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钟书的翻译语妙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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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钟书的翻译语妙天下
钱钟书,一座文化昆仑,一代博学鸿儒。他博学多能,兼通数国语言,学贯中西,在文学创作和学术研究、翻译三方面均做出了卓越成绩。
钱钟书的翻译恣肆传神信属鬼工。他译英国诗人拜伦写给情人的一封信,走笔典雅,一不留神,竟超过了原文,成了倾诉离别之苦的绝唱;也完美地实践了他提出的翻译的“化境”(既能不因语文习惯的差异而露出生硬牵强的痕迹,又能完全保存原有的风味)之说。拜论原文:Everything is the same, but you are not here, and I still am. In separation theone who goes away suffere less than the one who stays behind.钱钟书译文:此间百凡如故,我仍留而君已去耳。行行生别离,去者不如留者神伤之甚。
译文用典浑然天成,丝毫不露翻译之痕;令人玩味再三,拍案叫绝。
从1950年到1956年,钱先生几乎没有文章发表。这六七年时间,一个大学问家怎能无论著问世?一直让学界感到不可思议。
原来在这段时间里,钱钟书先生担任《毛泽东选集》英译委员会主任委员。刘继兴考证,钱钟书先生曾在1955年填写的《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表》中说:“自1950年7月起至去年(1954)2月皆全部从事《毛泽东选集》英译工作,故无暇顾及其他活动”。
《毛泽东选集》是毛泽东思想的集中体现。把“毛选”四卷准确地译成英文,是极为严肃的政治任务。谁能领衔担此重任,学贯中西的钱钟书先生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钱钟书当年从清华考取牛津大学留学生时,其考试成绩名列榜首。他在牛津大学爱克赛特学院潜心攻读英国文学,其时牛津大学出版一套“东方哲学、宗教、艺术丛书
”,聘请钱钟书担任特约编辑,他是编辑组中惟一的一个中国学生,其英文水平可见一斑。钱钟书的学术代表作《管锥编》中征引西方学者和作家达千余人,征引包括数种语言的著作1780多种。很多引用的外文是钱钟书先生凭他超人的记忆默写出的。由此可见他英文造诣之深。
1950年,中央有关领导几次邀他担任《毛泽东选集》英译
委员会的主任委员,经过慎重考虑,他方应允。并非钱先生高傲,而实在这是一项艰巨而又具有风险性的工作啊。这是关系到把毛泽东思想公诸于全世界的大事,不允许有丝毫的偏差。接受这一任务后,钱先生为此付出大量心血。他负责英文翻译、审稿、定稿工作,极端认真,一丝不苟,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微小的枝节问题。那时候他家住北京西郊中关村,而工作地点在东城区,每天要坐车走很远的路。令人欣慰的是,以他的学问和能力,“毛选”四卷英译本,不仅达到了“信、达、雅”,更达到了“化境”的翻译标准(“化境”一语由钱钟书在其《林纾的翻译》一文中提出)。
当时翻译《毛选》时,金岳霖碰到一句成语:“吃一堑,长一智。”不知如何翻译是好,只好问钱钟书,
不料钱钟书脱口而出答道:A fall into the pit,A gain in your wit.形音义三美俱备,令人叫绝,金岳霖自愧不如,大家无
不佩服。
还有一句成语:“三个牛皮匠,合成一个诸葛亮。
”钱钟书译成:Three cobbler swith their wits combined,Equal Zhuge Liang the master mind.
于是传诵一时,外研社1997年版《汉英词典》中该成语从钱译。钱钟书无可争议地登上了中国译坛的顶峰。
《毛选》中的“化悲痛为力量”,钱钟书译作Turn grief into strength,也是传神之笔。钱钟书还指出《毛选》原稿说孙悟空钻进牛魔王的腹中有误(见毛著《一个极其重要的政策》一文),应为铁扇公主,从而纠正了《毛选》正文的一个差错。
钱钟书先生对翻译工作非常认真,也很下功夫,他特别瞧不上那些混饭吃的翻译家。在其《林纾的翻译》一文中,钱钟书先生关于那些差劲的翻译有这么一段精妙绝伦的嘲讽:
“翻译本来是要省人家的事,免得他们去学外文、读原作,却一变而为诱导一些人去学外文、读原作。它挑动了有些人的好奇心,惹得他们对原作无限向往,仿佛让他们尝到一点儿味道,引起了胃口,可是没有解馋过瘾。他们总觉得读翻译像隔雾赏花,不比读原作那么情景真切。歌德就有过这种看法;他很不礼貌地比翻译家为下流的职业媒人——中国旧名“牵马”,因为他们把原作半露半遮,使读者心仰神驰,想象它不知多少美丽。要证实那个想象,要揭去那层遮遮掩掩的面纱,以求看个饱、看个着实,就得设法去读原作。这样说来,好译本的作用是消灭自己;它把
我们向原作过渡,而我们读到了原作,马上掷开了译本。自负好手的译者恰恰产生了失手自杀的译本,他满以为读了他的译本就无须去读原作,但是一般人能够欣赏货真价实的原作以后,常常薄情地抛弃了翻译家辛勤制造的代用品。倒是坏翻译会发生一种消灭原作的功效。拙劣晦涩的译文无形中替作者拒绝读者;他对译本看不下去,就连原作也不想看了。这类翻译不是居间,而是离间,摧毁了读者进一步和原作直接联系的可能性,扫尽读者的兴趣,同时也破坏原作的名誉。十七世纪法国的德·马罗勒神父就是一个经典的例证。他所译古罗马诗人《马夏尔的讽刺小诗集》(Epigrams of Martial)被时人称为《讽刺马夏尔的小诗集》(Epigrams against Martial)”。
钱钟书曾发感慨道:“从事文字工作,最容易的是编写大部头书,洋洋洒洒,易掺水分;其次是论文,自应要有新观点、新材料,但若有自己尚未弄懂的问题,尽可按下不表;再其次是注释,字字句句都得追究,万一遇到拦路虎,还可以不注或径作“不详”、“待考
”,一般也是容许的;最难的是翻译,就连一个字都逃不过去了。”这番很能体现钱氏幽默的议论,恐怕有他参加《毛选》英译的甘苦体会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