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探清水河》

《也探清水河》

提起那宋老三，两口子卖大烟……”大家都知道，这是杨子荣打进威虎山时嘴里哼哼的那首“窑调”。“窑”者，“窑子”也，标准国语，那就叫做“妓院”。——想想这名字就知道这不会是个好歌，所以《林海雪原》改编成样板戏《智取威虎山》后，就没有这个调子出现了，估计是旗手怕我们无知愚民中了毒（旗手自己是很擅长演唱民间小调的，据记载，她还特意唱过这些小调给某美国女作家听过，该女作家采访旗手后写的书被中国人称为《红都女皇》，其实英文书名乃是COMRADE

JIANG

QING。她唱的民歌我是没有听过，但是她演唱的创作歌曲，那可听过，大名鼎鼎的《王老五》：“王老五，王老五，说你命苦真命苦，年纪活到三十五，衣服破了没人补……”，艺术水准大概略高于“超女”初赛选手，因为没跑调。）。文革前的老电影《突破乌江》里出现的国民党军，也用这调子哼什么：“我吸上一口白面，快活得象神仙……”总之，电影里好人都不唱这曲子，唱这曲子的就都不是好人！

好容易文革闹完了，把中国传统文化革得差不多没命了，慢慢地，一些有识之士开始站出来抢救民族文化。有些个老书，也重新印了。我想了解一下民歌的流变，需要《北平俗曲略》，可惜一直弄不到！感谢淘宝网让我淘到了这个宝！《北平俗曲略》里面《窑调》的标本，赫然就是这“提起了宋老三，两口子卖大烟……”，这才知道它的歌名原来叫做《探清水河》。有歌词，又附有工尺谱，我照这样当然也能唱出来。不过我并非想自己出唱片，而是要了解《探清水河》这个歌曲是如何传播、如何演变的，所以一定得知道目前各地究竟都是怎么个唱法。可是用“百度”用GOOGLE搜“歌曲”搜了整两年，始终没有搜到这歌儿。——“窑调”的帽子，不是容易摘的。找来找去找不着。查查“网页”，竟然得知北京大学某次民歌节活动，居然就有唱《探清水河》这歌的（2005年，他们第一届的曲目竟然有《十八摸》。这《十八摸》到我们湖北西部土家族山区，不知怎么只剩下《十摸》了。辛亏当地的群众艺术馆胆子大，把它的曲谱记录整理发表了。这宝贵资料使我可以拿来跟其他地区的曲谱比较，以观察其演变过程。第二届“拉手手，亲口口”小型民歌·民谣演唱会，2006年6月11日,地点：北京大学艺园512室。

该活动演出曲目是：湖北《张生跳粉墙》，《姑娘闹五更》，陕北《掐蒜薹》，北京《探清水河》，俄罗斯

Позовименя тихо по

имени，陕北《拉手手，亲口口》，北京《绣荷包》。这北京的《绣荷包》估计就是清朝的《湖广调绣荷包》，《掐蒜薹》虽然不是湖北独有的，但是湖北各地都有，加上属于“荡调”的《闹五更》，看来我们湖北唱这种“色情小调”的群众基础多么雄厚！“日久他乡是故乡”第三届小型民歌·民谣演唱会2006年12月17日，其中再次演唱湖北《姑娘闹五更》，陕北《掐蒜薹》，北京《探清水河》。）。

这至少说明它在北京还没有绝迹，看来总有希望能够找到。

我于是继续找这《探清水河》。但总也找不着。

有天突然在卖盗版光盘的地方发现了一个二人转的演唱专辑，为了不替他们做广告，也免得公安局说我贩黄找我的麻烦，就不说那专辑的名字了，总之，整盘碟子都是唱《十八摸》的。《十八摸》本是著名的淫曲，偏偏跟《北平俗曲略》也有关，正好是我需要的研究素材，欣喜若狂地买回家，一看，嚯，里面居然就有《清水河》！更加喜出望外。二人转的《清水河》，那词曲基本上还都是《北平俗曲略》记载的

模样，只是唱罢“三更”那一段后又增加了一段色情的描写。而大莲死后小六的那几段描写就没有了。《探清水河》的词，几乎纯为叙事，所以艺术性本来就远不如《蓝花花》《三十里铺》等作品，再这么一糟践，就更不堪了！

再继续搜求，居然就在网上找到了李丹书老先生的演唱录音。他也删掉了后面那几段，好象经过加工了，大概是为了升华“反封建的革命爱情”？

前几天我到北京参加《第二届京剧学国际研讨会》，抽空就

跑到蓝靛厂火器营那里去了。我想看看松老三卖过大烟、小六爬过墙的那种老住房，还想看看大莲跳的那条清水河。谁知一到蓝靛厂我就傻掉了！

满眼都是新建的住宅楼！一问，人家说老房子全给拆光了！我昏头昏脑转了好几圈，总算找到一家还没拆的民房，看上去虽然新了点，不太象是清朝时的建筑。可是这一带还有老居民住的老房子就非它莫属了！上门去请教“清水河”在哪里？男主人抱着他的狗告诉我说，不知道“清水河”这个名儿，但是肯定就是那条河！因为卫星遥感图上，这里历来就只有那条河！他的话自然不错。因为这条河其实也叫昆玉河，就是从昆明湖流到玉渊潭的河，共和国时期修了密云水库，又给改了个名字，叫“京密引水渠”。这昆玉河正在进行旧城区改造。拆迁指挥部设在一个古建筑内。一打听，是一个将军府。论时代，这将军府倒是松大莲投河的那个时代的建筑物。可是论档次，就不是卖大烟的松老三所住的民

房所能比的了。昆玉河景区就是由这个指挥部负责建的，景区建设好象还没有完工，但是整体规模已经显现出来了。从我拍的照片上就能看到。整齐的石雕护栏，平整的水泥路面，河两岸各有一排垂柳，晚风中，柳枝轻轻拂动。几位男子坐在河边钓鱼。宁静中传来脚步声，一群小伙子穿着短运动服从我的后面跑到我的前方，消失在远处。

看着这崭新的昆玉河景区，想想现在已经几乎没有人知道当年它有个名字叫“清水河”，也几乎没有人记得在这条河上曾经发生过的那个悲剧，觉得时代倒也真是进步了。不过再想想曾经那么出名的老歌也就这么慢慢被人淡忘了，心里又有点说不出的感觉。想起四川的某县，县里有座碑，正面刻的是《康定情歌》，背面刻的是《歌唱二郎山》。他们县的广播站，每天一开始播音就播放《康定情歌》：“跑马溜溜的山

上，一朵溜溜的云唷……”尽管这歌不是什么慷慨激昂的“主旋律”作品，可是在人们心目中，这就是他们县的象征。我想，这昆玉河景区大概不会想到留下《探清水河》的什么痕迹吧？其实本来不妨在河边石雕护栏上，象连环画似的，有选择地刻上《探清水河》的歌词，再配上相应的浅浮雕，岂不挺有意思？（附）《北平俗曲略》中《窑调》里的《探清水河》：桃叶尖上尖，

柳叶青满天，

在其位的明公，

细听我来言：

此事出在京西蓝靛厂。

蓝靛厂火器营，住着一个长青万字松老三，

两口子卖大烟，

一辈子无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