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唐寅墓与唐寅《桃花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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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唐寅墓与唐寅《桃花诗》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
车尘马足显者事,酒盏花枝隐士缘。
若将显者比隐士,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将花酒比车马,彼何碌碌我何闲。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明唐寅《桃花诗》
苏州西郊横唐山东侧的一片绿茵地下,长眠着一位扬名于海内外的“江南第一才子”唐伯虎。
多少年来,他的诗文书画堪称国之文化瑰宝,他那擎杯醉卧花丛间的风流形象也在人们的唇齿间流光溢彩。
在后世的戏曲、评弹中,《三笑姻缘》《点秋香》等关于唐伯虎的故事更是常演不衰,红遍天南地北,在世人眼中,他恃才放旷、风流倜傥、游戏人间。
一个细雨濛濛的清晨,我来到了这片被人遗忘冷落了整整四百年的荒郊墓园,想透过历史的迷雾,寻访一个真实的唐伯虎,细细凭吊那个寂寞萧索了五百多年的诗魂。
进入大门,一块巨大的青石屏风上刻着唐寅最著名的《桃花庵歌》,一曲清泉沿峭壁汇入池中,栩栩如生的石雕“江南四才子”悠闲地抚琴、吟诗、作赋,转过照壁,园中花木扶疏、竹林片片,颇有几分山林野趣。
信步桃花仙馆、梦墨堂、闲来草堂等厅堂馆舍,其门窗、墙壁上都可欣赏到有关唐伯虎的诗画,散发出浓郁的书卷气息。
六如堂居中端坐着一个举止潇洒、挥毫自若的白衣男子,他正是园中的主人——那位走过了五十四载凄风苦雨的唐寅。
世界上存在着这样一种令人羡慕的人,他们似乎无须凿壁映雪、悬梁刺股就才华横溢、博古贯今,如汉之子健、唐之谪仙、宋之东坡。
我们将这类人统称为“天才”。
而唐伯虎就是这样一个不折不扣的天才,诗赋、书画、文章信手拈来,所涉的各个文化领域无不成就斐然。
明成化六年,唐寅出生在苏州一个商人之家,“童髻入学,才气奔放”,十六岁中秀才,二十八岁中解元,正当春风得意的伯虎踏上科考之路,憧憬着蟾宫折桂时,一场“受贿舞弊案”将他牵连进去,压入大牢,严刑拷打,几番周折后,终于无罪释放。
出狱后的唐伯虎回家后,又遭妻子离弃、弟媳分家、邻里白眼,甚至连家中的狗见到他都狂吠不已,一连串妻离子散的人生巨变后,落魄潦倒的唐寅开始放浪不羁、整日流连于烟花柳巷。
此时,江西的宁王朱宸濠向他伸出了援助之手,赐他银子,给他官做,还特意为他修建了一座别墅,宁王的礼遇备至让唐寅一度十分高兴——自己终于找到明主了。
然而不久,他便察觉到了这位主子一个天大的秘密——意欲谋反,随即陷入极度恐惧和进退两难的维谷:留下来继续干,早晚脑袋不保;中途开溜,宁王也不会放过他。
面对生命的威胁,他想出了一个绝招——装疯,可装疯这招古来有之,而且很容易露馅。
天才的智商毕竟不是白给的,伯虎再次迸发出智慧的火花——裸奔,他脱去长衫内裤,赤裸裸地欢呼着奔跑在大街上,看见妇女就冲上去发花痴,还扬言:“我是宁王殿下的贵宾。
”整个南昌城沸腾了,朱宸濠的脸面算是丢到了姥姥家,气急败坏之下连忙派人将这位大爷遣送回府。
劫后余生的唐伯虎却愈发放浪、堕落,日以继夜的醉生梦死和纵情声色彻底摧垮了他的肉体和精神。
一个凄风晦雨的夜晚,那个贫困颓废的一代名流带着他满腔的辛酸悲愤与世长辞。
园的北面是墓冢,四周为明式冰梅墙,前筑石亭,亭内立着“明唐解元之墓”的碑,墓区内遍植青松翠柏碧桃,清雅幽静。
唐伯虎生前潦倒落魄,死后却声名大振,他的真迹诗画价值连城,他的名字成为大明王朝乃至整个中华名族的骄傲。
今人看唐寅,常以影视剧中令人爆笑的场面津津乐谈,可身临此境的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因为我看到的是一个真实的唐伯虎,那个狂态可掬的少年,那个风流放旷的中年人,那个颓废潦倒的老人。
站在墓冢前,似乎听到一个狂放的声音在唱着: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
车尘马足显者事,酒盏花枝隐士缘。
若将显者比隐士,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将花酒比车马,彼何碌碌我何闲。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歌声萦绕在唐寅墓周围,久久未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