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山东沂水纪王崮春秋墓主的再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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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山东沂水纪王崮春秋墓主的再讨论
李沣
《对沂水纪王崮春秋墓主的讨论》一文,虽然对墓主为何人进行了全面探讨,
但对该墓出土的青铜鼎铭文没有涉及。
青铜器铭文对判定墓主及墓主的身世,有极
其重要的参考价值,因此本文就这个问题发表点个人管见。
4月22日《齐鲁晚报》讯:“省博物馆研究员、古文字学家王恩田解读铭文后
认为:墓主名叫中叚氏。
”,并将铭文释为:“华孟子作中叚氏妇中子媵宝鼎其眉
寿万年无疆子子孙孙保永享。
”王先生还进一步解释曰:“华孟子就是这件大青
铜鼎的制作者。
制成后,给自己名为‘仲子’的二女儿做陪嫁用的宝鼎。
”因此华
孟子鼎,“证明墓主应该是华孟子的女婿,也就是中子的丈夫中叚氏的墓葬。
”王
先生的这个释读大体是正确的,但华孟子、中叚氏是哪个国族的人,该墓是哪个国
族的墓,还没有点明,而这是个重要的,是大家关注而且也必须回答的问题。
《左传》中的如下记载似乎与王先生的释读有关:
‚惠公元妃孟子,孟子卒,继室以声子,生隐公。
宋武公生仲子,仲子生而有
文在其手,曰‘为鲁夫人‘故仲子归于我。
生桓公而惠公薨,是以隐公立而奉之。
?
隐公二年九月‚纪裂繻来逆女。
冬十月,伯姬归于纪。
?
隐公‚七年春三月,叔姬归于纪。
?
按照王恩田先生的思路,用《左传》的这三段话对照铜鼎铭文,可以这样理解:华孟子就是鲁惠公元妃,此鼎为华孟子为二女儿仲子出嫁时的陪嫁宝器。
而这位二
女儿仲子,也就是叔姬。
因此这尊宝鼎也就是陪送叔姬的媵器。
铭文中叔姬的夫
君、华孟子的女婿为中叚氏,与《左传》对应的这位中叚氏,这位鲁惠公和元妃孟
子的女婿,就是纪侯。
纪是姓,侯是官爵,纪侯的名子不详,也许纪侯的名字就是
“中叚”。
纪侯的弟弟为纪季,纪侯为纪仲,这也非常有可能。
总之,结合《左传》文理解王先生的推论,很容易得出该墓主为纪侯的结论。
粗线条地这样分析判断,似乎还能顺理成章,但严格分析起来,这中间还有些矛盾,或者说还有些不能自圆其说处,如;?叔姬,按照排行,是老三,叔姬与仲子似乎不等同;?纪侯与中叚氏联系起来,现在既无文献也无考古学的证明;? 此器作器者“孟子”,受器者“仲子”同是子姓,王献唐先生说:“在一切媵器中,凡是作器者为一姓名,受器者为一姓名,两姓不同,大抵是母亲为女儿所作。
女儿从父姓,其母则从母家的父姓,因而有别。
”(王献唐:《山东古国考》第136页,青岛出版社2007年版)因两者都是子姓,是同姓,就不是母子关系。
总之,王恩田先生的分析判断,对照历史文献,还有很多矛盾,似乎很难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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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从网上看到从事田野考古和甲骨文研究的柏杭(音)先生的《山东沂水纪王崮新出土铜鼎铭释文》,释文说:“此器是‘华孟子’为中(仲)子做的媵器。
从铭文里的‘中叚氏妇中子’,可知‘中(仲)子’嫁的是‘中(仲)叚氏’。
”这个释读与王先生的释读基本一致。
柏先生又说:“中(仲)叚氏,或与邾瑕相涉。
《春秋?哀公六年》:‘城邾瑕’。
《大全》:‘邾瑕如鲁济之类,鲁有负瑕,故称邾以别之。
”在这段话后,先生孤零零地冒了一句“此器也许与宋国的华氏有关”,然后又引《上博简五》、《史记?齐太公世家》,推测“华孟子有可能是齐桓公如夫人宋华子。
”
纵观上述二位先生的研究思路和成果,我认为大方向基本正确,实际上他们们已经走到了神秘之门的大门口。
在他们的启发、鼓舞下,本人循着他们的思路,重新检索历史典籍,对这个神秘的大墓和墓主,做出了如下推测:
洋洋洒洒的珍贵历史文献《左传》首页的文字就是:
‚惠公元妃孟子,孟子卒,继室以声子,生隐公。
宋武公生仲子,仲子生而有
文在其手,曰‘为鲁夫人‘故仲子归于我。
生桓公而惠公薨,是以隐公立而奉之。
?
纪王崮铜鼎铭文:
‚华孟子作中叚氏妇中子,媵宝鼎,其眉寿万年无疆,子子孙孙永享。
? 对比
两段文字,其中有很多相似之处。
我们假设,这两种(文献和铜器铭)文字记述的是
同一件事,即宋国与鲁国的婚姻。
要证明这个论断能够成立,必须进行历史学的求证。
一、关于孟子与华孟子
《左传》“惠公元妃孟子”说明,鲁惠公元妃,即第一夫人为孟子。
“孟”是
排行老大,“子”是姓。
宋,殷后,子姓。
“宋公生仲子”,把全文联系起来,孟
子就是宋国诸侯长女。
孟子、仲子都为宋武公女。
《左传》言“孟子”,为什么铜鼎文言“华孟子”,这两者是一个人吗,我说
是。
根据如下:
宋国是殷后,所以是子姓。
殷祖契,契母简狄吞玄鸟卵而生契,所以为子姓。
古女子有姓,男子有氏。
当母系社会转变为父系后,国族的父氏也就变成了姓。
“华”也是宋国的姓,追根究底,很可能是父姓。
《潜夫论?志姓氏》载,子姓的
宗族有孔氏、华氏、微氏等五十一姓。
因此华氏,是宋国的别姓之一。
《史记?宋世家》载:殇公九年,“大司马孔父嘉妻好,出,道遇太宰华
督。
”“庄公元年,华督为相”。
《集解》服虔曰:华督,“戴公之孙。
”《史记?
宋世家》还载:“戴公卒,子武公司立。
”因此,华督是戴公之孙,是武公之子或
之侄,与鲁惠公元妃孟子及仲子同辈。
宋武公之子名华督,同理,宋武公之女名华
孟子。
因此,铜鼎文中的“华孟子”就是《左传》文中的鲁公元妃“孟子”。
二、关于中(仲)子
《左传》文和铜鼎文中,都有“中(仲)子”。
按照排行,中(仲)子为孟子之妹。
铜鼎文中的“中子”为“华孟子”,《左传》文中的“仲子”也是惠公元妃孟子之妹。
春秋时,实行陪嫁媵妾制。
《仪礼?士婚礼》郑玄注:“古之嫁女子,必以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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娣从,谓之媵。
”姪是侄女,娣是妹妹,即嫁女时,女的侄女或妹妹为媵,必须跟着陪嫁。
因此,宋武公长女孟子出嫁鲁国后,次女中(仲)子,只要到了婚嫁年龄,也必须随姐而嫁。
至于《左传》中的“宋武公生仲子,仲子生而有文在其手,曰‘为鲁夫人’,故仲子归于我(鲁国)。
”只不过给这种媵嫁关系上,涂上一层神秘的色彩,如《公羊传》所说:“文也,以其手之文理自然成字,有若天之所命,使为鲁夫人。
”不管手上有文无文,仲子都必须为鲁夫人。
三、关于“中叚(瑕)氏”
按照此思路,铭文中的“中叚氏”应为鲁惠公,即仲子的夫君惠公。
关于“中叚氏”,柏杭先生文中提到“中(仲)叚氏,或与邾瑕相涉。
”这个思路是正确的。
“中叚氏”是不是鲁惠公,
《正义》曰:“惠公名弗皇,孝公之子也。
谥法爱民,好与曰惠。
”惠公是死后的谥号,不是真名。
惠公名曰“弗”,或曰“弗皇”,或曰“弗湟”、“弗湦”。
但古人的名字不止一个,古人有名还有字,而名、子(字)有的与采邑有关。
因此,有可能惠公为太子时,食采邑于“叚”。
华孟子作器时,对夫君惠公,不能直呼其名,惠公是做太子时的叚丘主人,“叚氏”也就是惠公。
鲁有“负叚”和“叚(瑕)丘”,两名实为一地。
叚是鲁国的一块十分优美而神圣的地方。
《水经注疏》云:“昔卫大夫公叔文子升于瑕邱,籧伯玉从。
文子曰:乐哉斯邱~死则我欲葬焉。
”表明“瑕邱”这个地方美妙无比,死都想葬在这里。
《史记》载:“舜耕历山,渔雷泽,??就时于负夏。
”赵云《扈林》曰:“又负夏可为负瑕,则虞舜所迁。
”
由于“负叚”是鲁的一块圣地,鲁太子往往食邑于“负叚”,成为这个采邑的主人。
《左传》文中的仲子之子,鲁桓公就食采于瑕丘。
《汉书?地理志》载;山阳郡,县二十三,有瑕丘县。
《通志?氏族略》:“瑕丘氏,姬姓。
《风俗通》鲁桓公庶子食采瑕丘。
”。
《路史?国名纪五》:“瑕丘,桓庶子莱。
汉隶泰山,今兖治瑕丘。
”《水经注疏》云:泗水“又西过瑕丘县东。
瑕丘,鲁邑。
《春秋》之负瑕矣。
”守敬按:在今滋阳县东北五里。
据报导,大墓出土了江国器,有人就认为该墓与江国有关。
《齐鲁晚报》载:“对单单根据一只大鼎铭文就断定墓主人的说法,省考古研究所研究员王永波持反对意见。
古代嫁女、结盟、战争掠夺、迁都时往往用到铜鼎。
”我完全同意王永波先为的意见,铜器散落异国他乡,是非常普遍的事,纪国铜器在北燕、辽东、陕西、烟台、海阳墓葬中都有出土,只能说这些地区与纪国族有某种联系,而不能说这些地区的墓就是纪国君墓。
江国铜器在这个墓中出土,表明江国与“中叚氏”有某种关系。
《经典释文》载:“瑕丘江公受《谷梁春秋》及《诗》于鲁申公,武帝时为博士,传子至孙,皆为博士。
”(陆德明:《经典释文序录疏证》第106页,中华书局2008年版)说明江公与瑕丘有关,与鲁国有关。
江公后世子孙皆为博士,江公前世祖先肯定也是有官爵之辈,江氏与瑕氏有关,因此,江氏器与瑕氏器共出一墓就非常自然,只不过我们现在无法把这些关系弄明白。
四、关于“华孟子”作器
铜鼎铭文非常明确,此鼎为华孟子作。
但《左传》文为:
惠公元妃孟子,孟子卒,继室以声子,生隐公。
宋武公生仲子,仲子生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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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文在其手,曰‘为鲁夫人’故仲子归于我。
生桓公而惠公薨,是以隐
公立而奉之。
这段《左传》文的意思是:惠公元妃为宋女孟子,孟子卒,娶宋女声子,然后又娶仲子。
就是仲子归鲁时,仲子姐华孟子已去世多年。
既然华孟子早已去世,怎么能给仲子作媵器,从事物的发展时序上看,这确实是个无法回避的问题。
如果这个问题没有有说服力的答案,全文的论述就等于零。
现在看来,能支撑这一论断的只有如下两个事实:
(一)、三传(《春秋左传》、《春秋公羊传》、《春秋谷梁传》)中,有些人物和事件的时间顺序上,不十分准确,例如:“故仲子归于我。
生桓公而惠公薨。
”若机械地理解此文,即生了桓公后,惠公就过世了。
但实际情况是葬惠公时,主葬者是桓公而不是隐公。
《左传》孔颖达疏:“改葬惠公,而隐公不临,使桓为主。
薨年生,则才二岁,未堪为丧主。
”另外,桓公为弑杀隐公的同谋,如孔颖达言;“羽父弑隐(公),与桓同谋。
若年始十二,亦未堪定弑君之谋。
以此知,桓公之生,非惠公薨之年。
”实际上恐怕是桓公生七、八年,甚至于十几年后惠公才过世。
孟子卒于何年,仲子生于何年,史无载。
但生仲子时恐怕孟子还在世。
(二)、华孟子是惠公元妃,但华孟子无子,《史记?鲁世家》载:“惠公嫡夫人无子”,元妃无子或曰嫡夫人无子,也就是惠公后继无人,这对惠公和华孟子,都是天大的缺憾,也是巨大的压力。
在这种背景下,“宋武公生仲子”就有特别重要的意义。
按照春秋时的媵嫁习俗,孟子之妹仲子,到了婚嫁之年(《家语》“女年十五许嫁”),必须归鲁。
仲子归鲁,并为惠公生儿育女,成为华孟子的最大的也是全部的期望,所以出现了“仲子生而有文在其手,曰‘为鲁夫人’。
”的预兆。
仲子,就是华孟子的希望。
在这种背景下,华孟子为仲子作了这件媵器。
四、关于声子
孟子卒,继室以声子,生隐公。
声子,子姓,也是宋国女。
但声子与孟子、仲子的血缘关系不清。
但按照孟仲叔季排列,孟子、仲子是亲姊妹,声子可能是她们俩的叔伯姊妹,杜预注:“孟子之姪娣也”。
声子不为宋武公所生,因此地位低贱,《史记》曰:“惠公嫡夫人无子,公贱妾声子生子息(隐公)”。
“子以母贵,母以子贵”,因此,“桓(公)幼而贵,隐(公)长而卑。
”(《公羊传》)
以上分析若能成立,其结论就是;该铜鼎为惠公元妃华孟子为妹妹仲子作的媵器。
《左传》又载:
隐公二年九月‚纪裂繻来逆女。
冬十月,伯姬归于纪。
?
隐公‚七年春三月,叔姬归于纪。
?
纪裂繻,纪国大夫。
纪侯命纪裂繻来鲁迎娶鲁惠公之女伯姬。
因此纪伯姬、纪叔姬都是鲁惠公之女,都是鲁隐公、鲁桓公的姊妹,他(她)们兄弟姊妹四个的年龄,也相差不会大。
伯姬、叔姬,是谁所生,史无载。
但惠公元妃孟子无子而且早逝,声子贱,伯姬、叔姬似乎跟孟子、声子都无涉。
仲子生桓公,而且也很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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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生了伯姬和叔姬。
仲子贵。
因此,伯姬、叔姬不管是不是仲子所生,仲子都是她俩的母后。
伯姬归纪时,仲子很可能以母亲的身份,把姐姐华孟子给她作的这个铜鼎陪送给了伯姬。
这种做法在古代屡见不鲜。
山东著名已故考古、历史学家王献唐先生在考证黄县(己其)器时曾说“因为是女,她母亲才给她专造媵器,又把自己日用的四件盨,一齐给女儿作妆奁带到夫家。
”(王献唐:《山东古国考》第216、217页,青岛出版社2007年版)这就是说,女儿出嫁时,母亲可能专为女儿出嫁作媵器,也可能把自己使用的,即别人为她制作的媵器一并当嫁妆陪送给女
儿。
因此,这件铜器就有可能是伯姬出嫁时,仲子作为妆奁陪送给伯姬,由伯姬带到纪国的。
(完稿于2012年5月5日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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