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里”东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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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无非也这样”。许多从日本旅游归来的朋友感觉东京没什么看头,简直就是现代欧美化的城市聚落之翻版,城建甚至还不如上海、广州的崭新和靓丽嘛。
跟着旅游团到日本蜻蜓点水,点到东京可能就是这样一幅图景。但大凡事物都有表里,空间也不例外。就日本来说,不仅有东日本、西日本之分,也有表日本和里日本之说。日本国土分为四岛,中心部分在本州。本州大岛脊背上,自东北向西南正当中山脉绵延,高峰迭起,形成西面日本海,东朝太平洋的地势。古来日本人把濒临日本海部分称为山阴,朝东为山阳,纵贯列岛的jr铁道也这样划分。明治维新,脱亚入欧,那承接欧风美雨洗礼的太平洋沿岸便成为繁荣的表面,被称作“表日本”,而隔着苍黑日本海与东亚古大陆遥对的新泻、富山、石川、福井则被称作“里日本”。
东京也存在着表和里,不是空间上,而是文化上的。今天游客印象中的摩天大楼林立的新东京是其“表”,是近代以来日本文明历程的缩影;但喧嚣和巍峨的“表”之外,还藏着一个“里”,一个传统的、文学的、风情的老东京。“表”面没什么看头,倘若时间充裕,不妨转过身去,到“里”面的另一个东京转悠。
由表及里,从东京到江户
当然所谓老东京,也并非历史有多悠久。从远的说,作为东京都前身的江户城,如果从1603年德川家康在江户城就任征夷大将军并设立幕府算起,迄今不过四百年时间;从1868年改名东京至今,则还不到一个半世纪,与古雅悠久、积淀深厚的京都、大阪或世界名都相比,东京还是嫩青的新城呢。
江户之名据说古已有之,但在日本历史底片中的影像开始清晰起来乃至大放异彩,完全拜德川幕府所赐。德川家康幕府定尊江户后,命各地大名按俸禄比例出钱出人大建江户城,还要让他们在江户建筑府邸定期居住,奠定了东京前身的基本规模。
现今日本很多城市是在江户时代藩国大名城池外围发展起来的,叫城下町,江户城是典型。以将军居城内为中心,由里及表,规划为武家町(武士住宅区)、下町(市民和商人)、寺町(寺庙神社集中区),井然有序涟漪般层层拱卫居城。作为全国行政中枢,列岛人流、物流源源不断涌向江户城。江户时代,士农工商,武士居首,高人一头,爱住高高在上的台地,也就是今天台东区一带。商人、工匠、庶民就住在城下低缓的街区。高台多坡道,低洼多桥梁,各阶层之间虽等级分明但并非老死不相往来,而是互相渗透互相融合,久之形成一种有别于关西古都风情的江户文化,至今在东京乃至整个日本留下很深印迹,要为东京文化寻根,还得回到江户。
东京近代化进程肇始于高歌猛进的明治维新时代,彼时举国一心西化,向欧美看齐,大拆大建,将一个原本优雅洗练的江户城内外搞得面目全非,永井荷风愤激而痛惜,写了《晴日木屐》为老东京的景观文物存档。大正年间的关东大震灾,二战时美军大空袭,旧东京毁了一大半。最激烈的变动来自东京奥运会旧城改造和大兴土木,奥运会开幕,举国振奋,但首善之区的人们惊觉:原先熟悉的东京却消失了。其后连续二十年高度成长,外观更是包装一新,就是今天的表东京。
侥幸躲过变迁或浩劫、尚留江户时代余韵的景观并非没有,但须要到里东京的下町老街去寻觅。为此,永井荷风的随笔、日记或可作参考。也许身处里东京的缘故,荷风笔下的老东京如浅草、深川、上野一带,奇迹般躲过灾害、战火以及城建热潮的破坏,很大程度上得以原样存留。不少迷恋江户风情的老东京或文学信徒都将荷风的游踪记录当成里东京的行走索引。几年前新创刊一本介绍老东京风情的旅游文化杂志《荷风》,以荷风文学为线索,图文并茂地介绍现存的里东京,据说连欧美游客都拿它当老东京散步指南。
里东京,处处有中国文化的印迹
江户时代,繁荣太平达两个半世纪,后世大多归功于幕府审时度势,治国有方,其实不尽然,乃是拜汉学之所赐。
德川政权崛起于战国乱世。幕府将军德川家康生涯大半在战国末期打打杀杀中度过,未必有多大学问,但器识超群,尊重精通中国学问的读书人,有点像汉高祖。天下既定,悟到儒学
中的“三纲五常”和“礼、义、廉、耻”才是国家得以长治久安的有效保障,他让藤原惺窝等儒者执掌国家意识形态,用以朱子学为中心的汉学来改造列岛霸蛮暴躁、一不爽就下?∩系奈涫浚?让他们学汉文、读汉籍、修身养性,做社会表率,奠定了后世武士道理论基础。在这个背景下,汉学成了江户时代日本的最高级文化时尚。
幕府时代,江户是汉学大本营。幕府在今文京区的汤岛建立圣堂,也就是孔庙,幕府学头林罗山将林家学塾移到这里,以孔子出生地命名为“昌平坂学问所”,是一所官营学校。江户时代这里是日本学术文化中心,明治后成了近代日本高等学府文教发源地。今天依然香火不灭,不啻应试学子临考抱佛脚、祈愿合格过关的学问神?o。
读日本文学史,言及江户文学,其中心不外乎是净琉璃或俳谐连歌、滑稽小说,这几乎是常识,却是大失偏颇之论。文学史是西方文化的概念,明治时期,日本大补文学课,从欧洲输入这套学问,削足适履用西洋文学史观来整理本国文学史,于是摈弃自古汉文汉诗占文学主流的事实,剩下的就剩国产日文作品了。而在江户时代,那些日文写作的作家,根本无法和写汉文者相提并论。倡导大和魂的国学家本居宣长,虽然致力“去中国化”,但他的著作大多数是汉文或和汉混合体写成的,就影响来看,名气更大的是精通儒学的荻生徂徕;江户诗坛盟主,前有菅茶山,后有大沼枕山,而不是写俳句的芭蕉、小林一茶或与谢芜村,俳句只是第二艺术。山东京传和龙泽马琴的通俗小说非常畅销,也只属于大众通俗文化范畴,只在市井、青楼茶馆间流布。即便到了幕末明治初期,乡下人到江户旅游,购回的最时尚文化商品绝不是怪谈、殉情或仇讨的小说读本,而是大沼枕山、小野湖山等汉诗人的诗集。至于美术,虽然江户浮世绘现在成了古董,但彼时只是民间艺术家在光线晦暗的居间里制作出来的草根艺术,大量印刷大量销售,价廉如手纸,甚至被用来包扎瓷器出口,后被西方发现价值,才奇货可居起来的。江户时代,不必说上层社会,就是基层武士,谁也不会拿葛饰北斋、歌川广重的画装饰房间,当时上层社会乃至商家里,以从中国进口的画作或受中国文人画影响的南画家作品为时尚。从上野高台东端的宽永寺坡道顶端往千代田线驿站方向行走,朝着西侧不忍大道方向,再折往言问道北侧,古木森森掩映间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古寺和一大片高低错落的高档日式宅院,那是老东京传统的上流社会街区。这一被称作“谷中”的低地是江户时代中国化的文化特区。永井荷风的外祖父、儒学者鹫津毅堂在这里开办学塾,汉诗人梁川星岩、大沼枕山、岩溪裳川等诗人先后在此构居和创办汉诗社,使上野、下谷成为日本汉诗的重镇。
汉诗在江户迎来了鼎盛。藤原惺窝、林罗山、石川丈山都是幕府初期的著名汉诗人;中期学者荻生徂徕及其门人以唐诗为宗,活跃异常;江户后期以菅茶山为代表的安闲静雅的宋诗风为主流;幕末期间到明治维新五十年间,日本汉诗出现了星空灿烂的景象:梁川星岩、岩溪裳川、大沼枕山、小野湖山、森春涛等名家辈出,连大洋彼岸诗书礼仪之邦的晚清汉诗界都大为惊艳。1882年,晚清大学者俞樾受托为日本诗坛编选《东瀛诗选》,荟萃江户时代以来到明治初期的汉诗人五百多人五千多首代表作,堪称卷帙浩繁,也说明日本汉诗取得的成就。
即便是基层武士,所受教育也是汉学为正宗,虽同时存在代表西洋学问的“兰学”,但那只是支流或末流。不仅是江户幕府官学,各地藩校里,修朱子学、读汉籍、写汉诗也是必修课,这是江户时代的社会常识。藤泽周平小说改编的电影《黄昏清兵卫》里,井口清兵卫夜晚边干副业边教幼女素读《论语》;《蝉声如雨》中文四郎在河边吟诵“关雎”的场面,观众或感唐突,其实不过是那个时代日常的再现。幕末变革是自下而上推动的,主导力量来自长洲、萨摩、水户等各地藩国的下级武士。他们汇聚京都、江户的艺妓茶屋密谋“尊王攘夷”大业。武士来自列岛各地,各操方言,鸡同鸭讲,凡重要方略还得用汉文笔谈加以确认。一旦东窗事发被新撰组逮住了,砍头不要紧,慷慨赴死之际还得留下格律绝命诗。吉田松阴、坂本龙马、高杉晋作、西乡隆盛等幕末志士都能写得一手掷地有声的好诗。当时伊藤博文还只是跟班,却也染上了汉诗抒怀习气。
日本近代文学策源地
如今在东京周游,最便利的是搭乘jr山手线,环绕都心一周,或可将老东京看饱。所谓山手,就是靠近山的地方。东京城里没有山。明治、大正时代,日本以欧美为楷模,大兴城建,移山填海,今天东京很多街区就是当年的愚公、精卫们填海形成的。从地理上看,山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