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意象与古代文人的生死意识及文化心态_孙宗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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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第79期 内蒙古民族师院学报(哲社版) 1999年第3期Ser ies79Journal of inner Mo ng olia T eachers Colleg e fo r the Natio nalities Issue3. 1999
黄昏意象与古代文人的
生死意识及文化心态〔1〕
孙宗胜
(内蒙古民族师院,内蒙古通辽028043)
〔关键词〕黄昏意象;文人;生死意识;心态;超越
〔摘 要〕:黄昏意象是中国文学史上表现死亡主题的典型模式之一。通过对黄昏意象的解读,我们可以了解到中国古代文人生死意识及文化心态的一个侧面。从总的态势看,它表现为一
种克服死亡畏惧并努力超越死亡的精神倾向。这与中国“以理节情”的精神传统及人与大自然的
亲密关系不无关联。具体到文化思想的缘起上,则与儒道等家的人生哲学息息相通。它同时也确
证了人类精神发展由蒙昧到自由、从简质到成熟的渐进过程。尤其在一切皆为“商品”的今天,更
启示着人类精神提升的重要性。
〔中图分类号〕I206.2G0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7267(1999)03-0022-04
一
在人类初民的原始意识中,生死意识应该是最早也是最强烈的意识形式之一。没有人能够不死,没有人能够抗拒死,死亡的阴影无时无刻不笼罩着他们。在求生存的斗争中,生死意识又具体地与时间意识联系起来。日出日落,寒来暑往,好像就在倏忽之间,人的生命便消逝了。这也许是原始初民最强烈、也最无奈的一种感觉。翻开一部中国文学史,我们会清晰地发现这一生死意识的原初形态及其发展进程。这就是在几千年的文学长河中反复出现的“死亡主题”。当然,这一主题并非象在思想史或哲学史上以观念的形态或逻辑方式存在,而是用一系列感性的意象加以表现,黄昏意象即其中之一。
在古诗中,黄昏意象多以“暮”、“夕”、“落日”、“夕阳”、“残阳”、“斜阳”、“日暮”、“岁暮”等词表现,例如: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屈原《离骚》)
四时更变化,岁暮一何速。(古诗十九首)
日奄日奄日欲暝,愁思出门啼。(古诗为焦仲卿妻作)
俯仰岁将暮,荣耀难久恃。(曹植《杂诗》)
朝阳不再盛,白日忽西幽。(阮籍《咏怀》)
怨彼河无梁,悲此年岁暮。(陆机《拟迢迢牵牛星》)
功业未及见,夕阳忽西流。(刘琨《重赠卢谌》)
向夕长风起,寒云没西山。(陶潜《岁暮和张常侍》)
落日川渚寒,愁云绕天起。(鲍照《赠傅都曹别》)
行吟至落日,坐望只愁予。(张九龄《杂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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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收稿日期〕 1999-03-20
朝如断肠花,暮逐东流水。(李白《古风》)
黄昏胡骑尘满城,欲往城南忘城北。(杜甫《哀江头》)
平明出门暮归舍,酩酊马上知为谁?(韩愈《感春》)
花间百鸟唤不觉,日落山风吹自醒。(欧阳修《赠沈遵》)
呼卢喝雉连暮夜,击兔伐狐穷岁年。(陆游《顺风舟行甚疾戏书》)
浮云未清白日晚,矫首四顾心茫然。(元好问《范宽秦川图》)
落尽梨花春又了,满地残阳,翠色和烟老。(梅尧臣《苏幕遮》)
斜阳暮草茫茫,尽成万古遗愁。(柳永《双声子》)
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李清照《声声慢》)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辛弃疾《水龙吟》)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马致远《天净沙·秋思》)
“暮”(本作“莫”,会意字)意指日落时分,本意即为黄昏。在常人眼里,黄昏可能是一种无情无性的自然现象。但当这种自然景观进入到诗人的视界中时,却变为一个特殊的情感符号,带上了浓重的感情色彩和情绪意味。它成为诗人借景生情、依象兴意的一种媒介物,在诗人的情感天地里获得了鲜活的生命力。究其原因,从人类比较敏感的时间意识上说,黄昏是昼夜交替的特定时分,黄昏的到来标志着劳作了一天的人们将由白日的奔忙走向夜晚的宁逸,沉沉的日落便是一天的终结,而这一天天的终结也就意味着生命的消失。如果说白昼象征着生命、活动,那么黑夜则象征着死亡、静止,而黄昏恰恰处于这一生一死、一动一静的转折点上。这样,黄昏便具有了某种生命情调和哲理意味。在诗人的眼里,它也就成了表现死亡、恐惧、感叹生命短暂的最佳自然意象。
当然,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作者、不同的作品中,黄昏意象有其特定的内含意蕴:或抒惜时叹事之情,或表历史兴亡之感;或色调低沉,或色彩明丽,不一而足。但作为一个特殊的自然意象,“暮”、“落日”、“夕阳”等语词在文学史上的反复出现,无疑构成了中国文学的原型意象之一。正如俄国符号学家洛特曼(J・R・Lo tm an)所言,一个语言符号如果在一个国家或民族中使用得久了,它就结合了这个国家或民族的许多历史文化背景,就成了一个文化语码(cultural code)。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说黄昏意象表征了中国古代文人的生死意识及文化心态。
二
从我们今天所能见到的较早的典籍记述来看,死亡从一开始就是人类关心的重大主题之一。先就《山海经》中的“夸父逐日”作一分析:
大荒之中有山名曰成都载天,有人珥两黄蛇把两黄蛇,名曰夸父。后土生信,信生夸父。夸父不量力,欲追日景,逮之于禺谷;将饮河而不足也,将走大泽,未至,死于此。(《山海经·大荒北经》)
夸父与日逐走,入曰。渴,欲得饮。饮于河、渭,河渭不足,北饮大泽。未至,道渴而死。弃其杖,化为邓林。(《山海经·海外北经》)这则神话描绘了夸父其人:“珥(插戴)两黄蛇把(握)两黄蛇”。对今人来说,这无疑显得恐怖可怕。神话给人的感觉也显神秘萧索。结果是夸父孤军奋战,独力支撑,不敌而死。客观地看,这则神话无非就是讲述了一个惊心动魄的人类不敌外力而死亡的故事。由于远古人类精神尚处蒙昧状态,他们对死亡的理解凝聚着强烈的恐惧和神秘,显示出一种非理性的、本能的特点。但随着人类整体上的心智成熟、精神的发展,却可以在更高的精神境界上摆脱死对亡的恐惧,超越死亡从而获得更大程度上的精神自由。(尽管人类永远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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