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王熙凤的艺术形象

试析王熙凤的艺术形象

摘要：王熙凤是曹雪芹在《红楼梦》里塑造得极为成功的一个人物，形象饱满、个性鲜明。她是荣国府的实权派，挟天子以令诸侯，机敏善变，却又阴狠毒辣。凭着自己的才干，竭力支撑日渐衰落的贾府，却又贪得无厌，敛财伤人。她口才出众，八面玲珑，在错综复杂的环境中，表现得游刃有余，却又不通文墨，除了物质享受与权利争夺，精神生活空虚无聊。她缺乏女性的温柔妩媚、贤惠端庄，没有爱情、缺少友情。“机关算尽太聪明，反送了卿卿性命”，她直接或间接地伤害了许多人，最终也亲手把自己送进了地狱。

关键词：红楼梦王熙凤艺术形象

“警幻仙曲演红楼梦”一回中，王熙凤的判曲如下：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送了卿卿性命！生前心已碎，死后性空灵。家富人宁，终有个，家亡人散各奔腾。枉费了意悬悬半世心，好一似荡悠悠三更梦。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呀！一场欢喜忽悲辛。叹人世，终难定！

曲名“聪明累”，在我理解，是受聪明之连累、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意思。先引用北宋文学家苏轼的《洗儿》来理解：“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几句话，让人醍醐灌顶，认识到了“太聪明”的危害。

《红楼梦》这一部影响深远的小说，把封建家族衰落的悲剧，儿女情长的悲剧，女性的悲剧巧妙地融合起来。文章对悲剧人物的塑造更是丰满鲜活的，尤其是“王熙凤”这一形象，更是栩栩如生，活灵活现，让人爱恨交加。但最终，也未逃出悲剧的命运结局。

王朝闻先生说：“曹雪芹是讨厌王熙凤这一形象的，在这本厚厚的书中满是批判。”对此，我略有异议。王熙凤这个角色，的确存在让人厌恶鄙弃的一面，但也有着令人赞叹喜爱的之处。

一、熟谙世态左右逢源

如果把贾府中长幼、亲疏、尊卑、嫡庶、主奴等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织成一张网，那么王熙凤这个人物就处在一个中心结点上。作为贾府的“内当家”，要同各种各样的人物打交道，上有三层公婆，中有叔嫂妯娌兄弟姐妹以至姨娘婢妾，下层有一大群管家陪房奴仆丫环小厮等等。王熙凤在整个贾府当中，她的辈份是很低的，只是次孙媳妇。在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上层，为什么允许这小辈儿人物来当家呢？至少同辈长孙媳妇李纨，还在她前面呢！显然，有着更复杂的原因：除了她有“金陵王”的娘家背景、贾母的坚实靠山，还有她对人情世故的巧妙周旋，她的聪明才智和能力。

宝玉曾说：“要说单是会说话的可疼，这些姐妹里头也只有凤姐姐和林妹妹可疼了”；宝钗曾说：“世上的话，到了二嫂子嘴里也就尽了，不过一概是世俗取笑儿，……。”这些评价，很公道地说出了王熙凤性格中乖巧的一面。也正是这一面，使得她在贾母那里八面玲珑，在众姐妹中谈笑风生，在下人面前威恩并重。

举个例子，林黛玉刚进贾府，王夫人说让拿料子给黛玉做几件新衣裳。王熙凤说：“我倒先料到了”。这个地方脂砚斋有一个评语，意思是她压根儿就没有准备，只是随机应变、说漂亮话，但是王夫人就点头相信了。好一个“倒先”！比长辈还显得周全体贴，把贾母哄得满意透了。再如大观园起诗社，探春这里刚出口，说我们想请王熙凤你做个“监社御史”。话刚说完，王熙凤马上就猜到：你们钱不够花，缺个“进钱的铜商”，想要拉赞助了，“我明儿立刻上任，放下五十两银子给你们慢慢作会社东道儿”。你这边刚刚说，她那里早就猜到了，而且现场圆满解决。大家都笑起来，所以李纨说：“你真真是水晶心肝玻璃人”。其实王熙凤的心机固然是用于聚钱敛财，但是更体现在处理人际关系上。在这上面，她的心机深细、谋略周密，怨不得老幼皆爱。

王熙凤揣测对方的心理，善于察言观色本事超出任何一个人。必要的时候，她还可以一百八十度的

急转弯，同一件事，原来正着说，发觉话头儿不对，马上就反着说。难就难在她竟变化得滴水不漏，入情在理，悦耳动听，使听者十分高兴的被牵着鼻子走。例如贾赦想讨鸳鸯做妾，邢夫人先来找王熙凤商量，让她先探探口风儿。王熙凤一听，就连忙回说，“别去碰这个钉子，”她脱口而出，“老太太离了鸳鸯，饭也吃不成了，何况说老爷放着身子不保养，官儿也不好生做”，反劝告邢夫人，“明放着不中用，反招出没意思来，太太别恼，我是不敢去的。”她先这样说，觉得这个事情根本是不行的（况且她也离不了这位和她里应外合、盗取贾母珍宝来填补亏空的帮手）。但是这个邢夫人却实在愚鲁，听不出话音儿，反而冷笑说：“大家子三房四妾都使得，这么个花白胡子的……”意思说多讨个妾也在情理之中。她认为老太太未必好驳回，反而埋怨王熙凤，说我还没有去，你倒先派我不是。王熙凤听了这些话，发觉忠言无效，且又惹得邢夫人气性大发，马上察觉刚才那番实话全不对路，倒不如顺水推舟，隔岸观火，---便连忙陪笑：“太太这话说得极是，我能活了多大，知道什么轻重，想来父母跟前，别说一个丫头，就是那么大的活宝贝，不给老爷给谁，”而且她举出例子，说她丈夫贾琏，邢夫人的儿子，---有了不是，老爷太太恨得那样，及至见了面，依旧拿心爱的东西赏他。父母待儿子都是这样，如今老太太待老爷自然也该是这样了。你看她这个出言之自然，变化之快，而且正反都有理，当时邢夫人就又喜欢起来，结果结结实实的在南墙上撞了个疙瘩，怂恿她的王熙凤倒是毫发无损。同样是讨鸳鸯这件事，截然相反的两套话，几乎同时出于王熙凤之口，居然都通情达理，动听入耳。在《红楼梦》里，像这样能够顺应对方心里、急转直下又不落痕迹的本领，也只有在她身上可以看得到。所以说，王熙凤的这种机变之快，真是能够让人望尘莫及。

有关描写王熙凤的练达之处，比比皆是，如：对贾琏说“国舅老爷大喜”时的几分市侩和娇媚；姐妹们斗口时打诨“大热天的你们说吃了辣椒”，几分风趣和体贴；老太太额上的坑儿是来盛福寿的，也真让人想笑撕她那油嘴；“我们大家也瞎子放炮仗---散了吧”，几分不露声色的逐客之道；贾母正为贾赦讨鸳鸯的事发怒，她却说“是老太太的不是，谁叫老太太会调理人，调理得水葱儿似的，怪不得人要”，近乎胡搅蛮缠地反咬一口，让读者忍俊不禁，把个“老祖宗”捧得团团转，疼她爱她，一时一刻也离不开她。王熙凤的这一性格，是调和人物关系、发展故事情节时不可缺少的润滑剂。实际上也正是这样，她才成了贾府的权倾一时的内当家。

二、精明果敢手腕强硬

还在王熙凤未出场之前，作者就借冷子兴之口向读者介绍：“模样又极标致，言谈又爽利，心机又极深细，竟是个男人万不及一的。”后来，周瑞家的向刘姥姥这样描绘她：“这凤姑娘年纪儿虽小，行事儿比是人都大呢。如今出挑得美人儿似的，少说着只怕有一万心眼子，再要赌口齿，十个会说的男人也说不过他呢。”再借兴儿口道出“他一时看得人都不及他，只一味哄着老太太、太太两个人喜欢。他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没人敢拦他。”“雀儿拣着旺处飞，黑母鸡——一窝儿”，可见她精明果敢，善于审时度势。实际也确实如此。

早在“协理宁国府”时，曹雪芹就借秦可卿之魂道出：“你是个脂粉堆里的英雄，连那些束带顶冠的男子也不能过你……。”铁定了贾府的核心管理人才只此一人，非她莫属。而且从后来的情节发展来看，如果只针对王熙凤的管理才能，从主子到奴才（除了赵姨娘心怀不满），竟然达到惊人的一致，好像原本就该是她的事儿，心悦诚服，更没有人来争夺这个烫手的山芋。至于宝钗是否有窥视“内当家”的嫌疑，我不敢妄加揣测。

她作为贾府的“女管家”，地位显赫，但也肩负重任。要管好“三百余口人，一天也有一二十件事，竟如乱麻一般”的贾府，只看数字，就让人眼晕！府内，穷奢极侈的生活，挥金如土的耗费，豪奴悍仆的差遣约束……；外面，皇亲国戚的贺吊应酬，亲朋故旧的婚丧嫁娶、喜庆寿诞，侯门府第的送往迎来，繁杂礼节……，这一大摊子庞杂琐碎、千头万绪的事儿，都要由她过问、处理、决断。她是贾府里的大忙人，她的小院儿，简直是贾府的第一办事处，回事儿的管家奶奶一拨儿接一拨儿，连吃饭都会被打断数回。脂砚斋曾这样批道：“纸上虽一回两回中或有不能写到阿凤之事；然亦有阿凤在彼处手忙心忙矣。”半调侃半认真的一句话，透露出王熙凤管事（姑且不论好与坏），里里外外，无论大小，都是井然有序，妥帖周详。您想，贾母听戏斗牌、王夫人吃斋念佛的闲工夫，不都是王熙凤的功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