究著名学者、《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作者之一吴福辉教授于北京时间2021年1月15日在加拿大因病辞世,享年82岁。
吴福辉先生1978年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现代文学专业读研究生,师从王瑶先生、严家炎先生,学术生涯中曾任中国现代文学馆副馆长,《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主编、研究员,河南大学文学院博士生导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会副会长,中国茅盾研究会副会长,一生为中国现代文学研究开拓疆土,做出了重要贡献。
惊闻吴先生逝世消息,学界沉痛悼念!保马今日推送吴先生弟子刘涛老师《吴福辉的学术个性与学术贡献》一文以表纪念,此文探究先生的学术个性和学术道路,很好地回顾了先生四十年开拓性和创新性的研究成果。
先生文章不朽,先生千古!本文原载《汉语言文学研究》2019年第4期。
感谢刘涛老师对保马的大力支持。
吴福辉的学术个性与学术贡献文/刘涛✦✦✦阅读吴福辉先生系列学术专著时,始终思考着一个问题:在他那一代学人中间,他的学术个性到底体现在哪里?他与他的同学钱理群、温儒敏、赵园、凌宇等人的不同,到底在哪里?作为一代学人,他们的“同”可以举出很多,如理想主义者的气质,关注现实的忧患意识,对学术的坚守与担当,学术研究与人生体验的融合无间,等等。
但我更关注的是他与他们之间的“异”。
通读吴福辉后,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回到他学术研究的出发地:讽刺小说。
他是以讽刺艺术研究开始其学术生涯的,这样的学术选择颇能显示其个性。
身处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他们这一代学人幸运地“与一个新的文学研究时代不期而遇”,大片学术研究的空白亟待填补。
但吴福辉却选择讽刺小说、选择沙汀来进行研究,这样的研究对象和学术选择,在20世纪80年代那种倡导思想解放的时代氛围中,似乎不那么主流,甚至有点冷门。
但这种选择,却恰恰凸显了他的学术个性和眼光,他与其他学人间的不同。
◉吴福辉、钱理群、洪子诚老师同为1939年生人讽刺小说属于典型的世态小说,吴福辉对讽刺小说的兴趣,源于市民文化环境所养成的对现世的执着、对世态的关注,及由此引发的对“世态小说”的兴趣。
吴福辉先生的“趣味”和“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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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福辉先生的“趣味”和“气质”作者:李怡来源:《汉语言文学研究》2022年第02期摘要:吴福辉是中国现代文学研究“第三代”学人的代表,他对京派、海派的细腻研究,将文学感受融入地理体验,实现了社会历史文化与文学思想情感的有机联接。
吴福辉打并人生记忆的“学问”与“知识”,蕴含着个人对生命形态的探究“趣味”以及属于1980年代的鲜明的历史“气质”,延承了五四“为人生”的时代精神。
在学术研究日益体制化的今天,吴福辉的“趣味”与“气质”值得珍视和发扬。
关键词:吴福辉;“趣味”;“气质”第一次见到吴福辉先生相当偶然,大约是1989年4月某日,我奉王富仁老师之命去中国现代文学馆找舒乙馆长借录音带,那是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会“纪念‘五四’七十周年学术座谈会”的现场录音,需要整理成文。
这是我第一次踏进北京西郊万寿寺的这座院落,树影婆娑,优雅宁静,想想这就是现代文学的著名殿堂,心中难免忐忑不安。
当时,舒乙馆长好像有什么公事,我得等待。
正在局促惶惑之际,一个身材高大、温文儒雅的中年人热情地招呼我在办公室坐下,询问我的情况,十分自然地和我聊了起来,我这才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吴福辉先生。
那个时候,我对现代文学正如痴如醉,虽然在北京听各位知名学者谈文论道并不是什么稀罕之事,但是能够与一位名家面对面晤谈却还是第一次。
那一天谈了些什么我已经记不清楚了,总的印象却至今清晰如昨,那一份温暖和亲切存留始终。
后来,随着我一天天走进现代文学的队伍,向吴老师这一辈的学者求教的机会也越来越多,彼此逐渐熟悉了起来。
1994年,我有机会参加严家炎先生主持的“二十世纪中国文学与区域文化丛书”,在接受任务的当初,心中困扰不断,当时,区域文化与文学的研究尚属起步,如何有效展开实在没有把握,一切都需要重新学习。
直到有一天,我在查阅资料之时读到吴老师关于海派文学的一段文字,那种融文学感受于地理体验之中的语言方式一下洞开了我淤塞的大脑,我仿佛看到了一种从生存环境解析文学生态的可能:洋径浜原来是黄浦江的一条支流,它的闻名是因1845年开辟英租界时成了南部界河,为华洋交界线。
211047596_探寻学术与生命的位置——吴福辉先生的学术历程

具体治学实践,与前两篇文章既是对照,又成呼应,可相互阐发。
第一篇文章叩问比较文学学者如何理解本学科与汉学之关系,指出汉学的意识形态局限,唤起比较学者促进多元文化平等对话的学科意识,彰显孟华的人文主义立场。
第二篇提问比较文学的学科定位与发展,贡献出“精英性”与“普及性”并行之策,强调比较文学“姓跨”的治学原则,是对比较学者治学功底之耳提面命,也是对前辈学者严肃的治学传统、直言敢谏之作风的继承,足见孟华作为治学主体对本学科建设的责任心与使命感。
笔者以为这两篇文章皆可烛照孟老师深厚的学养,并与第三篇文章里她的治学功力形成补充,从而全面展示了以其为代表的前辈比较学者的治学传统及其作为治学主体的学者风范与魅力。
孟华等前辈学者们已经为后学做出了表率,是后来者学术生涯中的标杆。
作者简介:卢丹,北京大学中文系比较文学与比较文化研究所博士生,主要研究方向为比较文学与思想史。
探寻学术与生命的位置———吴福辉先生的学术历程郑祖龙摘要:吴福辉先生在京派、海派文学研究及现代文学史撰写等方面做出了重要的学术贡献。
《中国现代讽刺小说的初步成熟》确定了吴福辉先生早期学术研究的对象,也形塑了他宏阔通达的文学批评气质。
《大陆文学的京海冲突构造》开启了吴福辉先生对海派文学的关注,在研究中探寻学术与生命经验融合的方式。
《插图本中国现代文学发展史·自序》是他对“多元共生”文学史观的思索与实践结果,文学的地理图景在此浮现。
《石斋语痕》等学术随笔融入生命体验与文学趣味,闪烁着文学的光泽。
吴福辉先生在思潮翻涌中不断探寻学术与生命的位置,走出了一段开阔而悠长的学术历程。
关键词:吴福辉;京派文学;海派文学;文学史观作为中国现代文学研究“第三代”学人的代表之一,吴福辉先生在京派、海派文学研究及现代文学史撰写等方面都做出了重要贡献。
本文选择吴福辉先生较有代表性的三篇学术论文,标识其学术历程的三个关键节点,通过梳理这些如今仍焕发着学术生命力的文章,追寻先生处在不同学术阶段时如何面对挑战,其人生与学术如何形成互动,又如何摆脱学术浪潮的裹挟而独具己见的学者精神。
吴福辉:富有人间烟火气的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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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文坛2018.3Southern Cultural Forum吴福辉:富有人间烟火气的学者刘铁群1999年春天的一个傍晚,我在兰州大学校园里漫无目的地闲逛,走过报刊栏,无意中看到《光明日报》上河南大学招收首届博士生的广告。
当目光落到招生导师吴福辉的名字上,我笑了,我想起刚读完吴福辉的专著《都市漩流中的海派小说》,其中有一段关于张爱玲不避世俗情味的论述:“最不避上海人的世俗情味的要数张爱玲。
她既非老式保守市民的那一种,又不是言必称英美的时髦市民,却自称‘是个自食其力的小市民’。
她还说,‘我自己有一个恶俗不堪的名字,明知其俗而不打算换一个’,因为‘世上有用的人往往是俗人,我愿意保留我俗不可耐的名字,向我自己做一种警告,设法除去一般知书识字的人咬文嚼字的积习,从柴米油盐、肥皂、水与太阳之中去寻找实际的人生。
’(笔者每读于此,都很感动。
我也有一个父母所起的俗气名字,能随时提醒自己不过是万千人群中的一个俗人。
我也不改)”①这段文字,特别是括号中的文字,虽然没有论述什么高深的内容,却在瞬间击中了我,心里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感动。
一直对自己的名字不满意的我品味着这段文字突然醒悟,心里暗暗地说:“我也不改。
”与各种中规中矩的学术论著相比,《都市漩流中的海派小说》让我嗅出了一种带着满满人情味的烟火气。
我一边读一边忍不住猜想,这位未曾谋面的吴福辉先生会是一位多可爱的学者呀!那几天我正在犹豫是去考博还是直接去高校工作,站在报刊栏前的几秒钟,我打消了所有的犹豫徘徊,决定碰碰运气,报考吴福辉先生的博士生。
就这样,半年后,我幸运地成了吴福辉先生的开门弟子。
成为吴老师的学生之后,我开心地发现,我的第一印象是对的,吴老师的确是个可爱的有烟火气的学者,这既体现在学术研究中,也体现在日常生活中。
吴老师是文学史家,他对文学史编撰的突出贡献在学术界是有目共睹的,他参与编写的《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是备受读者欢迎且被广泛使用的文学史教材。
语文教育中的中国现代文学-中国现代文学馆研究员、博士生导师吴福辉访谈

语文教育中的中国现代文学中国现代文学馆研究员、博士生导师吴福辉访谈李节吴福辉,浙江镇海县(今宁波市江北区)人。
1939年生于江南上海,长于关外辽宁。
1959年始在鞍山任中学语文教员。
1978年入北京大学中文系读研究生,师从王瑶、严家炎先生。
1981年毕业,即参与中国现代文学馆筹备工作。
1985年后于万寿寺老馆期间,历任研究室主任、副馆长。
2000年完成转移至芍药居新馆工作。
曾任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会常务副会长、中国茅盾研究会副会长、《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主编。
现为研究员,博士生导师。
治中国现代文学史,专攻20世纪30年代文学、现代市民文学和京海派文学,偶涉学术散文。
主要著作有《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合著)《插图本中国现代文学发展史》《都市漩流中的海派小说》《沙汀传》《带着枷锁的笑》《且换一种眼光》《游走双城》《深化中的变异》《多棱镜下》等。
采访中国现代文学馆研究员吴福辉先生,是因为他在《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上发表的《当今中国现代文学与中学语文教育的调查报告》一文。
吴先生以中学语文教材涉及的29位中国现代文学作家及其作品为主要内容设计问卷,调查了441位高三学生和少量初三学生,这些学生分布在河南、安徽、江苏三省六校,重点校和非重点校各半。
在中国的现代作家当中,学生喜欢谁?不喜欢谁?喜欢的作品有哪些?喜欢的课外读物是哪几部?吴先生通过分析调查统计的数据,了解当下中学生对中国现代文学作家的喜好,分析了语文教学与文学史“重写”的关系。
吴先生认为,中学语文和中国现代文学的关系是个老问题。
教材虽然应当保持相对稳定,但教学该如何面对文学史的“重写”,则是理想的语文教师不能回避的。
文学作品进入教材,如何保持其人文意义和语文意义?在教材篇目相对稳定的情况下,教师该了解哪些知识才能处理好文学史“重写”与旧有篇目的关系?吴先生对这些问题的建议,可以帮助我们了解中国现代文学的新进展,也启发我们用与时俱进的态度认识现代文学作品的教学价值,为相对封闭的语文教学打开了一扇窗。
京派海派小说比较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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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吴福辉
出版物刊名: 学术月刊
页码: 45-50页
主题词: 京派小说;沈从文;三十年代;海派文学;穆时英;中国现代文学;小说比较研究;文学发展;林徽因;废名
摘要: <正> 将京派与海派同时嵌入三十年代文学的大格局中,你会猛地获得一种历史
的“全景”感。
在当时的左翼文学、右翼文学之间,本来就有一条宽阔地带,其间活跃着的大半是民主性的文学流派,如果无视它们的存在,便很难显示中国现代文学的丰富性质。
京派、海派文学的一部分价值盖源于此。
中国现代文学的流派发展并不完善,我主张对它取一种宽容态度。
如果不承认那么多压抑了自己的流派意识,未曾结社的文学集团,显然对于探索现代文学思潮此消彼长的矛盾运动,对于认识二十世纪以来中国文学发展的规律性十分不利。
所谓京派小说家,当指其时在中国北方环绕《大公报·文艺副刊》和《文学杂志》(朱光潜主编)聚集起来的作者们,包括沈从文、凌淑华、废名、芦焚、林徽因、肖乾等。
我认为一九四七年六月复刊的《文学杂志》标志着京派的。
吴福辉文学发展史简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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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福辉《插图本中国现代文学发展史》简论吴福辉先生的《插图本中国现代文学发展史》出版一年来,颇受业界的好评。
迄今为止,这部书也是笔者阅读到的诸多文学史著作中形式最新颖别致,内容最有创新特色的一部。
尽管他在这本书的自叙中说“我在自己的园地的一侧,开了一块生田,即写了一部实验性的插图本中国现代文学史”[1],又说“试想要此书假若早几年写出,或许它只是一种陈旧的文学史加插图、加地图的东西,一种非驴非马、非旧非新或型新而实旧的东西而已”[2],但是,这部书实在是“生来逢时”的,既呼应了这些年来业界对“树立大文学史观”、“强调文学史的整体性[3]”或“重写文学史”[4]等“叙史情结”的需要,又是一部具有“新观念的、包孕着未来发展因素[5]”的文学史,因而,《插图本发展史》开启了文学史书写的“新观念”、“新路径”,是冲出文学史书写“围城”的开一代风气之先的典范之作。
首先,《插图本》全面贯彻了文学史叙述的整体性、生态性原则,摆脱了文本中心主义的拘囿,强调要相对地还原中国现代文学的活态文化语境。
有关现当代文学叙述的整体性,自上个世纪80年代就被人们提起,特别是这些年来,综合性的文化研究被再一次重新提起的时候,强调文学史叙述的整体性更是被提及到了一个新的制高点上,从黄子平、钱理群和陈平原的《论二十世纪中国文学》、陈思和《中国新文学整体观》、雷达的《中国现当代文学是一个整体》到新近张未民《重建中国文学的整体性》,学术界对“文学整体性”的理论探讨和实践从未间断过。
吴福辉在他的这部个人著述中,也做出了可贵的探索。
这主要表现在:(1)摆脱了文本中心主义的拘囿,依靠大量的第一手资料和对一个个“文学现场”的认知,以文学为本位,延伸至一般文学史极少涉及的出版、印刷、稿酬制度、翻译以及作家的经济状况等,全面地还原了现代文学的“活态文化语境”。
(2)该书采用“共生”、“整合”、“转折”、“累积”、“多元”等概念或理念,消除了文学史上“革命性”和“现代性”的纠缠和对峙关系,表现出强烈的文学史写作的整体性意向。
“京派”的历史局限性

“京派”的历史局限性“城市以其文化变迁上先行一步的优势,引领着四方的时尚。
”[[1]]北京以其地理位置和文化渊源的优势产生了自身的优越感,正如老舍在《离婚》中评点道:“除了北平人都是乡下佬儿。
天津、汉口、上海,连巴黎、伦敦,都算在内,通通是乡下”。
聚集在北京的一批文人不能不受此种心态的影响。
在动荡的时代,”京派”文人确以独特的姿态保持了宁静、恬适、随和的风度,维护了作为文人应具有的品格,但同时也暴露了某些局限。
一、“京派”对“海派”与革命文学的误解“京派”的局限性之一是对左翼革命文学及“海派”文学的误解。
“左翼视京派为‘封建欲孽’,视海派为‘洋场恶少’,而京派把左翼看作是党派政治,将海派看得铜臭一堆。
”[[2]]说起“京派”与“海派”、左翼革命文学的论争,不得不提起沈从文惹起的两次笔战——反“海派”与反“差不多”。
沈从文发表《文学者的态度》反对“海派”对待文学的游戏态度,苏汶发表《文人在上海》一文进行辩论,用伤怀的语调诉说上海文人的迫不得已,其实“京派”与“海派”,一者是“乡土中国”的眼光,一者是“洋场中国”的眼光。
“京派”文人对“海派”的消极态度,是由于人文地理的不同及中西文化撞击的影响,曹聚仁说:“京派不妨说是古典的,海派也不妨说是浪漫的;京派如大家闺秀,海派则如摩登女郎,若大家闺秀可以嘲笑摩登女郎卖弄风骚,则摩登女郎也可反唇讥笑大家闺秀为时代落伍……”所以“京派”站在制高点上抨击“海派”,有从文艺角度发出的呐喊,也有被自身局限性蒙蔽的一面。
沈从文对当时文坛青年作家作品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好人与坏人都遵循一个“相”的现象称为“差不多”现象,针对这样的现象,沈从文写了题为《作家间需要一种新运动》的文章,并把这种现象产生的原因归结为对“时代”和“革命”缺乏真正的了解。
实际上,沈从文所批评的还是文学的政治化倾向。
正是因为文学的政治化,才使文学出现这样“差不多”的现象。
沈从文认为,这种空洞的政治宣传不仅夺去了无数年轻人的青春和生命,而且现在正危害着文学的自然发展。
潜心专著 宁静致远——我所知道的吴福辉先生

南方文坛2018.3Southern Cultural Forum潜心专著宁静致远——我所知道的吴福辉先生商金林名家大腕难免会有这样或那样的“个性”,拥有“主任”或“长”字号头衔的,或许还会有点儿“官味”,让人不大容易亲近。
也有一些名家大腕在名利丰硕后心满意足地歇息下来,渐渐地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吴福辉先生当过现代文学馆的副馆长,够得上“司局”级,可他身上没有“官味”;吴福辉先生长期担任现代文学学会的副会长和《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的主编,可他身上没有“霸气”。
笑容总是挂在脸上,谦诚神态和洪亮的嗓音让你感觉到凡事似乎总能商量。
在他面前人人都是平等的,无论何时何地,我们看到的吴福辉先生总是和蔼可亲,朴实无华。
至于学术成就,吴福辉先生的博学、厚重、睿智尽人皆知,但他永不餍足,执着地守望着现代文学史园地。
虽说总是在“寻迹”“突围”“发现”“怀想”“访谈”和“回顾”,一直在写饱含关怀和感情的随笔,但主打方向始终是他最擅长同时也是他最看重的中国现代文学,推陈出新,引领方向。
《南方文坛》约我写篇小文介绍吴福辉先生。
吴福辉先生,我和周围的朋友们都习惯叫他老吴。
一、我与老吴的关系有些特别1975年7月,我从北大中文系文学专业毕业,留在系里来当教员。
1976年系里成立教研室,我有幸进了现代文学教研室。
1978年现代文学教研室由王瑶先生和严家炎先生出面招收了六名研究生:老钱(理群)、老温(儒敏)、老吴(福辉)、赵园、凌宇和陈山,后来都是学界的领军人物。
老吴入校不久就研究张天翼,我认识张天翼的夫人沈承宽,因而对老吴的研究特别留意。
老吴参与合编的《张天翼研究资料》,是作家研究资料中编得很扎实的一本,对于我的史料研究颇多启发。
隔了不久,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中国现代作家传记丛书”的编辑邀约我写《叶圣陶传》,而这时老吴为这部丛书写的《沙汀传》已经出版。
《沙汀传》被推举为那部丛书中写得相当精彩的一本,我曾抱着“急用急学”的心情拜读过,因而对老吴睿智和严谨特别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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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福辉:中国左翼文学、京海派文学及其在当下的意义原载《海南师范学院学报》2001年第1期【作者简介】吴福辉(1939-),男,浙江镇海人,现任中国现代文学馆副馆长,研究员,博士生导师。
中国现代文学馆,北京10002920世纪的中国,在不断地追寻自己的民族国家文学的现代完型中,将要走完这100年。
这种文学的形成,因为一直是与中国的革命运动相生相伴的,激进的左翼文学在较长的一段时间内都受到相当的重视,成为研究界的焦点。
同样,这样写成的文学史,其包容量却越来越显得狭小,最后甚至仅仅成了左翼文学单线索发展的简单化叙述,使得“现代民族文学”的丰富概念名不符实。
进入改革开放的这20年,一方面是受到反思“文化大革命”的刺激,一方面是经济的改革开放打开了人们的眼界,现代文学研究在对左翼文学的过分政治化方面,进行了较多的思索,而对其他非左翼文学也开始投入大量的关注。
文学研究的广度、深度都有了相当的扩展。
这种格局,目前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动。
我认为,对以往左翼文学的深入认识,有可能成为新的热点。
因为学术界认识到,全部中国的现代文学历史应在新的基础上加以整合,其中包括对在现代文坛曾经保持活跃状态的三种文学:左翼文学、京派文学、海派文学,应当做一合论。
包括考察它们是如何共同构成20世纪中国文学的一部分独特风貌的,探究它们的成因、业绩、影响面,以及对峙和相互渗透的程度。
这种新的综合已具备条件,应当逐步进行。
而且这种综合并非是消除它们之间的差别,只是为了在一个民族文化共同体中加深对它们各自的认识。
研究历史的文学,是为了今天的文学。
我们时时都能从中国大陆当前的改革文学中依然感受到茅盾文学模式的存在。
我们也能从汪曾祺的复出(注:汪曾祺(1920-1997),40年代京派最后一位作家。
1948年出版的《邂逅集》收他具沈从文风的小说。
到1980年后连续发表《受戒》、《大淖记事》等属于京派风格的作品,被认为是京派的复出。
),从寻根文化小说的一度盛行,感觉到京派文学生命的存在。
而商业文学市场的冲击,通俗文学对纯文学的压力,又一再地提醒我们,海派就在身边。
历史每一日都在新的条件下做现实的出演,并一定会延续到新的世纪。
这就逼使我们思考:多元并存,众声喧哗,真的也是20世纪中国文学的实在情景吗?还是说它们只是一种蒙上灰尘的斑斓历史断片,有待我们追忆,有待我们于新的历史语境下作新的连接而已。
一多种文学形态存在的背景左翼、京派、海派文学的产生,是“五四”文学分流的结果。
从时间上看,是在20年代末期及30年代初期,相继浮出地平线。
左翼以1928年创造社作家提出“革命文学”口号和太阳社成立做为标志,然后是1930年正式建立了“中国左翼作家联盟”。
京派于1930年《骆驼草》创刊前,已经有了聚集的表现;到1933年沈从文执掌《大公报·文艺副刊》,同年发生京海论争(注:1933年10月沈从文在《大公报》文艺副刊上发表《文学者的态度》一文,批评上海“玩票白相”的文学态度,同年12月苏汶(杜衡)在《现代》4卷2期发表《文人在上海》,由此爆发历时近两年的争辩。
鲁迅、曹聚仁等都参与其中。
史称“京海论争”。
),为一新的起点。
海派的兴起可用张资平与创造社决裂,带头“下海”,写出《苔莉》为契机,约是1928年。
如果从作家们的分流情况考察,也是意味深长的。
“五四”时期著名的两大文学社团,就在此时分流了。
“文学研究会”的文人,随着政治与文学中心的南移,留在北平(北京)的一部分便成为京派,集聚在上海的如鲁迅(注:鲁迅是没有参加“文学研究会”的文学研究会成员。
此社团的宣言为周作人起草,经鲁迅修改。
鲁迅不实际参加的原因是当时他兼政府教育部的官员。
)、茅盾却变成左派作家的核心。
“创造社”的郭沫若、田汉和从日本回来的“后期创造社小伙计”(注:创造社分前后期。
1926年一部分留日左翼青年回国参与创造社的活动,他们是李初梨、冯乃超、彭康等,被戏称为后期创造社的“小伙计”。
)是左翼,而张资平、叶灵凤却是海派的领头羊。
三分天下似乎是一个大趋势。
而分流的原因,过去多半是单纯从政治思潮的角度来分析的。
而且从历史形成的惯性看,从来的三类文学派别互相之间也一直是这样解读对方。
比如左翼就视京派为“封建余孽”(最初把这顶帽子戴在鲁迅头上,后来曹聚仁、胡风们就将它移给京派(注:曹聚仁写过《京派与海派》、《续谈“海派”》,胡风写过《南北文学及其他》、《再论京派海派及其他》、《蜈蚣船》,都对京派的持论更严。
)),视海派为“洋场恶少”,等同于资本主义恶瘤。
而京派把左翼看作是党派政治,将海派看得铜臭一堆。
海派只有不断地“辩诬”,它不会去说左翼拿了卢布,也不会去攻击京派的保守落后不革命,它心里或许在这样腹诽,嘴上讲的只是文学应当有趣、可读,行动上毫不犹豫地去占领社会的读书市场。
今天我们如果换一个角度,可以说明三种文学形态是同30年代中国的社会情状和社会的各个侧面直接相关的。
左翼文学是当时中国政治社会的产物。
党派闹争,不同的政治理想、政治目标,构成了不同的文学。
左翼是共产党领导的文学。
其时还有国民党领导的“三民主义文艺”和“民族主义文艺运动”,但是它敌不住带有全面批判性质(批判封建宗法农业文明,批判初期资本主义工业文明,批判殖民主义文明)的左翼文艺运动。
我们只要看左翼文学是明确地反对当时政府的,是反对主流政治意识形态的,但是它却吸引了当时最具天才的文学家像鲁迅、茅盾、丁玲、萧红、张天翼、吴组缃、艾芜、沙汀等等。
国民党文学却不具备这样的吸引力。
再看上海的现代书局是一个商业性的文艺出版社,但它情愿冒被封闭的危险,接受出版左翼刊物《拓荒者》、《大众文艺》,后来为了不被关掉才被迫答应出版南京方面的民族主义文艺杂志《前锋》、《现代文学评论》,不久就停了。
它出版《现代》,打着不问派别的中间路线旗帜,还是要拉鲁迅等左翼作家的稿子。
很简单,因为左翼文学有作者,有读者。
所以,连40年代的张爱玲谈起30年代的左翼文艺,她也说:“一九三几年间是一个智力活跃的时代,虽然它有太多的偏见与小心眼儿;虽然它的单调的洋八股有点讨人厌。
那种紧张,毛躁的心情已经过去了,可是它所采取的文艺与电影材料,值得留的还是留了下来。
”(注:张爱玲谈的“文艺与电影材料”主要是指左翼文学和电影。
见其《银宫就学记》(《流言》,上海中国科学公司1944年版,105页)。
)她在挑剔左翼毛病的同时,客观地指认了不可更改的事实。
而京派文学是由一个游离于主流政治话语之外的特殊文化社会造成的。
它的形成环境,就是一个遭遗弃的古都、废都。
当国民党政府把自己的政治中心南移之后,南京是它的政治舞台,上海是经济前台(上海不是单纯的工商业社会,下面将论及),北京成了它的文化后院。
一个文化旧都,不能完全不受政治斗争的影响,但它有了超脱之势,它占据了中国文化承传的重心,是当时许多人对30年代北平的印象。
它所能留下的文人一定是心仪文学、文化本身,而又厌烦政治斗争和商业炒作的。
钱钟书半开着玩笑,说出真实的情景:“北京虽然改名北平,他们不自称‘平派’。
京派差不多是南方人。
那些南方人对于他们侨居的北平的得意,仿佛犹太人爱他们入籍归化的国家。
”为什么?因为北京有“文化”!“那时候你只要在北平住家,就充得通品,就可以向南京或上海的朋友夸傲,仿佛是个头街和资格。
说上海或南京会产生艺术文化,正像说头脑以外的手足或腰腹也会思想一样的可笑。
”[1](P21)偏偏这个旧都还拥有中国最好的高等学府,北大、清华、燕京,养成了一批学院派文人作家,既懂得中华传统,又开过眼见过世界,知道现代外国的事情。
这是京派的立足之点。
海派的出现很明显。
如果没有中国东南沿海地区30年代部分的资本主义商业化和都市化,老市民读者还是在读他们的鸳鸯蝴蝶派小说,哪里会有全新的属于新文学的海派文学产生呢?沈从文对“海派这个名词的概念”所下的断语是:“‘名士才情’与‘商业竞卖’相结合”[2]。
鲁迅说得也够清楚:“‘海派’则是商的帮忙而已”[3](P43)。
都认定它是商业社会的精神产品。
三种社会不过就是一个社会的多种侧面。
只是中国现代社会发展的不平衡性,造成了南北之间、城市之间的差异,各个地区有可能在某一侧面上突出,在其他侧面反而“薄弱”。
京派的发生偏于经济发展相对沉滞的地区,而左翼、海派都集中在上海一带,那是中国现代经济最为发达的地区。
滞后的地带,文化沉淀要比文化转换更具优势,于是,京派面对传统文化作出反应的机会就较多。
上海不然,它不仅是现代中国最大的商埠,还是中西文明激荡之地,加上租界特殊的言论环境,出版业繁盛,报刊众多,卖文容易,才有可能成为左翼文学活跃的大本营。
左翼文学要有激进的青年学生、叛逆的一代的支持,方能存活,而到了抗战时期,上海的激进文学青年大规模地流失,就给市民通常文学让出了大块的地盘。
而本来,上海除了激进文学青年,就是时尚青年,就是一批“现代都市之子”。
可以说,受西方生活方式影响较深的、追求时髦的上海新一代的市民,是新海派的基本读者。
京派的读者则是一些“余永泽”(注:余永泽是杨沫长篇小说《青春之歌》内的人物,典型的京派知识青年。
)式的青年,他们的文化趣味大于政治趣味,藐视赶潮流,自动退出时代青年的圈子,但也不是全然不了解世界。
中国不同的经济、文化区域,与读者的不同倾向的多种联结,深深作用于这三类文学形态,给它们带来不同的风貌、色彩。
中国作为一个政治性社会的时间太久,30年代转化为工商社会的机会(可能性)因阶级危机和民族危机加深的缘故而夭折。
现在引起人们思考的是,下一世纪中国社会进一步的现代转型会给文学带来些什么呢?回答这一问题,并非本文的课题范围。
但是我曾在研究徐訏的时候,注意过上海、香港、台北三城与文学的关系,这是徐訏几十年文学活动和读者接受的文化环境,无一不是中国最发达的工商城市。
我注意的是,为何在40年代的上海(加上重庆)以《鬼恋》、《风萧萧》一纸风行的作家,到了50年代的香港,竟连他的学生都无力帮助他出版小说(注:徐当面问学生徐速:“你是搞出版的行家,你得说老实话,为什么我的书卖不动,而那些黄毛丫头写的东西却有人看。
”徐速回答:“因为我怕赔钱”,“大概因为这里是香港吧”。
见徐速《忆念徐訏》(《徐訏纪念文集》,香港浸会学院中国语文学会1981年版,90至91页)。
)?倒是60年代的台北可以给他出版全集。
这是否说明,上海和台北在那个时代拥有着大致相同的读者,城市社会具有“同质”。
这种社会形态是我从一般的商业社会中再细分出来的,姑且命之为政治型的工商社会。
这种社会对于文学还要求理想主义,还要求真善美,这是徐訏的文学。
而香港,至少在徐訏的时代真正是个纯粹的工商社会,它要求的只是娱乐休闲。
文化型工商社会的香港是近几十年的事情。
我还认为,中国大陆社会的前景可能是政治型的工商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