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十七岁的儿子

儿子，再过一天，你就满十七岁了。

就在今天，就是此刻，我想给你写封信，谈谈这十七年来你带给我们的欢乐、辛苦，以及每当看到你灿烂的笑脸，我们的辛苦便仿佛阳光下的露珠，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十七年前的那一天，早晨八点钟，你哇哇大哭着来到这个世界。

疲惫不堪的我看着你，幸福的泪花在我的眼里闪烁。

从此，你，我，还有爸爸，成了不可分割的整体。

我们孕育了你，而你，则使我们成了世上最幸福的父母。

在你降生以前，你爸爸是我的全部。

你来了，小小的柔弱的你，用你可爱的一笑，用你晶莹的泪珠，瞬间瓦解了我的武装，把我的心俘虏了。

我心甘情愿地缴械投降，全身心地沉浸在养育你的快乐之中。

为此你爸爸曾不无醋意地耿耿于怀过，但是他最终也没能抵挡住你的魅力，同样拜倒在你的麾下俯首称臣。

从此，我们的生活因你而改变，而丰富，而又充满了酸甜苦辣种种滋味。

那时候，我怎么也不明白，小小的你怎会有那么大的魔力，让我和爸爸整天围着你转。

你简直成了家里的晴雨表。

你哭了，你笑了，你病了……我们跟着你的哭哭笑笑而时喜时忧；你长牙了，能说话了，会走路了，这些都成了我们家津津乐道的大事。

至今，我仍清晰地记得你说第一句话时的情景。

那是一个夏日的黄昏，我和爸爸带着你在外面散步，一个人骑车路过，他的草帽掉了，你指着草帽，大声说：掉掉！路人回来捡起帽子，夸了你一句：真聪明！
从此，你开始说话了。

从最初的单音节，到多音节，到复杂的句子，你的每一次进步都让我们欣喜若狂。

那时，我们甚至认为，你就是天底下最聪明可爱的孩子。

你第一次生病，是在出生后的第二十八天。

那天，你不愿意吃奶，不停地哭闹。

姥姥摸摸你的额头，说你发烧了。

我和爸爸抱起你，急匆匆地赶到医院。

爸爸挂号，我抱着你等着就诊。

看着你在我怀里烦躁不安的模样，看着你烧得红红的小脸蛋，我的眼泪就没有停过。

医生看我这样，诧异地说，这算什么，哪有小孩不生病的？以后多着呢！
以后……真的让大夫说着了。

你小时多病，特别是冬天的时候。

每一次冷空气的来袭，都会让你感冒咳嗽。

进出医院成了家常便饭。

你两岁多时，到医院打针，你趴在我腿上，眼含泪花，可怜巴巴地对护士小姐说：阿姨，请你给我轻轻打！
还有一次，是在除夕的下午，我们带你去医院打吊针。

打完后回家的路上，天空阴霾欲雪，行人稀少，有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昭示别人家都在欢度除夕了。

我抱着你，爸爸骑车驮着我们，一家三口顶着朔风回家的情景，是寒冷冬日里一道暖暖的风景。

不知不觉间，你慢慢地长大了。

我们没感觉你长得有多快，只是觉得给你买的衣服，往往还没穿几次就小了。

家里门框上代表你身高的刻度，不断刷新着纪录。

你上幼儿园了，你入学前班了，你学会写字了，你上小学了……一转眼，你十七岁了。

回顾十七年来和你共同成长的经历，感慨颇多。

我们养育了你，教会了你很多知识和生活常识；同时，你也教会了我们怎样做父母，以及怎样做合格的父母。

记得你五岁多刚学写字时，很久都写不好。

我着急了，罚你说，今晚要写满一页才能睡觉。

你的犟脾气上来了，写完一页还不罢休，要写满一本。

照你当时的速度，写完那本田字格要到下半夜了。

你一页一页地写着，我怎么劝你都没用，爸爸在一旁好言相劝，百般抚慰。

终于，你放下笔，扑到爸爸怀里大哭一场，和我也言归于好。

这件事，深深地触动了我，教会了我对待孩子要有耐心，制订标准要适度。

你初学钢琴的时候，因手势不正确，没少挨过我的尺子。

你对学钢琴没有兴趣，那是我们的一厢情愿，一个美丽的错误。

为了这个错误，你付出了整整六年的代价。

因为这个
错误，我至今仍常感愧疚。

好在你对那时我的粗暴态度已没有多少记忆，使我对你的伤害降到了最低。

在你小学阶段，我是一个要求颇高并缺乏耐心的母亲。

我像任何一个母亲一样，对自己的孩子寄予了过高的希望。

每当你达不到时，或让我不满意时，我都会训斥你，有时还打过你。

虽说打你的次数很少，但也足以让我后悔。

每次打你，都像打在我的心上。

幸好我及早地修正了自己，从那以后，我没再打过你，连训斥也很少了。

几天前，我曾试探地问过你，还记得小时我打你的事吗？你说，我都不记得了。

我方松了一口气，我不希望在你儿时的记忆里，我是一个粗暴的母亲。

在你很小很小的时候，我曾无数次地憧憬着过这样的情景：
你和我并肩走着，谈学习，谈足球，谈你喜爱的球星，甚或你喜欢的女孩子。

我仰头看着你，笑着，感喟着。

你不时地揽着我的肩，风吹拂着我的头发，有丝丝白发在鬓边若隐若现……那时，看着在我身边玩耍嘻闹的你，想象中的这一幕，是如此遥远。

时光飞逝。

而今，我经常这样和你走在幽静的路上。

你住校，一周只回来一天。

这一天的晚饭后，若无特殊情况，我都会和你去散步，推心置腹地聊聊天。

我尽量把自己当成一个你所信赖的朋友，认真倾听你的诉说，分享你的快乐，排解你的忧伤。

让我庆幸而又欣慰的是，你愿意把我当成一个朋友，并且已经这么做了，使我们之间的所谓代沟几乎不存在。

你身高腿长，常常走着走着就把我落在了后面。

我气喘吁吁地跟着，有时是我提醒你走慢点，有时是你自己意识到了会停下来等我。

你抚一抚我的肩，歉意地说走得太快了。

你会慢下步子，尽量配合我的节奏，尽管不多一会儿你又走在了前面。

一向习惯于我们的呵护，你还没有学会怎样照顾我们，但你已经在学着做了。

比如，过马路的时候，你会拉一下我的手，或扶着我的肩。

过了马路，走在人行道斑驳的树影里，看着身边高大英俊的你，会有一种幸福的感觉，慢慢地在我的心里荡漾开来。

你十六岁的时候，我们给你办了身份证。

在法律意义上，你已是个大人了。

可在我们眼里，你仍是个孩子。

至今，爸爸唤你起床时仍会给你一个吻，仍会像小时候那样逗你玩一会，我出门时也会向你索一告别之吻。

你有时乐意，有时不高兴，认为我们老是把你当孩子。

你不明白，在我们心中，不论长到多大，你永远都是我们的孩子。

那天，和你聊天时，我说过，你是第一次给我们当儿子，我们是第一次当父母，我们彼此都在学习怎样做得更好。

如果我们再有一个孩子，可能在抚育他（她）的时候会避免许多错误。

但是没办法，我们都是第一次，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只能请你原谅了。

你说，我为自己有一双睿智的父母而高兴。

我说，你就是天底下最优秀、最聪明可爱的孩子。

看来，到目前为止，我们大家都做得不错。

将来，我相信我们会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