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洁市场部的故事4

这两天，徘徊，再徘徊。看着我的老板每天踢踏踢踏的拖着他独特的步伐来上班，然后每天看着他遛着墙根做思考状下班，实在是张不开口。我当然怕老板，怕他不给我毕业——我的导师是有了名的严。更让我难受的是我刚到来的时候给老板的承诺：我跟他说我会好好干，我不会让他失望的。可是现在，我明明就要让他失望了。我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徘徊，再徘徊。没辙，就去找了当年招我进门的学生处的老师，非常非常好的一个中年人。当年，就是他把我从垃圾堆里面拉扯出来，给了我求学的机会，给了我信任，让我一步一步走出阴霾，一步一步有了一点机会的。

我开口：老师……

没想到他说：其实我都知道了。你不好意思开口，我说，你不用说。

学生处老师说：我当时要了你进来，而不是另外一个人，是因为看到你是很有目标的在追求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很有一股子力气，肯下功夫。而不是像一些其他人，往往随波逐流，大家都说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并不知道其中真正的意义。所以我觉得你这个小孩应该帮。我知道，你很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我只问你一句，你真地想明白了没有？

我说：我……我想明白了……但是老师，我怕让你伤心失望，让导师为难……

学生处老师：打住！你只要是真地想明白，不会后悔，别的就不要多考虑了。不要轻易怀疑了老师们的善良和挚诚。你不好好学习，不求上进，老师们会很生气；但是你有你的追求，为什么要生你的气呢？

我：（导师真的会认为我在追求除了钱以外的任何东西吗？）

学生处老师：你还记得你给我讲过一个故事吗……

还是那个穿小裤头翻墙逃跑的衰事，有一次跟老师喝酒，一时胡说八道不小心露了陷。

老师继续：你还记得，当时你被抓了，那个黑老大跟你教训的什么话么？

我：记得……

当时我最后还是被抓了，生意搞砸，欠了80万，作为投资方的黑老大不爽叫我过去。我胆寒就逃跑，最后还是被抓了。

我被抓到他面前，在那里筛糠筛沙不停的时候，黑老大开始骂人：

我操你丫的，你跑个啥！你这是tmd看不起我呢还是看不起你自己。你nnd还算个男人吗？80万算个吊！你个娘们软的，有点筋骨成不成？跑个屁！你给我记住，80万买不来男人的面子！你以后活的像个男人，老子我不要这80万有怎样？nngx!

这件事情印象太深刻了，从此之后我就知道有事情不可以躲，反正躲也躲不过，不如早点站出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该承担什么责任就承担什么责任，要手指头要脚趾头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老师说到这里，我觉得也没啥可多讲得了。路自己选，责任自己背，有获得就必然有付出，有失去。想什么都要，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我还打算让导师八抬大轿送我去实习不成？

于是我告辞而出，既然作了就死的准备，也就没啥可以真的害怕的了。

我去找老师之前，寝室同学无不担心：这么多年来，研究所里就没有全职出去做自己联系实习的研究生，我基本上就是鸡蛋玩石头阿。他们这么好心，不会是因为担心日后吃不到我天天给他们做的早餐和晚饭了罢……姑且认为是真心一片~

标准时间八点整，导师踢踏踢踏的脚步声近了，又看见他眼盯着脚尖，遛着墙根，一边裤脚卷起来的经典身影……

“老师，我有个想法跟你说”

“唔唔，我知道了。这回你要来玩真的？”

“我真得很想去”

“过来，我们到这边谈”

于是我就跟导师走到走廊尽头的小黑屋……

导师关上门，跟我说：现在我不当你导师，免得你害怕。咱们就好好聊聊，你到底想干啥？我已经给你的项目申报xxx基金了，你说你喜欢黑客帝国，你喜欢人机接口，现在可以真的入手作了。如果你不喜欢这个项目，我们还有自然人的电磁模型，你不喜欢养老鼠，我还可以分配你去切尸体嘛。我就是不知道你到底想干啥，这么好的科研条件你不珍惜，非要去卖牙膏洗衣粉！

我：……

导师继续：你说你搞理工科已经快十年了罢？所有的积累都在这里，按说也是个苗子（日后我才知道我为了这个苗子的错觉付出了多大代价），我给你的课题就是看着你硕士结束继续留所或者直博的。结果你要去卖洗衣粉。你说你从信息系统转生物医学工程就已经够跳跃了，难免浪费不少时间精力，现在又转卖洗衣粉……那个卖洗衣粉，我看我家隔壁的王大妈都比你有经验，都比你卖得好！

我：……

导师说：你到底怎么想的，你说嘛

我：三百六十五行，行行出状元……

导师摆手：别跟我扯，你到底怎么想的，说心里话

我：……其实老师，我觉得科学家的确是一个很有前途的职业……

看到老师一瞪眼，我赶紧继续：但是很诚恳地感觉，这个世界秩序，不是科学家或者工程

师决定或者构建的。我们看到，所有的政府国家都是一句经济规律商业逻辑在运行，在其中，技术只是助推器或者加速器，而不是决定方向和进程的决定性力量……我无意从政，但是有心投身于这个更让我觉得有价值的事业上去。去了解真正商业的知识，力量，无论是卖牙膏还是卖洗衣粉，能让我明白其中的逻辑和构成就好了。老师，我日后如果能挣到钱，不就可以给像您这样的科学家更好的物质条件发展技术，惠及大众了么？就不用像我们现在这样，要拉点资金作科研，还需要到处忽悠，大家比虚搏假？

我继续：我原来的确梦想过在技术里面实现自己的梦想。不过我实在是定力不够，不愿意自己穷极一生的成果还很大可能无法转化成实际的力量。更何况，我不是去单单追求财富去了，我选择了一个专注提高人们生活的公司去，这个和你的梦想一样啊，殊途同归……后面反反复复，来来回回，说的都是绕圈的话，基本上都是如上内容。

一个小时后，导师长叹一口气：人各有志阿，你去吧，我给你准假。但是你知道答应我回来好好做论文，顺利毕业，不要让我脸上无光。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最终还是让导师脸上无光了。我只知道我到现在还是不敢回去探望他，虽然我在心里非常想念导师，而且打心眼儿里面感激他。我想，再过一年，我应该可以鼓起勇气去看他了。这个导师，我应该感激一辈子。

于是，其他一切都很顺利，盖章，介绍信，机票，走人。二零零四年年七月十五日，我来到了广州，开始我为期五十六天的实习生活。

标题: 在宝洁市场部实习的五十六天

发信站: BBS 水木清华站(Sat Oct 9 00:51:29 2004), 站内

说声再见是为了早日再相见--记在宝洁市场部的五十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