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青年爱思考】交大安泰许永国老师谈经济学

【新青年爱思考】交大安泰许永国老师谈经济学采访人介绍：《思源新青年》（微信公众号：思源新青年）是由交大安泰经管学院MBA校友创建的实用信息平台。

努力站在人文思考与科学管理的前沿，为大家带来有价值的学习、生活、工作、社交信息。

新青年，新视野，新思考。

以下简称：新被采访人介绍：许永国上海交大安泰经济与管理学院经济系助理教授，经济学博士。

兼任上海交大“医疗卫生管理研究所”研究员及上海市软科学基地“知识竞争力与区域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

主要研究组织经济学及其在健康产业中的应用。

代表译著：《一般均衡理论》、《美国医疗保健的经济演变》、《红色警报：一个经济学家诠释如何重振美国医疗保健体系》代表论著：《拍卖经济理论综述》、《产业共性技术政策缺失成为自主创新瓶颈》、《公共资产拍卖的市场设计》、《医疗提供一体化的组织经济学》等以下简称：许新：许老师，很高兴您能接受“思源新青年”的采访，您负责授课的《经济思想史》在12、13、14级同学中都有相当高的评价，请问当初是哪张票让您登上“经济学”这艘船呢？许：首先感谢MBA同学们对我的厚爱，真是不敢当啊。

其实当初我高考报的是机械专业，没想到误打误撞进了商学院，后来听说是因为英语成绩高的缘故。

对经济学的初见，可以说是源于宋承先老先生所著的《现代西方经济学》教材，讲的是相对正宗的经济学，但那时候的经济学感觉就像讲数学一样，似乎不觉得有什么好玩。

幸运的是后来接触到几本比较通俗的经济学书，逐渐对经济学入了迷以至于动了考博的念头。

当时财大的考博参考书目中包括一本批判科斯、阿尔钦、德姆塞茨、威廉姆森和张五常等人开创的新制度经济学，尤其是产权理论的的书。

那时候，五常教授还没有五常大米那么出名。

看得出，作者为批判这些新理论也是蛮拼的。

（笑）开始我也是带着批判的眼光去读的，但是读着读着，我发现被批的人有趣了（也是醉了），企业理论、剩余索取权，这和我之前读的新古典生产函数理论完全不一样，感觉打开了一片新的天地。

从此，我便从我便从金融专业转会加盟到了经济学专业，不知不觉已过去十年了。

至今，我仍然觉得，选择经济学是人生最英明的抉择，它带给我的思想启迪和精神享受，是任何学科都无法比拟的。

人生的很多道路其实都是自选择的结果。

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走金融专业的道路，经济回报也会很不错，但是经济学思辨的快乐或许就会少许多。

鼎鼎大名的费雪教授曾在经典的《利息理论》中说，货币收入并不是真实收入，终极的收入，必定表现为主观的精神享受。

搞经济学是不赚钱也有真实收入，何乐而不为？新：您自己在读经济思想史的时候，有没有哪个章节特别让您拍案叫绝？许：其实历史上那些公认的大师们的思想都是绕不过去的，比如斯密，李嘉图，马歇尔，弗里德曼等等。

如果一定要选一个，我觉得还是读“科斯定理”的时候最震撼。

（如果你们没读过，建议可先读读张五常的《卖桔者言》和《新卖桔者言》。

）科斯为什么特别有意思？不管是制度经济学、交易成本经济学、法律济学，还是企业理论与组织经济学，都被他的那三篇不带一个数学符号的论文永久性地改变了。

如果你真正读懂他的《联邦通讯委员会》或《社会成本理论》，思考很多问题的方式也一定会从此被改变。

科斯不是将外部性问题当成某一方的道德“原罪”，而是站在社会的高度深刻地洞悉到其中的相互依存性，并将这个问题升华到私有产权界定的层面，进而与交易成本联系到一起。

他没有发明任何新的经济学分析工具，却产生了革命性的思想。

所凭借的，是他对“成本”概念的深刻理解以及他像斯密那样对人类经济体系和生产制度结构的深刻洞察力。

新：您对最近马云炮轰经济学家怎么看？许：这篇报道我也看了，马云说很多企业家喜欢听经济学家的话，但他觉得经济学家重在解释过去，而企业家是春江水暖鸭先知，是引领和创造未来的。

这个问题可以从几个角度来看：首先，像任何科学家一样，经济学家也是先用模型或理论解释过去发生的人类选择行为，然后再利用暂时未被证伪的理论加上约束条件推断未来人类行为走向。

但是，对人类经济行为的预测难度，似乎要远比预测物体运动更难。

之所以如此，不是因为人类行为没有规律可循，而是未来的约束条件千变万化，各种相反的力量形成的综合影响难以提前预判。

其次，理性预期学派的大师卢卡斯早就指出过，经济学的预测（尤其是宏观预测）必定是不准的。

打个比方来说，假如经济学家一致预测下月房价会大幅下跌，而且市场也相信这种预测。

作为房市的参与者，你会怎么操作呢？当然是买家持币待购，卖家急着抢先出逃。

结果呢？就是房价立刻下跌了。

但是，这么一来，先前的那个预测就不对了。

这就是所谓“.预期自我实现”。

这个故事提醒我们，经济学的预测与自然科学的预测（比如天气预报）有一个根本差别，就是预测会影响人们的选择行为，进而改变被预测的结果。

可见，无法预测未来并非是经济学无能的表现。

经济学家也大可不必为此耿耿于怀。

再次，别忘了，经济学家也是理性的“经济人”。

你们都学过，哪里有需求，哪里就会有满足这种需求的供给。

尤其是在经济波动或转型时期，企业家看不清未来的市场方向，于是便有经济学家捕捉到这个“预测市场”的需求进而“供给”他们一个预测。

换个角度看，企业家是在试错，这些经济学家也是在试错。

用钱颖一老师的话来说，他们赌的是“万一（蒙）对了呢？”最后，马云大概是把一些“胆大”的经济学者甚至经济学“民科”当成了经济学的主流。

其实，大多数严谨的经济学者是不会说这种话的。

马云说的没错，企业家可以将经济学家的预测当成决策的参考数据，但也要相信自己对市场的感受，切忌“病急乱投医”。

新：您反复提到科斯及他的企业理论，作为MBA，很想了解下，作为一个经济学学者，您是怎么看待企业和管理的？许：你这个问题问得很好。

其实我现在主要的研究兴趣都是围绕企业经济学和组织经济学。

我之所以觉得科斯伟大，是因为他提出的看似非常简单的推测，如果继续向前推进就会引出革命性的观念。

前面说过了，科斯得诺贝尔奖其实只因为三篇文章，其中一篇1937年发表的《企业的本质》，其实是1932年就写好的。

当时，他在本科最后一年有机会去美国考察汽车工业，回来以后，他问了一个看似“幼稚”的问题：都说市场经济是很有效率的，那么资本主义社会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计划经济？因为最基本的生产单位企业内部明明白白靠的是权威和命令，而不是价格在配置资源。

既然企业可以搞计划经济，企业继续搞大变成“国家”为什么不行呢？这一句，就突破了新古典的传统的生产函数理论，开创了全新的企业理论。

那么问题来了，企业的大量存在毫无疑问是“市场失灵”的证据。

为什么？大概是因为市场利用价格机制也是有成本的，这就是交易成本了。

再问，为什么企业没有搞成“国家”那么大？利用等边际法则思考，想必是因为企业大了会有另一种交易成本，比如官僚成本、寻租等等。

这么一来，科斯实际上就打开企业的“黑匣子”，引导后学者用经济学深入分析企业内部的选择行为，而不是再一味地进行生产函数分析。

生产函数本质上是把企业当成了投入产出的机械系统，固然方便用数学“精确”分析，但企业内部的组织结构与复杂合同关系就被全然漠视了。

我问你，同样的投入一定有同样的产出么？这可不是简单的生产函数。

为什么包产到户这种被认为最落后的小农生产方式，立即让原先懒散的人们焕发生产活力，迅速解决粮食危机？这不是说明组织与管理深刻改变人们的行为最生动的例子吗？我们要把企业的黑匣打开，立即就会发现，产权关系、资本结构、财务合同、雇佣关系、薪酬制度、科层设置、授权与控制乃至公司的战略、文化与政治，所有的一切都会影响人的选择和行为，进而决定企业的产出。

作为具有自利性的理性人，个人是不会主动为企业目标考虑并且相互合作的，所以需要各种制度。

比如，企业这种生产制度之所以会出现，可能是因为在团队生产中存在搭便车的问题。

设想一下，我投入很多努力，有一个产出，但是产出还要除N，那我凭什么要多做呢？如果每个人都这么想，就会产生团队无效，这时候就要引入监督。

问题是，谁来监督监督者？（who supervises the supervisor？）于是我们想到要赋予他剩余索取权，提供“挥鞭子”的强大激励。

这个人是谁呢？就是老板呀，所以老板其实可能是给员工打工的！（笑）上面所说的边际产出度量成本以及监督成本，其实都是交易成本。

后来，经济学者们把这个概念广义理解为制度成本或合同成本，并用来解释企业、市场、企业联盟、政府等各种各样的人类制度。

道德伦理、风俗习惯甚至宗教，都可以看成非正式的社会制度，都是为了解决两人以上的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协调与激励问题，也就是社会的组织与管理问题。

破解这些难题的关键密码，便是“交易成本”的概念。

鲁滨逊在没有遇到星期五之前，经济学是相对简单而无趣的。

遇到之后，社会的经济学问题的难度则大大升级。

人与人要相互合作，但却又各怀小心思，而且面临信息不对称等重要约束，有什么制度或合同能有效地组织大家相互合作呢？这个社会经济组织与经济制度问题，其实也是斯密在《国富论》中的核心主题。

再回到微观的企业内部管理，也就是你的问题，企业家和管理者所做的无非是两件事，一是想方设法降低生产成本与交易成本，二是构筑难以为他人模仿的垄断优势地位，进而收取垄断租金。

综合起来自然就是创造价值。

新兴的组织经济学，正是要打开企业和其他组织的黑匣子，将经济学的分析方法应用进去。

读读麻省理工教授Robert Gibbons开设的《组织经济学》博士课程的文献清单或者翻翻ManagementScience 杂志可以清楚地看出，管理学和经济学正在走向融合。

新：大家都知道，您除了在经济学上造诣颇深，在“成就爸业”方面也很有心得，能否简单和我们分享一下？许：谈经济学“造纸”是折煞我也，谈育儿倒是有一些分享！其实我有一点遗憾，就是没在成长早期的时候遇到一个人生导师，哪怕稍稍点拨下你的人生方向，你回头看也会觉得受益匪浅。

现在大家都叫我“超级奶爸”，我特别享受跟孩子一起成长的经历，有时候也会用我人生中碰壁的教训以及所学到的一点知识（包括经济学）来引导孩子，观察他会怎么反应。

对家长来说，如何处理好权威引导与自由发展之间的关系就是一门大学问。

我感觉这跟政府与企业的关系颇为相像。

我和我儿子说，二十岁前，爸爸会让你随便折腾。

我和我好朋友的女儿也是这么说的，她现在在交大读本科，我希望她可以不断的尝试，交各种朋友，体验各种不同的课程，有机会到各地旅游，看看将来你那件事到底是什么，哪一件能够真的吸引你，也同时可以找到最吸引你的那个人。

新：采访的最后，能否用一句话总结下您所理解的经济学？许：两个字，IT（经济学确实经常挨踢）。

I，就是intuition，直觉；T，就是technique，技术。

希望同学们能喜爱经济学，学好经济学，更要用好经济学。

经济学说白了，无非就是讲逻辑，摆事实。

比如说，既想要自由（不征税），又想要免费（福利），就是不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