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宗元诗歌贬谪情怀探究
从柳宗元看贬谪者心路历程论文
从柳宗元看贬谪者的心路历程贬谪文学作为与政治相关的某种文学现象,由来已久。
早在《诗经》当中,就已有零星的表现遭贬之怀的诗作。
而我国第一位大诗人屈原,正是第一位和贬谪有深刻关联的作家。
其《离骚》、《渔父》、《卜居》等诗篇都是直接书写贬谪的作品。
甚至,我们可以说,正是贬谪塑造了屈原文学创作的核心。
后世凡遭贬谪,宦海失意者所书写的言志之作,无不与屈原所开启的贬谪文学传统存在着某种程度的关联。
其中,最为突出者是柳宗元。
他的《永州八记》既是中国山水文学中里程碑式的作品,也是贬谪文学的经典之作。
文学是人学,文学不能用伦理价值观念去衡量、品评,而应从美学价值上去观照。
一帆风顺产生不了伟大的文学家。
一定程度上讲,贬谪对古代文人来说,既是一种灾难,也是一种命运的馈赠。
生活磨砺了他们,生活也成全了他们。
贬谪文学成为他们最重要最完美的文学,成为苦难枝头上最绚丽的花朵。
柳宗元的山水游记,虽多为苦闷沉痛中心灵的小憩,不免有清幽之感,难得之处乃在寻找和发现之中,心境一点点地开阔、舒朗,走向物我合一之境。
在那一瞬间,蛮夷之地本来可怖荒凉的景色焕发出光彩,诗人笔下莫不细致奇妙,充满诗情画意,堪称“诗人游记”。
那么他是怎样一步步从苦闷走向疏朗的?初贬于永州之时,他正是充满抱负的青年才俊,在革新浪潮中充当英勇的弄潮儿,但对仕途的理解不足以及性格的正直天真必然使他落马失势,经历了十年在永州的磨砺,他在山水的怀抱中得到了抚慰。
那些幽静自然的美令他欣喜,却也令他怜惜——如此美景却被世人冷落,由此联想到自己的命运,便耐不住感叹起来,可见山水之美让他暂时轻松,却无法令他真正释怀。
所以当长安的召唤传到谪地时,他空欢喜了一场——柳州,更加偏远和贫穷。
去了那里,便意味着今生回归的希望彻底破灭了。
此时,他虽刚迈入中年,却身染百疾,甚至到了“行则膝颤、坐则髀痺”(《与李翰林建书》)的地步,所以他知道,柳州将是他的终点。
这种状态下,心情反而放开了,不再做梦而是立足现实。
柳宗元山水诗歌的人文情怀是什么
柳宗元山水诗歌的人文情怀是什么柳宗元山水诗歌的人文情怀是什么柳宗元的诗歌在整个唐王朝诗人中存量较少,但在其为数不多的诗歌当中,山水诗歌是比较突出的。
柳宗元(公元773年―公元819年),字子厚,祖籍河东(今山西永济),世称柳河东;晚年贬任柳州,故又称柳柳州。
柳宗元出身显赫,其河东柳氏在北朝时就是著名的门阀士族,而到了唐朝,作为“关陇集团”的柳氏依然在新王朝里取得显赫的地位。
然而武氏专权,柳氏一族在激烈的统治集团内部斗争中逐渐式微。
“人咸言吾宗宜硕大,有积德焉。
在高宗朝,并居尚书省二十二人。
遭诸武,以故衰耗。
武氏败,尤不能兴。
”但即便如此,对于青年时便有“辅时及物”志向的柳宗元来说,良好的家庭教育以及积极的入世观将之推往政治革新的前沿,并很快地付诸行动,这可以体现在王叔文的“永贞革新”运动中。
然而不幸的是,“永贞革新”仅仅只持续了一年,就以失败而告终。
短暂的顺利过后带来的是十数年的流放贬谪,柳宗元仕途的蹇困也为他日后的诗文创作埋下了伏笔。
“子厚之贬,其忧悲憔悴之叹,发于诗者,特为酸楚。
”此后的十几年里,宦海沉浮不断,直至其病逝,可以说永贞革新是其一生重要的转折点。
然而,其绝大多数脍炙人口的诗歌皆创作于贬谪之后。
柳诗现存138题,共164首,其中山水诗近47首。
柳宗元的诗歌创作主要分为永州和柳州两个时期,其山水诗也主要创作于这两个时期。
这两个时期的山水诗在形式上是从五言到七言,以古体为主到以近体为主,从意象上是从清秀澄明到奇崛险怪,从情感上是从忧伤到绝望,由此也就构成柳宗元山水诗的演变轨迹。
这些山水诗,由于创作的时间不同,作者的心态不一,因而在表现上也就有了明显的差别,而这种差别,也正体现出柳宗元永州到柳州的心路历程的变化。
虽然数量不多,但却足够在元和诗坛乃至整个中国诗歌史上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
“人生作诗不必多,只要传远。
如柳子厚能几首诗?万世不能磨灭。
”一、宦海沉浮下的心灵知音柳宗元的诗歌多创作于永州时期和柳州时期。
柳宗元贬谪文学 “愚”的精神
柳宗元贬谪文学“愚”的精神引言柳宗元脍炙人口的山水游记,均写于被贬后,以永州之作更胜。
典范作品为永州八记,这些作品,既有借美好景物寄寓自己的遭遇和怨愤,也有作者幽静心境的描写,表现在极度苦闷中转而追求精神的寄托。
至于直接刻画山水景色,则或峭拔峻洁,或清邃奇丽,以精巧的语言再现自然美。
在这里,我主要是想谈谈柳宗元的在永贞革新失败之后所做诗文。
此时他已经没有了年轻时期的意气风发,更多的是一种面对着世事的苍凉。
这表现在柳宗元的山水游记之中,也就创造了自古文人的另外一个精神世界,这是有别与桃花源的另一个世界――愚的世界。
“愚” 会意。
从心,从禺( yù)。
从心,与性情有关。
禺,猴属,兽之愚者。
本义:愚蠢,愚昧。
愚,戆也。
――《说文》三赦,曰愚。
――《周礼•司刺》靡哲不愚。
――《诗•大雅•抑》在柳宗元著作中,"愚"可算是内涵最丰富的一个词,基本的涵义则体现在三个方面:其一是"愚性",即性不谐俗,众醉我醒的高洁品格;其二是"愚求",即执着理想,不避艰危的求索精神;其三是"愚论",即注重实用、不同时俗的理论观点。
这三者,又以"愚求"为核心,因为"愚论"是求索的结果,而一旦有了理论作武装,就能保持清醒的头脑,性格的表现自然也不同时俗。
由此可见"愚"既是柳宗元的精神支柱,也是他人生价值的集中体现,失去了愚,也就失去了柳宗元。
因此,他才对愚如此痴迷。
并且建立了一个精神世界――“愚”的世界。
这个世界十分复杂,它是个笼括了一代代在仕途上失意文人的精神世界。
“愚”的世界里,都是无法“体察上意”受到贬谪的官员,他们平日里游山玩水,做着一般闲置官员所做的事情,然而内心深处却充满了矛盾。
现实生活对他们是无情的,自己所建造的内心世界又是寂寞的,他们不知道怎么做,山水无法抚平他们内心的躁动。
柳宗元贬谪诗歌情感的落差性
终 于在元和 十年奉诏 回京 ,心情十分喜悦 , “ 南来不作楚 臣悲 ,重人修门 自有期” (? 罗遇风》 ,理想再 次燃 烧 , “ 《日 ) 为报 春风泪罗道 ,莫将 波浪枉 明时。 ( ? 罗 ” (日 (
遇 ) 自以为可 以重展才华 ,建功立业 。情 绪也 由抑郁悲伤 的低谷上升 到饱 和快 乐 的顶峰 !诗人重 新进入政治 中心却落空 !几 个月后又被 贬到更加 荒远更加偏 避 的柳州 ! “ 十年憔悴 到秦京 ,谁料 翻作岭外行 ” ( 衡阳与梦得分路 赠别》 《 )诗人 情感 在突变 的时事 面前 ,在脆 弱的个 人命运 面前 ,不得不 陡然直 下 ,形 成落差 。 《 再上湘江》 即是在此情此景下 ,在情绪 落差 变化 巨大的情况下 ,诗人创作 的内涵
治 抱 负 、正 想 前 途 和 振 兴 家 门 的
情 ,和 志 同道 合 的 刘 禹 锡 、韩 泰 、凌准 、韩晔 等在政坛上 叱咤
风 云 ,锋 芒 毕 露 。虽 造 成 “ 生 疑 所 怪 ,怒 起 特 殊 。齿 舌 嗷 嗷 , 雷
愿望将 全部落空 !而且 ,他是 以
一
个 亲 善 小 人 、遽 然得 志 的 罪 人
贬谪后仍 渴望有朝一 E能 再展宏 l 图 ,南方贬谪 之实与诗人 内心渴 望北归立业之 虚促使 了他情感 性 格的变化 。执 着的人生追求 ,奔
笑 ,已复不乐 。何者 ?譬如 囚拘 圆土 ,一遇和景 ,负墙搔摩 ,伸 展 支体 。当此 之 时 ,乐 以为适 。
然 顾 地 窥 天 ,不 过 寻 丈 ,终 不 得
的身份被 贬 ,舆论 导向上也倾 向 于他有罪 于新皇 ,这种 难以洗雪 的沉冤也 使他更加苦 闷 、痛苦甚
至 性 格 变 异 !这 种 贬 谪 在 客 观 上 造 成 了鲜 明 的 对 比性 。一 是 前 期 的 志 得 意 满 、几 为 辅 弼 到后 期 的 闲 置 蛮 荒 、朝 不 保 夕 , ( 叔 文 王 就 是 被 追 贬 赐 死 ) 二 是 政 治 权 ; 力 中 心 、叱 咤 风 云 的 长 安 迥 异 于 人 烟 稀 少 、 士 人 庸 常 的 永 州 柳
以柳宗元及其作品为例浅议古代贬谪文学
通 雯 l
学I
序》 , 八愚诗是 他在永 州写 的诗 集 , 到今 已经 失传 , 但 庆幸 它 的诗序却保 留下来 , 其 中有一段很打动世人 :
“ 夫水 , 智者乐也。今是溪独见 辱于愚 , 何哉 ?盖其 流甚 下, 不可以溉 灌。 又峻急多坻石 , 大舟不可入 也。 幽邃浅狭 , 蛟 龙 不屑 , 不 能兴云雨 , 无 以利世 , 而适 类于予 , 然 则虽辱 而愚
黄州惠州儋州 。” 有着 这些 坎坷 经历 , 他们却 给后 世留下 了很多经典 文学
柳宗元渔翁情结
十年 中 , 柳宗 元写下 了很 多传世名篇 , 交织着他 的辛酸
和血泪 , 更集结了他顽强的意志和生命的强力 。这种情结 叫 做“ 渔翁情 结 ” , 就是那 种“ 他 人皆醉我独 醒” “ 自得其 乐” “ 傲 然 于世 ” 的人格魅力 。 用一首诗歌 和一篇游记来解释其身上 的渔翁情结 , 那就
因为 柳 宗 元 性 格 中 的“ 愚” 性 情 结和 渔 翁 情 结 的 影 响 , 才 造 成 了柳 宗 元 的 成 就 。
f 关 键 词 】柳宗元 ; 贬谪 文人 ; 贬谪 文学 ; 渔翁情 结 ; “ 愚 性情结 中图分类号: I 2 0 6 . 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 6 7 2 — 8 6 1 0 ( 2 0 1 3 ) 2 - 0 0 8 6 — 0 1
纵观 中国古代 文学 ,精 品大都来 自文人 墨客 的低 唱悲
吟, 仕途上 的坎坷造就 了悲愤激昂的千古奇文 。于是 , 贬谪文 化 重要 的组成部分。 ‘
安度过 , 尽管先辈 曾经显赫 , 但到祖父 、 父 亲这 一辈官职不是
很高 , 母亲也 出身于 当时范 阳之大族 , 从小就 教柳宗元 识字 读书 , 贞元九年( 公元 7 9 3年 ) , 2 l 岁的柳宗元进士及第 ; 贞元 二十一年 德宗去世 , 顺宗 即位 , 重 用王叔文集 团 , 推行 革新 ,
柳宗元《囚山赋》浅析
柳宗元《囚山赋》浅析柳宗元《囚山赋》浅析柳宗元《囚山赋》是较为特殊的一篇。
因为在这篇小赋当中,诗人不仅写到山水自然的荒莽凶险,展现了谤人遭到无枉眨谪的悲愤心绪,而且以文学史的眼光来看,诗人一改六朝和盛唐山水诗人以山水自然为皈铱的文学传统,再一次将人与自然.人与自然的相互对立凸现出来,并从三个方面体现出柳氏山水文学风格的重要质素。
柳宗元的《解崇赋》、《惩咎赋》、《悯生赋》、《梦归赋》和《囚山赋》五篇小赋写于永州,抒发诗人因实行永贞革新而遭贬谪的愤慨和痛苦,感情沉郁激荡,其写景文字,多隐喻着现实的黑暗与世路的艰险,是骚体赋的名篇。
林赞之为“唐文巨擎”。
当与宋玉争雄”(《韩柳文研究法》)。
而其中的山水小赋《囚山赋》则是较为特殊的一篇。
说其特殊,是因为在这篇小赋当中,诗人不仅写到山水自然的荒莽凶险,展现了自我遭到无枉贬谪的悲愤心绪,而且以文学史的眼光来看,诗人一改六朝和盛唐山水诗人以山水自然为皈依的文学传统,再一次将人与自然、人与山水之间的相互对立凸现出来,并从三个方面体现出柳氏山水“凄幽寒”风格的重要质素。
一、山水自然的荒莽凶险在‘囚山赋》中,诗人描绘了唐代永州山水自然的荒莽状态,这种恶劣隔绝、艰险严酷的'自然环境也正是柳宗元产生山水如囚之感并急欲返回朝市的客观原因之一。
对于永州山水自然环境的荒莽特征,诗人在《囚山赋》中写道:楚越之郊环万山兮,势腾踊夫波涛。
纷对迪合仰伏以离兮,若重墉之相褒.争生角逐上轶旁出兮,其下裂而为。
欣下颓以就顺兮,曾不亩平而又高。
沓云雨而渍厚土兮,蒸郁勃其腥膘。
阳不舒以拥隔兮,群阴而为曹。
侧耕危获苟以食兮,裒斯民之增劳。
攒林以为丛棘兮。
虎豹咆阚代劳之吠嗥.胡井以管视兮,穷坎险其焉逃。
这里,不仅群山环绕、江流汹涌、峰岚险峭,而且沟壑纵横、林本茂密、野兽出没,生活期间的人与世隔绝、孤寂艰险,如同井底之蛙,欲逃而无路,欲留而无心。
一开篇,诗人就对永州山水的荒蛮凶险进行了整体上的描述。
贬谪诗鉴赏
关于柳宗元的贬谪人生及其山水文学探微
关于柳宗元的贬谪人生及其山水文学探微作者:卢巍文来源:《写作(中旬)》2016年第11期摘要:纵观柳宗元的整个仕途生涯,贬谪是一个关键的主体。
在漫长的贬谪过程中,出于壮志未酬、出于愤愤难平、出于生活感悟,柳宗元创作出了大量的文学作品。
本文从柳宗元贬谪期间的心路历程入手,对柳宗元的贬谪人生及其山水文学进行研究。
关键词:柳宗元;贬谪人生;山水文学对于一个对仕途、对朝堂有着诸多理想抱负的诗人而言,经历贬谪无疑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
为了分散自己在贬谪过程中的痛苦,诗人大多会将注意力转移到当地的山水风光上。
作为有着漫长贬谪经历的诗人,柳宗元的山水文学作品与自身的贬谪生涯已经形成了密不可分的关系。
一、柳宗元贬谪期间的心路历程1.遭遇难堪和痛苦。
在柳宗元的整个诗词创作历程中,他的作品通常会随着自己的处境发生相应的变化。
在柳宗元的整个政治生涯中,虽然也曾经有过辉煌的一面,但相对于贬谪时间而言,得上位者赏识的时间犹如昙花一现一般美妙而短暂。
在初被贬谪时,柳宗元遭遇了极大的痛苦和难堪。
正如柳宗元在《与萧翰林书》一文中提到的:“圣朝弘大,贬黜甚薄,不能塞众人之怒,谤语转侈,嚣嚣嗷嗷,渐成怪民。
”寥寥数句,却将自己在被贬蛮夷之地的处境完整地展示出来。
对于柳宗元而言,他除了需要承受自己壮志难酬的失望之外,还饱受当地环境与人们带来的伤害。
2.忠贞不渝的美好理想。
除了伤害和难堪,柳宗元在贬谪期间仍然对现实抱有忠贞不渝的美好理想。
在被贬至柳州期间,柳宗元特地到屈原曾经自沉殉道的汨罗江凭吊对方。
虽然大多数文人都不能理解屈原的这种做法,但与屈原经历类似的柳宗元却表达了自己的赞许和理解。
可以说,柳宗元在赞叹屈原的同时,也从屈原身上得到了一些坚定理想的信念。
3.自身理想的坚守和抗争。
坚守和抗争自身理想是柳宗元贬谪期间中的一个永恒主题。
为了完成实践自身政治理想的目的,柳宗元从众多榜样力量中获得了灵感,并对自己的处世态度和行为做法进行了一番调整。
柳宗元湖湘贬谪诗文试论
柳宗元湖湘贬谪诗文试论戴金波【摘要】柳宗元在贬谪湖湘永州时期创作了大量的诗歌和散文,诗歌多凝炼精严,词旨清峻,于淡泊纡徐中透出悲凉意绪。
他的散文特别是山水游记,更是一枝独秀,凌厉古今。
他在山水中融入自己的身世遭际和抑郁情怀,在对山水的传神写照中展示出一种特有的宇宙情怀,创造出了柳宗元诗文所独有的孤傲、冷艳之美。
%Liu Zong-yuan wrote a number of poems and prose when he relegated in Yongzhou,Hunan.Most of his poems are exquisite and refined and revealed a kind of sad feeling in the indifference.His prose,especially his travel notes,is particularly thriving and swift and fierce in the past and present.He let his life experience and feelings of depression melt into the land-scapes.He showed a unique universal feeling in the vivid portrayal of the landscape and created his unique aloof and cool beauty in his poems and prose.【期刊名称】《衡阳师范学院学报》【年(卷),期】2015(000)005【总页数】5页(P84-88)【关键词】柳宗元;湖湘;贬谪诗文【作者】戴金波【作者单位】湖南民族职业学院,湖南岳阳 414000【正文语种】中文【中图分类】I207.22柳宗元是唐代著名的文学家和思想家,他与唐代另外一位著名文学家韩愈一起共同倡导并推动了在文学史上影响深远的唐代古文运动,成为“唐宋八大家”中的重要成员。
柳宗元《登柳州城楼寄漳汀封连四州》赏析:展现了诗人被贬谪后的孤独与对友人的深切思念
柳宗元《登柳州城楼寄漳汀封连四州》赏析:展现了诗人被贬谪后的孤独与对友人的深切思念柳宗元的《登柳州城楼寄漳汀封连四州》是一首深情而凄楚的抒情诗,作品通过细腻的景物描绘与深沉的情感抒发,展现了诗人被贬谪后的孤独与对友人的深切思念。
下面是对这首诗的详细赏析:一、作品原文城上高楼接大荒,海天愁思正茫茫。
惊风乱飐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墙。
岭树重遮千里目,江流曲似九回肠。
共来百越文身地,犹自音书滞一乡。
二、译文及注释1、译文登上高楼,极目所见的是一派荒凉冷清的茫茫沙野,如海似天的愁绪顿从心起。
急风胡乱地掀动水中的荷花,密密的雨点斜打在长满薜荔的墙上。
层叠的远山连绵起伏,遮住了远眺的视线,那弯弯曲曲的柳江就如同我百结的愁肠。
我们一起来到这边远的蛮荒之地,怎堪音书隔绝,人各一方。
2、注释柳州:今属广西。
漳州、汀州:今属福建。
封州、连州:今属广东。
刺史:州的行政长官,相当于后世的知府。
接:连接。
一说,目接,看到。
大荒:泛指荒僻的边远地区。
海天愁思:如海如天的愁思。
惊风:急风;狂风。
乱飐(zhǎn):吹动。
芙蓉:指荷花。
薜荔:一种蔓生植物,也称木莲。
重遮:层层遮住。
千里目:这里指远眺的视线。
江:指柳江。
九回肠:愁肠九转,形容愁绪缠结难解。
共来:指和韩泰、韩晔、陈谏、刘禹锡四人同时被贬远方。
百越:即百粤,指当时五岭以南各少数民族地区。
文身:古代南方少数民族有在身上刺花纹的风俗。
文:通“纹”,用作动词。
犹自:仍然是。
音书:音信。
滞:阻隔。
三、创作背景此诗当是唐宪宗元和十年(815)秋天(一说夏天)在柳州所作。
柳宗元与韩泰、韩晔、陈谏、刘禹锡都因参加王叔文领导的永贞革新运动而遭贬,这就是“二王八司马”事件。
元和十年,柳宗元等人循例被召至京师,大臣中虽有人主张起用他们,终因有人梗阻,再度贬为边州刺史。
柳宗元改谪柳州刺史。
十年前与他一同参与“永贞革新”的友人韩泰、韩晔、陈谏、刘禹锡也分别出任漳州、汀州、封州、连州刺史。
多年的贬谪生活使柳宗元倍感仕途险恶、人生艰难。
论柳宗元山水诗的冷峭孤寂情怀
论柳宗元山水诗的冷峭孤寂情怀关键词:柳宗元山水诗冷峭孤寂情怀摘要:柳宗元山水诗冷峭孤寂情怀的形成有三:一是他改革失败被贬十四年,郁积内心的情感与不平情绪的客观外化;二是愁闷与抗争,激励与傲岸精神的具体释放;三是与他的审美趣味、艺术修养、创新意识直接相关。
柳宗元是中唐别具一格的诗人。
他的山水诗有赞者,也有责者。
赞者曰:柳诗“外枯而中膏,似淡而实美”(苏轼《东坡题跋》卷二),“柳子厚诗字字如珠玉”(张戒《岁寒堂诗话》)。
责者曰:柳诗读来“似入武库,但觉森严”(《西溪诗话》),处处“凄神寒骨,悄怆幽邃”(《至小丘西小石潭记》)。
出现这种褒贬参半的局面,与中唐社会现实和作者身世遭遇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与柳宗元的个性和追求是紧密相关的。
一生活在中唐的柳宗元,少年便立下“颇慕古之大有为者”(《士元公瑾论仕进书》)之雄心壮志,入仕之后,“俊杰廉悍,议论证据今古,出入经史百子,踔厉风发,率常屈其座人,名声大振,一时皆慕与之交”(韩愈《柳子厚墓志铭》),志在“辅时及物”、“利安元元”。
然而安史之乱后,大唐帝国千疮百孔,大丧元气,昔日盛唐景象不再,诗坛上那种昂扬、乐观的情调与平和、闲适的气象顿时消歇。
于是广大的诗人们把目光凝注在严峻的社会现实方面。
虽然,大乱之后社会经济有所改变,但这种短暂的“中兴”景象却迷惑了不少人,他们为此而产生幻想,想借此一展宏图,欲大有作为,柳宗元等诗人即是如此。
他们有理想有抱负,雄心勃勃。
但这种理想抱负很快便被无情的现实所粉碎。
顺宗继位之后,柳宗元等人积极参加王叔文集团的社会改革,并被擢升为礼部员外郎。
时仅半年,由于保守势力的反对,顺宗逊位,改革失败。
柳宗元与刘禹锡等人同时被贬,这一事件使他精神上受到沉重打击,自己一心为国为君,为何被贬?自己一心为民,罢宫市、却贡献、用贤能、远小人等善政错在何处?自己廉洁奉公,百姓交口称赞,为何遭受不公平待遇?作者带着如此多的疑惑、难解到了贬所,亲自体验和了解了民生疾苦,写下了不少为民请命的诗篇。
从咏史诗看白居易和柳宗元的贬谪
柳宗元与白居易同为中唐时期的大诗人,两人也都曾遭受过贬官的打击———柳宗元因参与永贞革新”而被贬为永州司马,后更远迁柳州;白居易则因首上疏请急捕刺杀宰相武元衡之贼、以雪国耻而被贬为江州司马———然而,两人对待贬官的态度却很不相同。
宋人蔡启曾将二人的迁谪心态作过一番比较:子厚之贬,其忧悲憔悴之叹,发于诗者,特为酸楚。
闵己伤志,固君子所不免,然亦何至是,卒以愤死,未为达理也。
乐天既退闲,放浪物外,若真能脱屣轩冕者,然荣辱得失之际,铢铢校量,而自矜其达,每诗未尝不着此意,是岂真能忘之者哉!亦力胜之耳。
[1]与柳宗元的“忧悲憔悴”、“特为酸楚”不同,白居易贬谪江州时虽固然也有“天涯沦落”之感,但却能够“力胜之”———随缘自适,自我开解,并最终从抑郁愤懑的心境中解脱出来。
关于这一点,只要将柳宗元的《永州八记》与白居易的《江州司马厅记》略作比较即可明了。
众所周知,柳宗元的《永州八记》作于其谪居永州期间。
《新唐书·柳宗元传》说他“既窜斥,地又荒疠,因自放山泽间,其堙厄感郁,一寓诸文。
”这说明《永州八记》是柳宗元在贬谪生活中力图排遣内心积郁、寻求精神上的慰藉和解脱的产物。
从《永州八记》中所描绘的凄怆之景,如“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至小丘西小石潭记》),“枕席而卧,则清泠之状与目谋,之声与耳谋,悠然而虚者与神谋,源然而静者与心谋”(《钴姆潭西小丘记》),以及所抒发的对美景埋没的感慨,如“以兹丘之胜,致之沣、镐、、杜,则贵游之士争买者,日增千金而愈不可得。
今弃是州也,农夫渔父过而陋之,贾四百,连岁不能售……所以贺兹丘之遭也”(《钴姆潭西小丘记》),“又怪其不为之中州,而列是夷狄,更千百年不得一售其伎,是故劳而无用”(《小石城山记》),我们明显可以感受到作者内心深处那种无法排除的孤寂凄凉以及被谪居弃掷的孤愤郁结。
而白居易作于江州司马任上的《江州司马厅记》的情调却与之明显不同:官不官,系乎时也;适不适,在乎人也。
柳宗元贬谪诗歌情感的落差性
柳宗元贬谪诗歌情感的落差性作者:王岭来源:《文学教育下半月》2011年第03期内容摘要:柳宗元贬谪后的诗歌情感表现上具有鲜明的落差性。
即情感期待上,主体希望舒心适意但客观效果上却迅速走向悲苦幽怨。
这种情感的迅速变化与柳宗元性格、经历以及贬谪南方荒僻的自然社会环境有关。
关键词:柳宗元贬谪诗落差性柳宗元不仅是一位杰出的散文家,同时也是一位独特而又有巨大影响的诗人。
“人生作语不必多,只要远传,如柳子厚,能几首诗?万世不能磨灭。
”[1]虽有夸大之嫌,但柳宗元于中唐元白浅俗和韩孟险怪诗风的洪流中卓然而立、自成一家,确是不争的事实。
对于柳宗元的古文,今人有很多研究;但对于他的诗歌,特别是他的情感变化具有落差性的诗歌,后人较少研究。
本文拟从这个方面来探讨柳宗元的诗歌情感特点,以更好地理解柳宗元的思想和文学成就。
一“吟咏情性”的诗歌经过创作主体酝酿直觉生成后,就必须由形之于心到形之于手,由想象幻想的艺术世界到可见可感的语言文字世界。
“意翻空而易奇,文征实而难巧”[2]选择恰当的文字传神地传达情感是诗歌抒情中重要的因素。
贬谪后,柳宗元作诗非常重视遣词造句,喜欢用对比性强的词语来表现自己跌宕起伏、落差性大的感情。
如:“不知从此去,更遣几年回”(《再上湘江》)[3]、“十一年前南渡客,四千里外北归人”(《追诏赴都二月至灞亭上》)中就用“去”、“回”以及“南”和“北”来表达自己对坎坷命运产生的心灵震动,展现了不同处境中情感的巨大落差。
永贞元年九月,柳宗元初贬为邵州刺史,“朝议谓王叔文党和自员外郎出为刺史,贬之太轻”[4]。
十一月,再贬为永州司马,诗人沿湘水南下永州。
经过十年“投迹山水地,放情咏《离骚》”(《游南亭夜还叙志七十韵》)的贬谪沉沦生活后终于在元和十年奉诏回京,心情十分喜悦,“南来不作楚臣悲,重入修门自有期”(《汨罗遇风》),理想再次燃烧,“为报春风汨罗道,莫将波浪枉明时。
”(《汨罗遇风》)自以为可以重展才华,建功立业。
弃逐逆境中的愤悱与宣泄——柳宗元贬谪心态探析
[ 键 词 ]柳 宗元 ; 关 弃逐 逆境 ; 愤悱 ; 宣泄 [ 图分类 号72 6 2 [ 中 10 . 文献标识 码]A [ 文章 编号]1 7 — 8 X( 0 6 0 —7 70 6 18 1 2 0 ) 60 5 6
弃逐 逆境 中 的柳 宗元 , 内心 充 塞着 难 以 化解 的郁 愤 情 绪 , 对此 他 说 :仕 于世 , 劳 而 见 罪 , 人处 “ 有 凡
20 0 6年 1 月 1
NO . 20 6. 7~ 7 V 0 75 62
弃逐逆境 中的愤悱与宣泄
— —
柳 宗 元 贬谪 心 态探 析
王 承 丹
( 汉大学 文 学院 , 北 武汉 4 0 7 ) 武 湖 3 0 2
[ 作者 简介]王承丹 (95)男 , ]6 , 山东苍 山人 , 汉大 学 文学 院博 士 后 , 门大 学 中文 系副 武 厦
大焉。
此 时的柳 宗元 , 可谓 春风 得 意 。放 眼未来 , 现在 他 仕 途 上 的前 景 更 是 一片 光 明。但 是 , 展 命运 之 神 并 不垂 青这 位风 口浪尖 上 的革新 志士 , 却让 他猝 不及 防地 坠入 了厄 运 的深 渊 。 随着 短 寿 的水 贞 革新 无
可挽 回地归 于失败 , 宗元转 瞬之 间成 了“ 柳 于众 党 人 中 , 罪状 最 甚 ” 者 ( 70页) 第 8 。他 最 初 被 贬 为邵 州
及 回味梦 想变成 现实 的快 意 , 又如 一宵 春梦转 瞬 即逝 , 和他 的 同道 又一次 匆忙 离去 , 皆 以为 远州刺 却 他 “
史, 官虽进 而地 亦远 -4 第 14 页) E ( 63 。 ]
在偏僻 辽远 、 民生凋 敝的 弃地永 州 , 以及稍 后 的柳 州 , 首先 要 忍 受 的 就是 恶 劣 环境 的折 磨 。如此 他
柳宗元诗歌贬谪情怀探究
例 外。“( 宗元 )既窜斥 ,地又 荒疬 ,因 自放 山泽 间。其堙
厄感郁 ,一寓诸文” 1 。I在悲歌 弥哀的贬谪之地 ,他创作 出
大量文质 并举、风骚两挟 的优秀诗文作 品流传后世 ,他的 作 品主题鲜 明,随处可见那 种悲天悯人 的贬 谪之音。 被贬 永州是 诗人创 作 的一个 转折 点。柳宗元在 长安 时
一
贞元二 十一年 ( 0 年 )九 月,柳宗元被贬 为邵 州刺 史, 85 未至 ,十一 月,再贬 为永州 司马 。宪宗下令对他们“ 纵逢恩 赦 ,不在量移之 限” 6“ 鲫 这 就堵死 了他 的仕途,决定他 ,1 1
政 治 上 坎 坷 曲折 的 生 涯 和 难 有 出 头 之 日 的厄 运 。柳 宗元 母
的罪 臣身份 任永 州司 马员外置 同正 员 ,既无 公务 ,又无 官 舍,形与囚徒 同。 唐代 的永州为“ 猩猩啼烟兮鬼啸 雨” I ¨ I 的恶地 ,经 济文化落 后 ,生活环 境恶 劣 。由于不能适应南 荒“ 卑湿瘴疬” 的生活 ,柳 宗元母 亲卢 氏刚到永 州便染上恶 疾 ,很快卒 于永州 龙兴寺 。慈母 辞世 、妻女早 亡、膝下又
永 州 十 年 后 受 诏 入 朝 ,被 再 贬 为柳 州 刺 史 , “ 年 憔 悴 到 十
秦京 , 谁料翻 为岭外行 ”,…
柳 宗元 经历 了这样 的坎坷 、
就连韩 愈也批评他“ 自贵重顾 籍” 1“ 不 ,I I
的误 解 和 怀 疑 。
对他产生深深
打击后 ,在 思想 、情 感上的变迁 是极 其 巨大 的, “ 子厚 柳 失身遭贬 ,而悲蹙之 意,形于文 墨” , ¨ 其 作品充满 了令人断肠 的贬 谪之 音。
的贬谪生活 。
六 岁第博学宏词科 ,为集贤 院正字 ,踔厉风 发,名声大振 , 准备在政治上大有作为 。他“ 齿少 心锐 ,径行高步” I( 、I I博 “ 冲罗陷井,不知颠 踣” I ’ ,I “ 积极投 身于王叔文领导 的 I 政 治革新运动中 。在革新运动 中,他们怀着“ 制令有不宜于 时者 ,必复于上 ,革而正之”l“ l I 的信 心 以及“ 知不可而 愈进兮 , 誓不偷 以 自好”I“ 的气概横扫 安史之乱 以来的 I I 中唐弊政,实行 了一系列进步措施 。“自其执政 以后,罢进 奉 、宫市、五坊小儿,贬李实 ,召 陆贽、阳城 ,以范希朝 、 韩泰夺宦官司之兵 柄,革德宗末年之 乱政, 以快人心 ,清 国纪。 1 ”4 l 这些措施 , 力地打击 了宦官和藩 镇的势力 , 有
从贬谪心态看柳宗元永州时期的寓言创作
心的双重折磨 。柳 宗元通过 文学创作 , 将 满怀幽郁 舒泄 出来 , 获得 了心灵 的慰 藉 。其 寓言作 品 高度 关注 了朝 廷政
事、 讽刺和鞭挞 了 政敌 , 赞 美了革新 派并表 明 了 自己的斗志。
[ 关键词] 柳宗 元; 贬谪心态; 寓言创作 [ 中图分类号 ] 1 2 0 6 . 2 [ 文献标识码] A
永 州十年 , 柳 宗元 的文 学创 作取得 辉煌 的成就 。寓 言创 作是其 中重要 的一部分 。贬谪对 柳宗元 来说 是一 种无计 可
消除的 , 心 里无 法治 愈 的伤痛 。痛定 思痛 , 身 心 的所 遭受 的
痛苦的根 源何 在 ?—— “ 永 贞 革 新 ”的失 败 , ——“ 永 贞 革 新” 又何 以会 失败?——与权 臣佞 悻从 中作祟 有很 大关 系。 所以, 诗人 寓言中的很多篇章都 是对政敌的讽 刺和鞭挞。 如《 骂尸虫 文》, 柳集 韩 注说 : “ 公 此 文盖 有所 寓 耳。… 当时之谗公者众矣 , 假此 以嫉 其恶 也。 ” 柳宗元 在《 寄许京 兆 孟容书》 中说 : “ 末 路阢塞 , 事既 雍隔 。很 忤贵近 , 狂 疏缪戾 , 蹈不测之辜 , 群言 沸腾 , 鬼神交 怒 。加 以素卑 贱 , 暴起 领 事 , 人所不信 。射利求 进者 , 填 门排户 , 百 不一 得 , 一旦快 意 , 更
三、 贬谪 时期 的寓言创作
1 丕 被逼死 ; 柳宗元等八人被贬远州 司马 , 他 先被贬 邵州刺史 , 途 中又改贬为永州 司马, 十年后 , 改贬柳 州刺史 。他参 加“ 永 贞革新 ” , 是欲在仕途 上有 所作 为 , 实 现 自己的政 治抱 负 , 但
他济世 的美好初衷 随着 “ 永贞革新” 的失败破 灭了 , 随之 而来
柳宗元的贬谪诗
柳宗元的贬谪诗柳宗元的贬谪诗柳宗元是中唐古文运动的代表人物,其古文成就详见下节,其诗今存—百四十余首,大部分写于贬官永州、柳州时期。
他的一些感时伤世之作,表达了“利安元元”、“济生人之患”的思想情怀,表现对国家、对人民命运的关切,如《田家》三首揭露胥吏之凶狠、赋税之苛重:“蚕丝尽输税,机空倚壁。
”“公门少推恕,鞭扑恣狼籍。
”《笼词》《歧鸟词》、《放词》、《行路难》等也对现实有所揭露和讽刺。
柳宗元与刘锡的政治遭遇十分近似,但思想性格有明显的差异。
二人虽同经忧患,但刘锡仍然保持着倔强刚猛之气,对时弊的讥弹,对新贵的嘲讽,以及傲视困苦的昂扬奋进,虽然使他屡受打击,但毕竟令心中的郁结获得渲泄与超越;柳宗元的性格比较沉郁,而对社会人事的深思敏悟,又加深了他这种性格气质,他只能将感愤时事、自伤身世的激切与愁苦,寄托在孤傲高洁、幽峭孤直的`怀抱中,但是这并不能真正帮他摆脱痛苦,因此,柳诗写百忧攻心的精神煎熬,写幽峭孤高的心境都十分深刻,这两者又常常交织在一起,塑造了柳诗的独特风貌。
柳诗描写其贬谪中的痛苦,读来很令人震撼,如《登柳州城楼寄漳汀封连四州刺史》;城上高楼接大荒,海天愁思正茫茫.惊风乱觇芙蓉水,密雨斜侵墙.岭树重遮千里目,江流曲似九回肠。
共来百越文身地,犹自音书滞一乡.诗中以“惊风”“密雨”刻画忧患煎迫之状十分传神,这两句既可以象征险恶的政治环境,也深刻地传达了诗人饱受惊惧的心情,而“岭树”一联则描绘出远贬蛮荒之地的凄凉孤独。
全诗被凄风苦雨、萧骚不宁的气氛所笼罩,传达出内心的“茫茫愁思”。
确如沈德潜所说:“柳州诗长于哀怨,得骚之余意。
”(《唐诗别裁》)其《与浩初上人同看山寄京华亲故》:“海畔尖山似剑芒,秋来处处割愁肠,若为化得身千亿,散上峰头望故乡。
”山似剑芒,割破愁肠的想象,深刻地表达了诗人内心的煎熬。
柳诗常有类似尖利峭硬的比喻,如“林邑东回山似戟”(《得卢衡州书因以诗寄》);“左右六利如刀”(《吱乌词》);“奇疮钉骨状如箭,……支心搅腹戟与刀”(《寄韦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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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卷 第3期漳州职业技术学院学报Vol.11 No.3 2009年7月Journal of Zhangzhou Technical Institute July 2009柳宗元诗歌贬谪情怀探究张月娥(漳州职业技术学院人文社科与艺术系,福建漳州 363000)摘要:永贞革新失败后,柳宗元被贬永州十年、柳州四年。
其诗歌充满了悲愤、孤寂、凄婉伤悲的贬谪情怀,同时这种贬谪情怀随着主客观因素的变化而亦有变迁。
关键词:柳宗元;诗歌;贬谪;情怀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 B 文章编号:1673-1417(2009)03-0071-04柳宗元(773-819),字子厚,洛阳(今山西省永济县)人,出身于仕宦门第。
他“少精敏,无不通晓”,[1](P1434)在国运衰颓、社会矛盾日益尖锐的中唐,他胸怀“辅时及物”、[1](P789)“利安元元”[1](P781)的治国理想,踌躇满志地参加王叔文、王伾为首的永贞革新,失败后,柳宗元被贬,永州十年后受诏入朝,被再贬为柳州刺史, “十年憔悴到秦京,谁料翻为岭外行”,[1](P93)柳宗元经历了这样的坎坷、打击后,在思想、情感上的变迁是极其巨大的,“柳子厚失身遭贬,而悲蹙之意,形于文墨”, [3](P335)其作品充满了令人断肠的贬谪之音。
一、“本期济仁义,今为众所嗤”柳宗元深受儒学熏陶,儒学的入世品格和刚健精神培养他高尚的道德情感,激发他积极投身现实社会,对国家生存充满责任感和使命意识。
他二十一岁登进士第,二十六岁第博学宏词科,为集贤院正字,踔厉风发,名声大振,准备在政治上大有作为。
他“齿少心锐,径行高步”、[1](P183)“冲罗陷井,不知颠踣”,[1](P433)积极投身于王叔文领导的政治革新运动中。
在革新运动中,他们怀着“制令有不宜于时者,必复于上,革而正之” [1](P782)的信心以及“知不可而愈进兮,誓不偷以自好” [1](P782)的气概横扫安史之乱以来的中唐弊政,实行了一系列进步措施。
“自其执政以后,罢进奉、宫市、五坊小儿,贬李实,召陆贽、阳城,以范希朝、韩泰夺宦官司之兵柄,革德宗末年之乱政,以快人心,清国纪。
”[4](卷74)这些措施,有力地打击了宦官和藩镇的势力,减轻了人民的一些负担,对社会发展起了推动作用。
韩愈《顺宗实录》记载百姓的反应是:“相聚欢呼大喜”。
但这次革新运动,由于触犯了专权的宦官、割据的军阀、守旧的士族大官僚的利益,遭到他们的合力反对。
他们趁顺宗身患中风之际,结成反对力量,逼迫顺宗禅位。
宪宗上台后,宦官和大贵族官僚又重新掌权,他们废除新政,并对参加这次革新运动的人进行了残酷的迫害,收稿日期:2009-04-28作者简介:张月娥(1973-),女,福建诏安县人,讲师,硕士.王叔文集团被逐一外放,史称“二王八司马”事件。
永贞革新仅实行了一百四十六天,以失败告终。
朝廷上“吠声者多,辨实者寡”,[5](P116)柳宗元等人成为众矢之的,往日同僚避之唯恐不及,争相与革新派划清界限。
面对横加自己身上的种种诬蔑不实之词和朝廷上正在掀起的大肆鞑伐的浊浪,柳宗元在世人眼中简直成了一个不可理喻的“怪民”,就连韩愈也批评他“不自贵重顾籍”,[1](P1434)对他产生深深的误解和怀疑。
贞元二十一年(805年)九月,柳宗元被贬为邵州刺史,未至,十一月,再贬为永州司马。
宪宗下令对他们“纵逢恩赦,不在量移之限”,[6](P489)这就堵死了他的仕途,决定他政治上坎坷曲折的生涯和难有出头之日的厄运。
柳宗元母卢氏、从弟宗直、表弟卢遵随柳宗元远赴永州,开始十年的贬谪生活。
二、“存亡均寂寞,零落间惸鳏”——永州十年当个体受到压抑而不得志时,往往会寻求一种抒发的方式和途径,表现在文人身上多为著书立说,柳宗元也不例外。
“(宗元)既窜斥,地又荒疬,因自放山泽间。
其堙厄感郁,一寓诸文”。
[7]在悲歌弥哀的贬谪之地,他创作出大量文质并举、风骚两挟的优秀诗文作品流传后世,他的作品主题鲜明,随处可见那种悲天悯人的贬谪之音。
被贬永州是诗人创作的一个转折点。
柳宗元在长安时期写的多是政论文,“济世”、“救时”是其主旋律,然而,永州时期的创作的情感基调已发生变更。
他虽写过一些济世救时之作,但对失去政治平台的柳宗元来说“济世”、“救时”已失去了根基,现只能哀叹“逐客”、“闲人”的孤独无奈与凄凉。
高才绝学、踔厉风发的柳宗元本有望成为唐名臣而大有为于天下,而此时,他以“蒙恥遇僇,以待不测之诛”[1](P477)的罪臣身份任永州司马员外置同正员,既无公务,又无官舍,形与囚徒同。
唐代的永州为“猩猩啼烟兮鬼啸雨”[1](P514)的恶地,经济文化落后,生活环境恶劣。
由于不能适应南荒“卑湿瘴疬”的生活,柳宗元母亲卢氏刚到永州便染上恶疾,很快卒于永州龙兴寺。
慈母辞世、妻女早亡、膝下又无子,此时的柳宗元可谓家破人亡。
从情感上说,对慈母受己连累而过早辞世,他除了悲伤外,还有强烈的内疚、自责与愤恨,以致呼天抢地,不能自已。
王叔文、王伓、凌准的死进一步触发了诗人的身世之感,一时间“存亡均寂寞,零落间惸鳏”。
[1](P600)孤独、愤恨、内疚等难以排遣的不良情绪一点点吞噬诗人的健康,有时他甚至精神恍惚,动作不常:“以是兀兀忘行,尤负重忧,残骸余魂,百病所集,痞结伏积,不食自饱。
”[1](P784)大约在他三十七岁左右,即被贬永州三、四年,诗人患上了心脏病、脾病等,这些疾病又反过来影响诗人的心绪,使他心情更加恶劣。
在《与萧翰林挽书》中,他发出哀叹:“悲夫!人生少得六七十者,今己三十七矣。
长来觉日月益促,岁岁更甚,大都不过数十寒暑,则无此身矣!是非荣辱,又何足道!”[1](P832)他年未至不惑,却已感到人生无尽的凄凉。
在他此时的诗作中,时常涌动、流淌着悲愤、孤寂的情怀。
他对现实不满、对遭遇悲愤的心情,渗透在《跂鸟词》、《笼鹰词》、《放鹧鸪词》等诗中。
《跂鸟词》以跂鸟的命运来比喻自己,刻画了一个令人同情的被害者形象:“翘首独足下业薄,口衔低枝始能躍。
还顾泥涂备蝼蚁,仰看梁栋防燕雀。
”[1](P89)《笼鹰词》中他描绘了一只猛志向四海的苍鹰,忽然遭到了时令的摧残,借以抒写他的不平之感与愤懑的心情。
在哭凌准诗中他说:“本期济仁义,今为众所嗤。
灭名竟不试,世义安可支?”[1](P64)最后说:“我歌诚自恸,非独为君悲。
”让人为之涕下,哭友实是自恸,借他人杯酒,浇自己块垒,情感极其悲伤、消沉。
在《行路难》第一首中,他以逐日的夸父渴死道中而被“狐鼠蜂蚁”吞噬、为九寸“竫人”所笑类比自己,其壮志未遂的不平之气借助神话一吐无遗。
“窜身楚南极,山水穷艰险”,[1](P78)柳宗元感到空前的孤寂,而静穆的山水加深了他孤独索寞的忧伤。
在他到永州不久所作的诗歌中,“孤”、“独”、“寂寞”“空”是常见的字眼,“雨”、“秋风”“风霜”、“寒水”是常见的意象,在他的笔下,清冽的溪水、泠静的陂塘、静谧的山峦、幽深的竹林无处不浮动着诗人忧郁寂寞的心绪。
“杪秋霜露重,晨起行幽谷。
黄叶覆溪桥,荒村唯古木。
”[1](P38)我们仿佛看到诗人在萧瑟秋风中凄婉哀伤、踽踽而行的身影。
这种孤寂的情怀在其诗《江雪》可见一斑:“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其凛凛寒意弥漫于“千山”、“万径”之间,在空间扩展到无穷远,那个孤独于天地之间的渔翁正是他寂寞、孤独、清冷心情的写照。
清沈德潜评价“清峭已绝”。
大致在元和五年至元和十年正月,柳宗元从永州潇湘河东搬到河西的冉溪筑屋定居,后改冉溪为愚溪。
他渐渐适应“谪吏”、“逐客”的生活,作为一个“闲人”,他有充足的时间接触当地的风土人情,与僧人、道士、农夫、渔翁、秀才、谪吏、地方长官等社会各阶层的人士亲密交往。
在生活上,柳宗元家庭有了主妇,生活安定下来,身体也有一定的好转。
比起刚来时,他心境平和了许多,早年的锐气减了不少,不再一味抒发苦闷、悲愤之情,而是试图模仿陶渊明放逐山水来消解尘世的羁累。
他“闷即出游”,纵情山水,表现一种“久为簪组累,幸此南夷谪,闲依农圃邻,偶似山林客”的豁达情感。
此时诗人似乎喜欢上了永州山水,写了大量的山水诗歌,诗歌意境恬淡美丽,如“悠悠雨初霁,独绕清溪曲。
引杖试荒泉,解带围新竹……幸此息营营,啸歌静炎燠。
”[1](P88)雨后的愚溪清新美丽,诗人独自一人引杖绕清溪,寻找自然之泉,并在一片新竹中解带休息,感叹自己幸好止息了与官场的往来,庆幸有这样的一个地方可以平息心中的起伏,诗人发现平静的心态似乎可以驱散南方的炎热,好不惬意。
又如《夏昼偶作》:“南州溽暑醉如酒,隐几熟眠开北牖。
日午独觉无余声,山童隔竹敲茶臼。
”[1](P95)南方盛夏又湿又热让人昏昏欲睡,日午醒来只听得山童捣臼制茶之声,意境宁静至远。
不仅如此,柳宗元还在愚溪边建草堂经营愚溪,种植药材花卉等,以慰不平之心。
与此同时早年好佛的柳宗元也不忘参禅悟道,以此来慰藉骚怨愤悱的贬谪情怀,诗人在《巽公院五咏》中阐述佛理禅思,并以“忘机客”自居,表达一种超凡脱俗的情感。
柳宗元纵情山水、悟道参禅的努力使其骚怨愤悱的贬谪情怀得到一定的消解,但他心中毕竟始终有种“志适不期贵,道存岂偷生” [1](P779)的思想和“辅时及物”、“利安元元”的抱负,他对自己政治生命的夭折心存不甘。
他从佛教中寻找精神寄托,和王维、白居易相类似,但又不同于他们。
王维到后来是“万事不关心”,白居易晚年也几乎如此。
柳宗元思想里愤世嫉俗之情依然存在,他仍然无法完全以仁人智者的姿态观赏山水,而是有意无意把愤愤不平之情融入山水。
与陶渊明相比,他始终无法恬淡自得,他“时到幽树好石,暂得一笑,已复不乐”,[1](P801)山水之中的陶醉并不能持续多久,静穆清心的山水使柳宗元产生孤单寂寞的忧伤:“秋气集南涧,独游亭午时。
廻风一萧瑟,林影久参差……羁禽响幽谷,寒藻舞沦漪。
去国魂已逝,怀人泪空垂”。
[1](P106)在这幽冷的自然世界里,蕴满了他抑郁的孤愤。
“孤生易为感,失路少所宜。
索寞竟何事?徘徊只自知。
谁为后来者?当与此心期”。
诗人落寞寡欢的孤独营造出清峭凄冷的山水意境。
在永州的贬谪岁月中,悲情和愁思渗入到柳宗元笔下的每一处楚山楚水。
元和十年(815年)正月,迫于形势的需要及朝中惜才之人的举荐,宪宗作了一定让步,下诏召柳宗元一干人回朝,柳宗元接到诏书后欣喜万分,似乎看到了重拾政治理想的希望,十年的贬谪悲歌顿时烟消云散。
他马不停蹄地赶赴长安,路上有感而作了一系列诗歌,透露出一种喜忧参半的复杂感情。
在《汨罗遇风》中诗人一扫往日“谪吏”、“囚徒”的面貌,而作了“南来不作楚臣悲,重入修门自有期”[1](P145)的欢愉之声。
《界围岩水帘》中的“我今始北旋,新诏释缧囚”,[1] (P157)表达出一种如释重负的情感,一种摘去囚徒铁索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