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行为的话语模式与语用特点分析

语言教学与研究2007年第1期

道歉行为的话语模式与语用特点分析3

李　军

提要　本文认为汉语道歉言语行为由道歉必有手段和道歉辅助手段组成,必有手段包括专门道歉词语、承担错误和补救措施三种,辅助手段则有呼唤语、需要道歉的事实陈述和原因解释,文章详细分析了这些话语部分的构成特点及相配组合情况,并对汉语道歉言语行为的语用特点作了概括。

关键词　道歉言语行为;话语模式;道歉必有手段;道歉辅助手段

一　汉语道歉行为的话语表达模式

道歉是因不利于受话人而表达歉意与请求原谅的言语行为,在语用上属补救性言语行为类型。我们根据道歉功能将构成道歉言语行为的话语部分划分为道歉必有手段和道歉辅助手段。它们都是道歉言语行为中语用功能相对完备的话语模块,它们的不同组合形成了汉语中道歉行为不同的话语表达模式。我们这种道歉模式的总结是对B lu m2Kulka et al.(1989)以及O lshtain&Cohen(1983)的英语道歉策略在汉文化中的改造与发展,体现了汉文化的实质。

1.1道歉必有手段

必有手段是汉语中构成一个道歉言语行为必须具有的话语部分,也是能够单独明确表达出发话人道歉用意的话语手段,包括专门道歉词语、承担错误和补救措施三类。发话人既可以根据内容要求和语境情况选择其中一种必要手段,也可以运用它们的两两组合或者是三者共现的形式来表达道歉意图,这种组合形式具有道歉语力增强的趋势。

1.1.1专门道歉词语

它们能够直接而明确地表达出道歉用意,以道歉功能完备的句读形式出现,是汉语中表达道歉意图的最典型手段。专门道歉词语可以划分为三类:

(一)表达歉意情感类词语

这是侧重于自身歉意情感抒发的显性道歉手段,包括“道歉、对不起、抱歉、不好意思、惭愧、遗憾”等。

A.在语用功能上,“道歉”较多使用在因自己的过错、冒犯等损害了对方的场合,道歉色彩比较正式,因而使用的频率并不高。“对不起”则是汉语中通用型的道歉用语,几乎在所有的情景中都可以用它来表达道歉用意,使用的频率也最高。“抱歉”有类似于通用道歉用语的作

3本文为国务院侨办人文社会科学研究基金项目(项目号04G QBY B006)成果。承蒙邵敬敏教授提出宝贵意见,谨致谢忱。

用,使用的频率也较高,但道歉的程度比“对不起”低,在损害对方程度高的场合不适宜于使用。“不好意思”用作道歉词语,在当代口语中大有使用频率增多的趋势,使用的场合也趋于宽泛。“惭愧”较多是为自己的能力、表现等的不足而道歉。“遗憾”则较多使用在不能满足对方愿望或告知对方不好的消息的道歉情景之中。例如:

(1)小笛,我想向你道歉,我不该,不该动手打你。(庄柯敏《不死鸟》)

(2)(虞裳有些抱歉的神情)虞裳:宗孟先生!真对不起!我不该提这个事!(王惠玲《人

间四月天》)

(3)他便对那青年说:“谢谢你的药,抱歉,去里约的事不能帮忙,我不愿意害你们一辈

子。”(朱邦复《东尼!东尼!》)

(4)不好意思,让你一个人受冷落了。

(5)“不,皓天。”她哽塞着说:“我今晚表现得像个没教养的女人,我帮你丢脸,又让你左右

为难,我好惭愧好惭愧。”她轻轻啜泣,“你原谅我的,是不?”(琼瑶《碧云天》)

(6)很遗憾,你来晚了,报名截止了。

B.在构成道歉的话语形式上,这类道歉词语也有同有异。

第一,除“道歉”外,它们都可以单用来表达道歉意图,如例(3)、(4),或附带有加强程度的状语或补语,如例(2)。

第二,都可以加自称形式的主语,如例(1)、(5)。但“对不起”加自称形式的主语时,后面一定要带有宾语,不能仅说“我对不起”。

第三,这些道歉词语带宾语时差别很大。“对不起”后面可加接受道歉的对象作宾语,如“对不起大家”。“抱歉、惭愧、遗憾”则以需要道歉的事实作宾语,如“真抱歉对你讲这些”,“很遗憾不能帮上你的忙”。这种搭配要求不能改换。“道歉、不好意思”不能带宾语。

第四,“对不起、抱歉、惭愧、遗憾”还可以作感觉性动词“感到、觉得”等的宾语。如:“昨天错怪你了,老师觉得很对不起你”。

(二)赔罪类词语

以赔罪来弥补过失的道歉方式,包括“谢罪、请罪、赔罪、赔不是”等。

在语用上,这类词语主要使用在冒犯与损害了受话人后果比较严重的场合。其中,“赔不是”带有口语色彩,道歉程度要低一些。例如:

(7)大师傅对我,有养育之恩,我现在打伤你这是大逆不道。我刚才用左手打伤你,我现

在把它斩下来,向大师傅谢罪。(金庸《射雕英雄传》)

(8)韩五一:小娥,冷春不让你来,都是因为我,我是特意来向你赔不是的。(郑振环《天边

有一簇圣火》)

但这一类词语也可以戏谑性地使用在玩笑场合。

在话语构成方式上,这类词语都是不及物形式,需要采用以自称作主语的主谓结构方式。

(三)请求谅解类词语

请求谅解是立足于对方,请求对方宽恕的道歉表达方式,是用请求行为来实施道歉,故习惯加“请”和“多”字。这类词语包括“原谅、谅解、海涵、包涵、多担待”等。

在语用功能上,“请原谅”是通用型道歉用语,使用频率高。“海涵、包涵”带有文雅色彩,“多担待”则带有口语色彩。例如:

(9)依云,你原谅妈前一向心情不好,说了一些刺心的话,你原谅妈。(琼瑶《碧云天》)

(10)有什么不对,千万包涵,不知者不为罪的。(王安忆《长恨歌》)

(11)陈寿亭:“兄弟,我风风雨雨二十多年,脾气又急,有照顾不周的地方,你多担待。”(电

视剧《大染坊》)

在句法搭配上,这类词语前都可以加“请、多”或程度状语,如例(10),都可用受话方作主语,如例(9)、(11)。“原谅、谅解”可后接自称形式的宾语,如例(9)的后半段,或是以需要道歉的事实作宾语,如例(9)前半段。“包涵”只接自称形式的宾语。“海涵、多担待”不带宾语。

1.1.2承担错误

即承认自己的不对与错误,将责任归到自己身上,以减少对方的不满心理。承担错误可以采用三种自责程度递增的表现方式,道歉的程度也相应加深。这种道歉方式还经常与专门道歉词语结合起来使用。

(一)承认错误。例如:

(12)董炎:呀,路路,还生我的气?今天都怪我不好。(老舍《结婚一年间》)

(13)韩五一:原谅我,冷春,我以前不对……(语塞了)(郑振环《天边有一簇圣火》)

例(12)是单用形式,例(13)则是与专门道歉词语的组合。

(二)表明自身痛苦、悔恨等情感。以自身的难受、痛苦、悔恨等来表达歉意,平衡对方的心理。例如:

(14)“哦,老师,”俞碧菡的面颊上竟泛上一阵红潮,她惭愧,她代母亲而惭愧。“我很为那

天的事情而难过,我觉得好对不起你。”她低声地说。(琼瑶《碧云天》)

(三)自我贬损或责罚。以自我贬损、自我羞辱或自我惩罚的方式来承担责任与抵偿自己的罪过,运用这种道歉方式能表达相当强烈的道歉情感。在说话人地位较低、作出了不义之事或有求于人等场合较多使用。例如:

(15)我对不起妈妈!我不是人!(电视剧《非常时代》)

(16)我浑蛋不是,我给您陪不是,请您收回成命。(电视剧《铁齿铜牙纪晓岚》)

这三类承担错误的道歉方式还可以结合起来使用,以加强道歉的效果。如后例(28)就是承认过错“我不该告诉你什么精神治疗那套鬼话”和表明难受情感“我十分的难过”的结合。

1.1.3补救措施

陈说补救措施是表达道歉意图的又一话语手段,可以从说话人改正自己的行为和提供具体的补偿两个角度来构成话语模式。补救道歉方式可以独立使用,也可以与前面两种道歉必有手段共现。

(一)承诺改正。就是提供改正或不再重犯的保证,以改正行为来表达道歉。例如:

(17)碧菡抬起眼睛来望着他,她那被泪水所浸透的眸子黑蒙蒙的,充满了祈谅与求恕,她

的声音软绵绵的,带着分可怜兮兮的震颤:“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姐夫。”她说着:“我

再也不会跟他出去了。”(琼瑶《碧云天》)

(二)提供补偿。即针对损害事实而提出的物质或精神补偿,是平衡对方的受损心理,增加道歉诚意的有效手段之一。这种补偿可以是对实际的受损利益的赔偿,也可以是提供好处,或者是提供帮助等。例如:

(18)我知道,你在这三个月里,受了许许多多的苦,受了许许多多的折磨,让我在以后的

岁月里来补报你。嗯?碧菡,你放心,我一定会补报你!(琼瑶《碧云天》)

(19)对不起,王犯,让你吃了不少苦。回所给你要点补助吧。(王小波《2015》)