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朝花夕拾_中儿童视角的叙事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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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明学院学报 2009,31(5):55~58
CN 53-1211/G4 I SSN 1674-5639
Journa l of Kunm i n g Un i versity
【儿童文学研究】
收稿日期:2009-01-12
作者简介:齐童巍(1984—),男,浙江诸暨人,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儿童文学研究.
①本文所引用的《朝花夕拾》中的内容均来自《鲁迅全集》
(第2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1版,下文不再另行注释。《朝花夕拾》中儿童视角的叙事分析
齐童巍
(浙江师范大学人文学院,浙江金华321004)
摘要:《朝花夕拾》采用的是第一人称的回顾性叙述,在叙事视角上由两个部分组成,即“叙述者从目前的角度来观察往事”的“叙述自我视角”和用“当时的经验眼光”来观察的“经验自我视角”;而“经验自我视角”在《朝花夕拾》中又具体分为儿童视角和成人以后的“我”的视角。鲁迅在《朝花夕拾》中,细致地区分和使用第一人称视角进行叙事,用极具文学性的文字,完成了对人生的一次自我剖析和反思。
关键词:鲁迅;朝花夕拾;儿童视角;叙事分析;叙述自我视角;经验自我视角
中图分类号:I 207.8;I 21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5639(2009)05-0055-04
Ana lyz i n g the Narra ti on fro m the V i ew of Ch ildren i n Zhaohuaxish i by L u Xun
Q I T ong 2wei
(School of Humanities,Zhejiang Nor mal University,Zhejiang J inhua 321004,China )
Abstract:Zhaohuaxishi is written in the first pers on narrating in retr os pect .The angle of narrati on is made up of t w o parts,“narrating the self angle of vie w ”of observing the past fr om the vie w of the p resent by the narrat or and “experiencing the self angle of vie w ”of ob 2serving by “the past experience vie w .The “experiencing self angle of vie w ”in Zhaohuaxishi is divided int o child ′s view and “my ”angle of view after gr own 2up.I n the book,Lu Xun divided carefully and narrated in the first pers on angle of view,in very literary words t o com 2p lete the self analysis and self exa m inati on .
Key words:Lu Xun;Zhaohuaxishi;children ′s angle of view;narrative analysis;narrating self angle of vie w;experiencing self angle
of vie w
一
“我有一时,曾经屡次忆起儿时在故乡所吃的蔬菜:菱角、罗汉豆、茭白、香瓜,凡这些都是极其鲜美可口的;都曾是使我思乡的蛊惑。后来,我在久别之后尝到了,也不过如此;惟独在记亿上,还有旧来的意味留存。他们也许要哄骗我一生,使我时时反
顾。”[1]①
鲁迅在《朝花夕拾》一开始的《小引》中这样
描写对于故乡的记忆。虽然“在久别之后尝到”儿时所吃的“极其鲜美可口的”蔬菜,结果觉得“不过如此”,但“旧来的意味”对于鲁迅来说仍是美好的。
这是一种美丽的“偏差”,并且贯穿在《朝花夕拾》的这些文章之中。作为一组回忆散文,《朝花夕拾》的10篇文章大部分采用了第一人称的回顾性叙述,“我”是叙述的主体。但是深入分析这个看似单一的叙述者,却可以发现,第一人称回顾性叙述内部存在着不同的叙述视角,大体可以分为两个,一个是“叙述者从目前的角度来观察往事”的“叙述自我视角”,另一个是以“当时的经验眼光”观察和叙述
的“经验自我视角”[2]
。其中,“经验自我视角”又包
含两个方面,一个是儿童视角,另一个是成人以后的“我”的视角。当然,儿童视角和成人以后的“我”的视角,不是同时呈现在一个叙事当中的。随着鲁迅在文中记述的往事所发生的时间的推移,成人以后的“我”的视角取代了儿童视角。这两者的界线应该是鲁迅离开绍兴,去“走异路,逃异地,去寻求别
样的人们”[3]
(《呐喊・自序》)的时候。王晓明在《无法直面的人生》中也把鲁迅的这一抉择,看成是鲁迅对成人后人生道路的选择[4]14-20。和小说第一人称叙述不同,作为回忆性的散文,《朝花夕拾》中的“我”,相对小说而言,具有更多的真实性,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看成是各个时期鲁迅的自我反映。
二
第一人称叙述的出现,在中国古代就有,尤其在散文文体之中,例如清代的沈复
就在《闲情偶记》中就用第一人称回忆和记录自己和芸的生活。现代小说出现以后,第一人称的
使用更是非常普遍,并且达到了审美的自觉[5]。鲁迅在小说创作中,也大量地运用第一人称叙述,当然也包含了儿童视角的运用和儿童形象的塑造,例如,《故乡》里的少年闰土,《社戏》中的双喜、阿发等等。
在《朝花夕拾》中,鲁迅用儿童“经验自我视角”所呈现的都是极富现场感和生活气息的儿童日常生活片段。这当中,既有写“我”与保姆阿长相处的细节,也有写“我”对父亲的感知和记忆,也有用鲁迅作品中比较少见的如同阳光般明媚的亮色来描写童年玩耍的百草园。和小说不同,《朝花夕拾》作为回忆性的文体,运用儿童视角表现童年的经验、表现记忆中的自我,更少地依赖虚构,更为符合作者的亲身经历。例如,《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这一段为人们所熟识的景物描写:“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椹;也不必说鸣蝉在树叶里长吟,肥胖的黄蜂伏在菜花上,轻捷的叫天子(云雀)忽然从草间直窜向云霄里去了。单是周围的短短的泥墙根一带,就有无限趣味。油蛉在这里低唱,蟋蟀们在这里弹琴。翻开断砖来,有时会遇见蜈蚣;还有斑蛰,倘若用手指按住它的脊梁,便会拍的一声,从后窍喷出一阵烟雾。何首乌藤和木莲藤缠络着,木莲有莲房一般的果实,何首乌有拥肿的根。有人说,何首乌根是有像人形的,吃了便可以成仙,我于是常常拔它起来,牵连不断地拔起来,也曾因此弄坏了泥墙,却从来没有见过有一块根像人样。如果不怕刺,还可以摘到覆盆子,像小珊瑚珠攒成的小球,又酸又甜,色味都比桑椹要好得远。”这是鲁迅作品中比较少见的如同阳光般明媚的亮色,之所以能够体现出如此地天真和乐趣,正是因为鲁迅是用儿童视角来展示未谙世事的“我”眼中的百草园。
在《朝花夕拾》中这样的经验和亮色当然不仅仅只有这么一段,在《阿长与〈山海经〉》中,保姆阿长的形象就是通过对我的感知的记录逐步建构起来的。
“哥儿,你牢牢记住!”她极其郑重地说。
“明天是正月初一,清早一睁开眼睛,第一句话
就得对我说:‘阿妈,恭喜恭喜!’记得么?你要
记着,这是一年的运气的事情。不许说别的话!
说过之后,还得吃一点福橘。”她又拿起那橘子
来在我的眼前摇了两摇,“那么,一年到头,顺
顺流流……。”
梦思也记得元旦的,第二天醒得特别早,一醒,就要坐起来。她却立刻伸出臂膊,一把将我
按住。我惊异地看她时,只见她惶急地看着我。
她又有所要求似的,摇着我的肩。我忽而记得了———
“阿妈,恭喜……。”
“恭喜恭喜!大家恭喜!真聪明!恭喜恭喜!”她于是十分喜欢似的,笑将起来,同时将
一点冰冷的东西,塞在我的嘴里。我大吃一惊
之后,也就忽而记得,这就是所谓福橘,元旦辟
头的磨难,总算已经受完,可以下床玩耍去了。
(《阿长与〈山海经〉》)因为东关离城远,大清早大家就起来。昨夜预定好的三道明瓦窗的大船,已经泊在河埠头,船椅,饭菜,茶炊,点心盒子,都在陆续搬下去了。我笑着跳着,催他们要搬得快。忽然工人的脸色很谨肃了,我知道有些蹊跷,四面一看,父亲就站在我背后。
“去拿你的书来。”他慢慢地说。
(《五猖会》)比如有关正月初一的这一段描写,当然这只是作为孩子的鲁迅眼中的阿长的一个侧面而已。而在《五猖会》一篇中,鲁迅则用寥寥数笔传神地勾勒出了一个传统父亲的形象。
在《朝花夕拾》中,鲁迅用儿童的“经验自我视角”将儿童真实感觉不动声色地叙述出来。不管是元旦的阿长,还是准备去五猖会的工人们,抑或是让我背书的父亲,以及百草园,童年的“我”都是无法抗拒的,“我”更多地是在被动地体验周围环境带给“我”所带来的真实感觉,或欢乐、或平淡、或压抑,等等。
同时,儿童“经验自我视角”所呈现的儿童经验与感觉与“叙述自我视角”的认识是有差异的。因此,在《朝花夕拾》前半部分的文章中,鲁迅将对儿时的真实感觉、童年经验和“我”成长过程的表现,放在与成人“叙述自我视角”的对比、穿插之中。作为“叙述自我视角”的我,时时插入和打断儿童“经验自我视角”的叙事,例如,“我”至今“还诧异我的父亲何以要在那时候叫我来背书”。这就使得《朝花夕拾》对儿童经验的表现,具有了细节上的真实感和现场感,同时在感觉表现上又是具有多样性和复杂性的。
当然,儿童“经验自我视角”所呈现的儿童世界,是成人以后的“我”无法回去的。这一方面是因为,“我”在生理上已经长大,而同时也因为家庭境况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我”的心境也不复儿时的状态。在《朝花夕拾》的后半部分的文章之中,成人以后的“我”的“经验自我视角”取代了儿童视角。这个过渡较为集中地体现在《琐记》一文中,本文的第三部分将对此展开具体分析。
三
《琐记》一文可以看作是《朝花夕拾》中成年的“我”的视角取代儿童“经验自我视角”一个具体体现,可以成为分析《朝花夕拾》的儿童视角的一个样本,从中也能够让我们寻找和把握到鲁迅对自己成长的过程、环境的思考。
在《琐记》的前半部分,鲁迅描写了一位名叫“衍太太”的人物,运用的是一种十分纯粹、不动声色的限制性的儿童“经验自我视角”,用孩子的眼光
65 昆明学院学报 2009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